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锤

森克算不上是个坏人,虽然他身上可能有几分傻气。事情始于一个晚上,那晚我和他坐在海边,海水正哗哗地从蓝色的太平洋涌向加州海岸,经海岸的撞击,海水破裂成无数的白色泡沫,煞是好看。已经到了午夜,森克从毒品带来的兴奋中清醒过来,他双臂抱膝,下巴支在双臂上,眼睛一直凝视着大海。

“它看起来很美,不是吗?”我说。

森克耸了耸肩,他的头发被海风吹起。

“它本来很美,可你仔细去想的话,就觉得它不那么美了。你看,大海正在啃咬着海岸,吞食海岸!海洋正不停地撕咬着加州,如果看得仔细一些,你甚至可以看到它的牙齿。”

我没有理会森克。他总是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就算是在清醒的时候也是如此。他不止一次地声称,假如有什么东西要攻击他,他一定会先下手为强。森克是一个身材瘦长、看起来毛茸茸的家伙,有时候有些心术不正。

认识森克是在三藩市,当时,我们那个破落的住处一共居住了二十多个人,各个行为怪异,警察每星期都要来好几次。后来我和森克决定离开那里,搬离那个鬼地方。我们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去了洛杉矶,流浪的日子从那儿便开始了。可总居无定所也不是办法,我们已经开始厌烦这样的日子。

“我有一个主意。”森克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尖划过长发,像是在洗头。

“说来听听。”

“邮票和古董。”森克把身子坐直,向后躺在沙滩上,“有个人叫里尔,你有没有听说过?”

“当然!他是电影流氓,一个真正的乡下人。”我回答他说。

“他很有领袖气质,身边有许多不同类型的女孩子。他还收藏了许多东西,像是邮票、古董,还有珍玩。”森克一说起这个,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那又能怎样?”

“他去欧洲了,就在昨天!”

“谁告诉你的?”

“报纸上说的。”

“你想趁这个机会去偷他的邮票和珍玩?”

“没错,”森克点点头接着说,“我们找到他的住处,然后破门而入,就像去三藩市政客家那样,那回我们偷走了所有的威士忌。就这么定了!明晚我们过去玩玩,老天,那该死的保险箱一定很难弄。”

“我们明晚找到地方,就进去。”我被他高昂的兴致所感染。

“该死!看那儿!”森克突然抬起头,指着海上远处的一些灯光说,“那些有钱人正在游**。这些该死的混蛋,他们的银行存款总是五位数的,可我们连一个铜板也没有!一想到这个,我就难受!”

坐了一会儿,我们往停放老爷车的地方走去。海风微微地吹着,我们被风轻推着,衣服被吹得粘在背上。

打听到里尔的地址很容易,没有大费周折。从一家旅行社,我们得来了需要的消息,甚至我们还看到那里的一张照片。那是一座巨厦,隐藏在山谷中,像是与世隔绝一般。四周有围篱,还有一些大树,总之,那地方绝对符合你的想象。我想,这个偷窃计划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大厦里总会留有管理员或其他人吧?”

“管理员?”

“是的。那么大的地方,里尔总会留下什么人来看守别墅吧?

“没你想得那么麻烦,你不了解那些人。他们不像我们,金钱在他们眼中没那么重要。他去欧洲应该需要一些日子,他们外出旅游一般会选择乘轮船,而不是坐飞机。”森克向我打保票说。

“你再想想,那么大的房子,想逮到我们可不容易。他必须有一打以上的管理员才行。”森克继续安慰我。

那晚,我们开着老爷车向山谷进发了,汽油是从一位绅士的汽车里偷来的。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太阳刚下山,我们发现,那幢房子美得就像一幅风景画。在我们眼前出现一片略带紫韵的云,它很低,好像这种美丽触手可及。

这里美极了,森克和我被这美丽镇住了。尽管这样,现在想想,我还是希望根本没去过那里。这是心里话,我向你保证。

里尔的房子很隐蔽,青藤爬满整个墙。森克把汽车停在一棵树下,熄掉灯后,我们开始细细打量这座房子。它有两层,建造的地方比地面略高,楼上尖尖的顶阁直刺天空。我们一直在那儿静静地等着,监视着房子里的动静。

已经到了午夜,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现在行动吧?”森克说。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看了看森克腰里挂着的那把刀。以前我们作案的时候,屋里没有人,但森克还是带着刀,我知道他害怕屋里有人,其实我也害怕这个。

这时候可容不得犹豫,我们快速跨过黑黢黢的草坪。接着爬上墙,跨过铁栅,落到墙的另一边。森克大口喘着气,在星光下,我能看见他正咧着嘴笑。

“它太诱人了,像一只熟透了的大樱桃,等着我们来摘呢。”森克说。

房屋里黑黑的,我们正朝着那儿走去。一间浴室和一个大游泳池出现在我们的左边,尽管视线很模糊,但从形状上还是分辨得出来。游泳池的水面闪着光,水面上方有个跳水板,它高高地杵在那儿,活像一个断头台。

