第五章 一枚袖扣

“就这样放过他了?”肖桐追上赵海笙,不解地问道。

“你没看到那女孩儿看他的眼神?那叫爱情。”赵海笙回身拍了肖桐的脑袋,“你还没谈恋爱,当然不明白。”

肖桐难为情,脸都红了,嘀咕着:“多大了,还没谈过恋爱,当我未成年啊!”

赵海笙笑笑,便不再说话。他们的车停在隐蔽的拐角,上了车后,赵海笙松了口气,显然刚才那样质问温尔恺是出于不得以。这样一来,温尔恺的戒心就会提高,他真怕温尔恺会将更重要的证据毁灭,到时候,所有的努力都白费。

为了保护简爱的身份不暴露,他必须这样做。当负责跟踪的肖桐通知他,温尔恺大半夜的驱车往博林中学的方向去了,赵海笙就在脑海里琢磨着即将和简爱碰头的画面。如果被温尔恺识破简爱的真实身份,一切都将前功尽弃,甚至有可能威胁到简爱的生命。赵海笙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隐藏好自己,看着温尔恺走进废弃的教学大楼。

他来这儿干什么?寻找下一个目标?还是他把什么要紧的东西藏匿在这儿,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带走?温尔恺隐匿在黑暗之中,除了偶尔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剩下的便是寂静。

简爱进来的时候,肖桐已经和赵海笙碰上了头。本来是约好和简爱见面的,此时竟多了一个温尔恺。赵海笙和肖桐悄悄地跟在简爱身后,等待时机,见招拆招。

所幸一切平安顺利,简爱没有露出破绽。

而此时,简爱坐在温尔恺的车里,脑子里一片混乱。单独和他在一起,他的气场太强大,她抵制不住他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超强电波,坐在他身边,她紧张得有些发抖。

温尔恺一直不说话,隽黑的眼眸专注地盯着车前方,好像她并不在身边,全身上下都透着淡然和冷漠。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温尔恺一路沉静。他没想到简爱也会和他一样在深夜来到博林中学,当看到她的那一刻,真想把一切都挑明,可他还是只字不提。尽管他紧紧地搂她在怀中,他都不确定自己在她的记忆里是否真的如一阵风、一片云,吹过、飘过,便再无痕迹。

时间碾碎的不是珍藏于心的感动,而是那些再也无法扯回来的片段。即使拼凑,也留有残缺,终究是不够美好。

简爱内心同样彷徨、挣扎。他来博林中学是想找回过去的点点滴滴吗?而和他的点点滴滴,又有多少能记在他的心中。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少得都能数过来,只怕也记不起来了。

简爱不敢看他,怕被他犀利的眼睛看穿。她挺直脊背,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不出一声。

时间在两人的沉默中流过,窗外城市的霓虹灯染醉了深沉的夜色,那些倒退的景物像一片网,将所经过的统统带走,留下的便是徒然而增的惆怅。

“他们怀疑你杀了辛紫吗?”忍了好久,终究没能忍住,还是问了一句。

“嗯。”这便是回答,冷冷的,丝毫没有感情色彩。

“他们一定是弄错了,你不会……”

他微微侧脸,轻轻扫了她一眼,继而又移开目光,如此轻描淡写,不着痕迹。

“辛紫很可怜,她的粉丝都快崩溃了,如果他们知道杀死辛紫的凶手是谁,一定会把那个人撕碎。”简爱用余光偷瞄他,他侧脸的线条硬朗得如刀削,棱角处透着动人心魄的美。简爱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内心已经不平静了。

他感觉到她的眼神,多年以后,她的眼睛一如当初那般澄澈透亮,丝毫没有沾染世俗的尘埃。他回应了她一句:“辛紫的确是个好演员。”

“你喜欢她吗?”

温尔恺没有立刻回答。这些年,喜欢他的女人可以站满半条海滨路,他从未对谁动过心,即使被纠缠着,他也从不动摇,只因为他心里有她。

“她们因我成了受害者,我很难过。”

简爱不解,问道:“因为你?”

