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
说实话，根目录承诺的永生者的身份开始并未给落拓的决定带来任何改变，他并非感到长生不老有什么不好，当然也没感觉到多大吸引力。只不过当珍妮承诺他将拥有双重身份，也就是可以保留数字世界中的自我时，落拓还真动心了。
这就意味着落拓的生活还将继续，他会在根目录的安排下每天临睡前做思维同步。这是一种基于思维复制的快速同步记忆技术，能让数字世界和真实世界的两个落拓同时拥有当天的不同记忆。由于高水平的技术手段，快速思维复制只用二十分钟就能把两个不同的记忆分别复制进另外一个大脑中。无论是数字的还是真实的都能共享记忆，这也是根目录最新的研究成果。
也就是说，落拓将得到等同于根目录执行委员会的成员和根促会的部门官员的待遇，这可是一般永生者都不能享受的条件。负责做落拓工作的藤原坤是个非常善于察言观色的男人，在虚拟投影车内，回数字世界的路上，他悄悄地告诉落拓，只要他愿意，数字世界的所有资源，他都能拥有。
“你如果愿意，天天都能做喜欢的事。”藤原坤哂笑道，“喜欢女人吗？我可以克隆给你。当然如果你不愿等的话那一会儿回数字世界我就刷新一个给你。”也许在藤原坤看来这只是男人之间不经意的一个成人玩笑，却成了让落拓下决定的关键。
蓝颜、家人和自己心目中的女神能共存，对落拓来说这有多么大的吸引力啊！当他踌躇着把这个条件向珍妮提出的时候，这个美丽的女统治者发出了极不符合她身份的爽朗大笑：“我以为多难的事呢，女人在根目录里是一种资源，与水和能源一样是可再生的资源。你成为永生人自然就是资源占有者，这点儿事不算什么。”
于是，落拓的复原计划就这样敲定了。按照藤原坤的安排，落拓住进根目录第一综合复原中心的数字实验室。这里的“宓妃”首先和数字世界的服务器“宓妃”进行了交接，然后接管了落拓的数字资料，开始进行数字大脑的实体化工作。
所谓实体化首先是将数字世界中的落拓大脑进行放大和转移，遵照实体服务器中复原大脑所需的格式进行严格的格式转换，转换过程为一个月。之后，“宓妃”会对转换过的复制记忆进行检查，完毕后将在克隆中心的“记忆刻录机”上进行记忆刻录，当这些记忆被复制到克隆身体的大脑后，一个实体落拓就这样诞生了。
在此之前，数字世界中的落拓在医院中实施了休眠。所以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躺在根目录总部基地的复原中心病**。他首先见到的人还是藤原坤。
“感觉怎么样？”藤原坤关切地问道。
“还好，只是睡了一觉那样简单。”落拓望着自己的身体，并未发觉与数字世界的有什么不同。他被藤原坤带上无人驾驶的汽车去总部大厦见珍妮。而这次落拓见到的却是真正的珍妮，虽然他并未察觉。
“我想先安排你去真正的庄园参观几天。”珍妮说道，“你可以见识一下根目录上层永生者的生活，然后我们再讨论太空的问题。”
“太空？”落拓到现在为止对珍妮的目的还表示有些疑惑。珍妮点了点头，笑道：“没错，你会去根目录航空中心的火星研究所任职，我们会研究你去火星怎么开展建立秘密基地的工作。”
“我会回到火星上去？”落拓问道。
“对，你还是要回去，作为我们根目录的成员回去。你知道地球上的资源终归有限，拓展是我们唯一的出路。”珍妮想了想，用戒指中的通信终端联系藤原坤，让他把拉马拉找来。
拉马拉是个肥胖的中年人，看样子没有三百斤也差不太多。他吃力地扭动着身体，推开房间门来到珍妮面前恭敬地说道：“珍妮主任，您找我有什么事？”他说话的时候，浑身上下每块肉似乎都颤抖起来。
珍妮低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冷冷地往上扬了扬：“你说你一年就换一个身体，怎么还能吃成这样？”
“嘿嘿，我就好吃，哪儿像珍妮主任这样健身呢。”
“这是落拓，未来火星研究所的航天员。”珍妮指着身边的落拓说道。拉马拉一听落拓的名字就已笑逐颜开，亲热得像恨不得抱住落拓啃上两口一样：“失敬失敬，我是拉马拉，根目录远东地区一分局的地区统治者。”说着还伸出肥厚的手掌，紧紧和落拓握手。
