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疗养院

桌子上厚厚的一摞积案已经被冬明晨翻了几遍了,不知不觉晚饭的时间都过去了,窗外的路灯已经点亮。

桌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杂乱无章,有些烟灰还落到了桌面上。冬明晨不知道有没有必要将这些案子再重新调查一遍,他吸进去一口烟,继而喉咙里发出一声干瘪的咳嗽声。

这一摞积案,几乎相同的案子,一个又一个患有精神病的人死亡,死亡原因多半都是简单写个急性肺水肿,有的甚至直接说死因不明。

这些档案中的死者大部分都属于东阳区和西阳区,共有十一人。也就是说一年之内这个城市有十多个人属于非自然死亡,却无人知晓。

冬明晨也不曾知道,所以他心里现在才会夹杂了更多的遗憾。或许冬明晨之前也曾接触过类似的案子,只是和大多数人一样将它忽略了,贴上了死因不明的标签,然后束之高阁。

冬明晨从这些档案中发现了一个猫儿腻,假如这些案子都是同一个人所为,那么这些死者却跟最近发生的几起案子有着明显的不同,那就是他们并没有外伤。如果这些案子的凶手都是同一个人,那么他为什么在后来的几起案子中制造外伤呢?本来冬明晨就怀疑过制造那个外伤的必要性,现在更加不明白了。

冬明晨捡起一个熟悉的案底研究起来,他之所以会选择这个是因为这份案底中提到的一个人——刘天一,这让他想起了大学时听到的一则逸闻。

看完资料之后,冬明晨的眉头开始皱成一团,后面写着当时这个案子主要的经手人是张起扬。

冬明晨突然站起来,走出办公室,拨通了张起扬的电话,他刚好有时间可以赶过来。

“讲讲这个案子吧。”冬明晨将案底递给张起扬。

张起扬接过来看了两眼,就跑到档案室里翻找起来。

冬明晨想,张起扬以前大概没少翻过那个档案室,他的记忆或许可以精确到里面的每一格档案。

“这个是我当初自己整理的。”张起扬翻出了一份更厚的案情资料,递给冬明晨。

上面记录着,刘天一画作的内容以及画作右下角的日期,预料到了那个精神病人的死亡,这个令冬明晨难以相信。

当然张起扬也难以相信,不然他不会记得那么清楚。冬明晨的好奇心已经被激发了起来,他打算把这个案子重新调查一番。

“明早一起去吧。”冬明晨建议说。

张起扬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紧张,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依然是冷静的,但是凭借冬明晨对张起扬的了解,完全可以感觉到他声音里的颤抖和犹豫。

“我明天约好了咨询的客户了。”张起扬的眼神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冬明晨把这一切都收入眼底,张起扬竟然在破案的事上拒绝了自己。按理说这不是张起扬的性格,放在往常,就算是天大的事只要是撞上破案张起扬都会把它抛在脑后的。冬明晨的脑海中回想起一个热忱而无所畏惧的张起扬。

冬明晨看着那一摞积案,慢慢地走过去,伸出双手,突然感觉脚下踩了个什么硬硬的小东西,冬明晨忙把脚移开,是一颗白色的小药片。

张起扬打开药盒的样子又浮现在冬明晨的眼前……冬明晨蹲下身去,捡起白色的小药片放进了兜里。

第二天一早,冬明晨到了警局之后就带着王元去往建明疗养院。

建明疗养院依山傍水,通往疗养院大门的路都被郁郁葱葱的植被包围着,在车里看过去,除了绿色的植被,就是蔚蓝的天空,甚是清爽。

晨起的阳光正开始温暖这片世外的净土,空气中还飘着料峭的冷气,但是草地和石板路都铺上了一层暖色。或老或少的人在外面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或者游戏,哪怕是一个人的游戏。冬明晨竟然也有了一种无处不欢的感觉。