“凶手最终的目标是我。”

简爱更不懂了,一脸疑惑。

“所以,请不要靠近我,离我越远越安全……”

简爱似懂非懂,却又觉得他是那样地认真,好像他就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靠近他的人都有危险。

“不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她们的死和你没关系。”简爱笃定的话语充盈了他的耳蜗。他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摇摇头没再说话。

“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像说给自己听一样,她不奢求他能给她任何回应。

果然,温尔恺不言不语,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他说离他越远越好,就是在告诉她:别靠近他,他很危险。可简爱做不到对他置之不理,她一面扮演着店长,一面掩藏着真实的身份,为的就是能够找出证据证明他的清白。

简爱还是把心里的疑虑告诉了赵海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测,赵海笙只派了懂勘查技术的宁林一人,再去一趟温尔造型,仔细勘查一下那扇窗和胡同儿。

宁林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都以为是来核实情况,毕竟是人命案。

温尔恺懒得应付警察,裴玄东又凑巧不在店里,简爱自告奋勇,愿意带警察到处看看。

温尔恺没有反对,也没有明确表示同意,看了看一脸严肃的宁林,一句话没说,就回办公室了。

简爱带着宁林直接去了二楼的卫生间,打开杂物间的门,她才发现那个灯箱不见了,那扇窗也光明正大地露出了本来的面目。窗子积了很厚的灰,但窗台有明显的擦抹痕迹,没有采集到任何指纹,估计是被凶手抹掉了。杂物间再无任何勘查的价值,原始的证据被破坏了。

宁林对店里所有的工作人员又做了一次笔录,和之前的大致无异。等到最后一个员工讯问完毕,天已经黑透了。宁林看看时间,起身往外走,简爱明白他的意思,起身跟出去。

简爱带着宁林进了胡同儿,此时胡同儿里漆黑一片。宁林从包里取出一管药剂对着墙壁和地面喷了几下,仅仅几秒钟,奇迹发生了,只见墙壁和地面上出现一大片蓝绿色的荧光。

宁林一笑,看了看简爱。简爱心里明白,这是发光氨和血红素发生反应的一种现象,用来鉴别擦洗后的血痕。

简爱的推测基本成立,这条胡同儿才是真正的案发现场。

检测结果很快出来了,除了检测到那片血痕属于叶眉之外,现场并没有检测到凶手的指纹。这个凶手的反侦察能力极强,把所有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全部抹掉。可鉴于凶手能在这么隐蔽的地方杀死叶眉,估计和温尔造型内部员工脱不了干系。

温尔造型再次迎来警察的讯问,这次与以往不同,当警察将案发现场公布人前时,所有员工都震惊了。

员工一个接一个地接受讯问,裴玄东和温尔恺自然是重大的嫌疑对象,因此,他俩的讯问工作必须由赵海笙来主持。然而,经过一下午的讯问和调查,警察们仍一无所获,所有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明,都没有作案动机。

袖扣的线索终于有了新的进展。肖桐和曲薇跑了海城十一家奢侈品服装店,终于在丽湾大道的吉玛男装找到了那件价值不菲的水蓝色衬衫。经店员介绍,这款Versace限量版男士衬衫,全球仅有一百件,他们是大中华地区的独家代理,也只争取到两件的销售权。可见,这件衬衫的价格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得起的。

当店员查找出销售记录时,警察发现购买这款Versace限量版衬衫的人,不是温尔恺,而是他的合伙人裴玄东。这答案似乎偏离了他们的预测,可终归是温尔造型的人,他们的侦查方向是对的。案子僵持了一段时间,如今终于有了新的突破,赵海笙还是感到了一丝欣慰。

