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追踪幽灵

“找到了!你们看这是什么?”一个警察惊喜地叫了起来。

警察右手举起了一个挂满灰尘的本子,他是从理发店后面的小床下面发现的:“这是沈兵的日记。”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了那个小小的本子上,余桐和鳄鱼警察也凑了过去,警察把日记本轻轻地放到了理发店的桌子上,那张桌子上洒满了温暖的阳光。沈兵的尸体已经被弄走了,可屋子里还残留着腐尸和血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熏得余桐头晕目眩。

大家如获至宝地注视着那个本子,蓝色的本子上面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灰尘,好像被水浸过,纸张有些变形,而且还散发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本子的第一页写着沈兵的名字,第二、第三、第四、第五页是世界地区时刻表、电话区号及电话记录页,很普遍的那种。

正文那页日期是2000年6月14日

……今天的生意很不错,理发的人络绎不绝,来做头发的女生也很多,看来又要迎来一个生意兴隆的夏季了。尽管一整天的忙碌令我腰酸背痛,但是那是值得的。昨天又收到了父亲的来信,弟弟的期中考试又是全班第一,看来考大学是十拿九稳了。弟弟虽然双臂残疾了,但他的脚还是可以灵活写字的。他从来没有给我写过一封信。自从上次因为我跟踪那个女人被警察抓到,他就很少理我了;他的目光中充满了鄙夷和轻视,可以看出他为做我的弟弟而感到耻辱。说起那次跟踪真是令人汗颜,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是她,被人抓到也就罢了,可惜不是,她们两个人只是背影很像,那个长相丑陋的泼妇竟然指着我的鼻子尖骂我是变态狂。我最讨厌别人说我是变态狂了,一怒之下,我来个顺手牵羊,抢了她身上的所有财物(除了衣服),幸好我的情节不是很严重,还有片警小刘为我说情,警察只是对我批评教育一番,关了我两个月后就放我走了。我做过保证,要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可是,每当她笑容灿烂地走进我的理发店,坐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能够看到她真是我最大的幸福,她是我生活的动力、是我命运的主宰者——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你站在我面前,却不知道我爱你。她能感觉到我爱她吗?每当我看着她美丽的脸庞,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她都会吃惊地望着我,说,喂,麻烦你快一点儿好不好?我要赶火车去接朋友的!这时,我才想起自己的职责,我只是一个理发师而已。她要去火车站接她的男朋友。她叫罗亦然,她从来没有留意过我,也不会感受到我对她的想念……

以后的几页都有些雷同,大多是对罗亦然的暗恋和内心的独白。余桐看着这本日记,感觉惊叹不已,这个外表龌龊、脏兮兮的马尾男沈兵竟会有着如此感性的内心,真是令他望尘莫及。沈兵暗恋罗亦然已经毫无疑义。那么,以后又发生了什么呢?余桐忙不迭地开始翻起日记来,他掠过了很多页,在8月份的日记里,他发现了一些小小的变化。

……昨天夜里放在门口的头发不见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那些头发都是干净的女孩儿长发,在她们的强烈要求下,我只好剪掉那些美丽的长发。当长发落下,女孩儿都会不经意落下泪来——她们失恋了。我把这些剪掉的头发收集起来、包好,装进了袋子里,放到了门边角落里。起初我并没有留意它,后来,在一次剪发的过程中,我猛地抬起头,突然看到了那只角落里的袋子,袋子是白色的尼龙丝袋,圆滚滚的,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好像袋子里装的根本不是头发,而是一个蹲在那里的人。通过镜子的反射,我越来越感到那袋子里装的是一个人,一个可怕的人……理发的人走后,我走到门边,打开了袋子的封口,然后,我把右手伸了进去,伸进了袋子中的头发里——那些头发很细,毛茸茸地贴在我手背的皮肤上,痒痒的,我浑身不禁打了一个冷战,猛地把伸进袋子里的手抽了出来,那痒痒的感觉很像一个人的手在摸我。我把头放到了袋子口上,只看到一团黑黑的头发,令人毛骨悚然。我马上把袋子放到了外面。可是第二天,我出门时发现袋子不见了。那种恐惧再次向我袭来。我有个奇怪的想法:那些头发是有生命的,他们会长着腿自己跑掉的。有点儿荒谬的想法。次日,我再次把装有头发的袋子放到门外,又失踪了。直至今天,袋子又失踪了。

