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月亮湖露营

【方晓静在一旁喃喃自语:“周承光身上怎么会带这种药,他也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我强压住心底可笑的猜测:“也许是周叔的呢,方子聪,你肯定也见过周叔吧,也许是他有心脏病。”

“可周叔有心脏病,药瓶怎么会在周承光身上?”方子聪平时不聪明,此时倒是一副探究的表情,“不应该啊。”

“也许……他怕周叔忘记,自己也在身上备了一瓶。”我越说声音越小。

我想到那天,我和周承光被大狼狗穷追猛打,停下后,他满脸苍白的模样。也记得,他在我家起身的时候,脚步踉跄的事实。

我的心因为这些蛛丝马迹变得越发沉重。

还是方晓静干脆:“我们在这里瞎猜测有什么用,不如跟踪周承光吧,这样一来不就真相大白了?”

“跟踪周承光?”我和方子聪齐齐看向方晓静。

“不然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或者你们去问他本人,如果他真的有……”方晓静似不忍心说出那三个字,“他会如实告诉你们吗?”

我们三人一合计,同意了方晓静的方案。

放学后,我们一路跟着周承光进了市人民医院。

他进了医院大门,而我们却停下了步伐,面面相觑。

“周承光怎么会来医院,难道他……”方晓静喃喃自语。

“我来过这里。”我说。

“这是市医院,谁没来过啊。”方晓静白了我一眼。

“我的意思是……”我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之前来过这里,当时周承光因肺炎住院。”

“周承光因肺炎住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方晓静问道。

“很久以前了。”我喃喃自语。

“很久以前肺炎住院,身上又带着救心丸,现在这个点又来医院,这实在让人费解。不管了,我们进去看个究竟不就知道了。”方晓静说道。

我刚要走,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我赶紧躲到了方晓静身后,她疑惑:“你干吗?”

“那护士姐姐认识我。”我正解释着,手机铃声响起,护士姐姐只顾着接电话,也没注意到我。

电话中,她提到了周承光,提到了药,提到心脏病。她已经走远,而我们三人却站在原地,谁也没动。

不知道站了多久,方子聪率先反应过来:“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刚才那位护士姐姐说,周承光得了心脏病是吧?”

方晓静沉重地点点头:“我也听到了。”

他们齐齐看向我,我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周承光有心脏病?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

和他们分别后,我去找了周叔,我想也只有周叔会告诉我真正的答案。

周叔开车过来,我们去了公园。

我并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单刀直入地问他:“周叔,我在周承光身上发现了这药,您能告诉我,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周叔接过药瓶,看了我一眼,叹息了一声:“少爷一直让我瞒着你,可你最后还是知道了。”

“我想知道一切。”我认真地道。

“少爷他有先天性心脏病。”周叔轻道。

心脏病分为许多种,而周承光得的却是最麻烦的一种——先天性心脏病。随着年岁渐长,他的病情会越来越重,唯一的机会便是换心。

我听着周叔的解释,心里钝钝地疼:“所以周承光好几次不告而别,是因为心脏的关系吗?”

“嗯。”周叔点头,“今年住了好几次医院了。这是医院给少爷配的药。”

周叔叹息一声,人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看着少爷受病魔折腾,我也不好受,可他却硬扛着。”

他哽了下,眼底闪着晶莹的泪花:“或许少爷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他什么都不在乎。”

周叔看着我说道:“少爷真的很苦,表面上他什么都有,其实什么都没有。胡乐,你是个好孩子,如果可以,能不能麻烦你多和他说说话?”

后面周叔还和我说了许多话,我却只记得那一句:“对他好点,他不知道还有多长的时间,如果找不到心源的话。”

最后周叔送我回家。

我回到自家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抱着书包,蹲在地上呜咽。

“怎么了?”头顶响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我抬起头,泪眼蒙眬地看着苏南,他担忧地看着我:“怎么哭了?”

我咬着嘴唇摇摇头,他蹲在我面前,没好气地擦掉我的眼泪:“你又惹阿姨生气了吗?”

