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孰是孰非·
边江跟随小童，来到实验楼的天台。小童走到了露台边上，双手一撑，坐在了边沿上，双腿垂在外面，悠闲地**着。
小童这一系列动作，看得边江心惊肉跳，但又觉得他好好的，不太可能寻短见。
“到底让我帮你干什么？”边江站在远处问。
小童侧过脸，眯起眼睛，望向天空：“我没有脸去见我妈，我想让你帮我把她从精神病院接出来，送回老家去。地上那一袋钱是我早就藏在这里的，你可以拿走一半，剩下的给我妈。”
小童低头看了一眼在他身后放着的黑色塑料袋，这才反应过来，小童真的是要自杀。
“你妈不是疯了吗？我把她接出来，她生活可以自理吗？”边江慢慢朝着天台边缘处靠近，想找机会把小童拉回来。
“我妈没疯。精神病院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你只要去接她就行。”小童突然回头看向边江，冷冷说道，“别过来。”
边江马上站住脚，故意大大咧咧地说：“什么大不了的，至于这么寻死觅活的？有啥想不开的，跟哥说说，没准儿我还能帮帮你呢！”
“想不开？你以为天底下的难事，都是因为想不开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边江答道，他把手插在兜里，后退了两步，不再表现出想救他下来的意思，“想死的话，我也不拦着你，但如果你不跟我说清楚，我可不会帮你。”
“你不想知道那个涂莹莹的事情吗？想知道真相，就答应我。”
边江反而笑了：“小童，你那么聪明，不会这么笨吧？就不怕我现在答应了你，骗你说出来莹莹的事情，然后拿了你的钱走掉？”
“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做，虽然咱们接触不多，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不是那种人。”
面对小童的这种信任，边江不禁苦笑道：“要是你没遇到我呢？你是不是就不死了？”
小童却说，他原本是想找另一个好哥们儿帮忙，但那哥们儿不是黑道上的人。小童怕连累他，但又没别的可信任的人，没想到遇到了边江，他马上就改变了主意，决定让边江帮自己。
边江微微一笑：“你倒是坦诚，跟我说这个，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更不敢帮你了。”
小童把头别过去：“行了，就别说这些没用的了。现在你听好，我只说一遍，关于涂莹莹……”
边江立马打断了他：“哎哎，别说了，我不听啊，莹莹到底是怎样的人，我可以自己慢慢了解。现在我不想帮你，你要死就死吧，少给我布置什么任务，也别搞得好像我成全了你的死似的。”边江冷冷地说完，转身快速走进楼道里。
“你……”小童急躁的声音，从边江背后传来。
边江立马捂住耳朵，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要死要活是你的事情，我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没空儿管你！”紧接着，小童的脚步声传来。边江微微一笑，越发加快了脚步。等小童跟着他走过来，边江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小童的表情就像吃了死苍蝇，手里拎着塑料袋，怒视着边江。
边江左右看看，发现右手边的教室里空无一人，他推门走了进去，等小童也跟着进来，边江马上从里面锁上了门，悬着的心也稍微落了地。边江尽量不让小童看出自己的紧张，镇定地挑了一把椅子坐下，对小童说：“好了，现在咱们可以好好说说了，就先从你为什么自杀开始吧！”
小童皱着眉头：“你竟然不关心涂莹莹跟神龙的关系？”
边江一耸肩膀：“关心啊，当然关心，但比起你自杀的原因，我对你的事情更感兴趣。而且，你死的时候，我在天台。你真以为警察不会怀疑我什么？你不想招惹警察，我也不想。”
“原来你是怕我连累你。”
“废话！你跑到顶楼上来，我紧跟着你过来，楼道里的摄像头都拍下来了。警察不会找我麻烦？等你把所有事情跟给我说清楚了，我离开这栋楼，你愿意怎么死，就怎么死，我才懒得管你。”
边江故意说得很冷漠，就是希望小童不要觉得，他死了就能一了百了。
边江拿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眼睛斜睨着小童：“说吧，为什么自杀。”
