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新的谜团

周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静得吓人,我动了动身子,睁开了眼睛,一个梦幻般的世界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正躺在地上,但是我有一种感觉,这里并非我所存在的世界,因为周围的一切实在匪夷所思。这里所有的东西超越了我的认知,一个如梦如幻的世界,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天空,没有任何我见过的东西,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我坚信自己还没有完全醒来,坚信自己一定还存在于之前的梦中,而面前的一切仅仅发生在梦中,也只能发生在梦中,一个周围浮满了色彩斑斓的碎片的梦……

我站起身,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身处的地方,在我的面前是一扇巨大的石门,大石门似乎是凭空出现的,旁边没有任何墙壁支撑,就这样空落落地立着,中间被打开了一条小缝,当中透出刺眼的光亮。

“我们……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结衣的面容苍白憔悴,浑身无力地朝着大石门的方向看来,好像已经知道我会从那里出现,而这句话正是对我说的。

她的眼神闪电一般向我直射过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不仅因为她那双从未见过的恐怖眼神,还有她那可怕的声音,空灵、充满死气。我感觉面前的结衣好像变了一个人,或者说,看着我的根本就是个已死之人。

“结衣!”我忍不住大叫出声,她的左臂从胳膊处整个断裂,上面还留着些许血淋淋的皮肉,显然是被大力硬生生撕扯下来的。她整个人如遭雷击,看上去就要轰然倒下。

怀特博士、藏哥和阿历克赛躺在她的身后,三人身上都带有或多或少的伤痕,反观我自己,毫发无损,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

在他们的身后有一扇黑色的大门,门中黑乎乎的,上面笼罩着一团黑雾,阴森恐怖。门框则是几块大得出奇的石头,两侧还塑着两只张牙舞爪的庞然大物,看上去像是两条趴伏在地上的恶龙在镇守着身后的黑门。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已超出常理,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突然意识到少了两个人,张国生和陆飞,他们去哪儿了?

我赶快跑过去把结衣扶到地上坐着,她浑身都在发抖,仅剩的独手紧紧地拉着我,好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

我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这个转变也实在是太大了。

我把视线转向周围其他人的身上,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除了我和结衣,他们竟然都已经死了。

怀特博士睁着空洞的眼睛,两只手向上举着似乎想抓住什么,脖颈间的瘀青显示他是被人给活活掐死的。藏哥和阿历克赛的死状同样凄惨无比,两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插在他们的脖子上,地上流满的鲜血还未凝固,杀他们的人并不打算给他们一点儿活下去的机会,一招儿致命。

至此,天山一行十一人的队伍,除去不见了踪影的张国生和陆飞,现在只剩下我和结衣,其余的全都死亡。

一阵剧烈的目眩又侵袭了上来,我的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塞住了,每一次呼吸鼻腔里都像火烧似的。

结衣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我身后,双眼之中满是恐惧。

我转回头去,只见笼罩在门上的黑雾正在剧烈地旋转,中间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那些黑雾很快被吸了进去,不多时,随着漩涡旋转的轨迹越来越小,黑雾跟着逐渐消失。

我以为黑雾散去之后会出现什么奇怪的景象,却没有,黑雾后面什么也没有,只留下一个巨大的门框。

现在只有结衣还活着,她肯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看着她现在这模样我有些不忍心,她到底是遭遇了什么才变成了现在这样,我怀里这个眼神躲躲闪闪的女人到底是我认识的那个结衣吗?

“发生了什么?”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弄清楚。

结衣听到我的声音,把脸转向我,满是血迹的脸上突然滚落下一长串的泪水,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回答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是谁把你们伤成这样的?张国生和陆飞吗?”我有些着急,语气变重了好多。

“我们都被骗了。”结衣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来确认,我们都被他骗了。”

结衣说的这些话好熟悉,当初录音机里的沈静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不用猜了,结衣口中的“他”就是张国生。

“他现在在哪儿?告诉我,他在哪儿?”我已经出离愤怒了,这次天山之行根本就是个骗局!始作俑者就是张国生!