接着听珍妮说要他安排落拓去自己的庄园，拉马拉的表现像是吃了蜂蜜的狗熊：“我一定安排妥当，一周以后把他送回来。”说完他用终端联系手下，不多时就有一辆颇为豪华的无人空中汽车出现在落拓面前。
“上车吧，我们去庄园。”拉马拉说道。
落拓跟着拉马拉走进汽车，只见里面布置得像是个小型的会客厅，沙发中间一个小茶几，每人面前都飘浮着一块正方形的全息投影屏，可以根据喜好选择自己喜欢看的节目。
落拓坐下后，拉马拉把自己面前的全息投影屏随手一拉，将其关闭才说道：“都2205年了，有些技术却还停留在一百多年前的理论水平。”
“和数字世界差不多。”落拓说道。
“数字世界的科技和年代其实是不符的。”拉马拉让随车的一个警卫倒了咖啡给落拓，然后说道，“公元2016年的时候AlphaGo这类程序就已经出现了，你想想怎么一百多年后的技术理论水平没什么进步？”
“为什么？”落拓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宓妃’建数字世界的时候定的基调就是低技术水平，是要和现实世界保持同步，因为受黄石火山爆发的影响有些技术其实是倒退的。另外就是‘宓妃’建数字世界也是为了纪念世界之父，所以要以当时的科技水平为基础循序渐进地发展。”拉马拉说着指了指汽车。
“你看无人驾驶的空中汽车，其实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就已经出现了雏形。如今的空中汽车使用电力、太阳能和燃油三重动力。实现无人驾驶的基础其实是无处不在的‘宓妃’，因为就像一个人同时操纵世界上所有的车辆一样，通过大数据的后台运算怎么也不可能撞上自己。”
他们说着话，汽车已经爬升至二千米的高空，往下望去，洲际的胶囊列车已经无处不在。拉马拉说这种胶囊列车由于安全可靠且速度快，所以已经代替了火车成为人类洲际出行的首选。他指着冒烟的工厂说道：“如今的工业基本上都是‘宓妃’操纵的无人化工人，少量工人都是地下世界来的务工人员，属于各个大公司所有。”
“那农业呢，城市里都建了虚拟城市，周边又是工业园区，怎么不见农田？”落拓问。
“现在是科技化农业，所有农产品都是脱离土壤的无土化栽培，通过‘宓妃’控制的高科技育种，精准投放化肥和24小时仿阳光照射，产量极高，都是在庄园中完成。”
在拉马拉与落拓的谈话中，汽车开始着陆于拉马拉的私人庄园。在这期间落拓对现在的社会基本有了了解，感觉拉马拉他们基本上等同于一个国家的国王。只见他的庄园中高楼林立，街道上人来车往好不热闹。
“你的家在哪儿？”落拓很好奇拉马拉住什么样的房子。就见拉马拉哈哈一笑，指着整个庄园说道：“我的庄园二百平方公里，这里都是我的家。每一栋宅子我都可以去住，都有我的妻子。”
此时已近黄昏，拉马拉带着落拓随便进了路边一间装潢考究的餐厅：“这儿应该是法国菜，你喜欢吗？”
“可以。”落拓说道。
“给我准备两瓶庄园红酒。”拉马拉吩咐门口的服务生说。就在这时候一个模样古怪的猴子从大堂里蹿出，一把抱住了拉马拉的腿。落拓发现这只猴子一米左右身高，全身是通红的皮肤，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看样子像个七八岁的孩子，有点儿像人的模样。
“吱——”猴子发出尖声，看到拉马拉兴奋不已。接着又有三只猴子跑了出来，它们其中一只皮肤白得像纸，另外一只有着哈巴狗一样褶皱的皮肤，剩下一只则很魁梧，像只狗熊。不过看来它们三种猴类都是接近人的，因为无论叫声还是言谈都颇通人性。
“表现不错，晚上奖励顿肉吃。”拉马拉和四只猴子玩了一会儿，然后让一旁的侍从带走，和落拓坐到餐厅的包间里。落拓注意到这里没有客人，服务人员却训练有素。
“我的私人餐厅，不会有外人来。”拉马拉说。
“如果你不来呢？”
