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纨绔子弟·
当天下午，边江回到餐厅，没想到刚换上工装，就遇见了一件奇怪的事。餐厅是全天营业的，即使不在饭点，也会有不少人，尤其是这个时间段，一般都是来喝下午茶的，也有些人借此谈生意、约会之类的。
而边江一走进大厅，就看到靠窗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烫着卷曲的棕色头发，抹了好多发蜡，是今年最流行的发型。他戴着半黑框眼镜，一身休闲装，看起来很高档，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闪闪发亮。他跷着二郎腿，悠闲地喝着咖啡。这个时间段，他是店里唯一的顾客，餐厅里显得格外冷清，就连走廊的吊灯都没全部打开。
起初边江也没在意，只把他当成附近的上班族，但很快边江就意识到，今天店里，连一名服务员都没有。他从进入餐厅的那一刻，就只看到了一位保安和一名站在门口接待的女服务生，除了这两个人以外，就没别人了。
边江有些诧异，开始查看今天的打卡记录，以及轮班安排。按照计划，这个时间点，原本该有五个服务生上班，而且他们都已经打卡了，说明他们都来上班了，就是不知道去了哪儿。Tasty餐厅十分正规，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档餐厅，服务员个个都训练有素，从不会出现旷工的情况，更何况是集体旷工。
边江朝着后厨走去，发现这里也没有人。他拨通了一个服务员的电话，问服务员人都去哪儿了，为什么就放着一位客人在店里。
那服务员先是有些忐忑：“什么？有客人来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餐厅既然营业，当然有客人来。你们都去哪儿了？”边江问。
服务员又问了问，才松了口气：“经理，原来你说的是老板啊！你在这工作时间短，可能不知道，咱们餐厅是两个老板合伙开的。今天你看见的那个，就是咱们其中一位老板。他说今天停业整顿，让我们回家了，明天恢复上班。”
边江倒是听可心提过Tasty餐厅的老板，可心帮边江留在餐厅，就是因为她认识其中一个老板，只不过并不是此刻坐在餐厅里的这位。边江想，无论如何，自己也该去打个招呼，便整理了下衣服，朝着那位老板走去。
那老板听见边江的声音，便抬起头看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边江，皱起眉头：“你就是新来的经理？”年轻老板言语间透着对边江的不屑。
边江注意到他是南方口音，说“是”的时候，略有些口齿不清，听起来像“似”。边江还发现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有好几个烟蒂了。
边江点头说：“是的。”
年轻老板嘴角扯了扯，看看自己对面的座位：“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些事跟你谈。坐吧！”
边江看着玩世不恭的年轻老板，想着这家伙肯定是用他老子的钱开了餐厅，典型的纨绔子弟，这么想着，他大大方方坐下了。
“你凭什么挤走了之前的经理？”年轻老板问道。
边江张张嘴，老板却又开口说道：“你不用给我打马虎眼，说什么你有本事之类的。我知道你是托关系进来的，托了谁的关系？”
见这年轻老板是个精明家伙，边江也没想再隐瞒：“我托一个朋友，她认识另一个老板，帮我说了说，就来上班了。但我绝对尽心尽力了……”
还没等他说完，年轻老板挥挥手，制止了边江：“行了，漂亮话就别多说了。我培养那家伙挺长时间，要不是我大哥不懂规矩，也不会让你进餐厅。他就是耳根软的一个人，拎不清轻重。这样吧，我给你一笔钱，你换家餐厅工作。”他说完伸手从包里拿出来五沓钱，码好了，推到边江面前，然后就不再看边江，像打发一条狗。