见到刘天一的时候,他正用铅笔在白纸上飞快地涂抹着。房间里没有开灯,阳光从窗户射进来,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道淡黄色的光束,刘天一借着这一束光,手在白纸上不停地飞驰。

冬明晨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还没有停止。冬明晨原本不会相信什么预知未来的魅惑式的言论,但他还是想见见刘天一,或许了解他们更能帮助他调查当下这个案子,所以他现在正镇定而迷惑地看着刘天一。

“按理说你应该是我的学弟,”冬明晨微微地俯下身子,看着他说,“我本科和你读的是同一所学校。”

刘天一看了看他,空洞的眼神像一汪平静的水,丝毫没有任何波澜,然后继续他的涂鸦。

“那天晚上你自己走失以后,发生了什么?”冬明晨有些着急,想用手扳过来他的肩膀,可是突然停了下来,只是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这次刘天一连头也没抬。

王元一步冲过来,拽出刘天一的画,刘天一“哇”的一声叫出来,突然要挣扎起来。冬明晨趁机扶住刘天一的肩膀,轻声轻语地说:“学弟,看着我,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那个病人死掉的那天晚上,你为什么画那幅画?”冬明晨边说边用手指向隔壁的方向。

刘天一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疯狂地摇头,喉咙里时不时地撕出几声干瘪模糊的噪声。

“冬队!”身后传来王元的声音。

王元的表情凝固了,脸上的惊讶也凝固了,其实更像是惊吓。他手里的画僵在半空中。

“你看这个……”王元结结巴巴地说。

那幅画有些潦草,不过还能分辨出来画的是什么,所以冬明晨在接过那幅画的三秒钟后,也愣住了。

那幅画上清晰地画着冬明晨和王元正经过疗养院的大门。冬明晨今天穿的便衣,牛仔裤、冲锋衣,画中冲锋衣的帽子也高高地翘起来。他们进门的时候把车停在一旁,画中的车也清晰可见,车头处的车牌号也没错。右下角的时间就是今天早上。

冬明晨突然感到自己的脚被黏在地上了。

草坪上,冬明晨抬起头深深地吸进一口气,问王元:“你相信那幅画吗?”

“我不知道……”王元犹豫着,然后突然一咬牙,“不信!”

“为什么?改口这么快。”冬明晨在草坪上走了走。

“直觉。”

王元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觉得不能信。

草坪上软软的,踏上去像是有无数只小手在挠痒痒。草坪上晒太阳的人都被这会儿的阳光给烘得懒散了,自由而散漫地躺着、坐着、站着。

冬明晨目力所及之处,有一个女人在优雅地漫步,他一眼就认出来,那个是在张小言店里见到的女人。

冬明晨观察着,只见女人悠闲地走到一个老人的旁边,然后坐在那里,时不时地附和着老人说一两句话。不过老人话也不多,所以两个人大多时间都是沉默着。

捺得住沉默的感情,往往让人觉得历久弥香。

“警官,这是你们要的两个人的记录。”身后传来院长的声音。冬明晨刚才特地找他要了刘天一和死去那个精神病人的资料。

“谢谢。”冬明晨说。他心里却在默念刘天一,然后朝他房间的方向投去疑惑的目光。阳光投在玻璃上,也正好反射过来,这时的阳光已经有些强了,刺向冬明晨的眼睛。

冬明晨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亮光,他跑向疗养院的大门口,然后看向刘天一的那个窗子,接着他又疯狂地跑到刘天一的房间,冲到窗子前。

刘天一吓得一下子避开,大叫一声化成了喉咙里的杂音。

冬明晨突然松了口气,刘天一只是从窗户中看到自己和王元进来了而已,然后顺手画在纸上。从窗户的位置看去,看到的景色和画中的是一样的。

难道那幅画也仅仅是看到了而已?冬明晨突然想起那个病人死亡时刘天一画下的那幅画。他必须找到那幅画,那幅让人望而生畏的画,那幅让人只能解释他为疯子的画,或许它已经像这个案子一样被束之高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