很快,裴玄东被叫到了警察局,赵海笙亲自审讯。幽暗封闭的空间内,裴玄东神情自若,丝毫不觉得自己大祸临头。

肖桐和曲薇分坐在赵海笙两边,三人的脸色均严肃且不带一丝表情。眼前的裴玄东可是残害三位女子的重大嫌疑人,任凭他再狡猾,在证据面前,他也得乖乖认罪。赵海笙过手的案子无数,哪一次不是柳暗花明、峰回路转?他坚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可裴玄东的表现着实让赵海笙觉得他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他的神情和行为均看不出任何破绽。在说出销售记录上有他的名字不可抵赖时,他反倒扬眉笑了起来。

“凶手完美地、不着痕迹地杀人,又岂会粗心大意地在现场留下一枚袖扣?这栽赃陷害的伎俩,赵大警官难道看不出来?”

“百密一疏,慌乱中你遗落了袖扣,而这件衬衫的拥有者就是你,你还想抵赖吗?”

“这只是你的猜测,如果光凭一枚袖扣就能破案,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当警察了?”裴玄东唇红齿白,依旧风度翩翩。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袖扣会出现在案发现场?你口中的栽赃,又指何人呢?”赵海笙隐去了微笑,看上去凛然威严。

裴玄东靠近桌子,深沉的眼眸挑起微亮的光芒,似笑非笑,让人看不懂:“这应该是你们警察的事,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的袖扣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赵海笙一愣,他倒反问起他了。

“你和死者发生纠缠,她扯断了你的袖扣……”曲薇忍不住插嘴进来。

裴玄东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晃,“嘘”了一声,说:“别告诉我,你们警察办案都是凭空想象,传出去,会叫人笑掉大牙的。”

曲薇红了脸,目光瞥向赵海笙。她还是新手,应付不了如裴玄东此类狡诈之徒。赵海笙当然足够沉着,不到最后一刻,凶手是不会自露马脚的。

“看来,我们需要请夏迎来一趟了。”赵海笙扭头看向肖桐,肖桐会意,起身走出去。

裴玄东坐正了身体,他最不愿牵连夏迎,可赵海笙这只老狐狸,抓住了他的软肋,一击即中。

肖桐出去不久又折回来,附在赵海笙的耳边低语一番。赵海笙渐渐明朗的脸色,给人感觉似乎听到了好消息,嘴角边的微笑也重新浮现。他起身,连看都不看裴玄东一眼,转身离开审讯室。

裴玄东狐疑地蹙了一下眉头,游戏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赵海笙出了审讯室就看见温尔恺迎面而来。他一贯的挺拔隽秀,着装考究,举手投足都带着贵族一般的优雅和从容,即使在警察局这样的威严之所,他的光芒仍不会被掩盖。

“我想你们弄错了对象,那枚袖扣的主人是我。”温尔恺直截了当,淡定且坦然。

赵海笙愣了一秒钟,内心豁然开朗。原来他们应该找的不是裴玄东,而是一直都在他视线之内的温尔恺。这种逆转性的局面,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真让赵海笙暗自庆幸了一把。

“可以让裴玄东走了,我留下。”事到如今,他依旧沉着,他的心理素质的确超乎想象。

赵海笙微微点头,以示同意,并差人到审讯室去放人。没多久,裴玄东走出来,身后跟着肖桐和曲薇。两人不解,明明袖扣的主人已经落在他们手上,为何又要放虎归山,这不是白忙活了吗?

“你可以走了。袖扣的主人,不是你,而是他……”赵海笙指了指温尔恺,后者的目光落在裴玄东的脸上,眼神里含着淡淡的笑意。

裴玄东明显有些激动,这个时候,他不想牵扯太多的人。由他一个人面对,或许还会有转机,可现在看来,事情必然会复杂多变,他担心温尔恺应付不来赵海笙的咄咄逼人。

温尔恺那春风吹不皱一池春水般淡然的脸,平静得让人透不过气来,这是他自带的一种气度,不刻意,却浑然天成。当他得知裴玄东被赵海笙带回警察局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一枚袖扣的时候,他便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裴玄东替自己背黑锅。袖扣是他的,居然出现在案发现场,这明摆着是冲他来的,裴玄东不过是买了那件衬衫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