森克赶忙向四周看了看,在确定没有问题之后,用刀柄将一块落地门的玻璃敲碎。他把手伸进去,门被扭开了。我们进屋了,动作很快。

房间里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东西。森克和我很默契,我们同时把手伸进口袋找出钢笔式手电筒,顿时,黑暗中有了两道亮光。

“我们先找邮票吧。”森克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古玩只能暂时搁置不提了。这间屋子里摆的净是些畸形的玻璃动物,根本值不了几个钱。我们走出那个房间,进入了一个长长的通道。我开始有些不安,可说不清是什么原因。现在想想,大概是一切太顺利了,而过分的顺利通常是不正常的,只是当时我们太兴奋了,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这些。

“也许我们可以打开一盏灯,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说完森克摸索着,把我们这间房子的灯打开了。整个屋里亮堂起来,我们这才发现,玻璃柜里有很多很多的古玩。

“好极了!我们先找邮票,然后再看看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邮票在楼上的保险箱里。”森克话音刚落,突然一个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

你可以想象,当时,我们真的僵住了。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我转过身,竟看到了里尔!是的,是他!他站在门口,面露恶汉般的微笑。这微笑在我做孩子时就见过,和电影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他拿着一把长剑,森克的刀和这把长剑相比,更像是一个玩具。“我们……我们只是瞧瞧……”森克结结巴巴地说。

“不,我知道你们是来偷盗的,你们以为这房子里没人,因为报纸上说我去了欧洲。‘欧洲旅行’经常会吸引你们这种人。”里尔以和善的声音说。

“请您把话再说得明白一点,我想这里边可能有什么误会。我们敲门,可没有人答应,我们以为这个地方已废弃了,这才进来瞧瞧。”森克冷静下来,回答说。

“别再编造这没用的谎言了,我一直在等着你们出现,等着像你们这样的人出现。”里尔说着,那姿态就像在演戏。

有人走进房间来了,他站在里尔的身后。等我看清楚他的脸时,差一点晕倒。是托奥!——银幕上有名的恶汉,通常扮演纳粹将军。接着,房里又走进四五个人,我在银幕上见过他们,盖茨、劳吉、蒙娜,几分钟内我把那些人全都认出来了。蒙娜瘦得皮包骨头,一张吸血鬼一样的脸,吓我个半死。托奥身穿一件黑色长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指着我们。蒙娜用饥饿的眼光盯着我,仅仅这眼光,就已经让我浑身直打哆嗦。

森克和我被四个男人围拢起来,在这种阵势下,根本容不得挣扎。我们的手脚都被捆上了。双手缚在一张长沙发上,脚踝被绑在沙发腿上。

“你们凭什么这么做?谁给你们的权力?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森克气愤地问道。

“或许,你可以把我们理解成一个小型的俱乐部。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会向外宣称这里的主人不在,以此来吸引一些像你们这样的人。”里尔的笑不怀好意,这样的笑,曾让他名噪一时。

“你是说,许多电影明星都参与此事?”我诧异。

“哦,不是这样,可别玷污了好莱坞的好名声。只有我们八个,全演坏人的八个,我们都是银幕上响当当的坏人。”里尔诙谐地侧了一下身,不经意里摆出一个姿势,漫不经心地说,“虽然我也演过爱情片。”

“行了,废话少说!说吧,准备怎么处置我们?报警?”森克问道。

“不必那么紧张,其实只是玩个游戏罢了!这是本俱乐部的宗旨。”托奥笑道。

“游戏?”我开始害怕起来,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电影里的情节你们应该见过吧?因为我们扮的都是坏人,在银幕上我们就得经常死亡,就算我们一共死了一百四十九次,而英雄却继续活着。”里尔说。

“年轻人,你们一定想象不到,我们有多么讨厌这个!”托奥接着说。

“好吧,你们准备怎么做?”森克问道。

“这个简单!在摄影机前,我们重新表演一段以前表演过的情节,只是这一次,我演英雄,你们演坏人。”

我的腿开始抖个不停,因为我想起,托奥在有部电影里被钉过三次木桩。

“不,绝对不行!”森克叫道。

谁都没有去理会他,依然饶有兴致地聊着天。他们一个人在屋角的吧台上调酒,另几位走过去,就跟银幕上的好莱坞宴会的场面一样。

他们饶有兴致地讨论,准备商量出一个对付我们的好办法。最后,掷骰子——托奥的意见,被采纳了。

掷骰子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我和森克的心也开始七上八下。

“他们属于我了!”里尔举起了酒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就他了,我一会儿跟他拍《加勒比海浴血记》的最后一段!”他指着森克说。

