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色戒

老颓近来越疑神疑鬼了。

有时方琦手机发来短信,或者她在阳台上接个电话,老颓总是感觉不太自然。

他们上次谈了心,也彼此交了底。

方琦原谅了老颓捏造“**视频”的做法,老颓也保证以后积极配合治疗。危机似乎是过去了,可两口子之间总有一道肉眼看不见的鸿沟——他们毕竟不是一对普通的夫妻。

无**让这个家庭看起来十分精神:早睡早起身体好。

方琦就是这么宽慰自己的,她想,女人没有性也照样过得舒服,不然世界上也就不会有尼姑和修女了。

不过,《笑傲江湖》里的仪琳还是喜欢令狐冲的……

想了半天,她往往还是回到“**”的起点,像在围着“色戒”画圆。

她是个正常的女人,也就有正常的需要,老颓急了可以看硬盘里的“爱情动作片”,她怎么办?

方琦觉得,她现在这种状态,和单身差不多了。单身能学会很多不可思议的技能,比如一天不说话也不会觉得闷,比如一天不出门也不会觉得烦,比如无论和谁一起吃饭喝酒都能保持清醒,比如随身会带钱、带卡、带手机,比如改掉了多年一坐车就睡着的习惯。你知道没有人在你身边,就只能自己过好每一天,这种感觉大概就是,自由但没有归宿。方琦现在是有归宿,也有自由,结了婚,但和单身没啥区别。

有时半夜醒来,她会想到用手,她想让老颓帮她,但又觉得这样很滑稽可笑——夫妻生活难道就是双方的“手动模式”?

实在熬不住,她会取冰箱里的水喝,也许这样可以去火。

打开冰箱,果蔬栏里又粗又长的黄瓜让她目瞪口呆,还有蘑菇,壮硕得有些不像话。

由黄瓜,她想起白天吃饭时别人讲的笑话。

那顿饭是别人请的,答谢一场赢了的官司。主陪是个小老板,没接受过什么教育的那种,为了活跃气氛就讲了个笑话。他说从前有个寡妇上街买黄瓜,付完钱才发现,老板把黄瓜切成片给她。寡妇怒了,当街痛骂:你以为老娘是“存钱罐”吗?——这个笑话果然起到了效果,特别是“存钱罐”的比喻生动极了,但不知为什么,方琦觉得那个笑话讲的就是自己。

她红着脸,说声不太舒服就离席了。她想,这算不算“公众性骚扰”,就像单位里多情的同事,总喜欢在QQ聊天里管她叫“宝贝儿”。

她想,自己何尝不是一个“存钱罐”,只是没有人将多余的钱投进来而已。

她又庆幸自己之前是有过男朋友的,虽然被纠缠、被流产,但起码她知道了跟男人睡觉是怎么一回事。不然,她到现在也只能是个黄花大闺女,也许到死也还是个处女。

她又想起报纸上看过的“阴婚”,就是替没结婚的男尸配婚,还是处女身子的女性尸体价格是很高的。

方琦荒谬地想:她万一结婚前还是处女,又万一意外而亡,尸身是否也能卖个体面的价格?

方琦是恐惧的,她总会想到很多与恐惧有关的话题。她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生活,不要去想被人记住。有一天你会死去。无数人在这个星球上活过,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接受这个简单的事实——你在这里只待几天,然后你就走了。这些日子不应该浪费在虚伪上,浪费在恐惧上,这些日子应该欢庆。方琦欢不起来,她只想平淡生活,无欲无求。

当意识到这些想法有些过分的时候,方琦就不再继续想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过年何平打来电话,她也只是敷衍几句,听到“祝你们婚姻幸福”的时候,她居然把电话挂死了。

