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背上的恶灵

说到这汪镇长的病,汪府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摇头叹息的。本该是四十来岁的壮汉子,看起来却像六十岁的老头儿,而且还在一天天的衰老下去。查不出病因,找不到病灶,这几天又持续恶化,连床都下不了了,吃饭食不知味,睡觉夜不能寐,干脆赌气躺在**等死,无论是宾客来访,或是下人来报,都是统统不见。

阿狸知道汪有龄没有胃口,便每天早早地起来给他熬粥,为了补充营养,她还特地在粥里面加入了黄豆,红枣,银耳等物,色泽味俱全,加上她每次给汪有龄喂粥时都会自己先尝一点试试温度,如此体贴的伺候着,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汪有龄才肯吃下去一点东西。

这天吃过午饭后,阿狸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进了汪有龄的房间内。此时汪有龄正盯着天花板愣愣出神。

阿狸轻唤道:“老爷,该喝药了。”

汪有龄看了阿狸一眼,双臂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阿狸看到他双臂只要一使劲就会颤抖个不住,心头不禁掠过几丝酸楚。

汪有龄面无表情,只是盯着阿狸,阿狸吹了吹药碗里白腾腾的热气,将碗口送到汪有龄嘴边。

望着汤碗里深褐色的,不知是用什么做成的汤药,汪有龄忽然眉头一皱,怒道:“我不喝!”说罢将手使劲一掀,药碗登时摔了个底朝天,碎成许多截,药水也是溅了一地,整个屋子里瞬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水味。

阿狸一脸惊愕,边拾掇着碎瓷片,边问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这药可是我熬了整整一个上午的哩!”

汪有龄冷冷地看着阿狸,质问道:“你告诉我,这药是哪里来的?连大夫都没法开药方子,你一个妇道人家,又哪里弄来的这些药?”

阿狸红着眼眶,解释道:“这是我们家祖传的偏方,我记得很早就和老爷说过了的呀。”

汪有龄苦笑道:“你真的当我老糊涂了吗?什么偏方,都是你自己编造的!”

汪有龄见阿狸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又继续道:“我今年才四十二岁,你看看我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面相看起来比人家六十岁的老头还老,而且,我这双腿,再也站不起来了,你说我还有什么活头?”

汪有龄边说着边拼命地捶打着自己的双腿,却被阿狸哭着拦住了。

“老爷,你这样阿狸会很难过的……”

汪有龄气急败坏道:“自从喝了你熬的药之后,我的病不仅没见好,而且还越来越严重了,你说,是不是你在药里头搞了什么鬼,故意想害我是不是?”

阿狸惊得花容失色,忙辩解道:“不是的,不是的,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汪有龄苦涩道:“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

阿狸低着头,幽幽道:“阿狸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汪有龄缓缓道:“乡亲们都在说我老汪走了大运了,娶到你这样一个漂亮媳妇,你别看我嘴里头不说,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你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别说是攀高枝了,就是去给军阀头子张大帅做夫人也是绰绰有余,而你竟然会跑到黑水镇来,下嫁给我这么一个糟老头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阿狸说道:“阿狸无家可归,老爷肯好心收留,阿狸以身相许也是应该的……”

汪有龄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用再骗我了,我老汪倒霉了一辈子,突然捡到你这样一个宝贝,就是我自己也不相信。而且,你的身世我已经派人专门去调查过,全都是子虚乌有的!”

阿狸有些恍惚道:“老爷……从一开始,你就不相信阿狸吗?”

“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

汪有龄忽然抓住阿狸的手,流着泪说道:“阿狸,这些日子你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我也知足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是请你不要再骗我了好不好,你知道被骗的滋味有多难受么?尤其是被自己所爱的人欺骗!”

见阿狸沉默不语,汪有龄又道:“你是要钱吗?我可以让白管家将府里的现银全都给你!”