“我多数时间不会来的，他们必须做好我来的准备。”拉马拉笑着点了香烤尖柱螺、菲力牛排配油炸土豆丝、蘑菇宽面、法式蒸甘鲷和黑松露沙拉几道菜，特意指着没有标签的葡萄酒说道，“这是我庄园自产的红酒，每年的产量只有一千瓶。”
两人说话间那几个猴子又进来跳舞，拉马拉顺手将桌上的松露沙拉扔了过去，说道：“再上一份鼠奶鹅肝酱。”
“你应该尝尝，这可是我们这儿的名菜。”
“鼠奶？”落拓问道。
“对，我专门饲养的老鼠的奶，你要知道斯威夫特主席他们都说人奶养生，不过我却只喜欢喝鼠奶，也喜欢用它做菜。”
“你说的人奶是指普通人的奶吗？”
“当然不是普通人，是专门选拔为我们提供奶源的乳娘，年龄不超过三十岁，要求容貌姣好，都是处女。”
“处女也会有奶？”
“技术手段。”拉马拉边说边将牛排丢给了过来抢食吃的最大猴子。望着像像狗熊般的猴子，落拓笑道：“这种猴子很有趣啊！”
“这不是猴子，这是人。”拉马拉说。
“你说什么？”落拓吓了一跳。
“这是纯种的宠物人，通过一代又一代精心育种培育出来的，你看这个。”拉马拉指着像熊的那只说道，“这个品种叫獒熊，能吃能打，智力较高，所以可以用来搏击训练和看家。”说完他拉出第一次出现的最小那只说道：“这个品种叫玲珑猢狲，比较小巧。”说着又指着浑身雪白的小人说道：“那个是用白化病人培育的，品种叫作雪猴，用来观赏。”
最后，拉马拉牵过像哈巴狗一样的小人说道：“这是最名贵的宠物人，名叫‘耄耋叟’，比喻像老头儿。”听拉马拉这么说，落拓这才注意到原来这所谓的猴子都是人，怪不得如此机灵，遂问道：“这些小人能活多久？”
“平均二十岁吧，分品种。养过一只獒熊活过了三十五岁。”
“宠物人的意思是原来他们也是人？”
“算是吧，是用普通人一代又一代培育出来的。比如侏儒和侏儒**生下的小侏儒再和白化病人**，然后再和有脂肪失养症的病人**，就有可能生出‘耄耋叟’的宠物人来，不过很难。所以纯种‘耄耋叟’相当昂贵，每只在国际市场的价格超过两万英镑。”
吃饭时，拉马拉告诉落拓自己的庄园中有很多艺术家和科学家，自己给他们发工资，他们专心从事创作或研究，他甚至还有一个科研中心，专门研究开发一种叫作“拓光镜”的眼镜。
“普通人眼中只有三种视锥细胞，所以看到的颜色有限。而我的这种眼镜可以让人拥有第四、第五甚至更多的视锥细胞，从而看到更多的颜色。”拉马拉说道，“你一会儿可以戴上去试试，那真是开拓了另一个奇妙的世界。”
“对不起，我有点儿累，想回去休息。”看到那些门口的猴子，落拓有种深深的罪恶感，他不知道自己未来作为永生人是不是一样会堕落下去，会以他人的痛苦为乐。他很想问问父亲，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吧，对面就有接待中心。”拉马拉说着又用穿戴设备通知了接待中心，不多时一个高挑帅气的小伙走了过来，看样子他不超过二十岁：“拉马拉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这是总部基地来的客人，你送他去对面的接待中心休息，明天早上等我联系你们。”拉马拉说。
“好的。”小伙子躬身给落拓施礼，带着他过了马路，在一栋水晶宫般的大楼前停住了，“这是一个接待中心，您需要自己进去，我明天来接您。”见他语气古怪，落拓不好再问，他缓步踅进大厅，却见这里如五星级宾馆般豪华，一个漂亮的女大堂经理问他是不是叫落拓。
“是我。”落拓说道。
“您需要选择一下私人助理吗？每个房间的私人助理都不一样。”
“不用了，你帮我安排吧。”
“好的。”大堂经理的通信器似乎在眼镜里，她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让落拓去601房间。落拓坐着电梯来到六楼，却发现这里和公寓一样每层约有三个房间。
“您好，落先生，我们是您今天晚上的私人助理，我叫洁。”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美丽女孩随着落拓的到来突然打开门，微笑着说道。她身边另外一个漂亮的女孩自我介绍说叫瑜。