“我钥匙丢了。”

他松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能精明一点,丢了就丢了,你还能把它哭回来吗,先去我家。”他拿起我的书包,将我拉起来。

苏南也是一个人在家,见我哭得打嗝儿,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我。

打嗝儿这种事,喝水也停不下来,我一边哭一边打嗝儿,想也知道我现在的模样肯定非常滑稽。

苏南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我真是被你打败了。”

他说完,倾身靠近我,双手捧住我的脸,与我视线平视,被他那双深湛的黑眸盯着,我有些怔愣。便在此时,他忽而一笑,蓦地抬头,在我发丝上印下一个吻。

我整个人僵住,打嗝声也戛然而止。

苏南身上的气息,无孔不入地钻进我的鼻息中,我能听到自己如雷似鼓的心跳声,也能感觉自己的脸烫可煎饼。

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苏南却已经放开我,盯着我傻乎乎的模样,见我不打嗝儿了,他松了口气。

“好点了吧?”他问我。

苏南的声音穿过千山万水,才来到我耳边,我怔怔地抬头看他,喃喃问道:“你在做什么啊?”

闻言,苏南面色微红,他轻咳一声粉饰太平:“你别误会,我只是在替你止嗝。”

“啊?”我依旧魂不归体。

苏南耐着性子解释:“人在打嗝儿的时候,不经意之间被吓一跳,会有效止嗝。”

道理我都明白,可是,吓人有很多种办法吧。

我有些不解:“你可以趁我不备,吼我一声,或者在背后吓我一跳,你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苏南恼羞成怒地打断我的话,“反正都一样。”

会一样吗?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感觉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这感觉让我心脏一阵一阵酥麻,也让我有些坐立不安,于是我拿起书包,对他说了句我回家了,便风风火火地溜走了。

我的钥匙当然没有丢,回到家后,我的心乱成一锅沸腾的粥,一半在想着苏南刚刚的举动,一半记挂着周承光的病。

最后,沸腾的粥冷却,我慢慢冷静下来。

我想起和周承光的第一次见面。

直到现在,作为朋友,似乎都是他在主动,而我表面称呼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可到最后,总是忽略他。

时间将我们的关系划开了一个界限,相比苏南、方晓静和方子聪,周承光和我认识的时间的确短而又短。

可这不是我忽略他想把我当朋友的借口。

思及以前,我对周承光充满愧疚,想要弥补的心情从未如此的强烈。

我想,方晓静和方子聪既然参与进来,我也不能瞒着他们,他们听了我的转述后,沉默片刻,表示愿意和我统一战线,好好陪着周承光。

方晓静这家伙太会煽情,她说:“现在我们不陪着他,以后没准儿都没机会了。”

方子聪第一次吼了她:“你别乱说话。”

我也瞪了方晓静一眼,方晓静吐了吐舌头,一脸抱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可我们该怎么做,总不能天天黏在周承光身上,他又不是笨蛋,肯定会发现猫腻。”

方晓静福至心灵:“你不是说周承光学习成绩很差吗,这不是快期末考了,期末考不及格,新学期可要被点名批评,要不我们把周承光也拉到我们的学习小组来,这样不是一举两得?”

方子聪幽幽道:“你是不是忘记班长了,他可是和周承光不对盘呢。”

他说完,两人齐刷刷地看向我。

方晓静幽怨地道:“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因为胡乐,苏南对周承光敌意颇深。”

怎么就因为我了。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方晓静郑重地说,“加油。”

我:“……”

在二人的殷切恳求下,我只能硬着头皮去求苏南,可求人也是有艺术的。

我觉得,需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借良好的气氛来挑明这件事,简而言之就是苏南心情好的时候。

不过我想,他心情再好,只要我一提起周承光,他必定转喜为怒。

我之所以告诉方晓静和方子聪关于周承光身体状况的事,主要是因为他们已经介入进来了,以方晓静的性格,不刨根问底不可能,索性和他们直言挑明。

很快,苏南的生日到来了。

我是九月中旬生的,苏南比我晚出生了两个月,方晓静擅长星座学,她说苏南是标准的天蝎座。

她说,天蝎座的人聪明、动手能力强、有强烈的自主意识、克制,同时嫉妒心也很强,但若被天蝎座的人放在心尖上的话,那便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因为天蝎座认死理,认定的人,便会维护到底。