“我杀人了，怎么都逃不了了，而且，我也不想逃了。”小童说着还摆出一副看破红尘、生无可恋的样子。
“杀了谁？”
“我对象。”
边江记得，小童的女朋友很漂亮，他和女朋友高中时就在一起了，那时候他父亲反对他们早恋，后来小童的父亲死了，母亲疯了，两个人从那之后，就在一起了。
“你们不是很相爱吗？”
小童冷冷“哼”了一声：“相爱？那是因为我过去太单纯了。如果我早就认清了她是个什么人，就不会被她迷惑，更不会……不会伤害我的父母……”他说着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之后便低垂着脑袋，不停地叹气，偶尔擦一下眼角。
“她跟你父母又有什么关系？哥们儿，你别这么跳跃，慢慢说。”边江吸一口烟，弹弹烟灰，小童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边江叹口气：“哎，我的时间也宝贵，咱俩这么僵着没有意义啊！再说你都要死了，难不成还要把这些秘密带到地下去？说给阎王听啊？”
小童瞪着边江，很生气，又很无奈，终于把全部事情都告诉了边江。
原来，小童的父亲生前是个酒鬼，经常酗酒，喝完酒就打小童，反对他和那女孩儿在一起。小童父亲认为那女孩儿太漂亮，天生是个狐狸精，当然这些话是他酒后说的，女孩儿便把这些话记在了心里。后来，小童父亲在清醒的时候，也跟他谈过，希望小童专心学习，不要早恋，等他考上大学后，就不管他这些了。小童正处在青春期，逆反心理很强，自然是不听，反而和女孩儿走得更近。
一个周末，小童从外面回到家里，刚要开门，那女孩儿却衣衫不整地哭着从家里跑出来。小童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了，女孩儿什么都不肯说，哭着跑走了。当他走进家里，发现父亲正醉醺醺躺在**，下半身**着。
小童看见这一幕，气疯了，当时正好看见桌子上放着一把菜刀，他抄起菜刀就把父亲给杀了。之后小童母亲从外面回来，就看到傻坐在地上的小童，他手里还拿着菜刀，身上早已沾满鲜血。从那之后，她就没有跟小童说过一句话。警察来的时候，她也一言不发，后来住进了精神病院。
事后两年，小童去看望他母亲，当时他以为母亲疯了，就毫无保留跟她说了很多事情，包括自己现在仍然和那女孩儿在一起，说他不后悔杀死父亲这个人渣。
当他说到父亲是人渣的时候，他母亲突然抬眼看着他，对他说：“你父亲当然没有做那种事，我以人格担保。他就算是个脾气暴躁的酒鬼，也绝对不是个禽兽。现在我所受的一切，都是在赎罪。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把你生下来。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以后不要再来看我了。我只当自己没有生过你，没有你这个儿子。”
小童这才知道，他的母亲并没有疯，只是因为失望才不肯跟他说话，但那时候的小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真正的错误。
关于小童为什么没有坐牢，他说是在警察来之前，自己就被一个人带走了。那人说，如果想活命，就听他的。小童跟着那人到了他的住处，洗澡换衣服，然后又按照他的要求去了一个网吧。当小童再回到家里的时候，警察已经把现场封锁起来。小童提供了不在场的证明，他母亲当时选择缄口不言，却刚好帮了小童。警察很快就在小童家不远的一个河沟里发现了凶器，在上面发现了另一个人的指纹，紧接着警察抓到了所谓的凶手。这个案子就此了结。再后来小童结识了神龙，在神龙的资助下，完成了学业，作为回报，小童也帮神龙做一些事情。
直到昨天，小童收到一个包裹，包裹里有一本日记，没想到，那日记就是他女朋友的，几年前记的。
小童不知道寄出这本日记的人是谁。出于好奇，他翻看起来，终于发现了当年的秘密。没想到，小童父亲出事那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小童女朋友在演戏。她记恨小童父亲说自己是狐狸精，不许她和小童在一起，就想故意陷害小童父亲，就连桌子上的那把菜刀都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因为她太了解小童的性格。