对于屋内的女孩落拓基本上没什么思想准备，更令他吃惊的是两个女孩竟然都光着身子。
二
洁和瑜的突然出现完全打破了落拓仅存的心理防线，他在一波又一波的糖衣炮弹面前彻底举起了白旗。也就是这一瞬间，落拓将自己的命运和根目录的命运紧密地拴在了一起。如果没有变化，他会像藤原坤一样享受着穷极奢华的物质生活，同时失去意识上的自我，成为“宓妃”的另一个代言人。
沦陷的落拓完全成了肉欲的傀儡，只一晚的时间就已向根目录献了忠心。潜意识中他开始期望有一日会成为拉马拉一样的庄园主。洁告诉落拓，她和瑜都是克隆中心精心培育的产品，她们本质上也是宠物人的一种，统称“立体唐图”，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岁左右，仅供永生者们享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哀怨或喜悦，就像落拓小时候在数字世界家里吃饭时母亲说起街坊二伯家的事一样平常。
洁和瑜的身世没有引起落拓的任何关注，事实上除了二人的身体外此刻的落拓对其他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他浑浑噩噩地醒了睡、睡了醒，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发现身边的洁和瑜已经不见了，只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黑人女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穿戴齐整，目光严肃。看样子她似乎已经来了一段时间。
“落先生，休息好了吗？”黑人女子站起身，神色变得恭敬起来，“我是瑞玛奥，是拉马拉庄主的办公室秘书，他正在办公室等您。”
“哦——”落拓慌乱地抓起被子盖在身上，然后尽力将身体蜷缩在被子中，“我一会儿就过去。”他小声嘟囔着，神色中多少有些尴尬。可瑞玛奥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只是木然转过身，然后缓缓离开房间。落拓趁此机会套好衣服，匆匆洗漱过后走出房门，在瑞玛奥的带领下驱车离开接待中心，往庄园深处驶去。
“办公室不在这里吗？”落拓傻乎乎地望着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真没料到这庄园里竟如此气派，堪比数字世界中任何一个国际大都市。瑞玛奥就座在落拓身边，冲他微微一笑回道：“拉马拉庄主和两个副庄主的办公室都在天上，那里是距离地面一百二十公里的太空边界，我们在那儿有一座永久性的天空办公室。”
“那我们要怎么上去？”落拓吃惊地问道。作为航空航天专业的大学生，落拓自然知道距离地面一百二十公里的高空其实是地球大气层与太空的临界点，那里空气稀薄且几近失重，原是进行外太空研究的好地方。万万没想到拉马拉竟然把办公室设在了那样一个地方。
“我们每天都有数班天空飞船穿梭于天空办公室和地面之间，这也是塞北南庄园航天中心的主要任务。”就在瑞玛奥介绍情况的时候，飞速行驶的无人驾驶车已经通过了戒备森严的庄园航天中心大门，正在往航空港驶去。
落拓放眼望去，但见一望无垠的巨大发射平台上，两艘硕大的天空飞船已经就绪。飞船船身上银光闪烁，在西射的阳光下显得夺目耀眼。几十名地勤人员正忙碌地进进出出，随着一个工程师模样的老人做着发射前的准备工作。
“请落先生跟我来。”瑞玛奥率先带着落拓穿过人群，走进靠外的一艘飞船。落拓看到飞船里灯光昏暗、装潢考究，像是个小型咖啡厅。他和瑞玛奥对面坐好，一个仪态万方的女乘务员走过来给他们系好了安全带，然后端上两杯插了吸管的冰咖啡。
“天空办公室分上下两个部分，我们通常活动在下部，不会有失重的感觉。而上部是专门体验太空失重环境的，位于大气层以外，通常只有拉马拉庄主等少数几个人才能过去。”瑞玛奥谈话间，天空飞船已经平稳地驶离了航天中心。瑞玛奥可能注意到落拓有些心神不定，遂笑道：“不用担心，这飞船是由‘宓妃’控制的，非常安全。通常高级别的庄园主都有自己的天空办公室，几十年来没有出过一次安全事故。”
