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到底谁在撒谎

九月十三日,星期四,下午

当我们又走在街上时,万斯说:”还不错,我的调查比较顺利。我认为那位美丽的埃拉就是一座蕴藏着丰富线索的宝藏,我说得对吗?亲爱的老凡,只是在她提到心上人的时候,你得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真的,你必须这样做。当时我看到你吓了一跳,然后又听到了你的叹息声。作为一名优秀的律师,是不应该有这样的情绪反应的。”

这时万斯来到贝拉田旅馆附近的一家百货店里,拨通了马克汉的电话,说:”中午我们一起吃饭,我要告诉你一堆秘密。”紧接着这两个人又在电话里辩论起来了,但是万斯总是占上风。打完电话,我们便乘坐一辆出租车向市中心开去。

“其实埃拉很聪明——她与其它女人不一样,她是一个有大脑、会思考的女人,”他想了想接着说,”而且她要比希兹聪明得多,很快就知道史比是清白的。即使她把无辜的托尼描述得很粗鄙,但她的描述却又是那么的正确——十分传神!当然你也发现了,她对我们并没有芥蒂。多么感人啊,不是吗?亲爱的老凡,这是个棘手的问题……,我想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说完,他便抽着烟,许久之后,他说:

“曼尼斯……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冒了出来呢,而且让埃拉闭嘴,不要插手这件事?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他的理由是真实的,谁知道呢?另外,他说他和那位金发新欢,从十点半到第二天凌晨都呆在一直,这是真的吗?嗯,我想只有天知道了。他说的那个讨论新剧演出的理由也令人生疑。

接下来是卡兰佛。他打电话的时间离午夜只差十分钟,但是他又是怎样在高速行进的车子里打电话的呢?我想这是很难做到的;或许他的确想同他的那个女人聚一聚,可他没有必要弄一个不在场的证明出来啊,难道是因为害怕?大概是吧!但是他却为什么要如此迂回呢?他为什么不直接给她打电话呢?哎,也许他打过电话!因为有人真的在当天晚上十一点四十分的时候给她打过电话,所以我们必须调查这件事情。……对了,卡兰佛或许真的给他打过电话,但是是一个男人接的电话——那么这个男人又是谁呢?——由此他才向埃拉求助,这样的确很合理。不管怎样,他当时不在波顿——哦,可怜的马克汉,如果他发现了这件事,真不敢想象他有多沮丧。

可是真正令我担心的其实是斯科特医师。他的醋劲很重,就像一个疯子;这一点倒和安柏洛斯的性格完全相符,即无法自控的人。他那种看似体现着父爱的说词,实际上只是在转移我们的注意力。真没想到,斯科特医师竟然拿着枪威胁她。不,不好,我现在开始担心起来了。这种人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偏执狂,而且还有被迫害妄想症,他绝对敢扣下扳机,杀死她。在他的思维中,他大概认为欧黛儿和老爹——或欧黛儿和史伯斯蒂伍德——正密谋着要陷害他或者是嘲笑他。这种人不仅最难捉摸,而且他们还十分危险。聪明的埃拉已经看穿他了,并且警告金丝雀要小心提防他。

总之,这是一种极其可怕的纠缠。好在我目前的精神很好,事情也有了一些眉目——尽管现在我还没办法理清思路。这真是伤脑筋啊!”

这时的马克汉已经在银行家俱乐部等着我们了,当他一见到万斯,便没好气地和他打招呼,说:

“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劳烦我?”

万斯满脸堆笑地回应马克汉,说:”不要这么激动嘛,你的猎物史比还好吗?”

“除了加入‘基督教奉献团’,到目前为止他可是很乖呢。”

“星期天快到了,他将会有时间……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不高兴的?”

“我把手上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放下,到这儿来可不是为了向你报告我高兴与否的!”

“这个不需要报告,你高不高兴全写在脸上了。高兴点,叫你过来使因为我要给你一些线索,让你琢磨。”

“我的上帝啊!我现在有一大堆做不完的事情。”

“喂,服务员,来点奶油蛋卷。”万斯没有征求我们的意见,直接点了午餐。”现在我们来谈谈我的发现吧。首先,我们发现卡兰佛老爹在星期一的晚上并没有去波顿,而是在我们这个罪恶之都的某个地方,计划着一个午夜聚会。”

“是嘛,”马克汉略显讽刺地说,”这么说真是奇怪了,那么那个在往贺伯冈路上的人就是他的分身啦!”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但是事实就是,卡兰佛在星期一的晚上人的确没有离开纽约。”

“那么超速罚单的事你要怎么解释呢?”

“这个就得你来解释了。但是如果你愿意采纳我的建议的话,就立刻派人把那位交通警察找来,指认一下老爹;假如他指认说卡兰佛就是他开罚单的那个人,那么我会自动在你面前消失。”

“有意思,好的!我愿意试一试。那么今天下午我就会把那位交警带到史蒂文森文生俱乐部,然后让他指认卡兰佛。……你还发现了什么惊人的内幕吗?”