“衬衫是我买的,和你无关。”裴玄东走近温尔恺,眼神复杂且带着几分无奈。

“这件衬衫就穿在我身上,而且袖扣的确少了一枚。”温尔恺伸出胳膊,袖口上的一枚袖扣果然不见了。

裴玄东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赵海笙明朗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不管这件衬衫是谁买的,穿在谁身上就是谁的。他怀疑温尔恺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峰回路转,案发现场唯一有价值的线索指向人温尔恺就在眼前,他绝对不能错失这次机会。

“温先生,里面请……”他的笑充满着必胜的决心。

肖桐和曲薇眼睛发亮,走了一个假的,来了一个真的,辛苦奔波了数日,总算有冲破迷雾的时刻。两人相当兴奋,急忙推开审讯室的门,等待着真相被吐出来。

然而,裴玄东却不愿挪步离开。他和温尔恺不仅是合伙人,更亲如兄弟。温尔恺是怎样的一个人,裴玄东自诩比他更了解他自己。温尔恺来坦白袖扣是自己的,就像裴玄东不愿说出那件衬衫是买给他的一样,是不想让对方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我会请最好的律师……”他冲着温尔恺的背影喊道。

温尔恺只是摆摆手,跨步进了审讯室。

简爱已经知道了袖扣的事情,她没拦下温尔恺,心里已经在打鼓了。如果情况属实,在案件无头绪之时,这条线索完全有可能定温尔恺的罪。

阿哲起初并不愿意说出裴玄东被警察带走,他也不相信一枚袖扣会有致命的作用,直到他看到温尔恺衬衫袖口上那颗不见的袖扣,才知道这件事极有可能会毁了裴玄东,于是,才向温尔恺道出实情。

温尔恺表现得极为从容,简爱没有看出一丝慌乱。他身上正穿着那件嫌疑最大的衬衫,竟也好似与他毫不相干一样,他还开玩笑地说:“这枚袖扣自己长了腿,跑去案发现场,我得好好与它沟通一下,也许他会告诉我真正的杀人凶手是谁。”

简爱没拦住他,他只对她说了一句话:“相信我,上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如果真有上帝,简爱此时最想做的便是祈祷。

裴玄东回来的时候,简爱正站在吧台前向门外张望。一见裴玄东,她立即迎上去,开口就问:“温尔恺呢?他没和你一起回来?”

裴玄东的情绪正处于低谷,只看了简爱一眼,一句话都没有。

“那枚袖扣真是他的?会不会是警察弄错了……”她跟在他身后,继续追问。

裴玄东停住脚步,转身看她。她被他盯着显得有些不自然了,忽然想到,自己担心温尔恺的样子的确令人怀疑。

“哦……”简爱想掩饰尴尬,大脑飞速运转,终于找到合适的理由,“那位客人一直在等你,你去看看?”

裴玄东顺着简爱手指的方向,看见一位女子的背影,正坐在工作台前。背影十分熟悉,不用猜,就已经认出是谁了。

简爱冲裴玄东打了个“OK”的手势,示意那位客人就交给他了。

警察对温尔恺的审讯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他只承认衬衫是他的,是裴玄东在他生日那天送给他的。除此之外,他便不再回话,一直沉默。

赵海笙与温尔恺只隔着几米的距离,却像隔着千山暮雪,令他茫然找不到头绪。温尔恺的心理素质超乎常人,每一种表情和行为都看不出任何破绽,完全是置身事外的那种淡然与坦**。

赵海笙内心有些抓狂,证据摆在面前却丝毫没有办法让他开口。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第一次对一个嫌疑人束手无策。

审讯中断,赵海笙默然地走出审讯室。肖桐和曲薇跟在他身后,他们都清楚大队长这是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真拿他没辙了?”肖桐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没看老大在想办法吗?别说丧气话。”曲薇白了肖桐一眼,继而追上赵海笙,问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赵海笙站定,扭身看着两位年轻的警员:“重新排查案发现场,还有,把所有有关案件的物证重新梳理,也许我们真的遗漏了关键性的东西。”

“里面那位……”肖桐冲审讯室扬了扬下巴。

赵海笙深邃的眼眸瞥向审讯室,略微沉思片刻,说:“让他在里面待着吧!”

