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鬼手奇工

说一声请,花无声便纵身一跃,已从霸海双蛟头顶上越过。其余四人见状,也都跟着从趸船上跳下,轻轻巧巧地落在岸边。

霸海双蛟没想到这五人看似寻常,却皆身负着高深武功,愣了一愣,急忙跟下船去。

喽啰们如临大敌,俱引弓搭箭,只待当家的一声令下,便要万箭齐发。五人艺高人胆大,对两侧虎视眈眈的喽啰们视而不见。见五人神情自若,霸海双蛟也暗暗佩服,向手下摇了摇头,示意他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到了城寨之下,霸海双蛟引着五人走到一个平台上。待他们站好,两个喽啰便将平台旁的绞盘扳动。只听“咔咔”几声链响,平台缓缓升起,托着众人径直上了二层。

花无声笑道:“两位当家的,你们这寨子花巧不少吗?前面是不是有什么机关在等着我们呢?”

那二当家的怒道:“咱们将你们当英雄,你却拿咱们当下三滥!贼秀才,要不也甭商量了!咱们真刀真枪的拼一场吧!他奶奶的,拼不过,咱们认栽就是!”

花无声道,“别动气,别动气,我一个念书人不喜欢舞刀弄剑,向来喜欢以理服人,哈哈哈……”

“呸!”香瓜啐道,“臭穷酸你装什么装?哪回不是你头一个动的手?”

花无声气道:“再敢多嘴多舌,就把你这臭丫头丢在这里不管了!”

“好了!”那大当家的挥了挥手,“前面就是咱们的聚义厅,几位里面请吧!”

五人抬眼看去,果然瞧见一个宽敞的大厅,厅中横着一张长石桌,桌旁是两排交椅。

见厅里还摆着一盆珊瑚宝树,香瓜忍不住上前去摸。“呀,这红彤彤的是什么呀?怪好看的。”

花无声故意吓唬她,“别动啊!那可是宝贝,一碰就坏,碰坏了你这臭丫头可赔不起……”

那二当家的气呼呼道:“贼秀才休要打趣,想怎么商量,划下个道儿来吧!”

看桌上还放着些干果蜜饯,花无声抓了一把填在口里。“空着肚子怎么商量?你们连酒也没备上一杯,哪还有些待客的样子?”

那二当家的哼道:“你要喝酒?就不怕我们在酒中下毒吗?”

花无声笑道:“不怕不怕,若有美酒,毒死也认了!”

“好!拿酒来!”大当家的吩咐完,又向五人道,“诸位都请坐吧!”

待五人坐好,喽啰们也已将美酒捧过。那二当家的倒出一碗,推到花无声面前,“毒酒来了,有胆便喝吧!”

花无声一仰头,已将碗中之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那二当家的不禁喝彩:“好胆识!好酒量!”

花无声哈哈一笑,“既然喝了你们的美酒,又蒙二当家的称赞,那我也不能不知好歹,索性就让一让步吧!”

大当家的道:“说来听听!”

花无声道:“那些财宝,给你们留上一箱。‘潜龙号’也可不借,不过嘛,你们得另找一艘海船供我们使用!”

二当家的道:“要不要再给你们备满一船美酒?”

花无声喜道:“那敢情好!”

“贼秀才!”二当家的一拍桌子,喝道,“你他奶奶的别欺人太甚,真把咱们铁船帮当软柿子捏吗?”

那大当家的强压住怒火,问道:“贼秀才,咱们铁船帮究竟是哪里得罪了?难不成……你们是官府的鹰爪子?”

花无声道:“若我们是官府的鹰爪子,还会让你们去杀那周有道吗?”

“也对!”大当家的点了点头,“那咱们素昧平生,你们为何定要咄咄相逼?”

“行!”花无声又道,“那我就跟你们好好算一算这笔账吧。听着,我们从镇江开始,就盯上了那个周有道,打算将他那几箱财宝劫下,再去分给贫苦之人……”

霸海双蛟奇道:“你们要财宝,是为了分给穷人?”

“那还有假?”花无声道,“两位当家的,要想打着‘行侠仗义’的名头,那就别光顾着‘杀富’,还得‘济贫’!抢来的钱财全为了自己挥霍,与那种剪径的蟊贼有何分别?”