坐在旁边的老颓惊讶地看着方琦,似乎对电话里交谈的内容很感兴趣。他有些吃醋地说,在广州也没忘了你,毕竟是青梅竹马啊。

方琦没有理会,回卧室上网去了。她刚才在“百度知道”里看到有人求助,是个在家闲着无聊的姑娘,用火腿肠“犒劳”自己时不小心掰断了……

她想,除了黄瓜和蘑菇,火腿肠一类的东西也最好少往冰箱里放了。

时间长了,难保不出事,万一动作剧烈掰断了留在体内,去医院都没法张嘴。

你总不能对大夫说,我那里有半截火腿,您帮着给弄出去得了。

这么一想,方琦就开心了一些,虽然这种开心怎么看都有点儿苦涩。她好久没这么放松了,为了给老颓治病,家里的积蓄和结婚收的礼金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老颓家里虽然有钱,但架不住能花,早几年的治疗已经耗费了不少钱财。

方琦并不怕花钱,如果能治好老颓的病,倾家**产也不在乎。她开始拼命挣钱,接更多的官司,而且一定打赢——官司打赢的越多,名气也就越大,挣钱肯定越快。她好像一夜之间就钻进钱眼里去了,甚至想把自己开的那辆奥迪A4给卖了。

如果不是老颓拦着,那辆上下班的白色奥迪A4也许就出现在某个典当行里了。

老颓说,就算不治病,也不能卖车,你嫁给我不能什么都没有。

话虽然简单,但方琦还是被感动了。

虽然老颓的病越来越厉害,每天都要吃很多药,而且眼睛有些喎斜,但方琦是不会离开老颓的。他们从来没有过夫妻生活,但有着夫妻的名分,况且老颓是爱自己的,老颓的家人对自己好得没话说。

她去婆家吃饭,老颓的父母就劝她改嫁,说这样连累方琦一辈子是不公平的。

每到这时,她总会说服老颓的父母,让他们放心。她没想过离婚,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姑娘,那样做会让她寝食难安。

这件事早晚还是让方琦的家人知道了,蛮子是积极劝方琦离婚的,他说,你和何平青梅竹马,离了正好去广州找他。

她只当蛮子放了个屁,回娘家吃饭,又怕母亲提起当年“八字不合”的事,现如今正好是罪有应得。出乎意料的是,母亲对她的态度居然好了起来,说,以后多带老颓回家吃饭吧,总一个人回来,不太好看……

说完了就想哭,转脸去厨房多加几个菜,毕竟也是心疼闺女。

饭还没吃完,方琦的电话就响了,是老颓打来的。她手机放包里,老颓的未接电话有六七个,几乎是一口气打过来的,似乎有什么急事。她怕老颓犯病,于是赶紧开车回家,打开门,老颓居然在上网。他正安静地查看方琦的QQ聊天记录,方琦的电脑很少关机,QQ也一直挂着。

她问,你这是干什么?

老颓铁青着脸,他病重后脸色就一直如此。

他指着聊天记录,问,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也就是平常的聊天记录,只是有些可能看起来比较“暧昧”——可是话又说回来,网络时代的即时聊天,又有多少内容是中规中矩的呢。

方琦有些哭笑不得,老颓越是认真,她就越是百口莫辩。

老颓指着聊天记录里的一个词,问,什么叫“宝贝儿”,一个男人叫你“宝贝儿”,这说明什么?

方琦说,他是律师事务所的同事,平时喜欢往女人堆里扎,就喜欢占女人便宜,对谁都喊“宝贝儿”。

他对别人喊没喊“宝贝儿”我不清楚,老颓说,我只知道他对你喊了“宝贝儿”,而你也没有反对。

方琦说,他就是那样的人,整个律师事务所都知道,见了女人喊“宝贝儿”是他的习惯,反对是没有用的!

她没有撒谎,除了被喊“宝贝儿”,有时那人会有意无意碰她一下,像个亲热的玩笑。她不知道这算不算职场性骚扰,有时只能忍气吞声。

她听到老颓“哼”了一声,非常不舒服的嘲讽。

她说,请你以后不要随便查看我的聊天记录,包括手机短信等一切个人隐私。

好吧方大律师,老颓说,那你继续跟“宝贝儿”聊天去吧……

方琦很想哭,但又觉得这样做似乎理亏,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哭呢?