我以前不太相信方晓静的星座学,不过慢慢地,也觉得方晓静说得不无道理,苏南的确是个聪明且克制的人。

关于苏南的生日礼物,我早早就准备好了。

一件科比的亲笔签名球衣。

关于这件球衣,还有一件小插曲。

我也是无意中听苏南的好友“嘘嘘”说起苏南一直想要一件科比的亲笔签名球衣,当时我听了便记在了心里。

只是科比的亲笔签名球衣实在太过贵重,我有心无力,好几次想放弃,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偶然间听到高三的一位学姐想转手卖出一件科比的亲笔签名球衣。

我去找了她,学姐与我达成协议,只要我折出三罐星星,便把球衣给我。

我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为了苏南,我还是答应了。那段时间我夜以继日地折星星,等我将装满星星的玻璃瓶给学姐的时候,她笑笑:“你很坚持。”

“谢谢。”我道。

“可以冒昧地问一句,你是为了谁这么坚持吗?”学姐笑着问我。

我愣了下,眼前闪过苏南的身影,嘴角微微扬起:“我最好的发小。”

后来因为发生了太多事情,这一耽搁,我忘了将球衣给苏南。

苏南生日那天,两家一起吃了顿饭。饭毕,大人们散了,我把苏南拉到院子里。

快十二月了,夜风刺骨,苏南身穿风衣,他身材挺拔修长,灰色风衣很是亮眼,他清清冷冷地站在我身边,眼底眉梢带着笑意,一笑,如一汪温泉。

一阵冷风袭来,我打了个喷嚏,苏南皱眉,替我挡住风口:“有什么话不能在屋里说吗?”

“哎呀,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我搓搓手。

“惊喜?”他扬眉,“你刚才不是送了礼物?”

我方才在饭桌上送了苏南一个笔记本,太寒酸了点。

“那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餐在这里呢。”我拉着他走到他家院子的一棵大树下,神秘地指了指树底下,“你挖开土看看。”

苏南:“……”

在我的催促下,苏南不情不愿地蹲下,徒手刨土。

刨到一半,他倏然望着我,眉宇微皱:“你该不是在耍我吧?”

“哪能啊,你今天可是寿星。”我忙解释。

他微瞪了我一眼,继续刨土,很快,手指便触上一个长方形的铁盒,他将铁盒打开,干净的塑料袋里头包裹着一件衣服。

“这是什么?”苏南疑惑地看着我。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催促。

苏南拆开塑料袋,抖开衣服,看到球衣上科比的亲笔签名,倏然怔住,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他眸光复杂地看着我。

“这礼物你喜不喜欢?”我笑意盈盈,“算不算惊喜?你一直想要科比的亲笔签名球衣,现在愿望实现了。”

他收回吃惊的神色,眸光渐渐温柔:“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别的不要问,你就说你开不开心?”我笑道。

苏南将衣服收好,低眉浅笑过后,朝我招招手。

我狐疑一挑眉:“干吗?”

“你过来,我告诉你。”他朝我温和一笑。

我不疑有他,在靠近他的一瞬间,苏南突然伸手,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顿时冷空气扑面而来,下一瞬间却被温暖所代替,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头顶,轻声道:“谢谢,我很喜欢。”

苏南的怀抱很温暖,我情不自禁地掀开他的风衣,脑袋往里头拱了拱,苏南也没阻止,不过却后退了一步:“你干吗?”

我仰头看着他,苏南的眸子亮如星辰,里头有我的身影。

我嘿嘿一笑:“你怕我冷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冷风将树上的枯叶吹散,纷纷扬扬洒落,有几片落在苏南的肩头,他说:“我们进去吧,外面冷。”

我点点头。

回到屋里,果然温暖许多,我爸妈和苏阿姨苏爸爸在楼下聊天,我和苏南在房间里看书。

窗外,冷风飒飒,偶尔大风将窗户吹得砰砰响,屋内却温暖如春。

我安静看书的同时,时不时瞥一眼苏南。

也许是我的偷看太过频繁和明显,苏南明显发觉,合上书,看着我道:“有话就说。”

“我……”我的确有话说,可触上他带笑的眉眼,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你今天开心吗?”我期待地看着他。

苏南愣了下,笑着敲了敲我的脑袋:“你觉得呢?”