“老爷,请不要这样……”阿狸伤心道。

汪有龄不听,又说道:“那你是要我的命?你尽管拿走就是了,何必还要这样煞费苦心的一天天折磨我?”

“老爷,你再这样说阿狸会生气的……阿狸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让你健健康康的活下来。”

汪有龄颤抖地捧起阿狸梨花带雨的面庞,说道:“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阿狸见他神情激动,便轻声道:“老爷,您该休息了。”说罢吐气如兰,朝着汪有龄吹出一阵幽风,汪有龄立时变得有些困恹恹,连打了三个哈欠,躺倒在阿狸丰满的胸脯上。

阿狸摩挲着他两鬓稀疏的白发,叹了口气道:“老爷,阿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在合上房门的那一霎那,阿狸也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老爷,你放心,无论用什么方法,阿狸都会救你的!”

夏夜如水,东镇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烛火,从南镇这块高地远远望去,如同一条长长的银河一般,显得灯火通明。黑水河另一边的西镇则是黑不隆冬的一片,偶尔可以见到几个蚂蚁小的黑影在西镇内穿梭游走,一些不知名的嚎叫声在惨淡的夜空里张舞纠结,听得人背脊一阵阵发凉。

巧云睡觉从来都是认床的,她在这西式装扮的小洋房中睡得并不安稳,便干脆爬起来找同样没有睡意的茅无极聊聊天。

“师父,你在看什么呢?”巧云笑嘻嘻地问道。此时的她已经解开了马尾辫,一袭如黑瀑般的青丝直垂到腰间,倒比白天多了几分柔媚。

“哦,是云儿啊,怎么还不睡觉?”茅无极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手中不知道在掐算着些什么,口中念念有词。

巧云嘟囔道:“大师兄和二师兄在隔壁打呼噜跟地震似的,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嘛!”

茅无极打趣道:“那你也可以打呼噜,把他们比下去不就行了?”

巧云笑了笑,撅嘴道:“哼,没想到师父也爱取笑人家呢!”

茅无极接着说道:“你来得正好,反正你也睡不着,去后院帮为师打一盆洗脚水来可好?那几个守卫的士兵都睡着了,我也不好意思叫他们。”

巧云嘻嘻一笑:“帮您打洗脚水没问题,只不过别让我帮您洗脚就好了。”

茅无极听罢也是哈哈大笑:“这鬼丫头,跟你两个师兄处久了,嘴也变滑溜了。”

整栋楼里的灯几乎都灭掉了,只有楼梯和走道上的灯泡仍在闪烁不定。鸿福钱庄什么都是敢为人先,不仅仅是这西式小洋楼,就在其他镇民都还在点蜡烛用煤油灯的时候,这里却早已经换上电灯泡了。

巧云端着铜盆下到二楼时,发现楼梯口的灯忽明忽暗的,并不时伴随有“嗞嗞”的声音,她一阵心惊,忙快步跑到了一楼去。

此时虽然是夏夜,但在这海拔较高的南镇里竟还感觉到一阵阵的清冷,草丛里不断传来夏虫的低语,仿佛在诉说着一些遥远的故事。

水井在小洋楼后院的一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西镇时不时传来的嚎叫吓得巧云是一惊一乍,虽然心中有些发虚,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去舀水。

等到巧云舀完水回来时,才发现额头和手心里都是汗,眉毛上的一小撮留海都贴在额头上了。

回去的路上,再次经过了那该死的二楼,这时巧云忽然听到“格格”的怪响,有点像是骨骼摩擦的声音,伴着这忽明忽暗的灯光,显得极为诡异。巧云咽了口口水,只想快点走掉,然而就在这时,她又听到“啊”的一声怪叫,这声音听起来像是个男人,似乎十分痛苦一般。