舷窗外面，白云蓝天从落拓眼前迅速掠过，落拓正茫然发愣时内舱的服务员示意瑞玛奥有个电话，于是她站起身走了过去，只留下落拓一人在客舱中发愣。也就在这个时候，内舱旁边的驾驶舱门突然打开了，一个身穿黑色服务人员制服的女孩向落拓走了过来。
“你不能答应拉马拉任何事情。”女孩用熟悉的口吻厉声说道。落拓惊异地抬起头，这才发现女孩竟然是之前自己日思夜想的韩蕊。
“你……你是……”落拓吃惊地问道。
“看来你真的把我忘了，我是韩蕊啊！”韩蕊幽怨地说道。“没，没有。”如果在一天前，美貌的韩蕊是落拓心中无可替代的女神，不会违拗她的任何要求。可经过一整晚糖衣炮弹的洗礼，落拓见到韩蕊时眼前却浮现出洁和瑜那白花花的胴体。
“你不能加入根目录，你要提出前往悉尼保留地，去找你曾祖在保留地的朋友后代塔洛牧师。”
“我曾祖？他是数字世界的公民，不可能有保留地的朋友啊！”
“我说的是你在火星上那个父亲，就是落海生的祖父落章。这个落家尧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真实的他一百年前就已经死了。这个在数字世界复活的人只是给你找个姓落的父亲而已，性格都是随机生成。”韩蕊冷冷地说，“你可以将这些告诉拉马拉，具体细节塔洛牧师会告诉你。你是珍妮主任的人，拉马拉不了解情况不会阻拦，极可能会先送你去保留地，这样就等于拒绝了加入根目录的请求。你在珍妮他们开会且做出最终决定前会有两个小时时间和塔洛牧师选择离开。”
“离开，去哪儿？”
“他会安排你去地下国际，只有那儿才能让你恢复记忆，回到火星。”
“我——”落拓迟疑地犹豫了一下，他实在理解不了为什么自己要回火星。纵使之前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可现在自己应该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力，为什么要回到火星呢？正在这时候，瑞玛奥从内舱走了出来，韩蕊变魔术般拿起落拓的咖啡，微笑着大声说道：“那好，我去换杯橙汁。”
“我们快到了，你做好准备。”瑞玛奥说完这句话两分钟之后，天空飞船突然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在巨大的轰鸣声过后，天空飞船和天空办公室对接成功，连接天空办公室的出舱门向上弹出，露出通往天空办公室的通道来。
落拓跟在瑞玛奥后面，走了一段昏暗狭窄的路，然后眼前豁然开朗。只见面前一个铺满了植物的巨大待客厅，周围摆了一圈米黄色的真皮沙发，正中的大写字台前，拉马拉正对着一个全息窗口发呆。他身后就是显露出藏蓝色太空的巨大玻璃窗，点点星光由远及近点缀出窗外胜景。
“欢迎你，落拓先生。”看到落拓，拉马拉脸上堆满了笑容，“昨天休息得好吗？”虽然对方并非有意相询，可落拓还是感到脸上阵阵发热，总觉得对方完全知道昨晚自己做了什么一样。他尴尬地笑了笑，含含糊糊地说道：“挺好的。”
拉马拉发出爽朗的笑容，一把将落拓按到椅子上，然后说道：“珍妮主任刚和我通话时说了，要你这几天好好享受，然后到总部基地锻炼一年再来帮我。”
“您指的是？”落拓似乎没有听明白拉马拉的话，忙追问道。拉马拉一摆手，示意瑞玛奥倒两杯热人奶过来，然后说道：“你将来要全面负责火星工作，还要经营庄园，所以必须在总部基地的机关工作一段时间，主要学习管理。你要知道庄园的管理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每个庄园都有自己的主要产业，‘宓妃’要的可是成绩。如果没有成绩，丢了庄园经营权可是很惨的事情，谁也救不了你。”
“这庄园难道不是你的？”落拓奇怪地问。