香瓜笑道:“臭穷酸,总算说了几句像样的话出来!”

霸海双蛟沉默了一阵,又道:“那你为何要抢咱们的‘潜龙号’?”

花无声道:“这笔账更应该算在你们头上!还是从那周有道身上说吧,我们要出海,却苦于没有海船,好容易得知那周有道的诡计,就想着将计就计,抢了他备下的海船。结果呢?却被你们给撞沉了!你们倒说说看,我不找你们要船,又去向谁要船?”

“原来是这样……”那大当家的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道,“将那些财宝分些给穷人无不可,借你们一艘海船,也无不可……不过嘛,单凭你们红口白牙的几句话,咱们就得乖乖听命,日后若是传扬出去,要咱们铁船帮的面子往哪里搁?”

二当家的也道:“是啊!不知道内情的,定会以为咱们铁船帮是孬种!”

花无声笑道:“就知道两位会有如此顾虑,这样吧,咱们不如来个比试打个赌。我们胜了,请两位当家的履行前诺,若是输了,我们拍拍屁股走人,借船要宝之事,从此再也不提!怎么样二位?愿赌者服输,也不会失了气概!”

二当家的道:“你要比什么?论拳脚功夫,咱们帮里没人能敌过你,有什么好赌的?”

花无声道:“既然要赌吗,自然就要公平些。”

大当家的问道:“如何个公平法?”

花无声一指香瓜,“就跟这臭丫头掰个手腕吧,贵帮之中无论是谁,只要有人能胜过她,那便算我们输!”

还没等霸海双蛟说话,香瓜先愣了。“啥?臭穷酸你没毛病吧?叫俺去跟他们掰手腕?”

冯慎也担忧道:“三师父,这个恐怕不妥……”

“别废话,别废话!”花无声摆了摆手,又向霸海双蛟道,“怎么样两位当家的,你们敢不敢赌?”

大当家的看了眼香瓜,将巴掌一拍。“谅她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大膂力?赌啦!”

“好!”花无声将香瓜一推,向厅上众喽啰招呼道,“都来都来!一个掰不过就换下一个,只要你们有一个人掰过她,就算你们赢啊!”

冯慎还想拦,可见咸观道人与空如师太皆是微笑不语,便也不再作声。

“臭穷酸,俺没那么大的力气,要比你跟他们去比!俺不比!”

香瓜嘴里喊着,刚想从椅子上起来,却又被花无声重新按下。

“臭丫头,放心吧,你输不了!”

一个喽啰走上前,“当家的,我先来打个头阵,好试试这黄毛丫头的斤两。”

霸海双蛟点了点头,那喽啰便走到香瓜对面坐下。

花无声又将香瓜一推,“臭丫头还愣着做什么?上去掰啊!”

香瓜回头啐了一口,硬着头皮架好了胳膊:“那来吧!”

那喽啰也伸出手来,与香瓜手掌互握,一运劲儿,二人便开始暗暗较量。

僵持了半天,香瓜发一声狠,“砰”的将那喽啰的手臂压在桌上。

那喽啰揉着手腕站起身来,“这丫头劲儿是不小……不过,也没老子想像中的那么大……”

另一个喽啰笑骂道:“你他奶奶的真是个废物,连个小丫头也掰不过。”

“不服你来试试啊?”

“试试就试试!哎?小丫头,你还行不行啊?不行就认输呀!”

香瓜一咬牙,拉好架式。“少废话!再来!”

再一番较量,香瓜手臂已渐渐酸麻,最后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这才险险取胜。

对手一离开,香瓜便直接趴在了桌上。“俺掰不动了……实在是掰不动了……”

霸海双蛟见状,也有些不忍。“要不……先让这丫头歇会吧?”

“不用不用!”花无声从桌子上端起一碟瓜子,“那臭丫头是装的,不用理她,接着掰哪!”

香瓜怒道:“臭穷酸,你给俺等着吧!”

花无声混在了喽啰之中,端着瓜子连嗑带吐皮。“哎?你们要不要嗑瓜子?不嗑啊?不嗑上去掰手腕啊!”