巧云这时看到二楼的尽头有一间房间里还幽幽地闪烁着灯光,她将铜盆放在楼梯口,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房间的窗户上没有拉上窗帘,很容易便看清了里面的状况。只见房间内,刘不一正像一只狗熊一样,将他那大驼背贴在墙面上使劲蹭来蹭去,口中还时不时发出哼唧哼唧的呻吟,看样子是痛并快乐着。

刘不一不经意地一转头,忽然发现窗口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这大半夜的来这么一出,刘不一也是吓得跳了起来,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茅无极的三弟子巧云。

“巧云姑娘,这人吓人,吓死人呐,你难道不知道吗?”刘不一拍着胸口说道。

巧云看了看房间内那一块被蹭掉了墙灰的墙面,没好气道:“我还要问你呢,大半夜的在这发神经,不怕吓死人啊!”

刘不一摆着一张苦瓜脸,解释道:“唉,老毛病了,我这驼背一到晚上就又酸又痛的,非得蹭上几下才舒服。”

刘不一环视了一圈,见没其他人,便将房门完全打开,说道:“巧云姑娘,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先进来坐吧。”

“还是不了吧,师父还在楼上等着我呢!”巧云见这刘不一身匪气,并非什么善类,不想和他多有瓜葛。

刘不一笑了笑:“既然都来了,最起码得进来喝杯水吧。除了老大的房间之外,我这可是第二大的,刚好也可以带你参观参观。”

见巧云还在犹豫,刘不一又说道:“你们师徒几个武功如此高强,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巧云一想也是,当下便点头道:“好吧,那我就进来坐一小会儿。”

巧云走了进去,看到房间里尽是一番西洋装扮,虽然看起来洋气,但总感觉花里花哨的,倒像是一间女子闺房。

房间确实是靓丽,但刘不一却是个邋里邋遢的主,臭袜子臭鞋随地乱扔,连**都可以找到烟蒂和烟灰,巧云捏着鼻子说道:“这么漂亮的房间给你住,还真是暴殄天物啊!”

“哪个男人不是这样?”刘不一边傻笑着边将臭鞋袜使劲往床底下踢。

巧云这时在屋角惊奇地发现了一个梳妆台,不禁捂嘴笑道:“噗~你个大男人还化妆的呀?”

见他没回话,巧云回过头去一望,却发现他正痴痴地盯着自己的胸脯发愣,不禁又加重了语气道:“喂,你哑巴啦?人家在问你话呢!”

刘不一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回道:“哦……这以前,是鸿福钱庄老板娘的房间,所以……”

巧云白了刘不一一眼,换了个声调说道:“哦,我明白了,你们是鸠占鹊巢,实在是很可恶呢!”

刘不一拍了拍别在腰部的勃朗宁手枪,得意道:“这年头啊,有枪就是爷,有权就是爹。有了枪杆子,不怕不来钱!你看看,钱庄老板娘赚了这么多钱,最后还不是落到了我们兄弟的腰包里?”

巧云鄙夷道:“抢了人家东西,还好意思说呢!”

巧云走路带风,发香扑鼻而来,刘不一不禁打了个酥颤,有些心旌飘**,难以自持。

说来也奇怪,一向脾气暴躁的刘不一面对巧云的奚落竟然丝毫不生气,反倒觉得她骂人的样子十分可爱。

这时巧云的目光被摆放在房间正首的一座精美的木质大摆钟所吸引,而刘不一则一直跟在她身后,双眼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来回游走。

巧云兴奋道:“这东西我在省城里见过,是西洋钟吧?不过可比我以前见到的要大得多了。”

刘不一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西洋人用来记时的,只不过他们用的是罗马计数法,而咱们用的是天干地支计数法罢了。”

巧云这时看到摆钟内的两道指针即将要在十一的方向重合了。不禁问道:“那按西洋人的规矩,现在是什么时间?”

刘不一笑道:“马上要到十一点了,也就是咱们所说的午时啊!”

巧云赞许道:“看来你懂的还不少呢!”