结衣被我吓了一跳,很快放开我的手,悄悄地指着背后空落落的门框,低声啜泣道:“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他消失了,我没看到,求求你救救我。”

消失了?

我把视线重新移回到背后的大门上,之前笼罩在上面的黑雾已经完全消散,结衣的意思是张国生消失在那些黑雾里了?这可能吗?

我把视线一转,石门后面出现一个很窄的通道,里面黑漆漆的,不知道有多深,张国生恐怕是从这里出去了。

我赶紧把身上的衣服撕碎包裹在结衣的断臂上,扶她到墙壁边靠着休息。接着把怀特博士一行三人抬到角落,现在追出去可能还来得及,现在只能委屈他们了。

扶起结衣,最后看一眼这个诡异的地方,我没再多想什么,打开从藏哥包里拿出来的手电,钻进了那条深不见底的通道里。

踩着这条张国生走过的小道,我往里面一步步深入,地上很奇怪地长满了齐膝的杂草,周围的杂草被我踩得倾斜,碰触到我的手背,痒痒的,我尽量把手抬高。走了不到几分钟,就到了另外一层空间,中间有一间屋子,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屋子总共两层,基本都是用木头搭建成的,上面的漆剥落得差不多了,露出一节节朽木。屋顶上的瓦片呈现黑色,看上去破败不堪。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天山地底的深处还会存在着这样一间屋子,还有刚才小道上的杂草,这屋子的建筑风格分明是六七十年代的建筑,出现在这里难道不奇怪吗?我甚至开始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感到怀疑,我现在是否还在天山之底?还是说在我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我扶着结衣走上台阶,推开堂屋的门,一股木头腐烂的气味直往我面门上喷,让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里面只有一些实在没法用的家具,随着屋子一同埋葬在此。我在楼下几个房间走了几圈,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没敢上楼,屋子看上去摇摇欲坠,要是木板断裂从二楼跌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这里貌似根本就没有什么奇怪的,我没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屋外肯定还有通道能够出去。

手电的光亮在此时跟着越来越暗,不到半分钟就完全熄灭了,我摸着黑走到门前,正准备推门出去,忽然,屋外传出一阵细响,听声音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下来了。

是什么东西?难道是张国生?

窸窸窣窣的声响此起彼伏,我发现那声音竟然离我越来越近。

我满心狐疑,探着头从格子门的空隙向外看,只见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人手里举着一只军用狼眼手电,弓着腰如同一只藏匿在黑夜中猎食的黑猫,小心翼翼地朝我走来。

这个人不是张国生,也不是陆飞,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可还会有谁找得到这个深入地下千里的空间?到底是谁?

我没敢再想下去,扶着结衣,猫着身子,踮起脚尖往后挪了几步,不一会儿就摸到一扇隔间的门。好在门刚刚被我打开了没关上,否则这回可真是无处可匿了。只听“咯吱”一声,格子门被慢慢地推开,我的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儿,赶忙跨了进去。

门开之后,一股莫名其妙吹来的冷风直往屋子里灌,屋子里的东西被吹得“咯咯”作响。可问题是从哪儿来的风?我真想狠狠地给自己两巴掌,看看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借着这些声响,我立刻闪到墙后,背部紧紧贴住墙壁,大气不敢出一口,等那人过来我就抓住他。站了一会儿,只听格子门紧接着被轻轻地关上。我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过了一会儿,身后的堂屋里一束明亮的光线穿透黑暗将我所在的房间也照得亮堂堂的,周围明亮得犹如白昼,光线实在亮得很,闪得我的眼前蓦地出现一片白色。我把脸朝向光源处,突然看到一小半通体漆黑的手电手柄,离我很近,只有大概十厘米左右。

我正准备伸出手去,脚步声再次传来,但又很快停住,手电往里递进来半寸,握住手电的是一只很白的小手,差不多只有我手掌一半大,我的手已经在半空,没想到那只手很快缩了回去,光线慢慢往后移动,离开了我所在的房间。

是个女人,难道是沈静?