小童杀人后，一片凌乱，后来凶器不翼而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其实是被那女孩儿拿走的，把那个替死鬼的指纹弄到了刀柄上，然后扔到了干涸的河沟里，没多久就被人发现了。
总之，从逼小童杀死自己的父亲，一直到帮他脱罪，都是那女孩儿密谋的。而且她早就认识神龙了，并请神龙帮小童脱罪。她后来把小童介绍给神龙，看似偶然发生的一切，其实都是那女孩儿特意安排好的。日记中还记录着，她之所以跟小童在一起，就是因为他长得像她第一个男朋友。
小童得知这一切后，无比震撼，拿着日记去跟女孩儿对峙，没想到女孩儿十分镇定，觉得自己没做错，要不是她帮小童摆脱了酒鬼父亲，认识了神龙，也就不会有小童的今天。
小童想起母亲的话，想起母亲的绝望和愤怒，想起自己杀害父亲时，父亲甚至连反抗一下也没有，想起父亲清醒时，语重心长跟他讲，不要早恋……
结果那女孩儿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对他说，自己做得一点儿都没错。她高傲的姿态，冰冷的语气，终于让小童忍无可忍，他只想跟女孩儿一刀两断。当他提出分手，女孩儿却抱住小童想留住他。小童用力推开她，失手将她推下楼梯，女孩儿当场摔死。
小童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先把尸体拖回家里。因为他女朋友摔倒的地方就在他家楼道里。之后小童倒也没想逃跑，只是想弥补母亲，想把自己这些年的钱都给母亲，然后以死谢罪。
边江听完所有的事情，看着狼狈不堪的小童，不禁替他感到惋惜，对他说：“如果我能想办法帮你，你会不会放弃自杀的念头？”
一丝亮光从小童的眼中闪过，随即消失。他摇摇头：“我第一次杀人，神龙帮我脱罪，后来我帮他做过那么多坏事。这一次，虽然是我误伤了她，但终究还是错了。我实在不想苟活了。”
边江掐灭烟，又点上一根：“你怎么知道你母亲想让你死呢？如果她知道你已经觉悟，却还选择自杀，那她会不会更难过？从此以后，她可是要一个人过一辈子了，她有多痛苦，你想过没？”
“我妈不会原谅我的。”小童低着头。
边江马上摇摇头：“你怎么知道？不如我去问问，然后你想自杀还是自首我都不拦着你，至少让你知道你母亲是什么态度。死了可什么都没了。”小童看着边江，眼睛睁得大大的，他迟疑了。
“怎么样啊，说句话，我真的没时间跟你耗着，要是不行就算了，反正我也懒得管你。但你要是不想死，我可能真的能帮到你。”边江语气十分诚恳。
小童抿了抿嘴唇，终于点点头：“好。”
边江松了一口气，虽然一开始就知道小童未必是真的想死，但也难说他不会冲动做傻事。他拍拍小童的肩膀：“行啦，现在给我说说莹莹的事吧？”
小童回过神来，对边江说：“涂莹莹接触不同的男人，其实她是有任务的，全是神龙老板的命令。她接触你，肯定也是有目的的。”
“你确定？”
“确定。她接触过的男人，有的也是我的任务目标，那都是‘神龙’想拿下的人。”小童十分肯定地说。
边江又问：“那涂莹莹接触那些男人的目的是什么？”
小童告诉边江，涂莹莹主要是帮神龙打探老板的底细，看哪个老板能成为神龙的合作对象。
边江突然想，柴狗现在让自己做的，岂不是跟神龙让涂莹莹做的一样？他们两个人的目的都是试探对方，涂莹莹既然知道边江是柴狗的手下，那她接触边江肯定就是有目的的。
边江暗暗寻思：这么说，我今天不该带涂莹莹来，她一旦知道我和零度的关系，会不会怀疑我的身份，万一她发现我是卧底，这事再传到柴狗的耳朵里，那所有的计划就都完了。现在边江只希望涂莹莹意识不清，醒来什么都忘掉。
边江对小童说：“行了，你赶紧下来，我陪你去医院看你妈。”
路上小童看边江心不在焉地开车，就问他是不是还在担心涂莹莹。
边江看小童一眼：“嗯，我是怕她真的有困难，在向我求助，而不是算计我。”
到精神病院后，走了一些基本的手续，他们很快就见到了小童的妈妈，看着她的样子，边江怎么都没办法把她和正常人联系在一起。
小童的母亲虽然刚四十多岁，但头发已经白了大半，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看见边江和小童的时候，眼神紧张又警惕，不由把那布娃娃抱得更紧了，生怕被夺走了似的。她就像很多精神病患者那样，疑神疑鬼地盯着人看。跟她熟悉的护士，连忙把她带到一边，跟她说着什么，好像在安抚她，她的眼睛却时不时偷偷往边江和小童这边看过来，紧张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