“这些都是以前张大帅教的,他说国人都太落伍了,要多向洋人学学才行!对了,他还教我们一首诗呢!”

巧云不屑道:“哦,不是都说张大帅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么,他竟然还会作诗啊?”

刘不一见她不相信,便一本正经地念道:“手上洋枪炮,身上洋装耀,嘴里洋餐嚼,怀中洋妞笑!”

巧云听到最后一句,不禁脸上一红,说道:“这是什么打油诗啊?真是烂透了!”心中却想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样的大帅,也难怪他们会沦为兵匪。”

巧云走马观花地看完一圈,口中赞许道:“房间是不错,要是你肯再多收拾收拾就好了。”

刘不一朝着巧云眨了眨眼,轻佻道:“唉,房间是漂亮,可一个人住着挺寂寞的,既然你也喜欢这里,不如搬进来和我一起住怎样?嘿嘿……”

巧云脸上泛起一阵红潮,娇啐一口:“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要回去了!”

巧云说罢便生气地朝房门走去。

然而,早已是心痒难耐的刘不一却拦在了门口,眯着眼笑嘻嘻地看着她。

“你想要做什么?快让开!”巧云怒道。

“长夜漫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做些云雨之事,你说还能干什么?”刘不一邪笑着,在巧云吹弹欲破的脸上摸了一下,却被惊慌的巧云立马推开了。

“你敢轻薄我,我要告诉师父去!”巧云柳眉倒竖,警告道。

然而刘不一却是个赖皮的主,不仅不理会她,反倒向她越靠越近,巧云无奈,只得一步步地向后退。

刘不一见巧云一脸慌张,心中十分得意,也更加得寸进尺,趁着巧云后退的瞬间,一只手蛮横地搂住了巧云纤细的腰部。

巧云见他如此无理,不禁“呀”地一声惊叫,双手扶住他的手臂,暗使巧力,将他往身后重重一带,这刘管带便如同一件衣服般被甩了出去,四肢张开趴倒在地上。

巧云见他摔也摔得这样奇怪,强忍住笑:“这叫自作自受,活该!”

见巧云要走,刘不一又死缠烂打地抱住巧云的脚,装作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口中调笑道:“不要走啊,人家舍不得你嘛!”

巧云心中很是生气,右脚一抬想要甩开他,然而脚虽是抽出来了,可绣花鞋却被他抓在了手里。

“讨厌!快把鞋还给我!”巧云娇斥道。

“你让我亲一口我就还给你。”趴在地上的刘不一色相毕露,轻浮道。

“实在是太可恶了!看我怎么修理你!”巧云柳眉一竖,使劲踹了刘不一的肚子几下,最后又将脚丫踩在刘不一的头上,让他脸贴着地,吃了一鼻子灰。

巧云的脚丫娇小玲珑,粉嫩无比,刘不一忍不住将鼻子贴在玉足上贪婪地嗅了几下。

“呀!”巧云见他如此轻浮,羞得是满脸通红,当下秀拳紧捻,雨点般的拳头落了下来,将刘不一痛揍了一顿。

“你说,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人了?”巧云交叉着双手,居高临下地质问道。

“不敢了不敢了,女孩子应该温柔些嘛,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啊。”刘不一此刻已是鼻青脸肿,只能扶着墙站起来,哭丧着脸道。

就在这时,摆钟忽然发出“咚咚”的声音,时针和分针重合在一起,已经是到了午夜十一点。

空气中似乎出现了一丝奇妙的变化,密闭的房间内竟刮出几阵冷风。

本来准备开门出去的巧云却忽然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刘不一的方向,瞳孔放得老大,仿佛看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刘不一边揉着有些青肿的脸,笑道:“怎么,巧云妹妹想通了,舍不得哥哥我啦?”

隔了好一会儿,巧云才回过神来,说道:“我问你,你的驼背是生下来就这样的么?”