他对我说了句“等下”,起身走到书桌前,我好奇地看着他打开抽屉,从里头拿出一双粉红色手套。

“给你。”他将手套递给我。

我神色微怔:“可是,今天不是我生日,你送我礼物干吗?”

“商场看到的。”他说着,补充了一句,“打折,挺便宜的。”

我哦了一声,拆开包装袋,将手套套在手上,手套触感温软,我不禁戴着手套,捧住苏南的脸,眉眼弯弯地问他:“触感是不是很舒服?”

他嗯了声,却没有挣开我,眼神璀璨如星。

我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也意识到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太过相近,忙挪开手。

那种若有若无的气氛又在我们身边蔓延开来。

沉默片刻,苏南问道:“你之前要问我什么问题?”

我摩挲着手里的手套,看着他,心里默默叹息一声,轻轻摇头:“没什么。”

苏南生日结束后,方晓静和方子聪来询问我的进度,我很抱歉以及委婉地告诉他们:“对不起,我没完成任务。”

“啧。”方晓静恨铁不成钢,“昨天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说?”

我沉默了,就是因为他心情特别好,我不想破坏他这一份回忆。

方子聪在一旁幽幽道:“我可和周承光打了包票了,如果你这里出了娄子,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我一狠心一咬牙:“我会找机会和苏南挑明。”

可我没想到,我找的时机偏偏不对。

原因在于恰好最近苏爸爸和苏阿姨为了苏南的饮食问题拌了几次嘴。

我们马上要进入高二下学期了,学习负担加重,老班召开好几次家长会,要求家长一定要注意孩子的饮食问题,健康的身体是学习的关键。

但他们二人都是大忙人,所以苏南隔三岔五要吃残羹冷饭。

苏爸爸希望苏阿姨暂时休整,在家好好照顾苏南,而苏阿姨放不下医院的患者,拌嘴后,一时想不开,哭着跑了出去,苏爸爸后悔莫及,紧跟其后。

我到苏南家的时候,苏南疲惫地靠坐在沙发上,见是我,沉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你还好吧?”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们吵架的声音并不小,我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我爸妈偶尔也会拌嘴,但因为我爸性格和善温柔,每次吵不过三句便缴械投降,反而哄着我妈去了。

苏爸爸和我爸的性格,还是差了许多,吵架的时候头脑一热,有时候一些不经大脑、伤人的话便这么脱口而出。

闻言,苏南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我没事。”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他旁边,安慰他:“放心吧,叔叔阿姨只是拌拌嘴,你看我爸天天被我妈抽,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苏南沉着脸,半晌后才道:“我想寄宿。”

我的脑袋嗡了一声。

他长舒一口气,疲惫地揉揉太阳穴:“我不希望他们为我担心,我想寄宿在学校,免得他们两头忙。”

他虽然这么说,但眼底依旧藏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失落。

我心疼这样的苏南。

和我一比,苏南懂事得让人心疼,他多少次累了回到家,希望能吃到一口热饭,能得到父母的嘘寒问暖,可他面对的往往是冷冰冰黑漆漆的屋子。

“苏南……”

他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别用这种语气叫我的名字,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可是也不一定需要寄宿啊,要不你来我家吧。”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这些事情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我自有分寸。”

说完,苏南起身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

我帮他一起打扫,刚蹲下,肚子却咕噜噜响动,苏南见我面色有异,担心道:“你怎么了?”

“我好像吃坏肚子了,借你卫生间一用。”说着,我忙不迭地冲上二楼。

等我解决完生理大事回到客厅,却见苏南端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我的手机,面色阴沉地看着我。

还未等我开口,苏南轻轻道:“刚才方晓静一直打电话,很抱歉我接了。”

我没说话,他继续道:“方晓静以为接电话的是你,她说了一些事。”

我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什么事?”

他起身走向我,一字一句道:“你想让周承光加入学习小组。”

“我……”

我今晚本来就是找他讨论这件事的,可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我都已经打算压后再议了,结果天不遂人愿,方晓静在这时候打电话过来。

事到如今,我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周承光也是我们的朋友,他的成绩实在太差了,所以我……”

“所以你想当好人?”苏南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不是这么说,他……”

他却不听我解释,倏然转身,语气冷硬:“我可以清楚明白地告诉你,我不会同意,你死了这条心。”

我诧异不已,绕到他面前,盯着他愠怒的面庞,实在不解:“你和周承光有多大仇,你为什么总是不待见他,有必要弄得这么决绝吗?”