见香瓜确是力竭,冯慎终究放心不下。“大师父、四师父,香瓜她……”

空如师太摆了摆手,悄声道:“慎儿,放心吧,你三师父要出手了。”

见咸观道人也点了点头,冯慎这才忐忑不安地坐回原位。

又等了半天,一个牛高马大的汉子走到了石桌对面。“小丫头,撑不住了你就认输,省得说咱们欺负人。”

香瓜抬头看了看,又趴在了桌子上。“俺的天……来了个更壮实的……”

花无声起哄道:“没事没事,那臭丫头输不了!”

那汉子将粗壮的胳膊一架。“那行,关系着咱们铁船帮的颜面,我可不会让她!”

花无声道:“千万别让!你使全力都掰不过她!臭丫头,别装了,快起来啊!”

“你个挨千刀的臭穷酸……”香瓜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句,搭上了那壮汉的手掌。

那壮汉力运臂膀,正欲一举拿下。可还没等手腕倾斜,胁下突然感觉一麻。那壮汉一怔,再想连连运劲,无奈半边身子都变得酸软。结果香瓜没费什么劲,便将他那条粗壮的手臂,轻松压在了石桌上。

别说是众喽啰傻了眼,就连香瓜也愣了。“呀,俺赢了?你这人看着倒挺唬人,想不到这么草包啊……俺还没使劲儿呢……”

“小丫头说什么?”那壮汉又奇又怒,将桌子一拍,“噌”的站起身来。“这次不算! 咱们再来比过!”

花无声口嚼瓜子,伸手将那壮汉推在一边。“去去去!输了就输了,别没脸没皮地放赖!下一个!下一个!”

霸海双蛟互望一眼,暗自称奇。那壮汉实为帮中数一数二的力士,就算香瓜神力过人,他也总该能相持一段工夫,怎么会如此不堪,刚接上手便被登时制住?

想到这儿,那二当家的道:“大哥,我去会会那小丫头!”

那二当家的力冠全帮,众喽啰自然是心知肚明,听说他要亲自出手,不由得都叫起好来。

那大当家的眉头一皱,“兄弟,你右手的虎口上有伤!”

经他一提,那二当家的才想起来,自己虎口曾被花无声弹叉震裂。二当家的稍加犹豫,又向香瓜道:“小丫头,敢不敢换左手比试?”

香瓜道:“可俺的左手更没劲儿啊……”

花无声道:“换!不就是换左手吗?有什么不敢,换!”

香瓜抓起个果子,朝花无声扔了过去。“臭穷酸!你等着吧,这事俺跟你不算完!”

花无声一躲,避到了那二当家的身后。“瞧见没?这臭丫头还有力气打人,快快快,比啦!比啦!”

那二当家的伸出左手,“来吧小丫头!”

香瓜也只得伸出左手,“俺这双胳膊,怕是要不得了……”

见二人准备好,花无声也将一片瓜子皮咬在了唇边。原来,花无声暗中使了真力,一待对手施劲,便会将口中所含的瓜子皮,喷吐向对手胁下穴位。方才那壮汉之所以会忽然无力,正是拜那小小一片瓜子皮所赐。

等二当家手臂上腱肉一鼓,花无声便故技重施。与那壮汉一样,那二当家的穴位被击,周身力道都使不出来,不消说,最后又是让香瓜轻巧获胜。

那二当家的察觉有异,当即喊道:“不对!不对!定是这丫头捣鬼!”

大当家的问道:“兄弟,怎么了?”

二当家的道:“大哥,我刚要用劲,身上就感觉一麻,力气全使不出来了!”

那壮汉奇道:“二当家的,你也是这样?刚才我就是这么稀里糊涂地输的!”

那大当家的盯着香瓜,喝问道:“小丫头,你自己说吧,到底耍了什么花招?”

香瓜道:“俺没有啊……”

花无声凑上前,“你们还要脸不要?啊?还要脸不要啊?刚才那么多双眼睛巴巴看着,那臭丫头能耍什么花招?”

一个喽啰突然指着花无声叫道:“当家的,我看到了,刚才他朝着二当家的吐过瓜子皮!”

花无声眼珠子一翻,“他掰他的手腕,我吐我的瓜子皮,又碍着什么事了?”

霸海双蛟一琢磨,顿时猜到必是花无声借着瓜子皮打穴。“好哇,原来是你这贼秀才在暗中使把戏!”