“当然不是!”一见巧云提起了自己的驼背,刘不一显得有些激动,“十六年前,我可和你那二师兄一样,是个玉树临风的小青年呢!”

“怎么突然问这个?”刘不一这时才发现巧云原来是一直盯着自己的背后看,他回过头去,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巧云打断道:“你先别管为什么,那十六年前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你驼成这样的?”

刘不一叹了口气,苦着脸说道:“唉,巧云妹妹,你是不知道,在被招安前,我和黑旋风都是占山为王的土匪,有一次我们干了一票大的,回去后老大摆了庆功宴,我们个个都喝得是烂醉如泥,哪知道第二天早上我的背就开始驼了,怎么伸也伸不直,就像是什么东西给压在了背上一样。”

巧云点了点头,又道:“一夜之间背就驼了,你自己不感觉奇怪吗?”

“谁说不是呢!”刘不一怨忿道,“想我刘不一好歹也是个帅小伙儿啊,自从驼背后不知道落了多少笑柄,去看大夫也查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后来就一直这样了。”

刘不一见巧云一副欲言又止,惶恐不安的模样,不禁冷声道:“你突然问我这些,就是想奚落耻笑我一番吗?也罢,我刘不一老油条一根了,被人当驴骑的时候都有,不会跟你计较这些的。”

“不是的,你误会了。”巧云轻咬着下唇,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一字一顿道:“你背上,有一个老婆婆……”

刘不一笑道:“你这调皮丫头,准时又在拿我寻开心了,这大晚上的,哪会有什么老婆婆啊?”

巧云并不理会他的质疑,只是紧张地盯着刘不一的背后,缓缓说道:“她现在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又是一股冷风拂过,仿若一条蛇从刘不一的脖子里直往下窜,刘不一打了个哆嗦,朝身后猛一回头,颤声道:“这大半夜的……你可别吓我!”

巧云恼道:“我吓你做什么?你忘了我和师父都是茅山道士了?我天生就是阴阳眼,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刘不一见巧云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吓得跳了起来,慌忙抓来一床棉被包住自己,连头也埋了进去。

巧云摇头道:“没用的,它是鬼魂,既然缠上了你,又怎么可能甩得掉它呢?”

“拜托……你别吓唬我了……我最怕……最怕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刘不一颤抖的声音从棉被里传了出来。

巧云见这刘不一竟然如此胆小,不禁恼怒地扯掉了他身上的棉被,那个恐怖的死魂灵也跟着从棉被里冒了出来。只见它衣衫褴褛,通体发绿,面如白纸,眼珠子里更是漆黑一片,看不见白仁,而双脚则使劲地交叉夹住刘不一的胸脯,两只干枯的手臂则紧紧地搂在刘不一肥厚的脖子上。

巧云发现自己每次数落刘不一时,那死魂灵都会向自己投来怨忿的目光,脸上沟沟壑壑的皱纹挤作一团,仿若一个干瘪的桔子一样,看得巧云不寒而栗。

“你……为什么一直缠着他?”巧云鼓起了勇气,试探性地问道。

那死魂灵并不说话,只是缓慢而机械地将目光看向身下的刘不一。

刘不一咽了口口水,额头上冷汗涔涔,他紧张地问道:“巧云妹子,你你……在和谁说话?”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身上的那个人……”

刘不一又继续问道:“它……对你说了些什么?”

巧云瘪着嘴摇了摇头,道:“它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盯着你看。”

刘不一哭丧着脸道:“天呐,我刘不一招谁惹谁了啊,怎么就触了这么个霉头呢!唉,难怪这几年总感觉诸事不顺的。”

紧接着,刘不一又双手合十,边拜边说道:“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可千万别再缠着我啦,改明儿我一定对给你多烧点纸钱,求求你了……”

那死魂灵依旧是默不作声,四肢如同蟹钳一般紧紧地夹在刘不一身上,一动也不动,仿佛本来就是刘不一身上的一块肉一般,他走到哪,它就跟到哪。

刘不一急不可耐道:“巧云妹子,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啊!”

