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燕巢幕上

“陷害?莫非,你跟田芳丫头真的没有……”老杜不禁皱起眉头。边江急得叹口气:“哎,我怎么说你才信啊,没有!真的没有!我是被冤枉的。”老杜严肃起来,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不简单了。但为了边江考虑,老杜还是劝他离开,因为距离柴狗要求杀死边江的时间还有一天。一天之内,边江如何证明自己?他甚至连柴狗的面都见不上,与其死磕较劲儿,不如识时务一走了之。

边江沉吟片刻,问道:“如果我不去地铁站见柴哥,是不是可以暂时保住一命?”老杜撇下嘴,摇摇头:“知道什么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吗?你只要还在汉都,柴狗杀你是早晚的事。”边江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他低沉着嗓音,坚定地说:“我知道了。不是还有一天时间吗,我会尽力还自己一个清白。”

老杜叹口气:“得,反正我怎么说你都不听,那没办法了,自求多福吧!”边江把自己的照片推到老杜面前:“这照片你还拿着,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已经连累了田芳,不想再连累你了。”老杜叹了口气,收起照片:“好吧,这两天,如果改变了主意,记得告诉我一声。”边江点点头,大步走出门去,他没有坐电梯,顺着楼梯往下走,焦虑又愤怒,迫切想把这件事理出个头绪来。

边江想来想去,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孔。走到一楼后,他没有离开,一转身,朝着安然的办公室走去。边江敲了三下门,里面传来安然疲惫的声音:“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是我,然姐。”边江说完,里面沉默了两秒:“进来吧。”边江进去的时候,看见安然正把腿放在桌子上。看见边江后,她便懒洋洋把腿放下去了。边江本来想上来就说自己的事情,但一看安然的样子,犹豫了下说道:“打扰你了,然姐,我……然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刚才还好好的啊。”

“刚才不是来了一群警察嘛,麻烦死了,净应付他们了。”安然有气无力的,说着说着眼泪就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边江只好赶紧问安然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安然感激地看了一眼边江,擦一把眼泪,从桌上拿起烟盒,刚拿出一根烟,还没点上,就愣住了,看着那根烟,皱了皱眉头,突然把烟掰断,连同烟盒和打火机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双手抓着头发,抽泣起来。

边江有点手足无措,只好坐在距离安然最近的沙发上,默默陪着她。等安然哭了一会儿,情绪稍微好些了,边江递给她一张纸巾。然姐低着头把眼泪、鼻涕擦掉,然后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然姐,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边江问。安然红着眼睛看向边江:“你说,对柴哥来说,我到底算什么?我以为,柴哥把我留在身边,是因为对我有旧情,可我今天才知道,他到底喜欢我什么!”

边江点点头:“哦,是因为柴哥啊。哎,你就别胡思乱想了,他心里肯定有你啊,不然怎么让你经营这么大的产业,别胡思乱想了。”安然摇摇头,苦涩地笑了笑:“这算什么?这小小KTV对柴哥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他之所以让我经营这里,确实是对我有些旧情,但你知道吗?他从来都不是喜欢我这个人,他……他喜欢的是我的名字!”安然说完又流下两行眼泪。

“喜欢你的名字?”边江有点不理解,“怎么可能会因为名字喜欢一个人啊?然姐,你肯定是想多了啊。”然姐叹了口气,“唉,这就要从我和柴哥认识的时候说起了。我爸好赌,把家里能输的都输光了,后来他承受不了巨额的债务,就跳楼了。我妈也紧跟着疯了。我爸死的时候,我刚从一个三流大学毕业。有一天柴哥的人来催债,我跟他们说,我爸跳楼了,我们家一分钱都没有。那些跑腿催债的,不知道怎么交差,看我长得还不错,就把我带走了,然后我就见到了柴哥。”说这些的时候,安然面无表情,心如死灰,仿佛早就看透了一切。

“啊?然姐,你这不是现实版白毛女的故事嘛!不过柴哥不是一向很神秘吗?他真的见你了?”边江好奇地问道。安然苦笑:“我爸真的欠了柴哥不少钱,他会亲自见我也正常。不过柴哥见我的主要原因是他的手下在汇报这件事的时候,无意说了我的名字,柴哥当即决定见我。当然,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知道以后倒是也没想太多。哎,直到今天……”

边江整理了下思路,不可思议地看着安然:“你的意思是,柴哥因为听说了你的名字,就突然想见你?”安然点点头:“你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吗?”边江皱着眉头看安然:“是不是因为你跟柴哥的某个朋友同名?”安然再次点头,她的眼神有些空洞:“对,我今天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替代品,难怪柴哥并不把我赶走,他只是希望有个叫安然的女人留在他身边罢了。”安然说到这,眼泪又开始扑簌扑簌地往下掉,她抽泣地说:“我现在都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也不知道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到底……到底有什么意思!”