“绝对是个不错的主意!”托奥表示了赞同。可怜的森克被拉了起来,此刻,他的挣扎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另外几个人走出屋子,他们去取海盗服。

“别担心,宝贝。我们不会忘记你。”蒙娜醉醺醺地对我说,眼光迷离。

她喝醉了,就在站起来的时候,一只蛇形金属饰物从手腕上脱落了,刚好掉在我坐的沙发旁边,我挪动着把那个饰物藏起来。森克被他们带走了,他看起来害怕极了。房间只剩下蒙娜和我。我悄悄地移动着,想尽办法让那件银饰顶住我手腕上的绳子。在许多早期的作品中,里尔都用这种办法来割断绳索。

绳子很旧,割断它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绳子快要断了,他们又回到了房间里!为了防止他们的怀疑,我停下了动作,静静地待着。

里尔穿着艳丽的海盗服回来了,后面跟着森克,他也穿着类似服装,只是颜色没那么鲜艳。装上胡子和所有配备之后,森克看起来确实很像一个海盗。这一点我得承认。

“你去游泳池!”里尔命令。

森克被他们推向了游泳池,他不停地回头望望我,那种无助的眼神真叫人难受。

“蒙娜!你来!”里尔叫她。

蒙娜微笑着看看我,之后像跳舞一样随其他人出去了。现在,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了,我拼命地开始刮割绳索。

谈话声不时地从游泳池那边传进我的耳朵。“灯光安上边,对,就安上边。”

“这个角度看起来不错。”“记住,只拍一个镜头。”

接着是一阵大笑,而后便是移动装备的声音。

趁着这个没人注意的时间,我用尽全力去割绳索。终于割断了!来不及喘气,我解开脚上的绳子,离开那间屋子,悄悄从进门时敲破的落地门那儿溜出去了。就在我从房子里出来,大步往黑暗中逃窜时,我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开始。”

我边跑边不时地透过树篱往里面张望。在灯火通明的游泳池那边,森克和里尔面对面站在高高的跳水板上,他们手里都拿着剑。森克站立在跳水板的末端,背对泳池,那个地方很危险,稍不留神就会从上面掉下来。

“我已经洗劫了最后一条船!”里尔大声叫道。

决斗开始了,我这才发现,原来森克手上的剑竟是橡皮做的!

终于,我穿过草地,接近我的汽车了。我松了口气,停下来又往那边望了望。森克正奋力用那把软软的剑做着无谓的抵抗。突然,里尔的剑向森克刺了过去。此刻的森克,只能后退。他大叫着掉进游泳池,水花四溅。衣服太笨重了,他整个人就像是铅做的一样,来不及挣扎,便沉到了水底。

在汽车发动起来的那一刹那,传来了里尔大叫的声音,听不清楚他在吼些什么。接着又是一阵掌声……那件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在很多时候,我总是做一个可怕的梦。在梦里,蒙娜微笑着,嚼着口香糖,拿着尖锐的木钉和一个巨大的木锤,向我扑过来!木锤举起,落下!我被困住了,想动,可怎么也动不了。一阵难以形容的可怕声音出现了,随后是一阵热烈的掌声,这声音跟我那次听到的一模一样。我充满恐惧地从睡梦中醒来,吓得一身冷汗。

曾经,我试图把整个故事说给别人听,可没有人相信这是真的,虽然它确实是真的。

总有人会相信的,总有那么一天……罗宾汉的故事

在“罗斯山庄”公寓里,有三个人正围坐在餐桌边,他们是露易丝、吉姆,还有我——大卫。

我们谈着“除恶俱乐部”的生意,当然,我们会一边聊,一边享受浸汁螃蟹、生菜沙拉,刚出炉的法国面包,还有特选的白葡萄酒。这些都是由我的仆人——福特,帮我们准备的。平时,福特只料理我一个人的衣食,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还是单身一人。

身着时髦衣服的福特,长了一张菲律宾式的黑脸,只见那脸笑容可掬地问:“饭菜还适合口味吧?”

“嗯,相当可口,你的烹饪技术真的是越来越好了。”吉姆用他那极具特色的低音说道。

“那就是说,还算不错?”

“确实很不错。”露易丝表示认同,同时点了点长满金发的头。

福特匆匆地返回厨房去了。那股麻利劲儿,看起来应该是有约会在等他。明白了这个以后,我自己满上饭后的白兰地,说:“露易丝,你来说说。”

露易丝熟练地将一支纸制香烟塞进一个随身携带的精致烟嘴里。

吉姆随即拿一只银质的打火机帮她点烟。他有一张粗犷的脸,是一个身材高大、四肢细长、长着灰褐色头发的家伙。

拿着烟,她开始跟我们透露从俱乐部分会调查得来的消息。

她说:“那一帮酒鬼,一堆接连不断的骗局,有关人寿险的。”

吉姆晃了晃他的大脑袋,脸上流露出一种很心痛的表情,这种表情通常在他谴责别人缺乏道德时才会出现。“那一定不是受益人制造的吧?”