巧云冷哼道:“你作恶多端,杀人如麻,这个老婆婆一定是冤死在你枪下的,死后才**魂不散,一直缠着你,这都是你自作自受!”

刘不一一听急了:“这可真是冤枉啊!我跟着老大这几年,确实杀过不少人,但基本上都是和敌对势力火并时杀的,大多数都是男人啊!要是连老人和小孩子都不放过,那我还算是个人吗,你说对不对?”

巧云狐疑道:“这样说来,这个老婆婆不是你杀的?”

刘不一点头如捣蒜,道:“我刘不一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从来也是敢作敢当,没做过就是没做过,绝对不会刻意隐瞒的!”

巧云一只手托在下巴上,沉吟道:“那就奇怪了,你已经驼背十六年了,按这样推算,这个鬼魂应该是在十六年前就缠上了你,你仔细回忆一下,十六年前有没有发生什么离奇的事情?”

忽然,巧云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脸上一怒,质问道:“你平时浪**成性,经常**良家妇女,会不会这个老婆婆是因为不堪受辱,然后自杀身亡了?”

刘不一一愣,随即窘迫道:“巧云妹子,我再怎么色,也只是对你们这样的漂亮小姑娘,怎么可能对一个老太婆……”

正说着,刘不一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只听他问道:“巧云妹子,你刚才说,我背上的鬼魂是个老太婆对不对?”

“没错啊,怎么啦?”

刘不一面色惊恐,接着说道:“那你把她的相貌穿着描述给我听听!”

随着巧云的描述,刘不一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真的……真的是她么?”

“她是谁?”巧云疑惑道。

只见刘不一犹疑了一阵,又道:“巧云妹子,你帮我看看,她右边的耳朵是不是没有了?”

巧云犯愁道:“她现在埋着头,耳朵被头发遮住了,根本看不到啊!”

刘不一傻乎乎道:“你扒开她的头发,不就看到了吗?”

巧云斜瞥了他一眼,回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鬼魂是灵体形式的存在,怎么可能触碰到她嘛!真是笨得可以!”

见刘不一一脸担心的样子,巧云知道他心里八成是有了谱了,只是想最后做一次确认。巧云回想着之前数落刘不一时,会惹怒这个死魂灵,便故伎重演,便冲着刘不一骂道:“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刘不一愣了愣,以为巧云还在为之前轻薄她的事生气,忙用双手抱住了头部。

果不出巧云所料,她这一骂,那死魂灵口中发出一声低吼,立刻抬起头来,一道凌厉的目光射向巧云,仿佛要将她挫骨扬灰一般,巧云只感觉一阵心惊肉跳,不禁后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她发现这个死魂灵竟然没有右耳,耳根处只有一圈结了痂的弧形伤口,看这伤口凹凸不平,仿佛一座隆起的小肉球,倒让人不禁怀疑这右耳是不是别人给硬扯下来一般。

那死魂灵仍在低吼,巧云紧张地盯着她,小声道:“她……确实没有右耳……”

“啊!”刘不一忽然发出一阵惊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堪,双膝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捂着头嚎啕大哭。

巧云没料到他忽然会变成这样,一时间竟是呆立在原地,茫然不知所错。

等刘不一情绪稍定后,巧云奇怪地问道:“你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刘不一抬起头来,眼睛都哭红了,脸上两道泪痕清晰可见,只见他揩了一把鼻涕,颤声道:“她……她是我的老娘啊!”

巧云看了看那个面目狰狞的死魂灵,愕然道:“你说,她是你娘?”随即,她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难怪,我只要一骂你她就会生气,她这是舐犊情深啊!”

刘不一黯然神伤,长叹一声,娓娓道出了那段他深埋心底已久的悲情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