边江手足无措地看着安然,心里同情她,也想宽慰宽慰她,但边江想,做柴狗这样的人的女人,也许就注定了她的爱无法得到同样的回报。“然姐,你何必让自己这么难受呢,谁没了谁不是都能过嘛!”边江试着安慰她。这些话却犹如雪上加霜,更多眼泪从安然的眼眶中涌出。她悲伤地看着边江:“你说得这么轻松,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理解不了我。你知道吗?就在跟你吃饭的时候,我还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女人,可是现在我却不知道了……我真的不知道了……”安然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往日那股跋扈的模样全然不见了。安然哭花了脸,两道泪痕使她看起来格外憔悴,就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仿佛岁月不曾在她姣好的面容留下的痕迹,在这一刻,全都冒出来了。

边江也突然有些心疼眼前这个心碎的女人,是出于弟弟对姐姐的那种心疼。他对安然说:“哎呀,然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说出来,我就算想帮,就算能帮,也帮不了你啊!”边江别提多急。安然摇着头,就是不肯跟边江说,她说这件事不能透露给任何人,因为那样会让柴哥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她刚才本来想亲口对柴哥说的,但电话刚一打过去,柴哥就醉醺醺地说了一番让她伤心的话,说他看上安然不过是因为她的名字之类的。

“原来是这样啊,然姐,先不管你到底要跟柴哥说什么吧,反正以我的经验,男人酒后吐真言是一种,还有一种,酒后说的话都是冲动不经大脑的,并不代表什么所谓的事实,全是夸张后的结果。事实呢,压根儿不是那样的。”边江发现安然突然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他有点尴尬,就问安然明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安然僵硬地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柴哥说的话,不见得是真的,有可能是胡话,对吗?”边江一拍手,说道:“对啊!男人嘛,偶尔喝点小酒,怀怀旧都很正常的。他对你说了那么伤人的话,是他知道你怎么都不会走。人不都是这样的吗?越亲近的人越去伤害,因为知道对方不会离开自己。”

这一次安然连连点头,她的眼中重新闪耀着希望的光芒,对边江说:“你说得很对,是我刚才糊涂了!”她说着摸摸自己的脸,慌慌张张拿出镜子照了一眼,发现自己很狼狈,一时间懊恼不已,连忙用纸巾擦去泪痕和花了的妆。

“然姐,其实你这样心碎的样子还挺让人心疼的,而且你人漂亮,怎么都不丑的。”边江说的是实话,安然也被他逗乐了,又连忙收起笑容,那样子倒像个小女孩儿。“你知道不,柴哥也这么说过我,他说我哭起来好看。”安然破涕而笑。边江也松了一口气,嘿嘿一笑:“看吧,你在柴哥眼中其实是独一无二的,以后可别这么胡思乱想了。”安然点点头:“嗯,你说得有道理,毕竟我现在……”安然没说下去,露出一抹微笑。

“哎,然姐,你能给我说说,柴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怎么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边江好奇地问。安然眼睛往上看,好像在想象柴狗的样子似的:“嗯,柴哥啊,他非常有魅力,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虽然我知道他做过很多坏事,手段也狠辣,但对我们女人来说,一旦爱上一个人,那些就都不重要了。”边江点点头:“哦,那柴哥到底多大年纪了啊?”安然却有点尴尬地说,她没问过,问了柴狗也不会说的。“哦……”边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他大概几十岁,总能看出来吧?”安然皱起眉头,看了他一眼:“柴哥应该四十多了,不过看起来很年轻。你怎么突然对柴哥的年龄这么感兴趣?我爱他,并没考虑这么多。”边江连忙解释说,自己只是好奇,并没别的意思。安然点点头:“对了,净让你听我说了,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啊?”

边江看着安然,低声说道:“柴哥要杀我,就在后天。”安然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没反应过来:“啊?”边江再次点头。安然似乎并不相信:“你确定吗,为什么啊?柴哥干吗杀你?还有,他要杀你,你怎么还能知道呢?”

“然姐,这就是我为什么来找你。我怀疑有小人在背后使坏,我得证明我自己,但我又不知道柴哥到底误会了我什么,所以……你能不能帮我去打探?”边江眉头紧锁,等着安然的答复。安然面露难色:“边江啊,不是姐不肯帮你,而是这事确实不好办。你也看见了,其实我在柴哥那儿也是人微言轻……”边江叹口气,诚恳地看着安然:“然姐,我知道你的难处,其实我也不用你帮我说好话,就旁敲侧击地问问就行,哪怕是问问柴哥身边的人呢。”

安然抿了下嘴唇,有些许动摇:“那你想知道些什么?”边江一听,身子往前挪了挪:“姐,我就是想知道,我对柴哥是忠心耿耿的,他为什么突然要杀我呢?再说我充其量就是个无名小卒,我实在是想不通啊!我怎么想都觉得是有人在害我,你就帮我打听打听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安然双手交叉握在一起,考虑了片刻,最终点头答应了:“好吧。哎,其实柴哥愿不愿意见我,我都不知道……”

“可能……等他酒醒了,就没事了。到时候你再问问看,拜托你了然姐!”边江哀求道。“好了好了,我既然答应你了,肯定尽力。”安然疲倦的脸上挤出一点微笑,算是对边江的鼓励。边江看安然精神不好,原想着这就走了,但临走的时候,又想起一件事:“对了,然姐,柴哥很爱喝酒吗?”