“确实不是。”露易丝说。

露易丝和吉姆两个人,在事业上都取得了一些成就。露易丝是一个时装设计师,同时也是一个艺术家;吉姆是一位律师。而我,是一个做投资生意的老板。尽管露易丝的职业跟她从事的“除恶俱乐部”的任务有些不搭调,可她相当敬业。即使她脸上正带着动人的微笑,但一提到将会除掉的穷凶极恶之徒,她就充满了憎恶,那种冷酷绝不亚于美洲的大毒蛇。

“仅仅为了能免费喝上几瓶酒,那些酒鬼,就把自己保险单上‘新受益人’一栏,填上供酒人的名字。就在供酒人刚确定保险费有人继续支付,保险单仍有效时,那个酒鬼已经不在人世了。”我说。

露易丝缓缓地说:“在这个案子里,事情变得相当残酷。这些只顾吃喝、弃家不顾的受害人,费尽心思从家里偷偷地拿走了保险单。可他们的妻子并不知情,依然不断地往那个单子里支付保险金。谁也没有想过,要去检查那张单子。等到受害人一死,准备去领取保险金时才发现,保险单已经不见了,受益人竟成了别人。”

吉姆摇头。“一共有多少人?”他语气中带着厌恶。

“五个,全是醉倒在路旁后被打死的。”她平静地回答。

吉姆用拳头重重地锤击桌面,义愤填膺地说:“他们怎么能残忍到这种程度?这简直匪夷所思。”

“警方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我问。

“还没有,我们查到了一些。”露易丝回答。

“说来听听。”吉姆直截了当地说,一双棕色的眼睛闪着光,表情生动极了。

露易丝轻啜着酒杯,接着上面的话说:“五个人都是男性,年龄均在五十岁左右。全都是典型的酒鬼,一个个只顾自己花天酒地,不管妻儿老小的死活。目前,家属里面有两个需要特别医疗的小孩;还有一个年纪稍大点的孩子,看起来很聪明,因为他妈妈卧病在床,所以不得不辍学,出去挣钱,养家糊口。他们所有人应得的赔偿金,全都进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的口袋。”

“那人是谁?”吉姆粗声粗气地问道。

“他叫利思,在街上有一家酒店。”

“当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受益人之后,就在那里天天盼着,希望他们早点死亡或者遭遇什么不测。”吉姆猜测。

“没那么简单,我们调查人员可不这么看。”露易丝又笑了,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看起来还像是个孩子。

“你是说,他连这个也等不及了,干脆自己亲自动手了?”吉姆跳了起来,他感觉有些心痛。

露易丝默认,耸了耸肩:“在他们死前的一个月里,人寿险的受益人已经变成了利思。接着,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全都死了,而且都是被殴打致死的。可警方并不清楚实情,不知道利思马上就要从中受益了。尽管,他们迟早会弄清楚事实,可是……”

“所以,”我插话进来,“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行动,替那些可怜的遗属取回那笔钱。”

“没错,可是我们要怎样行动?”吉姆又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两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我身上,因为轮到我来结尾了,那是我的责任。我坐在那里,沉思起来。就像做一项股票投资一样,我预先列出几种现有的方案,然后选择最有利的一个,并且向他们阐明这样做的理由。

吉姆吃惊地盯着我看。显然,他一时间还不能适应我思维的巨大转换。在他看来,一个身着正装的炒股行家,不可能想出一个如此不可思议的赌局。尽管如此,他最后还是表示赞同,从他闪着的眼睛里,能看到他的决心。“你太精到了,大卫!”露易丝转身吻了一下我的脸颊,喃喃地说。

次日,天黑下来的时候,露易丝小心地开着车,吉姆和我坐在后座,一直到第三街附近的一个停车场。

她必须得小心一些,确保不违章。假如被阻拦的话,我们的刻意伪装就会被发现。到那时候,上报是免不了的。我们总是会做一些冒险的事情,一不留神就成了新闻人物。

终于抵达了事先选择的停车场。场地半空,光线不是很好,远处模糊可见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影,看样子应该是睡着了。天雾蒙蒙的,街灯和汽车灯显得朦朦胧胧。“我们走了!露易丝,锁好车门。”吉姆叮嘱道。

“我会拿鬼脸,嘘声把他们赶走。”她说着,清脆的笑声响了起来。我微微一笑,跟吉姆一起下了车。我们心中很清楚,对于这些,露易丝完全应付得过来,她甚至拥有走钢丝的勇气。