我竖着耳朵继续听动静,听脚步声那人是往我所在的房间对面去了,周围逐渐变暗,我把头稍稍往前探到门口看了一眼,只见那人在房间里照了照,紧接着走了进去。

我的视线随着那人往里深入很快被墙壁遮住,随之里面传来了声响,那人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传出的声响越来越大。那人肯定是在找什么东西,究竟会是谁?他又在找什么东西?

我低下头朝结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在我正准备走出去的时候,房间里传来“咯吱”一声细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打开了,随后光亮慢慢褪去,不消一会儿整个屋子像之前那般重新被黑暗笼罩。我知道手电不是被那人关了,而是她走进另外一个地方遮住了光线,但是我分明记得这里就只有一个出口,不可能再有什么其他的出路,难道说这里还存在着什么暗门、秘道之类的东西?

重新回归的黑暗使我感到有些心慌,等我逐渐适应了光线,手电的光线再次撕破黑暗,那人回来了,并且走回到了中间的堂屋里。

我实在担心自己一跳出去就让她给跑了,来到这里的人恐怕都不简单,我不能轻易地放过。

正想着,堂屋里的脚步声蓦地止住,除了我的呼吸声好像再没有其他声响,动静全无,那人必定还在我背后的堂屋当中,但她在干什么?

结衣坐在地上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咯”的一声,虽然声音极其细微,却像一道击中我全身所有神经的闪电一般,不能再等下去了,否则就真的让他跑了。

我捏了捏拳头,把手伸到腰间去掏匕首,每一个举动我都极为小心谨慎,但就在我的手还未到达腰间,刚好伸到眼睛前面的时候,我突然感到手指在半空中触碰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一个凭空出现的东西……

我触电般赶紧把匕首掏出来握在手里,隐隐感觉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很轻微的鼻息,气息带着些许芳香,直往我脸面上喷。这一切似乎发生在转瞬之间,没想到是个高手,竟然这么悄无声息地就来到我跟前了。

正面来敌,那就是拼速度的时候,谁慢谁吃亏,我赶紧紧握住匕首就往面前挥,刺眼的亮光却在此刻毫无征兆地直往我脸上射,我的眼前蓦地出现一团白雾,手腕随之立即感到一阵疼痛。

香味此时更加浓郁,直往我鼻子里蹿,恍惚当中我眯了眯眼睛,使得双眼逐渐恢复了视觉,只见离我不远的光源处站着一个身穿迷彩衣的年轻女人,没想到还是个外国人。面前的女人就这样紧紧盯着我,我和她四目相对,她的眼神很是犀利,像一把发着冷光的刀。她挺立的鼻子忽然**了一下,紧接着左边嘴唇向上咧出一个很夸张的弧度,脸上立刻挂上笑容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中文说得并不是很流利,但听得清楚。

她的笑容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冷冷的,就像之前的结衣。但也因为她这一句,我突然间如同大梦初醒一般晃过神来,我的手腕一直被面前这个女人紧紧扣住,匕首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脱离了我的手掌,从手腕传来的疼痛感丝毫没有减轻。我甩甩手想挣脱出来,却不想被她更有力地捏住,捏得我手腕上的骨头“咯咯”直响。

经过了那么多的折腾,我的体力几乎耗尽,速度已经远没有以前那么快,不过无论如何我准备和她殊死一搏,但随后我从她的嘴中听到了一句话,那句话虽然听得模模糊糊,却让我大吃一惊。

而在我从那扇诡异大门后面的洞口进入这里,往后一长段时间当中所发生的一系列比之天山地底更古怪、离奇、诡异的经历,在这里,在从这女人嘴中说出的那句话后,拉开了序幕。

那女人轻轻呼出一口香气,她已经注意到坐在地上的结衣,看到她手上的伤后,脸上的阴冷的笑容一下子凝住,一脸担忧:“难不成你们……你们也是来这里探险的?”说着放开了我的手。

探险?在这里?几千里以下的天山地下空间?开什么玩笑!