见被戳穿,花无声索性耍起了无赖。“吐瓜子皮怎么了?有本事你们也吐啊!咱们各吐各的,谁也别拦着谁!”

霸海双蛟自知没那般能耐,但也不肯让步。“贼秀才,你就算说破大天,这场比试也做不得真!还是那句话,真刀真枪,咱们奉陪;可要偷奸耍滑,咱们一千个不服!一万个不服!”

“要真刀真枪是吧?好!”说着,花无声向冯慎招了招手。“臭小子,你过来!”

冯慎走上前,“三师父。”

花无声一把搂过冯慎的脖子,向霸海双蛟道:“两位当家的,这臭小子是我新收的笨徒弟,这样吧,你们在贵帮里挑二十个好手跟他打上一架,拳脚上见输赢如何?二十个打他一个,这算公平吧?”

霸海双蛟摸不透冯慎的斤两,心下兀自踟蹰。见花无声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更是不敢接话。

“这都不肯?”花无声拍着桌子道,“那好!我再让上一步。我将这臭小子双手反绑了,只准他用脚!”

“啊?”冯慎吃惊道,“三师父,若绑了双手,弟子并无取胜的把握啊……”

“少废话!少废话!”花无声说完,随手在旁边一名喽啰身上抽下条腰带,拉着冯慎的双臂,不由分说地捆了个结结实实。“两位当家的,人我已经是绑好了,你们那头怎么还不见动静呢?”

二当家的道:“大哥,试试吧!我就不信那小子本事头有那么大!”

大当家的一横心,“成!就照那贼秀才说的办!”

花无声笑道:“可算是答应了……再不答应,我只有绑那臭小子的脚了……”

那大当家的上前一步,劈手夺过了花无声的那碟瓜子。“贼秀才,别想再耍诡计!”

花无声扑了扑手,“放心、放心,我不吃了就是。”

那大当家的又向喽啰道:“弟兄们,把桌上的瓜果碟盘也一并收了!别让这贼秀才摸了去!”

众喽啰正要动手收拾,厅外却传来一个老迈的声音:“且慢!”

冯慎等人转头瞧去,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慢慢走了进来。

一见那老者,众喽啰齐齐行礼。“老当家的!”

霸海双蛟也赶紧上前搀扶。“爷爷,您老人家怎么出来了?”

那老者“哼”了一声,“我再不出来,铁船帮的脸面,就全让你俩丢光了!人家捆着双手,又是以一敌二十,就算你们打赢了,又有什么光彩?”

大当家的脸上一红,“爷爷你有所不知,那些点子的来头,实在是太硬……”

那老者又道:“点子硬怎么了?你们两个不中用的东西,若能把我那些手艺学会一半,还至于叫人欺负到家门口上来?”

二当家的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那些手艺又不是功夫……能管什么用……”

那老者怒道:“你说什么?”

瞧到这里,冯慎等人也都猜出,眼前这个老者,定是岛上那个精通机关之术的高人。

咸观道人与空如师太没开口,花无声已抱着拳迎了上去。“哎呀呀,敢问老爷子贵姓啊?”

那老者草草一拱,算是回礼。“不贵,姓刘!”

就是这么一拱手,冯慎等人已然发觉,那老者虽然皱纹堆垒,可那一双手,却是指长掌嫩,与他的年纪岁数截然不搭。

那老者将五人打量了一圈,走到了冯慎面前。“小兄弟,是你在这里仗技欺人吗?”

冯慎被绑着双臂,只得将身子一侧。“老先生,晚辈……”

“不必客气!”那老者将手一挥,向花无声道,“咱们换个比法吧!”

“换个比法?”花无声道,“刘老爷子不妨先说来听听。”

那老者道:“咱们就来个徒弟对徒弟,让小辈们较量一番论胜负!”

花无声看了霸海双蛟一眼,笑道:“刘老爷子,你所谓的弟子应该不是他俩吧?若是那样,嘿嘿,倒也不用比了……”

那老者怒道:“你有教出来的好徒弟,难道我就没有做出来的‘好徒弟’?”

霸海双蛟喜道:“爷爷,您老指的是……木人阵?”

花无声一怔,“木人阵?”