“当然不是，庄园永远属于根目录，我只是个经营者。”拉马拉说道，“每二十年一个任期，如果评估通过那就继续经营，否则会被调整工作。你要知道如果级别太低的话是不会有永生者待遇的，也会失去这里的一切。”
“哦，这样啊。”想到韩蕊在飞船上的嘱咐，落拓正琢磨着是不是和拉马拉说说这事的时候，拉马拉转变了话题，语气也变得轻佻起来：“昨天那两个女孩怎么样？”
“啊？”
“如果你觉得还行的话我就按这个标准给你选十个送到总部基地的公寓去，负责照顾你的起居生活。将来你可以考虑在她们当中挑一个‘提籍’，就是娶过门做你的妻子。对她们来说这是改变身份的好机会，所以你务必要谨慎。”
“哦……好的。”落拓脑子里乱糟糟的，时而想到韩蕊时而又想到昨晚那两个美丽姑娘的万种风情，一时有些抉择不下。拉马拉见他无话，又吩咐了几句然后让瑞玛奥送他回去。“让瑞玛奥陪你再玩几天，我庄园里有不少风景区。”临别时，拉马拉说道。
再次坐上天空飞船的落拓有些紧张，他害怕韩蕊突然出现质问自己。可这次驾驶舱的门始终没有打开，服务人员也换了另外两个女孩。落拓在飞船降落前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就向瑞玛奥打听飞船上服务人员的事。可瑞玛奥却说驾驶舱根本没有其他服务人员，另外只有四个天空飞船驾驶组的成员。
当“塞北南庄园航天中心”几个全息投影的大字出现在落拓面前的时候，他长长松了口气，跟着瑞玛奥走下天空飞船，来到一辆负责迎接他们的无人驾驶车前。
“我们还回接待中心，我已经安排了洁和瑜等你。”瑞玛奥说。听到这句话，落拓的身体竟不由自主地有了反应。他微微喘着粗气靠在座位上，等待着梦幻般的时刻到来。
可这次落拓却失望了，他没想到这辆经过改造的无人驾驶车径直将他送入了地狱般的地下国际。
三
当发现车子行驶路线不对的时候，瑞玛奥试图通过戒指上的通信装置和控制中心取得联系，可她失败了。之后她似乎想用眼镜上的微型终端连接互联网，可仍旧没有成功。
“糟糕，他们对这辆车做了手脚，屏蔽了一切无线信号。”瑞玛奥懊恼地说道，“我们必须想办法破坏车子的动力装置。”落拓抬起头，发现汽车早已驶离了庄园航天中心，甚至已经远离庄园中心城的主城区，开始在庄园城郊的森林中穿梭。
“用什么破坏？”
“我不知道车子上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瑞玛奥吃力弯下腰，在汽车中东翻西找，就在这时候无人驾驶车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住了。接着树林中早已隐藏的一群蒙面黑衣大汉端着激光武器包围了他们。
“不许动，跟我们走。”为首的男人恶狠狠地说道。
“这里是塞北南庄园，根目录如果和我失去联系一分钟就会联络警备部队，你们无路可逃。”瑞玛奥说道，“你们知道暴动的下场，四年前的‘血狱集中营’甚至没能坚持十分钟，你们不可能超过他们。”
“你也说了，我们不是‘血狱集中营’。”男人冷笑道，“我们诉求不同，他们想要占领庄园，我们要的只是这个人。”他说着指了指落拓，然后又道：“你嘛，自认倒霉吧。”说完他手中的枪毫无征兆地开火了，低哑的轰鸣声经过短促的哀鸣，一道亮白色的激光透过瑞玛奥的额头，从她的脑后穿出食指大小的一个孔。
一缕鲜血从瑞玛奥的脸上滑落，她的身体重重地跌落在地上。男人则头也没回地拽起落拓，向树林深处走去。落拓这时候才发觉自己的身体竟然有些不听使唤，他望着刚才还跟自己谈笑风生的瑞玛奥的尸体，瞬间才感觉到人生竟是如此脆弱。
一阵冷风吹来，瑞玛奥尸体上的衣服被吹得窸窣作响，落拓的意志也随着尸体上涓涓汇流的血液开始崩溃，僵硬的双腿间蓦然有些冰冷感。正琢磨着是不是说几句好话求饶的时候，却发现讨饶的话早已出口：“大哥饶命，我不是根目录的人……”