“曼尼斯也是值得调查的人物。”

马克汉这时把手中的刀叉放了下来,身子向后靠了靠,说:

“我真服了你啦!这一点还用你说吗?如果我们掌握了不利于他的证据,他早就被捕入狱了。……我说万斯老友,拜托你恢复正常好吗?”

“还有,由于斯科特医师疯狂地迷恋着金丝雀,并且他的嫉妒心已经达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几天前他还拿着枪威胁她,然后却在自己身上开了一枪。”

“这听起来还像句正常人说的话,”马克汉把身子坐直说,”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

“嗯……,这是我的秘密。”

马克汉立刻有点烦。

“有必要弄得这么神秘吗?”

“哎呀,我也是没办法啊,因为我已经向对方作过保证;而且我生就是遵守承诺的人。”万斯说得很轻松。马克汉对自己的这个朋友十分了解,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就在我们回到马克汉的办公室不到五分钟的时候,希兹也来了。

“我们在曼尼斯身上发现了新的线索,长官,我想我应该把它加进我昨天送过来的报告中。波克找到了一张他的照片,并且用它给欧黛儿公寓大楼的两名接线生指认。这两个人都认得照片里的人。他们说曼尼斯来过公寓七次,但是他并不是找金丝雀,而是找住在二号公寓里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叫芙丽斯比,曾经是曼尼斯毛皮大衣的模特儿。半年之内他来看过她许多次,有几次还带她出去过,但是最近一个多月里,没看到曼尼斯来找这个女人。你认为这条线索有什么帮助吗?”

“这个很难说,”马克汉的表情好像在追问万斯什么似的,”不过仍然感谢你所提供的消息,警官。”

“顺便说一句,”万斯的语调十分优美。这时希兹警官已经走出了马克汉的办公室,”我倒认为自己此刻正常得很。”

“是的,十分正常。但是,我总不能只因为谁去找过他的这位模特儿,就说人家是杀人凶手吧?”

“你不要太心急了,我们没有必要指控他谋杀啊!”万斯说完打了个呵欠。”亲爱的老凡,下午我想去大都会博物馆看看古埃及裴纳墓碑,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去吗?”说着万斯向走到门口走去。突然他停下脚步,说:”马克汉,那位开罚单的波顿交警找来了吗?”

万斯的话提醒了马克汉,他按了一下铃把史怀克叫了进来。然后说:

“我马上调查这名交警。如果方便的话,大概五点左右会到史蒂文森俱乐部来。到时候我会把那位交通警察也留在那里,卡兰佛也会在晚餐前到这里来。”

那天下午,当万斯和我来到史蒂文森俱乐部时,我看到马克汉正坐在一张直对着圆形大厅的大门的椅子上,身旁还坐着一名高大粗犷、古铜色皮肤、年纪大约四十岁的男人,看上去好像有些拘谨、紧张。

“这位是费普斯交通警官,刚刚从波顿过来,”马克汉介绍说,”我们和卡兰佛约好五点半在这里碰头。”

万斯拉过一张椅子,也坐了下来。

“希望卡兰佛能够准时赴约!”

“是的,”马克汉说,”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其实我们已经失去了有利时机,不要抱太大的信心,希望是很渺茫的。”万斯喃喃地说道。

大概不到十分钟,卡兰佛出现在圆形大厅门口,然后在柜台旁停了一会,便向马克汉走来。当他走到我们身边时,向我们打了个招呼。马克汉问了他几个问题后,他就离开了。

“你还记得这个被你开了罚单的人吗,警官?”马克汉转身问费普斯。

费普斯露出很痛苦的表情。

“好像是他,有点像,长官。但只是一点点,又好像不是他。”他不时摇着头说,”不是,不是他,长官,我可以保证地说不是他。我记起来了,那个被我开罚单的家伙要比这位先生胖一些,而且没有他这么高。”

“你确定吗?”

“没错,长官,我很确定。我记得当时那个家伙还想和我理论,然后还试图用五块钱收买我,于是我用灯照着他看。”

说完,马克汉便给了费普斯一笔不少的小费,便叫他离开了。

“唉!”万斯松了口气,说:”看来我不必自动消失了。但是这样的结果却令人难过,可我们还要面对啊。……哦,对了马克汉,你知道卡兰佛的弟弟长什么样子吗?”

“样子嘛,就是费普斯说的那个样子啊,”马克汉说,”我曾经见过他的弟弟,的确比他矮一点,也比他略胖。……这件事有些蹊跷让人难以理解。看样子我得问问卡兰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马克汉刚起身,万斯就把他硬拉回到他的座位上,说:

“找什么急啊,你要学会有耐性,卡兰佛是跑不掉的。目前还有几件事急需查清。我现在对曼尼斯和斯科特充满了好奇感。”

马克汉被拉回到椅子上。

“现在曼尼斯和斯科特都不在这里,卡兰佛也不在。我想知道的是卡兰佛为什么撒谎。”

“我可以为你解答,”万斯说,”其实答案很简单:他只是为了制造一个不在场的证明,让你误认为星期一午夜时他在纽泽西。”

“废话,这一点还用得着你说!但是,我真不希望你认为卡兰佛是这起案子的罪犯。大概他知道一些内幕,但是我真的很难想象他会杀人。”

“为什么不会?”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那种人。即使存在对他不利的证据,我也无法相信他是凶手。”

“哦!这是你主观的判断!你之所以把卡兰佛排除在外,只是因为你认为他的本性与杀人这种行为没有丝毫连带关系。但是你的这种假设却是很危险的,或者说是一种形而上、不准确的推断。……而我不完全认同你的说法,我认为那个赌徒绝对有可能犯罪。但是,我完全同意理论本身。马克汉,你把主观意识强加在这种无知的暗示上,反而认为我所提出的能够使案子进一步发展的推论是荒诞无稽的。前后一致大概真的是我们小小心灵中的一个妖怪,但是即使这样,它仍然是无价之宝。……要不要喝杯茶,亲爱的马克汉?”