“有必要。”苏南不改初衷。

“你!”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了解地点点头,“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翌日自习课,苏南准时出现在图书馆。

我甚是诧异,以为昨晚他与我拌过嘴后,便不愿再来,没想到他居然摒弃前嫌……

可我依旧想多了。

苏南面无表情地走到我面前,沉默地坐在我旁边,低头一声不吭地翻书,片刻后道:“有不懂的问我。”

他一出现,我们三人大气都不敢出。

最后方晓静打头阵,战战兢兢地上前问问题,苏南耐心解答。

而我全程埋头做试卷,理也不理苏南,并不是我无情无理取闹,而是我若一点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现在,正是拔河的最关键时期,我不能有所松动。

方晓静碰了碰我:“你别跟班长犟了,和他道个歉,说个软话吧。”

我轻飘飘地扫了方晓静一眼,这人到底有没有一点立场,一方面又要我力争周承光在小组的位置,一方面又要让我和苏南服软,她到底想让我怎么做?

方晓静偷偷睨了一眼苏南,低声在我耳边道:“你啊,就是太倔了,不懂得迂回,你为什么要单刀直入地和班长提意见,你就不能委婉一些吗?我就不信你说软话,班长还会给你脸色看。”

“不会。”我赌气说道。

方晓静叹了口气,估计也觉得我孺子不可教。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方子聪急得团团转,他对周承光打了包票,而我们迟迟不给回应,不是耍弄人家吗?

对此,我决定亲自向周承光道歉,方子聪松了口气。

周承光约我在公园。

已是深秋,寒风刺骨,我怕冷,穿得严严实实,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等周承光,看着来往的人群,不禁有些恍惚。

“学姐。”清朗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我抬头,见周承光笑意盈盈地朝我而来。

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更衬得他面色苍白如雪。

以前我总以为他是天生皮肤白皙,可其实不然。

见我直愣愣地盯着他,周承光停在我眼前,微微弯腰,眼中带笑,苍白的面容展开一抹和煦的笑:“你发什么呆呢?”

“啊,没有啊。”我忙从纷杂的思绪中抽离。

周承光坐在我身边,见我一直冻得哈气,毫不犹豫地脱下身上的外套,我忙阻止:“你做什么?”

“怕你冷,给你多披一件衣服。”他说。

我按住他脱外套的手,强掩住心底的酸涩和难过,他在我面前粉饰天平,只字不提,而自己却独自忍受痛苦。

明明自己那么虚弱,还要把外套给我。

什么人啊这是。

“治标不治本,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我生怕他又冻病。

周承光点点头,望着公园来来往往的人群,轻轻道:“我以为学姐喜欢热闹,所以约在了这里。”

“我喜不喜欢不重要。”我认真地看着他,“周承光,你要为自己多考虑考虑,别总想着别人。”

“别人?”他愣了下,低低一笑,“哪有别人,只有你一个而已。”

“什么?”我诧异地看着他。

“走吧。”他牵起我的手,“找个温暖的地方。”

到了咖啡厅,周承光给自己点了一杯清水,给我点了一杯咖啡。热气蒸腾中,他的面容迷离清隽,我很怕迷雾一消失,他也跟着不见了。

沉默许久,周承光率先说道:“你找我,是因为学习小组的事情吧?”

我轻轻地嗯了声。

“其实,学不学习对我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我只是喜欢和你们在一起,想……给自己留下一些回忆。”

后面这句话,他说得很轻,但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想留下美好的回忆。

所以,他带着我去听魏森的演唱会……

我突然说道:“周承光,周末我们去露营吧。”

周承光愣了下,旋即点点头,眼角带笑:“好啊。”

我与方晓静、方子聪提起露营之事,他们两人求之不得。

“露营好啊,虽然现在有点冷,但那些虫子啊蛇啊刚好冬眠,这时候一边看星星一边烧烤,简直是人生一大幸事啊。”方晓静已经畅想起来。

方子聪弱弱地道:“要叫班长吗?”

苏南?