边江看看那几沓钱，知道自己不走不行了，毕竟他没签合同，老板赶他走，他不走也得走。边江拿了一捆钱，站起来道：“这就算是我这个月的工资吧！”说完起身离开了餐桌。
这时那老板的电话响了起来：“小童啊，对，是我找你，怎么刚才不接电话呀？”
边江愣了一下，放慢了脚步。
“在上课啊！是这样，我眼下有件事要解决，想来想去，别人都不如你合适……哈哈，放心，这件事很简单，我要你去帮我探望一个人。这样吧，今天晚上你去老地方，我让人详细跟你说。”年轻老板挂断了电话，边江也走到了门口，但刚才那电话他听得真真切切。
边江转身回来，再次站在年轻老板的面前，把刚才拿走的那一万块钱放在了桌子上。
年轻老板斜着眼睛扫了他一眼：“怎么回来了？后悔了？嫌拿得太少啊？那行，我再给你这么多，拿了钱赶紧走。”他说着又甩出来五捆钱，有些不耐烦。
边江笑笑：“您可能误会了，我不是在讹钱，我就是觉得在这儿工作挺好。既然是您大哥雇了我，我想还是由他来解雇我比较好。”
年轻老板的眼神里露出一丝阴暗的神色。他没再扔钱，只是观察着边江，两人仿佛对峙一般，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身上这股劲儿，我很欣赏，想要留下来，可没那么容易。”
“之前那个经理能做的，我都能，所以我认为您不该炒了我。再说，我听说那个经理已经出国了。”
边江的话让年轻老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差。他不动声色地看着边江，两秒钟后，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边江没有听到听筒里的提示音是什么，但年轻老板挂断电话时，那表情就像吃了死苍蝇一样，嘴角向下耷拉着，随即瞪向边江：“是谁介绍你来的？”
“不如您去问您大哥，怎么样？就算我说了这个人的名字，您也未必知道是谁。”边江说道。
“我可是你老板！你就这么搪塞我？”年轻老板声音不大，那语调却能听得出来很生气。
边江低头说不敢，那样子十分恭敬。
最后年轻老板扯动嘴角笑了笑：“你想留下来也可以，今天晚上就帮我去办件事，先说好，跟餐厅有些关系，但关系不大。你做还是不做？”
边江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哎呀，那不会是违法犯罪的事情吧？”
年轻老板冷笑着看了边江一眼：“当然不是。就是让你陪我去个地方，给我开车当司机。”
边江松了口气，又问具体时间、地点。这时餐厅里来了两个中年男人，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三个人都神色紧张，一进来先是看了一眼边江。年轻老板冲他们点了点头，他们才走上前去，跟年轻老板打招呼。
两个男人一个矮胖，一个瘦高，矮胖的腆着啤酒肚，戴着大金链子；瘦高的斜着肩膀，穿了一件白色棉布对襟衬衫，手上戴着小叶紫檀的珠子，珠子被盘得锃亮。至于女人，则珠光宝气，气质很好。
“小边，给我两个哥哥还有姐姐沏茶。”年轻老板说道。
边江点头走向后厨，身后传来年轻老板对那三人的声音：“今天小弟请三位过来，主要有两件事：一、小弟我遇到点儿麻烦，在汉都也算是人生地不熟，想烦请三位帮帮我。二、汉都四大天王之首该由谁……”
之后的话边江没有听到，他不能慢吞吞地走，那样偷听就很明显。一钻进后厨，他就以最快的速度泡茶，然后放在托盘里，端了出去。边江一走近，四个人就都不再说什么，全都笑呵呵地说着无关痛痒的话，什么餐厅不错啊，天气挺好之类的。年轻老板瞥了边江一眼，看他站在一边候着也不走，就使了个眼色，让他先下去。
边江没办法，只好离开，走到吧台后面，那几个人的谈话已经听不清了。边江心里着急，也不能靠过去。他看了看吧台后面的电脑，就想到了可以从这里看到监控，便立即打开电脑，输入开机登录密码，连接到了摄像头的软件。
录像是无声的，也不可能看口型就知道对方在说什么，边江只能看见四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穿白衣服的瘦高男人不停地盘着手里的珠子，好像很焦虑；那矮胖的家伙，则不时调整坐姿；那个女人则始终端坐着，双手就没离开过自己的手包，茶水也没喝一口。