“不错!”那老者傲然道,“我闲来无事,曾做过几个木头人,那些木头人能打个一招半式,也勉强凑了个阵法出来。你那徒儿若能闯过那木人阵,咱们铁船帮便拱手认栽!”

“还有这种阵法?”花无声想了想,道,“听上去还挺有趣,好!就依刘老爷子的,就这么比了!”

那老者伸手在冯慎身后动了几下,那条裤腰带便掉在了地上。“小兄弟,也不用你捆了双手,拿出真本事来,去那木人阵里闯上一闯吧!”

说完,那老者便邀五人移步厅外,那些喽啰们也想跟着去看,却被霸海双蛟呵散驱开。

八个人在寨子里走了一阵,最后来到一处小厅上。霸海双蛟点燃了灯烛,厅里顿时亮堂起来。

香瓜在厅上走了一圈,见里面尽是些兵器、皮胄之类,不由得好奇。“那些会武功的木头人呢?俺咋一个都没瞧见呢?”

那老者指着墙北一扇小门,“木人阵就在里面,要闯的便进去吧!”

霸海双蛟见状,当下一左一右地走上前,将那扇小门打开。门一开,一条巷洞便露了出来。

香瓜朝里面探了一头,抱怨道:“里面黑乎乎的,别说是闯阵了,瞧都瞧不见啊!”

“这好办!”那老者在门边拨弄两下,里面悬挂着的气灯,便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

五人再向里面看去时,只见这巷洞约莫一丈宽窄,两排木人齐刷刷地立在地上,手足眉眼皆全。

见地面上、巷壁上还有不少支轴轮齿,香瓜有些不放心。“哎,这里头没有什么陷阱机关吧?”

“自然没有!”那老者哼道,“说来也不怕你们笑话,这木人阵,原是做出来助我两个孙儿练武的,不想被我做得复杂了些,只要木人一动起来,他们连半步也闯不进去……”

霸海双蛟面带愧色,“爷爷,还说那些做什么?”

花无声笑道:“那正好让我这笨徒弟试试身手了,刘老爷子,让木人们全动起来吧!”

那老者说一声好,抬手将那门环一拉。只听“咔啦咔啦”一通响动,木人们都将脸转向了门口,腰身微躬,右拳左掌,朝着来人齐施一礼。

“呀?真好玩哪!”香瓜拊掌笑道,“还会抱拳作揖的,这不跟活的一样嘛……”

霸海双蛟哼道:“小丫头别高兴得太早,一会儿你们就知道厉害了!”

那老者手一伸,“小兄弟,请吧!”

冯慎点点头,向身后道:“三位师父,弟子进去了。”

咸观道人与空如师太齐嘱小心,花无声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去快去,别婆婆妈妈的!”

冯慎将辫子一缠、衣襟掖好,抬脚进了阵中。

见木人未动,冯慎又慢慢走出一步,岂料脚底还没踏实,左边一个木人便突然挥手砸来。冯慎抬臂一格,右边木人也踢腿来踹,冯慎见不好避开,只得向后跃出。

这样一来,冯慎又回到了门口。霸海双蛟乐得哈哈大笑,花无声气得连连跺脚。

冯慎一咬牙,身子一缩,从当先两个木人中间钻了过去。香瓜刚叫了一声“好”,冯慎肩头便挨了木人一击。

一到了阵中,木人们全剧动起来,有的来回横撞,有的手脚齐抡,更有甚者,竟似陀螺般疾转,将冯慎团团包夹在中间。冯慎往左躲,木人们便向左拦;朝右闪,木人们又冲右攻,眼花缭乱中,冯慎只见无数只木手、木脚打向自己,没过片刻,身上又受了几拳几脚。

见避无可避,冯慎索性以攻代防,他大喝一声,使出打穴功夫,手戳足点,向着木人要害击去。若换作寻常敌手,见己身要害不保,定会收招回护,可那些木人俱非血肉之躯,漫说周身并无穴位,就连点中了“眼睛”,亦是浑然不觉。

待冯慎反应过来,已在木人们的夹击下节节败退,胸口胁下再受了几击后,竟被一个木人直接撞出了门外。

见冯慎受挫,那老者含笑不语,霸海双蛟也皆是得意扬扬。“哈哈,那小子可算吃到苦头啦!”