她把老颓从电脑桌前推开,当着他的面修改了密码,修改的全过程都在老颓的眼皮底下,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可以让你知道密码,但你得尊重我的隐私。

但这一招似乎不太管用,老颓的“监视”相反变本加厉了。

郁闷到极点的时候,方琦会想起何平,听一听他当年给自己录制的歌曲。

她后来收到过何平的短信,提及老颓的病,她问是不是蛮子透露的,何平说不是。他后来给方琦发了一封电子邮件,信比较长,主要内容是鼓励她度过艰难时光。

这封信后来被老颓截获了。

何平在那封信的结尾是这样写的:

你给我颁发的友谊证书我一直都留着,还有那个挂在胸口的心形吊坠,里面有咱们笑成花的照片,还在我家。也许某一天,我们那些不着边际的誓言,就突然实现了。

这件事发生在春节过后,何平听出方琦电话里的困顿,然后问了蛮子。

他当然乐得告诉何平实情,最后加上句:实在不行你就娶了我妹子,她现在结了婚跟没结婚区别不大。

那封信说的没错,友谊证书和心形吊坠,何平都带在身边,城中村的时候何平带着,搬了家仍然带在身边。

如果说,以前的何平是愤世嫉俗的,那么现在的何平已经在试着理解别人的生活方式。也许成长就是这样一个后知后觉的过程吧。以前何平会讨厌很多人,反正不按他活法的人都是他讨厌的对象,一有机会他便会恶语相加,问候人全家。但索性后来发现了自己的愚蠢与幼稚,深刻懂得了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性格爱好与活法,由此何平学会了尊重与理解,发自内心的那种。何平尊重方琦,也尊重方琦的生活。

夏沫很注意帮何平保管这些“破烂儿”,她知道何平喜欢保留这些历史文物,并把这当成“重情重义”的体现。

夏沫在这件事上表现出她的大度和耐心,她做事向来不急不慢。做过饭的人都知道,做一顿看似平凡的家常菜有多花心思。也许你连菜也懒得买,炒好的菜吃到嘴里就一口,也没想过这一口来之不易。青菜要一根一根洗干净再切,切土豆丝要很仔细,大蒜一颗一颗剥完,手上的味道还很难洗掉。珍惜那个给你做过饭的人,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为你花那么多时间。

老颓被这封信气疯了(准确地说是被何平气疯了),他指着信中那句“我们那些不着边际的誓言”,问方琦,什么誓言?私奔吗?

方琦说,我们以前发过誓,无论在哪里,无论怎么样,都要把日子过好。

哦?老颓又轻哼了一声,方琦发觉她越来越受不了这一声轻哼了,她甚至想立刻冲过去,扇老颓两个耳光。

她知道老颓是很忌讳这种事情为外人所知的,于是暗暗咒骂蛮子,觉得老颓现在这样光火是有道理的。

她正想着,老颓一脚就把电脑踹到地上,她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就冒起一股青烟,还有刺鼻的线路烧焦的味道……

何平没料到一封电子邮件会惹来这么大麻烦,眼前夏沫的事情已经够让他烦心了。何平带着“色狼老板”松下经过中山大学的时候,正好遇上卖“朝鲜泡菜”的夏沫。她的美貌肯定让松下垂涎欲滴,虽然他知道夏沫是何平的女朋友,但还是“建议”让她到公司上班。

何平开着车,心想这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果他敢打夏沫的主意,何平就敢弄死他。

正想着,松下突然拍何平一巴掌,哈哈大笑:开玩笑的,你紧张什么……

如果他知道,几分钟前,何平还想着一脚油门跟他同归于尽的话,他肯定不会继续让何平做他司机了,更不用提带着何平走南闯北。

当一群纯爷们儿登上电视舞台,开始遴选超级女声的时候,松下带着何平全国“巡游”。主要是开展业务,一“巡”就是半年。

李宇春当时还没决出冠军,周笔畅和海豚音张靓颖忙着PK,天气也越来越热。

他们的最后一站是武汉。

松下带何平下火车的时候,他们拖着行李,衣服被汗水打湿,像在洗桑拿。

武汉还是热得不透气,大街上十女七丝,七丝五黑,五黑三透,三透二粗。

何平问松下,咱们住哪儿?

他说,罗马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