“好戏就要上演了,准备好了吗?”我问吉姆。

吉姆身穿一件弄得很脏的夹克,带着戏剧化的假胡子,眼睛发红——我们事先用药水点成的。他做了一个要回答问题的姿势,然后,突然转换成一个醉酒的架式,一路从停车场颤颤巍巍地走进了人行道。在一处街灯底下,他摇晃着歪歪斜斜的身躯说:“快点,伙计!”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含混不清。

我的装扮和吉姆差不多,我以凌乱的步履追上前去。我们两个人看起来,就像两个已经醉得昏天暗地的疯子。

表演了五分钟后,我们来到利思的酒店,进门的时候,门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房间的光线很强,为了防止有人前来偷酒。

利思站在柜台后面,眼神里透露出极度的不信任。他个头不高,是个秃头,一副厚厚的近视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在头顶的日光灯下反着光,隔着镜片,他直直地盯着我们。

“小心一点!要是一瓶酒碎了,你就得进监狱!”利思高亢而厌烦的声音响了起来。

吉姆用手扒着柜台角,以保持身体的平衡,然后愤怒地瞪着利思。

“快说你想要什么,付完钱,赶紧离开这儿!”利思命令道。

“酒!”我说。

“先得给钱!”利思平静地说。

因为付钱的事,我们理论了很长时间。事情和我们料想的一样,无论我们说些什么,他毫不动摇,坚持要钱。最后,吉姆身体前倾,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

“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利思那双厚镜片后面的眼睛猛地眨巴了一下。

“是唐恩,老唐恩,”吉姆的嘴里含糊地吐出一个名字——露易丝告诉我们的,“不过最近没有见过他,他说,你给他办过这个,你也为我和我这位朋友办办,怎么样?”

“有多少?”利思悄声问。

“一万。”

“是哪种类型的人寿险?”

“普通的。”

“你们两个都是?”

“没错。”我说。

利思把已经写好他名字的字条塞进吉姆胸前的口袋,说:“按字条上的名字,去保险公司更改,改后再拿来给我看修改单据。现在你们赶紧从这里离开!”

第二个晚上,我们又去了那个地方,露易丝也跟我们同去了。她装扮成那一带最低贱的女人的样子:顶着一头鲜红的假发,涂着浓厚的橘色唇膏,黑黑的睫毛膏涂在她那双碧色眼睛上。她修长的身材也在特意的装扮之下,看起来怪怪的——她用东西垫在红色的毛衣底下,整个上身看起来异常的肥大。腿上的那条黑色裤子,膝盖打弯处已经显出破烂之象。

她在我们前面进入灯火通明的酒店,随着她的步履而一起扭动的臀部,看起来有些夸张。利思凝视着她,能看得出来,他正在猜测她的职业。

吉姆走上前去,塞给利思两张伪造的保险单,那是“俱乐部”特意为我们准备的。于是,他暂时忘记露易丝。利思看到两张假保险单的新受益人是自己的名字时,猛地点了点头,然后打开了摆放在柜台上的两瓶劣质酒。那是一种喝了会叫人喉咙分裂的酒,但今天是第一天,即使这样的酒,我们也只能拿钱买。

“真是好酒!”吉姆说。

“真是个该死的酒鬼!”利思一边鄙视地诅咒,一边去取两瓶廉价的波恩酒。

吉姆和我各拿着一瓶酒,一旁的露易丝正垂涎欲滴地盯着我们手里的酒瓶。就在我们摇晃着向前门走时,利思转身向后面的储藏室走去。

吉姆打开门,故意让门把铃声摇响。间断了一下,他把门关上,门铃再一次被摇响了,接着他把门上了锁。我扫视一下四周,把窗户上的牌子翻转一下,让写着“打烊”字样的一面亮在玻璃上。

做完这些,我们三人迅速地潜入后面房间。我们看见,利思正跪在一只看起来很牢固的小保险箱前,我们静静地等待着,一直等到他转好密码盘,打开箱门。

就在这时,吉姆用他特有的男低音说道:“待在那儿别动,我们没叫你动,你最好乖乖地别动!”

利思僵在那里。

吉姆和我向他走近。“站起来,转身。”我说。

利思很机械地照着我的话去做,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神里充满了惊愕。接着他眨巴了一下眼睛,低头看着保险箱,看样子是想用脚把保险箱的门合上。

“如果换了我,我想我不会那么做的。”露易丝用甜甜的声音说,同时用一支小手枪对着利思。

他眼睛直盯着那把手枪,顿了一下,叫道:“强盗!”