香瓜忙将冯慎扶起,“冯大哥,你没事吧?”

冯慎摆了摆手,向三位师父道:“弟子无能,给师父们丢脸了……”

花无声将冯慎一把提起,“臭小子,这就想打退堂鼓了?”

空如师太也笑道:“慎儿,这木人阵虽说设计得精妙,也未必是破它不了。”

霸海双蛟起哄道:“少胡吹大气了,破得了就让那小子赶紧破啊!”

香瓜骂道:“你俩别吵!”

冯慎叹道:“那些木人与常人迥异,出招又太快太繁……如何才能闯过去,弟子还未想好……”

咸观道人低声道:“慎儿,你四师父说的不是闯阵,而是破阵。”

冯慎一愣,“破阵?”

花无声骂道:“臭小子笨死算了!你跟些破木头拆什么招?”

冯慎依然不解,“三师父……可否再说得明白些?”

花无声虚劈一掌,“以你小子现在的功夫,虽不能开碑碎石,难道连块木头也打不破吗?”

冯慎脑中灵光一现,心下已是恍然大彻。“原来是这样,弟子明白了!”

见冯慎又神采奕奕地走到门前,霸海双蛟向那老者道:“爷爷,他们刚嘀咕了些什么?那小子怎么突然又来劲儿了?”

那老者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且看看再说!”

冯慎暗将力道运至手掌,再次闯进阵去。还没等第一个木人攻来,冯慎双掌已然奋力推出。

只听“咔嚓”一声,支撑的轴杆已断,那木人手脚无力地挥了几下,便歪倒在一边。

霸海双蛟齐怒道:“臭小子,你怎么毁坏我们的木人?”

花无声一拦,“两位当家的,这么讲可就不对喽。只准你们的木人打我的笨徒弟,却不准我的笨徒弟打你们的木人?没这个道理,哈哈,没这个道理啊!”

冯慎双掌不停,拼着再挨了几下,又接二连三地将剩下几个木人推倒。待闯到了巷洞尽头,冯慎已是大汗淋漓,刚擦拭了几下额头,却见尽头贴壁设着一张小供台,供台之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神主牌位。

才扫了一眼,冯慎便急急将牌位拿在手中细瞧。

岂料那老者与霸海双蛟见状,竟勃然变色。“臭小子快放下,若那牌位损上一星半点儿,咱们就跟你拼啦!”

还没等他们靠前,花无声已倏地一下钻进了巷洞。“臭小子不学好,抱着人家的牌位做什么?”

冯慎将那牌位转了过来,“三师父,你自己看看吧。”

花无声一看之下,脸上笑意全无。只见那牌位上写着八个字——“恩公华清子之神主”。

这么一愣神儿的工夫,那老者和霸海双蛟已追了进来。见他们一脸急切的样子,花无声冷冷问道:“你们与这牌位上所供之人,是什么关系?”

“不识字吗?没见上面写的是恩公?”二当家的说完,又向冯慎喝道,“小子,我再说一遍,把那牌位放下!”

冯慎将牌位恭恭敬敬地摆回原处,又看了看花无声。“三师父,你看这……”

花无声摆了摆手,“去外面说!”

那老者带着霸海双蛟在牌位前拜了几拜,也走出了巷洞。

待他们三人出来,花无声已将牌位之事,诉与了咸观道人和空如师太等人。

香瓜一听,便道:“华清子?那不是俺……”

冯慎赶紧拦住。“先别声张,许是名号相重!”

咸观道人沉吟半晌,猛然想起一事,当下走到老者和霸海双蛟身前问道:“三位的原籍,可是那江苏常州?”

三人一惊,“你怎么知道?”

咸观道人又道:“不知那刘慕班,与三位如何称呼?”

“刘慕班?”霸海双蛟齐齐看向那老者,“爷爷,这老道……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啊?”

咸观道人点了点头,“看来贫道没有猜错。”

那老者满脸狐疑,“我‘鬼工刘’在这沉沙岛上一隐数十年,想不到还有人知道我原来的名字……这位道爷,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无量寿福!”咸观道人宣声道号,“不瞒三位,你们的恩公华清子,实为贫道先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