刑警队所有队员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征战,宁林带着几名警员驱车赶往南山案发现场,肖桐和曲薇到物证组重新检验那些看似与案件毫无关系的东西。这些东西不说翻过千次万次,至少也熟悉到失去了好奇心。曲薇告诉肖桐:“老大的判断是对的,咱们就当第一次碰这些东西,从头开始吧。”

肖桐怏怏地靠近那些物证,他宁肯跟着宁林去案发现场,也不愿意面对那些毫无生气的东西,更何况,还要和曲薇这个“事儿妈”合作,他觉得自己的人生陷入了一种悲哀的状态。

而此时,赵海笙坐在办公室里,双手交叠撑着额头,他在冥想,抑或什么都没想。温尔恺的行为举止,看不出任何端倪,连他这个阅人无数的警队“鹰眼”都束手无策,这起凶杀案的侦破恐怕还会节外生枝。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那枚袖扣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吗?忽然,有人敲门,他抬起迷茫的双眼,望向门口,只见简爱干净利落地推门而入,并迅速关上房门。

“你怎么来了?”赵海笙起身,用质疑的口气问道。

“我必须来。”简爱知道她的身份不能被任何人怀疑,但为了温尔恺,她不得不来。

“为他而来?”

“是。”

赵海笙了解简爱的脾气,她认定是对的,就必须做。

“我来保释温尔恺,我相信他是无辜的……”

“因为你们在恋爱?”赵海笙打断简爱的话,并挪了把椅子让她坐下。

简爱没有直接回答,却不自觉地红了脸。她这小小的异常,尽收赵海笙的眼底。他不明白,这才几天的时间,简爱居然喜欢上了温尔恺,这绝对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我不管你们之间的个人感情,但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在没有新的线索之前,他是最大的嫌疑人。”

“所以,我要保释他。在没有新的线索之前,他仅仅是嫌疑人,并不是真正的凶手。”简爱义正词严,丝毫没有退让。

“不行。”赵海笙语气坚定。袖扣就是直接的证据,他相信,再努力一把,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你非要扣他二十四小时,是因为你找不到新的线索。”

赵海笙第一次有了挫败感,而且是在一个年纪轻轻的女警面前。他扯了扯嘴角,仍难掩尴尬,嘴上却说:“袖扣就是证据,他的东西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案发现场。现在需要的是时间,你是警察,切勿感情用事。”

简爱无言以对,在这么明显的证据面前,就算她极力保他,也不能逾越法律的底线。

“温尔恺的心理素质不会让他轻易露出破绽,唯有时间能证明一切。”赵海笙伸手按住简爱的肩头,用力一抓,简爱身子一倾,抬头看他。

“你不觉得袖扣的出现有些诡异吗?前两起案子,现场处理得十分干净,而且案件发生在人员密集的公共场所,凶手的缜密绝不会让他在第三起案件中出现这么大的疏忽,这不符合凶手一贯的作案行为,或许……”简爱顿了顿,目光坚定地落在赵海笙的脸上。

“百密一疏,即使策划得再周密,偶有失手,也是合情合理的。”

“不对。”简爱摇头,“或许有人故意让你们发现那枚袖扣,从而转移你们的视线。”

说完此话,简爱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恐慌,如果真如她所说的那样,陷害温尔恺的很有可能是对他非常了解的人。赵海笙这回没有反驳,而是摸着下巴做沉思状。