“闪开!”吉姆厉声说。

吉姆趁着利思向右挪几步的时间,弯下身,取出了保险柜里的钞票。他数了数,接着点了点头说:“只有一半的钱,我们会把剩余的钱找齐的。”

“那钱是我的!”利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抖。

“这钱是怎么来的?”我问。

“是我辛辛苦苦挣的。”

“当然,你可以这么说,谋杀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我说。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唐恩、莫理斯、霍华德、哈德,还有逊斯。”我干脆地回答他。

他的眼睛又眨巴了一下。

“在我们身上,你想使用同样的方法。只怕这次要让你失望了。刚刚我们给你的,是两张假冒的保险单。那是我们俱乐部为了对付你,专门给我们准备的。而那五个可怜的酒鬼,他们就惨了,他们把你更改成受益人后,全都被你谋杀了。”

我看着露易丝,说:“你去用这里的电话,跟他们联系一下,叫他们开车过来带走他。”说着,我从腋下的枪套里取出手枪,拿枪口指着利思。

露易丝走向放着电话机的柜台时,只听利思尖声尖气地叫道:“他们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那会是谁?快说!”吉姆的语气带着威胁。

“是……这个我真的不能说。”

“那就是说,你准备一人承担谋害五条人命的罪行,谋财害命,这罪名可不小。露易丝,别愣着,打电话吧。”我说。

“哦,不!”利思摇头说,声音里夹杂着哭腔,“就算我告诉了你们,暂时逃脱了,进入监狱以后,也仍然没法活命,他不会就此放过我的。”

“才两万五千,总共是五万才对,这是怎么回事?你雇人去帮你谋杀,然后把钱跟别人平分了?”我看看吉姆手中的钞票问。

利思的头像拨浪鼓似地摇个不停,可就是不开口回答。

吉姆和露易丝在我的示意下,走到了房间末端。我手里那把一直对着利思的枪还继续指着他,而利思则一直用恐惧的眼神瞪着我们,他看上去有些紧张。

我告诉了他们我的计划,接着,我补充说:“这个办法是有点冒险,所以,假如你们觉得不妥,我们再想想别的。”

露易丝微笑着温柔地说:“没问题,我们就照你说的去做。”

“吉姆,你怎么看?”我问。他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我们一同转向利思。

“我们想跟你谈个条件。”我说。

“条件?什么条件?”利思不解地问。

“你打电话给你的同伙,就说又有两个任务需要他帮忙。你跟他说,我们不久前刚离开你的酒店,并且告诉他方向。剩余的事情,我们来处理。”

“可是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他肯定知道是我帮你们安排的。而你们仍然会把我当成谋杀者,说是我雇人去谋害你们,给我继续添加罪名。到最后,我的处境就更惨了。”利思抗议道。

“我们只想抓到真正的杀人凶手,那才是我们需要惩罚的对象,只要抓到了他,就没有人会威胁到你了。至于你,坐牢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只要你愿意合作,你坐牢的时间一定不会太长。”我劝他说。

“那这笔钱——如果我能留下来的话,我会把它藏好的。”

“哦,这个恐怕不行!利思,你要知道,这是证据。”吉姆微笑着回答他,并随即把钱放进了口袋。

“我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利思大叫起来。

“那怎么会呢?你有一个。”我说着,指了指摆在柜台上的电话机。

他站在那儿,眼睛又习惯性地眨了眨。接着,躲在镜片后面的两眼一下子明亮了许多。“你们要用什么方法抓他?”他试探着问。

我说:“从你的后门,向南,上第三街。”

他点点头,走向前面的电话机。我持枪尾随其后,停在储藏室的门边。

他拨通电话,对着电话,时而低语,时而聆听,往复了几次之后,挂断了电话。在我的示意之下,我们返回了储藏室。

“他的外貌有什么特点?”

“他很高大,总是喜欢穿一件黑色的皮夹克,不戴帽,金发,面颊有一道伤痕。”利思回答。

“他使用什么武器?”吉姆问。

“噢,棍子。”利思说。

“你负责看着他,要仔细地看好。”我对露易丝说。

“好的,我来看守,仔细地看守。”她微笑,拿枪指着利思。

吉姆和我从后门出去了,走的时候每人都带了一瓶酒。我们脚步凌乱,晃晃悠悠地走着,不时发出故意装醉的怪笑。但实际上,我们的知觉敏锐而清醒,只要周围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都听得一清二楚。沿途我们被人六次拦住去路,向我们索要酒喝,不过,那些人很容易对付,因为我们很清醒,他们却烂醉如泥。

最后,我们在一条没有灯的巷子里停了下来。我们选中一个水泥门阶,半躺在上面,时而低头耳语,时而大声说笑地等待一个高大、金发、身穿黑色皮夹克、面颊有伤痕的人出现。

巷子里来来回回、稀稀落落地经过了各色各样的人。

然后,一位有着白色乱发、戴着墨镜的夫人出现了。只见她一手持着白色手杖,另一手牵着一条法国牧羊犬。妇人拖地行走的脚上,穿着一双破烂不堪的鞋子,那样子看起来可怜极了。她走路的时候整个身子佝偻着,好像有些半身不遂,走起路来,嘴巴丑陋地撅着。