“我这里有一些急救工具,但是最多只能止住血。”那女人把身后大得出奇的包放到地上,从当中掏出一个小型的急救箱,拿出消毒水、止血绷带之内的东西,又让结衣闭上眼睛:“没有麻醉剂可能会有点儿疼。”

结衣瞪着双大眼睛看着我,可我也莫名其妙得很,不过就结衣现在的状况来看,她已经失血过多,如果再不得到治疗,不仅是手臂,可能连命都得丢了。

但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外国女人,我该信任她吗?

她可能是看结衣年纪轻又受了这么大的伤,心里害怕,像哄小孩打针那样连哄带骗,结衣也像个小孩子似的,闭起眼睛忍着剧痛让她帮忙治疗。

我看得目瞪口呆,什么情况?

“你们也是踩空掉下来了吧?这个小女孩的手臂在哪里?赶快找回来,止住血之后我们就送她去附近的医院,快一点儿的话可能还接得上。”那外国女人边帮结衣擦消毒水边和我说话。

这女人到底在说什么胡话?是她疯了还是我疯了?

“对了,我叫Alam Laurent,来自法国的探险家,你可以叫我‘阿尔玛’,现在你可以自我介绍了吗?”她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继续帮结衣包扎。

她现在是把我当成傻子了吗?

“你到底是谁?”

她有些生气:“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难道是我的中文太难懂?那我向你道歉,我叫Alma Laurent,来自法国……”

“再不说清楚别怪我不客气了!”我的性子快被磨光了,张国生和陆飞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现在又出现一个说是掉到这儿来的法国探险家,这是在开玩笑吗?

“你这个人到底有什么问题?这个女孩可是你的同伴,不是我的,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没见你过来帮忙,问我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她也火了,两只细长的眼睛盯着我。

“你说你是掉到这里来的?”

“难道你不是吗?”

“从天山顶峰一直掉到这里?”

“什么天山?你是不是掉下来被撞成傻瓜了?”她一脸疑惑地看着我,“现在让我来帮你恢复一下记忆。”她已经替结衣包扎好,站起来拉着我往门外走。

我像个行尸走肉似的被她拽着,身上提不起一点儿精神。

“你看那儿。你还记得你是从那儿掉下来的吗?”她手指的方向位于屋顶后方,屋顶再往上就到了这个空间的顶墙,而那里,我看到那里破开了个不大的洞,阳光正好从洞里射了进来,顺着洞口往上看,刺眼的太阳让我不禁闭紧了眼睛。

我的脑袋里乱糟糟的,怎么也想不明白,无数的谜团充斥在里面纠缠、撕扯,它们正不断地袭击着我的思维,正不断地掏空着我的身体。

“这是哪儿?”我感觉自己再也喘不过气来了,坐在地上重重地捶打自己的胸口。

阿尔玛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显得很担心:“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喘着粗气继续问了一遍:“这是哪儿?”

阿尔玛急忙蹲下来帮我抚平呼吸:“你不要着急,可能是掉下来的时候发生了意外,让你记不清了。”

“这是哪儿?”我近乎咆哮地喊了出来,仅有的一点儿意识还在苦苦支撑着我,我真的要垮了。

“敦煌!这里是敦煌!你不要着急,只要出去之后……”阿尔玛后面说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到。

我发疯似的冲回到刚才走出的那个小道,那个小道还在,里面全都是被我踩倒的杂草。阿尔玛拿着手电后面追,一次次让我停下。我一直在往里走,小道两边的尖石把我身上的皮肤划得到处是血,在小道里走了不到二十步,一堵墙横在中间,挡住了我往前走的路,小道已经到了尽头。

我抬起拳头狠狠地砸了几拳,那堵墙纹丝不动,倒让我手上多了几道伤口。墙不是突然出现的,它和周围的一切根本就是一体的,青苔、材质,根本就一模一样!

但是我分明记得十分钟前我才从这里畅通无阻地穿行过来,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