我垂下眼睫,无论做什么事情,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苏南,可他和周承光不对盘,他不会想去的。

方晓静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她道:“班长去不去是他的事情,而你说不说就是你的事情了,你若瞒着他,信不信等你露营回来后,他又和你冷战。”

我瞬间醍醐灌顶。

当晚吃完饭,我抱着书包去苏南家,美其名曰一起做作业。

苏南貌似还在生我气,见我抱着书包杵在门口,也只是淡淡地道:“做什么门神,进来。”

我拉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摊开练习簿,踌躇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苏南放下笔,定定地看着我:“凳子上有针?”

我立马正襟危坐,轻咳一声:“其实苏南,这周末我和方晓静他们想去露营,就在清风山附近,那儿不是有个著名的月亮湖吗,听说很漂亮,所以我想问你,要不要去?”

“露营?”苏南双手环胸,“怎么突然想去露营?”

“就……放松放松呗。”我说。

“你爸妈同意吗?”他简明扼要地指出最重要的问题。

我愣了下,倒是没细想过这问题,但如果苏南去的话,我妈一定双手赞同,而我爸的意见……

他的意见在我们家向来没什么效力。

“只要你去,我爸妈就会同意了,有你在,我还怕什么。”我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取悦了苏南,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冷哼了声:“我在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嗯。”我真诚无比地点头,“因为你无所不能,方晓静和方子聪都说了,有你在,天塌下来都不担心。”

“别给我戴高帽子,都有谁去?”他问。

“我、方晓静、方子聪,还有……”

我咽了咽口水,还未等我开口,苏南已经冷冷地道:“还有周承光对吗?”

我:“……”

我以为苏南会大发雷霆,抑或甩袖走人。

不对,这是他的房间,他应该把我扔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在我提心吊胆之时,他胸膛起伏了几下,然后慢慢平静下来,淡淡地道:“好,我去。”

我以为自己幻听,又问了一遍:“你真的要去吗?”

他笑了一声:“你们不是说我无所不能嘛,我怎么好意思不去。”

虽然邀请的过程很“曲折”,但结局是完美的,苏南同意了。

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方晓静,方晓静却甚是愤怒,嘴里一直喋喋不休地骂着方子聪,我心想,方子聪这家伙又怎么在老虎面上捻须了?

方晓静愤愤不平:“方子聪这家伙把要去露营的事情告诉叶颜了,而且还说班长一定会去。”

“然后呢?”我问。

我想,以叶颜门禁森严的家教,她应该不会参与吧。

“方子聪说,她也想来。”

我:“……”

人家要来,我总不好意思拒绝,安慰了奓毛的方晓静几句,这件事也就这么尘埃落定。

我爸本不放心我们几个孩子去露营,但因为有苏南和周叔在,他放心不少,只交代我一定多注意安全。

我爸妈还是比较开明的,深知我学业繁重,偶尔的放松是为了更好的进步,所以并没有多加阻拦,周承光说,其实我很幸福。

我也这么觉得。

周六休息一天,傍晚我和苏南收拾完行李,在公园和方晓静他们会合。

没多久,叶颜来了。

和我的清汤挂面头不同,叶颜明显刻意打扮过,她长相精致漂亮,气质出众,稍稍一打扮,便让人移不开视线。

方子聪小小声道:“女神就是女神。”

他刚感叹完,便被方晓静一个无情的肘拐打得连连抽气。

叶颜和我们打过招呼后,便找苏南问问题,两人站在一旁讨论得热火朝天。

方晓静低声冷哼:“都出来玩了还这么积极,我看她就是故意找班长说话,霸占他。”

霸占这个词严重了。

我替叶颜说好话:“学霸学习哪有分时间地点,灵光一闪就来了,你别把人家想得那么坏。”

方晓静白了我一眼。

不久后,一辆房车朝我们而来。房车停下,车门打开,周承光一身清爽地走下来,朝我们微微一笑。

我们上了车,一车人浩浩****地朝清风山而去。

清风山距离市区并不是很远,适逢周末,除了我们,竟还有不少人来这儿露营。好在我们来得不算晚,还能占据一个绝佳的好位置。

清风山最著名的便是月亮湖。

因为地形之势,湖泊呈现半月亮形状,月明星稀之时,明月倒映在水中,像是一汪月儿遗落人间。

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和传说,月亮湖也成了情侣相伴旅行的必备之地,甚至有外省的游客慕名而来,只为一探究竟。