当她差不多经过巷口时,突然转身放开牵狗的皮带,一把摘掉墨镜,随即放进她那褴褛的毛衣口袋。一瞬间,她的身躯不再佝偻,向我们跑过来的时候,矫健的如同运动员一般。牧羊犬紧跟在她的身后,它那双金色眼睛散发出愉悦而又善解人意的光芒。

妇人高高举起手杖,凶恶地砸向吉姆的头。但吉姆身手敏捷地躲开了,而我蓦然站立,从夹克下掏出手枪。

一看见手枪,她两眼圆睁,急速转身,准备逃窜,但是我一个箭步挡在她前面,张开手臂阻拦她。牧羊犬像是一个看客似地站在那里,不时地闪动着金色眼睛,摇着尾巴,关注着这些举动。

这时,吉姆站立起来,亮亮皮夹,那是“俱乐部”为我们准备的警察身份证明。

“我知道,可我……”她想要强辩。

我没给她机会,打断她的话说:“唐恩、莫里斯、霍华德、哈德、逊斯,他们全都死于这根拐杖下,它的使命就是为了来完成任务。”

她的视线来回在我和吉姆身上转换,最终停留在我身上,眼光略带恐惧地问:“怎么利思他……”

我说:“从保险金的支付处我们抓他个现行,证据确凿,他招供了。”

“可是,我们刚刚还……”她有些不解。

“他在我们的监控之下,给你打了电话,现在他还在我们的监控之中!跟我们走吧!”

“你们抓我去坐牢?”她丑陋的嘴颤抖着说。

“是的,不过我们需要先到你的住处看看。”吉姆说。

她握紧手杖,眼神暗淡无光。

“要是你再敢用那东西的话,我就直接开枪从你的双眼之间穿过去。别愣着,快走吧!”我说。

我拿枪口隔着口袋对准她,这一点她应该清清楚楚。她拿出眼镜,架在鼻子上,身体倚着手杖,一只手牵着那只性情温驯的牧羊犬。

“曼蒂,你还好吧?”收银员关切地问。

“我很好,豪斯,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她说。收银员再次审视我们,摇摇头,似乎不太相信,但还是低头继续看他的廉价小说了。

乘电梯上了二楼,我们一起进入了她的房间,屋子里堆满了废弃物,很乱,而且散发着难闻的怪味。曼蒂站立在一堆凌乱的物品中间,显得格外无精打采。

她摘掉眼镜,放在一个沾满灰尘的柜子上面,松开狗链,那架势看上去,像是要准备大哭一场。“其实我没有做你们认为的事情,事实上是,经过那个小巷的时候,我身上带了一些钱,怕你们会过来抢钱,所以才……我并没有恶意,我只是一个可怜的老太太。”

“好了,别演了,假盲、假佝偻、假肢……你的真实年龄,应该比你现在的模样小上二十岁。说的没错,你的确看起来像是一个可怜巴巴的老太太。可那都是假象,实际上,你受雇于人,你在替别人杀人!吉姆,赶快去找我们想要的东西。”

吉姆开始翻找起来。

曼蒂再次紧握那根用途特殊的手杖,因为过分用力,手指有些发白。她的口中开始不住地咒骂,说一些不堪入耳的字眼。她招呼那只牧羊犬说:“去吧,去阻止他!”但是,狗却不为所动,一边快乐地摇着尾巴,一边用它那明亮的、可爱的眼睛看着吉姆。

见状,曼蒂又一次紧握那根特制的手杖,她飞快地提起手杖,想用它来袭击吉姆。我顺势出手切她手腕,手杖“嗖”地一下飞开了。

她又咒骂起来。这时吉姆已经找到了我们需要的东西,他从角落里找出钞票,点了一遍,一共有两万多元。接着,吉姆把钱揣进口袋。

“这钱你们不能拿!”曼蒂的声音柔和起来,泪水不断地滚落下来。

“我们拿了,而且必须得拿。”吉姆说。

“一会儿你们就会送我去坐牢?”她说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哦,不,我们不预备送你去牢房,曼蒂,我们会给你一次机会,我的朋友和我打算把钱留下。”我说。

“你这是在趁火打劫!”她哀求说。

她已恢复自己原来小妇人的角色,也许那个角色她扮演太长时间了,以至于她时常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要是非这么说的话,也未尝不可。不过,我们有的是办法开脱。问题是,你要不要抓住你的机会?”吉姆说。