“温尔恺心细如发,前两起案件很符合他的性格。我怀疑那个人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让我们在他设定的轨迹中行走,实在太可怕了。”简爱眼中的担忧越来越浓郁,如果真陷入那个人的圈套,温尔恺的命运将会可想而知。

赵海笙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慢慢坐下,沉默着,不发一言。

“我想看看那些物证。”

简爱征询的声音唤醒了赵海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半天才说:“本来上次是想把资料拿给你看的,不料温尔恺也在现场。今晚,我在你楼下的天天书吧等你,你对老板娘说,订了一号间,她会带你去的。”

简爱点头,才想起她住的那栋公寓楼下,的确有一个天天书吧,每次经过那里,总能看到老板娘冲她温和地笑。没想到这个书吧竟成了赵海笙和她碰头的地点,想来,他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

“你可以带温尔恺回去,但我有权保留我的观点。”赵海笙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语气沉重。

简爱松了口气,她不是在逼他,她从始至终都不相信温尔恺就是杀人凶手。与其在一个没有杀人动机的嫌疑人身上浪费时间,不如集中警力挖掘更有价值的线索。她没有实战经验,却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

临近傍晚,宁林才赶回来。赵海笙直接把宁林叫到一边,迫切地想要知道有何新发现。

宁林把案发现场拍下的照片交给他,摇摇头说:“想找新线索很难。”

又是一些照片,难道现场真的被凶手处理得一丝痕迹都没有?

简爱再次提醒赵海笙要保释温尔恺,赵海笙看看天色,无奈地摆摆手,吩咐曲薇给温尔恺办理保释手续。没多久,手续办妥,温尔恺走出审讯室,除了疲惫,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简爱跟着温尔恺上了车,坐在车里,简爱的心才真正放松下来,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散落下来的头发弄到耳后,靠在椅背上等待温尔恺发车。

车子一直都没启动,简爱诧异地看向温尔恺,却见他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怎么了?开车啊!”

“你为什么要来保释我?”他依旧保持着那种静止的状态,连声音都是木木的。

“因为你不是杀人凶手。”简爱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我跟你说过,和我保持距离。如果你做不到,我只能解雇你。”语气冷得像冰凌,坚硬且锐利。

简爱一口气堵在胸口,张了半天的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做这些,我不会感激你,你在自找麻烦。”他终于转过头来看她,极寒的目光像一把利刃,刺过来令她防不胜防。

简爱克己地缓了一下气息,说:“正因为有危险,我才不能退缩,我也想知道是什么人要害你。”

温尔恺白了她一眼:“固执……”

“不是固执,每一个有正义感的人都不会袖手旁观。”简爱笃定地望着他。

温尔恺不辩解,而是出其不意地发动了车子,车子的冲力让简爱颠簸了一下。看着他那张冷冽清隽的脸,简爱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总之怪怪的,是她之前从未感受过的。

车子开进温尔造型地下停车场,两人乘电梯直接到达温尔造型的一楼。这个时间段,是店里最忙的,几乎每个工作台上都有客人。温尔恺看了简爱一眼,她的本职工作应该在店里,可她却有闲心去管闲事,他真觉得把她留下来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简爱读懂了他眼神之外的含义,不再多说一句话,麻利地赶去吧台,此时有客人来结账。

忙过一阵,客人渐渐少了,简爱整理好账面上的工作,起身去休息区给自己泡了一杯柠檬茶。她端着杯子,想的却是温尔恺。她没看见他出去,应该还在办公室,索性给他泡一杯。

简爱端着柠檬茶敲了门,半天没有回应。走了?犹豫之间,她转动了门把手,门没上锁,估计是睡着了。

进了门,房间里空无一人,靠背椅上搭着他的西装外套,桌上的咖啡杯里还飘着淡淡的醇香。咖啡的香味很好闻,简爱深深地吸吸鼻子,轻手轻脚地将柠檬茶放在咖啡杯的旁边,满意地笑笑。