“不要说话，跟着我走。”为首的男人一字一顿地说话时，硬邦邦的枪正顶着落拓的脑袋。落拓本想再反驳几句，可忽然又不吭声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裤裆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湿了。好在湿得不算太多，估计只有**和大腿根附近的裤子波及。好在此时没有女性在场，若被韩蕊或昨晚的两个女孩看到，那就无比尴尬了。
四下静谧极了，只有沉重的脚步踩在枯枝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落拓强忍着湿漉漉的裤裆跟在一群他认为是恐怖分子的男人中间，在树林中的一口井前停住了脚步。
男人伸手拉开井盖，顺着井壁上的手环攀缘而下，大约一分钟后发出了示意。这时落拓身后另外一个男人让他跟着下去。落拓回头看了对方一眼，在黑洞洞的枪口注视下小心翼翼地拉着扶手往下爬，大约爬了一半的时候忽然看到井壁上有个一人多宽的洞一直横着往里延伸，看样子刚才的男人就是在这儿进去的。
这个横向倾斜向下的洞很长，落拓足足爬了有半个多小时才看到似乎有些亮光，他挣扎着又往前爬了几步，发现这儿是个十几平方米的空房子，除了三个荷枪实弹的恐怖分子外并没有其他人。
两个身材较高的恐怖分子拿出一个黑口袋，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套在了落拓脖子上，然后让他弓着身子跟着他们又走了挺长一段路，然后在一个人的示意下坐上一个摇摇晃晃的交通工具，在极小的轰鸣声中开始高速前进。落拓猜测自己应该坐在一艘船上，像是摩托艇一类的东西，至于具体是地下还是地上却不清楚。
行驶良久之后，终于停住了。落拓被一个人领着踏上了结实的土地，这次约摸走了半个小时，中间拐了七八个弯又过了几道门之后，落拓头上的口袋才拿开。
微弱的灯光倾斜着照进落拓的眼睛，使他很长时间才能适应。一股浓郁的潮湿气息扑鼻而来，落拓这才注意到自己正站在一间十五平方米左右的房间正中，空****的房间正中吊一个昏暗的小灯泡，他身后除了一把很简单的木头椅子外什么也没有，整个房间只有这把椅子。
身前和身后都有一扇紧闭且斑驳陆离的木门，没有窗户，看样子自己就是从后面那扇门进来的。再往面前看，一个身着西装、精瘦清癯的青年男子幽灵一般站在自己面前，平静地望着他。
“坐吧。”男子示意落拓在身后的木头椅子上坐下。他自己则从黑色的西装中掏出个小本，似乎准备记录。就在落拓疑惑对方是不是要站着审问自己的时候，前门开了，一个漂亮姑娘托着一把带靠背的椅子走了进来，却是韩蕊。
韩蕊看了落拓一眼，目光似有幽怨，放下椅子悄声退出。青年男子咳嗽了一声，把失魂落魄的落拓从韩蕊的离去中拉了回来。他操着一口干脆的普通话问落拓知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难道是地下世界？”落拓迟疑地回答道。男子好像对落拓的回答还算满意，微笑着点了点头：“没错，这就是地下世界。”
“你们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看样子这个男子应该比刚才那几个动不动就杀人的恐怖分子好说话，落拓仗起胆子问道。男子却冷哼了一声，半晌才道：“我有一些问题需要问你，如果不想死就如实回答。”
“好，我一定说。”落拓连连点头。男子很满意地笑了笑，说道：“查理博士在第一次沟通座谈会上说火星国际在弦理论[理论物理的一个分支学科。弦论的一个基本观点是，自然界的基本单元不是电子、光子、中微子和夸克之类的点状粒子，而是很小很小的线状的“弦”（包括有端点的“开弦”和圈状的“闭弦”或闭合弦）。弦的不同振动和运动就产生出各种不同的基本粒子，能量与物质是可以转化的，故弦论并非证明物质不存在。弦论中的弦尺度非常小，操控它们性质的基本原理预言，存在着几种尺度较大的薄膜状物体，被简称为“膜”。直观地说，我们所处的宇宙空间可能是9+1维时空中的D3膜。弦论是现在最有希望将自然界的基本粒子和四种相互作用力统一起来的理论。]方面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且已基本证实了平行宇宙 [平行宇宙是理论上无限个或有限个可能的宇宙的集合，包括了一切存在和可能存在的事物：所有的空间、时间、物质、能量以及描述它们的物理定律和物理常数。]的存在；还说从当年了解的情况看，除了我们所处的这个直径有四百亿光年的中心宇宙外，还发现了另外一个同等大小的收缩宇宙。那么请你就你知道的谈谈这个收缩宇宙的情况。”