后来我们走进了棕榈厅,在靠近入口处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万斯要了一杯乌龙茶,马克汉和我则点了咖啡。舞台上一组非常棒的四人管弦乐团正在演奏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我们听着音乐,十分轻松地坐在舒服的椅子上,没有人说话。马克汉的脸上还是有些疲惫,而且整个人没有什么精神,但万斯则沉浸在思考中,我想他一定在思考从星期二早上到现在,一直缠绕在他心头的问题。我以前很少看到他这样出神地想事情。

我们大约坐了半个小时,看到史伯斯蒂伍德走了过来。他和我们打了个招呼,马克汉便邀他坐在我们身边。从他的脸上,我看到了沮丧,他的眼中还透露着一丝焦虑与不安。

“有一个问题我不太敢问你,马克汉先生,”史伯斯蒂伍德点了一杯姜汁汽水,然后胆怯地说,”我会不会被作为当目击证人出庭啊?”

“上一次不是和你说过这个问题嘛,”马克汉回答,”事实上,这段期并没有什么状况,也没有什么改变。”

“那么你监视的那个人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监视中,没有什么逮捕行动。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希望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有所突破。”

“这么说你还要把我留在纽约了?”

“假如你能够照顾好自己的话——我想是的。”

史伯斯蒂伍德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并不想逃避什么责任——也许我这样说显得有些自私——但是,不管怎样,我希望那位接线生出来作证说明欧黛儿小姐曾经求救时,别把我扯进去,好不好?”

“是的,我考虑过这件事情。如果进入了诉讼程序,我们可以不让你出庭作证,保证不让你曝光。我想那时你就不必以证人的身份出庭了。但是,事情最终会变成什么样我们都不能预测,如果被告辩称关键时刻不在场,而法官又对那位接线生的证词产生怀疑,或是他的证词不被接受,那么你就必须出面了。”

史伯斯蒂伍德喝了一口姜汁汽水,听到这话,他脸上的不安与沮丧似乎消失了大半。

“谢谢你,尊敬的马克汉先生,”他抬起头,看着马克汉。”我想你仍然反对我去找欧黛儿小姐。我知道,你认为我无知而且用情不专,但是她在我的生命中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我无法把她从我生命中排除。即使你不了解也无所谓——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很了解,真的,”万斯的脸上露出了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同情。”你不必为此道歉。你的这种情感我们常常在历史和神话故事里见到。与你得情况最相符的,当然是同卡吕普索仙女一起生活在奥巨吉亚岛上的奥德修斯了。自从红发夜妖莉莉丝设计报复她那容易听信别人、受别人影响的亚当以来,那双媚惑人的柔软臂膀就开始在男人的颈间缠绕着,就是一条毒蛇。不幸的是,我们都属于那个**男子的后代。”

史伯斯蒂伍德露出一丝微笑。

“但是你至少向我提供了一些背景。”说着,他转向马克汉,”欧黛儿小姐的遗物要怎么处理——例如她的家具?”

“希兹警官说,据欧黛儿小姐的一位住在西雅图的姨妈说,”马克汉回答道,”她过一阵子会来纽约,我想她是来处理这些遗物的。”

“那么这些东西要原封不动地保留到什么时候呢?”

“这个说不好,但是不管怎样,我们都要等她姨妈来了再说。”

“那个屋子里有几件小东西是值得我留作纪念的。”史伯斯蒂伍德不好意思地说。

和他又随便聊了几分钟后,他便起身说他还有个约会,先走一步。

“我真希望这起凶杀案中没有他的名字。”史伯斯蒂伍德走后,马克汉说。

“是的,他真是一个让人同情的人,”万斯附和着说,”这种事总会使人感到难过,但是坏人终究会得到报应的。”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机会总会站在正义的一边。如果史伯斯蒂伍德在星期一的晚上没有去冬园,而且此刻该正和家人团聚在一起,那么我们也就不会遇到这么多的麻烦了。”

“的确,”万斯说着,看一眼他的表,”刚才你提到冬园,这倒提醒了我。我想提前吃晚餐,你介意吗?因为今晚我要去看《丑闻》。”

听到这话,我和马克汉不禁感到讶异,盯着万斯,他就像神智失常的病人一样。

“干嘛这么惊讶啊,马克汉。怎么这样没有兴致呢?对了,我希望明天和你一块儿吃午餐的时候,带给你一些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