身后有了响动,她急忙转身,却在下一秒钟,惊诧着睁大了眼睛。她看见温尔恺**着上身,下身只围了一条浴巾,细腻光泽的皮肤上留存着晶莹的水珠,站在盥洗室的门口,身后有袅袅的水汽在升腾。借着光,她被他刺痛了眼睛。

温尔恺漫不经心,对她视而不见,径直朝她走来。

简爱倏地闭上眼睛,脸上的红晕迅速蔓延,直烧到耳根。

“对不起,我不知道办公室里还可以冲凉……”她笨拙地开口,心跳得愈加厉害。

温尔恺站到她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让简爱嗅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沐浴液的清香。简爱咽了咽口水,想躲开,却来不及,温尔恺的脸已经逼近,“把你那杯垃圾饮料拿走。”

简爱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先前的羞愧瞬间被强大的自尊掩盖,她抬起头直直地瞪着他:“那不是垃圾饮料,那是我亲手腌制的柠檬茶,你不懂生活就不要怀疑别人的生活质量,狂妄、自大……”

简爱瞬间住口,为自己的失态懊悔。

温尔恺绕过她,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你若想看男人换衣服,我绝不阻拦你。”

简爱被他的话堵得心口疼,他变得如此刻薄、不近人情,和十年前那个温和谦逊的学长有着天壤之别,她怀疑自己内心存留的那点儿希冀是否还有必要。

简爱不说话,拿起那杯柠檬茶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听到他在背后的声音:“以后没我的吩咐,不要进来。”

简爱几乎快要流出眼泪,委屈、气愤、失望,让她不想多停留半秒钟。可在甩上门之后,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简爱又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心情差到极点,刚才眼睁睁地看着温尔恺从身边走过,却像与她不相识一样,竟不如对待一个普通的员工。她赌气,牙齿都快咬碎了,可眼睛却一直追着他,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

关好店门,却不见阿哲回来。难怪阿哲住在店里,店里有一整套的设施,可她却不知道温尔恺的办公室能冲凉、能睡觉,居然还让她撞见了那么尴尬的一幕,现在想来,都觉得脸红发烫。

简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温温热热,这种奇妙的感觉竟让她放弃了对温尔恺的怨气,一个人抱紧了肩,站在台阶上痴痴地发笑。

“简爱……”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简爱才回转过心思,急忙寻找声音的来源。

“这儿……”裴玄东坐在车里向她招手。简爱看见裴玄东,才想起他和那个看起来蛮有气质的女人走后,就没回过店里。她还记得,女人走过她身旁,冲她微笑时,连眼睛都是笑的。她从没见过能将笑容展现得如此亲和舒服的人,对她的印象也就深刻了几分。

“上车,我送你。”裴玄东已经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简爱冲他笑笑:“不好意思,总麻烦你。”

“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简爱上了车,他一边给她拉好安全带,一边说。简爱不免多看了他一眼,他总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让他的帅气比温尔恺的接了些地气。

收回目光时,她瞥见他的衣领上若隐若现的一枚唇印,淡淡的红,却不那么刺目。简爱会意地偷笑,将身体窝进椅背。

“有什么喜事,说出来,我也替你高兴高兴。”裴玄东发动了车子,问她。

“没有啊,就是想笑。”简爱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衣领,示意他。

裴玄东调整了后视镜,才发现衣领处多了一枚不太显眼的唇印,继而尴尬地轻咳一声,嘴角牵出一丝窘笑。

简爱动了一下身子,故意装糊涂地说:“回家之前最好毁尸灭迹,免得你太太追着你不放。”

“我没结婚,哪来的太太。”

“哦……”简爱夸张地张大嘴,心想那枚唇印一定是那位连眼睛都会笑的女人留上去的。

简爱心存好奇,偷偷拿眼睛瞟他,不巧,他也投来异样的目光,两人四目相对,吓了简爱一跳,她赶紧别过脸,去看车窗外那一片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