男生们准备帐篷,我们几个女生开始准备烧烤要用的东西。

方晓静一边准备烤架,一边看着远处,时不时点评:“方子聪这家伙真是笨,连个帐篷都架不好。”

我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见苏南正有条不紊地搭帐篷。

他身材修长高大,做事不像方子聪那般毛毛躁躁,没一会儿便整理好帐篷,见方子聪求助,他便耐心指导。

“还是班长可靠。”方晓静感叹,“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他似的,方子聪这家伙,连灯泡都不会换,笨死了。”

我寻摸着,方晓静这语气怎么那么像我妈?

我妈埋怨我爸的时候,语气与她一模一样。

我没搭腔,倒是一旁的叶颜微微一笑,即便她有所压制,但我依旧看清了她眼底的崇拜,她温柔地望向苏南的方向,轻轻道:“苏南是很厉害。”

我是第一次烧烤,有些手忙脚乱不得要领,加上方晓静一直在一旁催促,差点烫到手。

“学姐,你没事吧?”周承光上前来,抓着我的手,旁若无人地检查。

我忙收回,轻咳一声道:“没事没事。”

话毕,一扭头,发现苏南提着一桶水,面色沉沉地看着我们。

“我来吧。”周承光接过我手中的钳子,熟练地翻着烤架上的鸡翅鸡腿等。

我见他有模有样,不禁感叹:“不错啊。”

周承光很谦虚:“在国外的时候经常弄。”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下,长睫微垂,似想起了什么事情。

也许,他是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我忙转移话题,搓搓手道:“看得食指大动,好想吃。”

周承光朝我一笑:“马上就好了,你等一会儿。”

“嗬。”周承光刚说完,我便察觉身边一阵风过,一转头,苏南正面无表情地与我擦肩而过。

方子聪为了讨好方晓静,和周承光取经学艺,烤了好几个大鸡腿给方晓静,看得我垂涎欲滴。

“给。”周承光将手里的盘子递给我,盘子里码着烤得金黄的鸡翅和鸡腿,闻着便让人馋虫大动。

“谢谢。”我冲他感激一笑。

“苏南,谢谢你了。”我正拿了鸡翅,乍听到叫苏南的声音,耳朵微动,下意识地转过身,便见苏南手里端着盘子,正递给叶颜。

叶颜巧笑倩兮地看着他。

月光下,两人的气氛甚是良好。

我看了一眼手里香喷喷的鸡翅,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因为我们还是学生,所以周叔看得紧,没有酒,只买了一箱饮料,我以茶代酒:“敬这美好的月色,敬着这潇洒恣意的青春。”

我说完,无人回应我,方晓静和方子聪在互扔鸡骨头玩闹,苏南手持饮料,沉默地看着我,叶颜矜持地笑着。

我:“……”

我顿觉尴尬,本来就是抒发一下喜悦之情,没想到一下子冷场了,正不知道该如何收尾,周承光拍拍草屑起身,和我共举杯,展颜一笑:“敬这美好的月色,敬我们珍贵的友谊。”

“哎,说错了,是潇洒恣意的青春。”我纠正他。

周承光柔柔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没错。”

“苏南,你去哪儿?”突如其来的声音,唤回我的思绪,我循声望去,只看到苏南沉默远去的背影,以及追在他身后的叶颜。

夜晚,更深露重,大家玩闹过后,便扛不住冷意,纷纷回帐篷中休息。

帐篷很大,男生睡一起,我和方晓静、叶颜睡一起,周叔因为要看管房车,便直接宿在车里。

我拉开帐篷拉链,里头的叶颜和方晓静正在梳头,见我进来,方晓静赶紧道:“快把帘子拉上,冷。”

我望了叶颜一眼,脚步微顿:“我去方便一下。”

在这平静中,苏南手持石子,微微弯腰,一甩手,石子飞跃而出,在湖面上划出漂亮的弧度,最后归于寂静。

苏南打得一手好水漂。

他似乎听到身后的动静,倏然转身,站直身子,目光深邃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