安然想了想,说在她的印象中,柴哥倒是很喜欢藏酒,因为他的酒架子上摆了不少好酒,大多是红酒,但他从没喝醉过,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了。边江点点头,看了一眼表,起身告辞:“然姐,我就不打扰你了,你也早点休息。柴哥那边有消息了,还请你第一时间告诉我。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安然把边江送到屋门口:“好,你先回去,我再休息一下,你回去安心等我的消息吧。”

离开KTV之后,边江立刻拿出手机,给田芳打了个电话,跟预料的一样,提示对方无法接通,这让边江越发不安。田芳意外失踪,柴狗突然醉酒,安然情绪失控,以及老杜透露给边江的信息,这一切串联起来,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把边江牢牢地困在了里面。万般无奈之下,边江给李刚打了个电话,没想到,李刚也关机了。

边江既不知道李刚的工作地址,也不知道他的家庭地址;和李刚有过接触的地方就两处,一个是上次自己被抓进去的派出所,另一个是他和翠花接受培训的地方,然而这两个地方一个不能去,另一个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李刚。边江只好又拨通了翠花的手机号,两个人约在城西的天主教堂见面。

一碰面,翠花上下打量了一番边江:“这是咋了,这么没精神,天要塌啦?”边江有些焦虑地看了翠花一眼:“不是天要塌了,是我快死了。”翠花听完眨巴眨巴眼,扑哧一笑,好像不太相信,然后一本正经地摸着肚皮说:“既然这样,那咱们可得先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我这还饿着肚子呢!”

边江白了他一眼:“靠,我都要死了,你还要吃饭庆祝!”翠花就说:“不是庆祝,兄弟,我是真的饿了,没吃晚饭呢!”边江无奈叹口气:“都火烧眉毛了,我没心情吃!哎,算了算了,就听你的,吃吃吃,反正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干什么,走吧。”他们在附近找了个小饭店,点了一盘爆肚,一盘老醋花生,两瓶啤酒。边江吃不下去,就跟翠花说起自己的情况来。翠花皱着眉头,边吃边听。一勺老醋花生吃下去,他看着边江说:“放心吧,凌哥肯定有办法,明天你再联系他试试。”

“我现在就怕到时候来不及。安然帮我打探,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能有消息。后天就是柴狗杀我的日子。我得在这之前,弄清楚他为什么杀我。如果是有人陷害我,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翠花眼珠子一转,往前凑了凑:“哎,我倒是有些想法。”边江赶紧凑过去:“什么想法?”翠花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你看,田芳失联,你要被杀,然后你怀疑是瘦子陷害你,对吧?”边江点点头。翠花想了想说:“那简单啊。现在凌哥不是联系不上吗?那个KTV的妈妈桑,叫什么然的那个,我看她也指不上,所以就只能靠咱们自己了。最简单的一个办法就是把那瘦子给绑架了,逼他说出实情,全程录像,到时候直接把录像交给妈妈桑,让妈妈桑给柴狗,怎么样?”

边江考虑着翠花的建议,这似乎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式,但风险也很大。沉吟良久,边江对翠花说:“虽然现在情况紧急,但咱们也不能冒险,还是要把事情考虑周全。”翠花皱皱眉头:“我已经替你考虑周全了啊!还有什么好考虑的?”一瓶啤酒下肚,翠花脸微微有些发红,情绪也越发高涨起来。

边江想了想,对翠花说:“赶紧吃,吃完咱就撤了。”翠花又跟老板点了一份肉丝炒饼,吃一口炒饼,他对边江说:“无论如何,都得把瘦子抓住。到底是什么情况,一问他就知道了。如果他是清白的,放了他就行了呗。”边江迟疑着,看看翠花:“我总觉得瘦子不简单,再说这事不给凌哥说一声,咱们就自作主张,我觉得不行。”

“哎,你就别婆婆妈妈了,咱们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你有更好的办法吗?”翠花问。边江抿了下嘴唇,摇摇头。“那还是啊!别犹豫了,就这么办!凌哥这不是联系不上嘛。眼下情况,咱们只能随机应变了。”翠花说完半杯啤酒灌下肚去。原本边江在犹豫要不要绑架瘦子,让翠花这一劝说,也觉得自己别无选择。

“那咱们把他绑架到哪儿去?我暂时想不到合适的地点。”边江说。在酒精的作用下,翠花的脸微微发红,他想了想说:“诊所里不是有个密室吗?把他绑架到那怎么样?”边江立马摇头:“别搞笑了,那可不行,不能让别人知道咱们已经发现那个地方了。再说,我还要去那里面提取一些重要的证据,就是一直没顾上。”翠花吧唧吧唧嘴:“好吧,那你说去哪儿啊。最好是很隐蔽,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就像咱们原来训练的废工厂似的……”翠花说着突然停下来,一打响指,双眼放光地说,“哈哈,我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