边江想了想，拿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对着电脑屏幕录了一段。而就在这时，年轻老板从他身边的公文包里拿出来三个方形盒子，乍一看像是装手表的首饰盒。矮胖男人笑了笑，拿了过去。女人和瘦高男人迟疑了一下，但也都拿走了。年轻老板这才露出了笑脸，而这一段刚好被边江录在了手机里。
见那三个人起身要走，边江连忙收起手机，关掉了软件，并随意翻看着吧台上的酒单。等年轻老板送三个人走进边江视线，他才抬起头，帮着送了出去。临走的时候，边江听到矮胖男人说了句：“小龙，别送了，你交代的事情，我尽力。”
另外两人也附和着。年轻老板的脸稍微僵了一下，连忙笑着开门，送他们三人离开。之后他也离开了餐厅，并告诉边江，晚上九点来餐厅。
因为餐厅停业，边江也就提前下班了。边江刚走出餐厅，就看到阿强站在马路对面。他看到边江后，朝边江招了招手。
边江走到路对面，坐上了阿强的车。
昨晚可心受了伤，是阿强带她回去的。后来边江打电话问过阿强，听说可心已经脱离危险，才稍微放心。
这会儿阿强突然出现，表情还很严肃的样子，边江心里有点儿没底。
“可心现在怎么样？”
“可心没事，但是想见你，让我来接你。”
边江点点头，脑子里想的全是那“四大天王”的事情，就问阿强，知不知道汉都四大天王是谁。
阿强“噗”的一声笑了：“四大天王你都不知道啊？”
边江做出一脸茫然的样子，阿强就说：“四大天王是柴哥、黑龙、万宝，还有一个女的，人都叫她‘唐姐’。对了，咱们柴哥是四大天王里的老大！”
阿强说这些的时候，充满了自豪感。
边江“哦”了一声，又问阿强，黑龙不是都被柴哥给收拾了吗，怎么还是四大天王。
“柴哥不过是打压了一下他，哪能那么轻易收了。他其实是因为搞什么实验室，被警察盯上，现在不敢折腾了。”
边江又问，那有没有人顶替黑龙的位置。
“我哪知道啊。你问这些干吗？”阿强瞪着大眼问。
边江说就是听人提起了四大天王，觉得好奇才问的。一路无话，当阿强把车停到茶楼下面，边江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因为每次和柴狗见面，都是在这座茶楼。
“真是可心要见我？”
阿强也不看边江，“嗯”了一声，带着边江上了楼。
边江没有猜错，真的是柴狗要见他。柴狗故意让阿强把他骗来，应该是怕被警察盯上。看来π教授被抓之后，柴狗更加谨慎了。
柴狗问边江的第一句话就是：“找到田芳的尸体了吗？”
边江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阿强肯定都汇报过了，因此柴狗以为田芳坠楼身亡了，他并不知道摔下去的是个假人。
“其实……”边江刚想说田芳没死，话到嘴边，赶紧咽了下去，“其实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听说，连血迹都清理干净了？”柴狗又问，他声音低沉，听起来十分沮丧。
边江先是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说那血迹不是被清理干净了，而是田芳没有流太多血，她应该是内出血，内脏受损严重，加上昨晚下了场雨，血迹就被冲刷干净了。
柴狗沉默了一会儿：“嗯，但尸体没有了，就可能还活着，你觉得谁最有可能带走她的尸体？”
听起来，柴狗是在试探边江，好像在怀疑是边江把田芳的尸体带走了。
“我也想知道……早一天找到芳姐的尸体，就能早一天让她入土为安。”边江说完，看了一眼柴狗，就赶紧转移了话题，“柴哥，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让警察带走π教授。”
柴狗叹了口气：“他罪行太多，我不想让他连累我，就这么简单。”
“那他进去后不会乱说？”
柴狗微微一笑：“放心，要是没有这个把握，我也不会报警。我今天叫你来，就是要让你帮我去办一件事。”