“什么？”男子的每一个字落拓都听清楚了，甚至每个字都知道怎么写，但当男子将这些字组合起来读出时他基本上是听呆了。男子怕他没听清楚，遂又解释道：“我们的宇宙和收缩宇宙的距离，还有域外的情况。”
落拓摇了摇头，他根本不知道男子在说什么。
“那暗物质[是一种因存在现有理论无法解释的现象而假想出的物质，代表了宇宙中26%的物质含量，无法直接观测得到，但它能干扰星体发出的光波或引力，其存在能被明显地感受到。]飞船呢？代表火星人最高科技的东西，你能不能简单说说自己知道的情况？”
落拓又摇了摇头。
男子似乎被落拓的态度惹恼了，他有些愤怒地合上笔记本，眯起眼睛打量着他：“这里不是数字世界，也不是根目录。你如果不配合的话我有权对你动刑。”说着话他“啪”地将一支模样怪异的激光手枪丢到了桌子上。
见到手枪，落拓打了个激灵，眼前又浮现出瑞玛奥的尸体。他惊恐地摇了摇头，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你说的这些东西我真不知道，我从小生活在根目录数字世界里，学的东西都是基础航天知识。最近才被实体化，有了真实的身体。”
“这个我知道，你难道真的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我真想不起来你说的是什么。”落拓几乎要哭出来了。男子点了点头，笑道：“根目录妄想得到这些技术，又想占有火星的资源以维持自身的膨胀。你将来必须为我们服务。”
“你们？”
“我们是‘比特公会’，欢迎你来到地下国际。”男子微笑着站起身，他一边将手枪和笔记本放回上衣口袋，一边说道，“鉴于你对我们的敌对态度以及目前我们公会与北亚刚刚达成的合作协议，高层决定将你交付NADS处理。”
“那是什么？”
“北亚外交安全署，是北亚美利加合众领的最高安全机构。”
“他们会杀了我么？”
“他们非常冷酷，如果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很有可能对你不利。”男子冷冷地说道。
“别杀我，我可以合作。”求饶几乎是脱口而出，“让我干什么都可以，我能帮你们抓珍妮，打败根目录。”想到之前珍妮介绍过的‘比特公会’情况，落拓觉得落到恐怖分子手里凶多吉少，于是开始信口开河，希望对方能被他打动。
男人笑了，看样子没对落拓的话动心：“如果不想被杀或被拿去做实验，那你必须隐瞒自己的身份，届时我们会救你出来。”
“那你别把我交给他们不就行了？”落拓恳求道。
“与NADS的合作刚刚开始，不能私押人犯。从现在起你的身份是悉尼保留地的流民，一会儿我会给你身份资料，你背熟后我再送你走。”说到这里男子忽然提高了声音，“记住，如果你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不仅NADS对你不利，我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你。”
“谢谢。”落拓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好。男子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哑然失笑，安慰道：“你只要听话就没有生命危险，而且还将得到你最想得到的人。”
“我最想得到的人？”落拓愣了。
“韩蕊！”男子一字一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