“你可以逃走,那样的话,我们各取所需。来吧,现在你有一个新的开始。”吉姆说着,咧嘴笑了,然后弯下腰,把墙上的电话线扯断。

下楼经过休息室时,那个名叫豪斯的收银员一直在仔细地打量着我们。

略带醉意,我进入一个电话亭,开始打电话。几分钟后,我听见露易丝的声音。

“露易丝,我们现在正牢牢地盯着凶手,一会儿就赶回去。因此,你别再去尝试我们之前说过的办法了,我不愿意看到……”

“对不起,”露易丝打断了我,“我们绝不能放弃。”说完,她把电话挂断了。

出了电话亭,正巧遇见一位警察,他正急急忙忙地进入休息室,同时以警觉老练的眼光打量我们,向收银员问道:“豪斯,出了什么事?”

“是曼蒂,杰克警员。她的房间正好在柜台上面,自从她和这两人上了楼后,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闹腾得像地狱似的,什么怪声都有,打她房间的电话也打不通,你最好上去看看。”

警员看了一眼吉姆和我,命令道:“你俩好好待着,哪儿也别去。”

“他们都醉成那副样子了,就算跑也跑不远。”豪斯从柜台后面说。

警员向他点了点头,进了电梯。

收银员对我们没安好心地笑了笑,说:“要是曼蒂少了一根汗毛的话,你们可就惹上大麻烦了。我们都知道,曼蒂向来是一位甜蜜的妇人。”

“说得没错,她是个甜蜜的小妇人。”吉姆说着,东倒西斜地走向柜台,突然一拳挥过去,重重地落在豪斯的下巴尖上。高大的收银员脸上充满诧异,紧接着他那高大的身躯随着一声闷响,消失在柜台后面。

吉姆和我急匆匆地离开那儿,跑上街道,然后绕回酒店后面,看见后门还在开着。

我们进入里面,发现露易丝面朝下躺在地板上。我一边在心里暗暗诅咒,一边慌忙和吉姆一起奔上前去。“露易丝!”我捧起她的脸,大喊着。只见她的一只眼睛缓缓地睁开,另一只眼睛挤着。

“嘿,搞什么鬼!吓死我们了,还以为你……”吉姆生气地吼了起来。

当我们把她扶起时,她赔着小心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但是我总得确定一下,是自己人,而不是利思吧。”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问。

“我挂了电话后,就来到这个地方。我告诉利思,让他站在我能看得见的地方,但是没过一会儿,我假装摔倒,把手枪跌落,利思乘机像饿狼扑食一样抓起手枪,对着我一连开了四枪。幸好我跟他之间还有一段距离,你要知道,虽然枪里装的是空包弹,若是距离近的话,还是会很疼。还好我没有受伤,而且装死的样子看起来很逼真。说实话,我的演技还不错吧。”

她笑了,那笑容看起来让人有些头晕目眩。“那真正的杀人凶手是……”

“是一个女凶手,一个有着很高杀人本领的矮小老妇人。”吉姆说。

“怎么会是妇人?”露易丝有些吃惊。

“她可不是什么妇人,她是一个罪大恶极的杀人犯。确实是她。现在保险金的大部分已经找到了,我们可以直接拿过去,把这些还给应得的人。

“可是,那个妇人?”露易丝问。

“她一定逃走了!”吉姆用十分确定的语气说。

“那利思呢?”她又问。

“他一定以为已经把你杀死了。他会丢掉那把枪,然后来寻找我们。他相信曼蒂的身手,所以他会认定我们也已经被杀死了,而且身上揣有两万五千元钱。但是,当他实在找不到我们的时候,他也会选择逃走。”

露易丝点点头,脸上带着很愉快的表情:“一切到此为止了,对吗?”

“哦,不,我们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吉姆说。

我和露易丝跟随着他,来到柜台前面。他拿起听筒,拨打电话。电话接通之后,他对着电话说:“请记下这件事,一定要记录正确。这里接连发生了五件醉倒在路旁而遭杀害的命案,他们五人的名字分别是是唐恩、莫里斯、霍华德、哈德、逊斯。他们五人的人寿险受益人均已改为利思。利思是街上一家酒铺的老板,他个子不高,秃顶,戴一副近视眼镜。他雇了一个名叫曼蒂的老妇人,专门为他下手行凶。这位老妇人一直假扮盲人,有时候会戴着墨镜,手持白色手杖,还牵有一条导盲犬。那是一只牧羊犬,眼睛是金色的,性情特别温驯。她住在‘亚加士旅馆’。现在他们二人被找到真相的人给吓坏了,正要离城逃走。现在剩余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请尽快去追捕他们。”

他顿了一下,又说:“要问我的名字?那你就说是罗宾汉好了。”说着笑了起来。

挂上电话,我们三个人一起离开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