“柴哥你说。”
“我希望你去探望一下π教授，并把这件衣服给他送进去。”
柴狗说着，从旁边拿起一个服装袋，放到了边江面前，里面是件格子衬衫。
边江疑惑地皱起眉头：“送衣服？柴哥，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只是给他送件干净衣服慰问下。”
边江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怎么了？有困难？”
边江连忙说：“没有。我是在想，π教授正在接受审讯，恐怕警察不会允许探望的。”
“无妨，你直接去找π教授的律师，他会带你去看望π教授。”柴狗说完，把一张名片递给边江。
边江拿起来，看了一眼，那位律师姓裴，事务所的名字叫“前诚事务所”。
柴狗示意边江可以离开了。边江拿起衬衫，往茶室外走，犹豫了一下，又回过头来，对柴狗说：“柴哥，神龙老板合作的事情，您现在是什么态度？”
柴狗歪了歪头：“合作肯定还是要合作的，只不过我们自己也马上要有自己的拐杖了，并不是没了他就不行。怎么，有进展了？”
边江重新回到柴狗面前坐好，拿出手机，打开录像。
看完餐厅的录像之后，柴狗冷哼道：“听到他们说什么了？”边江便把自己听到的简单给柴狗汇报了一下。柴狗听完阴森森地笑起来。
“我说这小子怎么迟迟不肯露面，原来他也摊上麻烦了。他现在还妄想当汉都的老大？真是痴人说梦。”柴狗说完，眼睛在面具下转了转，看向边江，对他说，“这些信息，对我很有用。边江，你这次干得不错。”
“柴哥抬举我了。”边江挠着头，憨憨地笑着。他随即又问：“那个叫小龙的难道就是神龙？”
“没错。他就是神龙，但我没想到，他还是那家餐厅的老板。”柴狗把玩着手里的紫砂茶杯，饶有兴味地说。
边江把餐厅有两个老板的事情告诉柴狗。柴哥就说，其实餐厅只有一个老板，就是神龙，另一个老板不过是神龙的替身罢了。柴哥说罢看着边江笑笑：“怎么，没想到神龙这么年轻？”
边江点点头。柴狗就说，其实“神龙”是个家族，那年轻老板也不过是继承了他父亲的事业。他们家族历来就做毒品相关的生意，而且十分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才得了这么个外号。
“对了柴哥，今晚他让我去餐厅见他，说是有件事要我去做。”边江说道。
柴狗点点头：“你尽管去，他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过我提醒你，他应该已经知道你是我的人，所以你要谨言慎行，最好弄清楚神龙现在的立场，以方便我们今后和神龙合作。”
边江点点头：“好，不过……柴哥，我要是有了重大发现，该怎么联系您？”
柴哥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我到时候会联系你。”
之后边江离开了茶楼，在边江确定身边没有柴狗的眼线之后，他给王志打了个电话，把最新的情报汇报给王志，并告诉王志，今晚神龙必有毒品交易行动，这是一个抓捕神龙的好机会。
王志当即说：“我会立即把情况告诉缉毒大队，让他们在餐厅伏击神龙，你自己也要万分小心。”
边江想了想，对王志说道：“王哥，我也希望咱们一切顺利，但神龙狡猾多端，虽然说的是在餐厅见面，未必真的在餐厅现身，到时候，极有可能再换地点。”
“嗯，你现在去菜市场熟食店，我会让人把一套窃听装置交给你，你佩戴在身上后，可以随时汇报情况，也可以帮助组织定位你的位置。”
“好——对了王哥，还有一件事，很奇怪，是关于π教授的。”
“什么事？”
边江于是跟王志说了柴狗要他去看π教授，并送一件衬衫过去。
王志听完也没有头绪，对边江说：“我一会儿把这个情况告诉负责π教授案子的警员，让他们提高警惕。”
结束了和王志的通话后，边江怕柴狗监视自己的行动，不敢先去熟食店拿窃听器，毕竟这样的举动显得很不正常。于是，他先去了律师事务所，见了那位裴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