8月15日 晴

我决定今天晚上不睡了,倒要看看门口的袋子是被谁拿走的。

我关门时已是晚上九点,我悄悄地把袋子放到了门口,关上了灯,然后蹲在门口听外面的声音。窗外人声鼎沸的街道已安静了许多,偶尔几辆车子疾驰而过,有风从门缝吹了进来,吹到了我的眼睛上。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外,这时,一辆大货车从街上疾驰而过,一道黑影也从我的眼前晃了一下,黑影很大,像大货车的影子又像人的影子……我拉开门,发现放在门口的袋子不见了,我跑到街上,只看到一个纤细的黑影在街角闪了一下就消失了,他的肩上还扛着袋子,戴着口罩,那人的头发很长,在月光下被风吹得飞扬了起来。我追到街角,那人早已消失不见了,那人到底是男是女呢???……

日记里点的三个问号写得很大、很粗,分明是用笔特意描过,可以看出,沈兵对这个人的性别问题也是存在着很大疑问。飞扬的长发、纤细的身体,这分别是个女人啊?余桐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自己先前只把注意力锁定在男性身上,认为只有男人才会干出剃女孩儿头发那种事情,竟忽视了这个魔鬼可能是个女人。这个女人半夜偷沈兵的头发做什么?她到底有什么企图?余桐继续看了下去……

8月24日 晴

这天,我再次放一袋子头发到门口,晚上,那个人又来了。

黑影在我的眼前闪了一下,就没有了,好像他就站在门外一样。

透过门板,我似乎可以听到他喘息的声音。我轻轻地打开门,发出了“吱吱”的声音,门缓缓地开了;外面很安静,街上也没有几个人,我把身子探了出来。

突然,一个黑影向我猛扑过来,我的头被重重一击,然后我倒在了地上;我试图站起身,却感觉浑身发软,晕了过去。

我的头被打破了,流了很多血。庆幸的是没有击中要害,只是皮外伤。真是个噩梦的开始。

8月27日 阴

半夜,我被敲门声吵醒。我打开门,却不见人。

8月28日 晴

半夜,又有人敲门,打开门,却什么都看不到。

我可以猜到,是那个偷我头发的家伙干的,他是在有意折磨我……

日记纸只有一半,剩下的一半不知道为什么被撕掉了,撕掉的半页纸上还有一些字,但不知道到底写的是什么。沈兵为什么要撕掉这页纸呢?到底写了些什么?是写了一半后又后悔了吗?余桐又翻到了另一页,这页开头就写出了撕掉那页日记的原因。

8月30日 大雨

昨天的半页日记被我撕掉了。因为当时发生的事情太可怕了,我写到一半的时候放弃了,所以撕了。现在重写一下吧!

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因为那个半夜敲我门的家伙竟然说话了。

我当时蹲在门里面,敲门声过后,外面传来了“嚓嚓”的声音,好像那个人在挪动脚步。

我静静地听着,他突然顿了顿嗓子,说:“你还我头发?”

这个声音很中性,有点像已故的一名歌手的声音,分不清男女。

我整个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心“怦怦”地快要跳出来了。少顷,那人又说:“没有头发,我就先走了,钱给你留下了。”

说完,一张二十元人民币从门缝塞了进来,屋外响起“嗒嗒”的脚步声。

那张人民币是真的,只是有点儿旧,币面上很脏,油腻腻的。

我非常厌恶这张纸币,尽管它要用我三个小时的劳动才能换来,但我还是把它扔了。这张纸币给我的感觉像冥币,不吉利。

8月31日

早晨,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家伙了,他是从我的窗下走过的。

这只是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感觉告诉我,走过我窗前的那个家伙,就是从门外塞进二十元钱的人。

他是个男人,短发,中等个头,很瘦,皮肤很黑,夹着一个黑色皮包。

他过我窗下的时候,我跟了出去,看到他走进了附近了大学,他是一个老师?

那个晚上看到的长发飞扬的人会是他?他是短发啊?怎么会是他?

余桐看到这里,终于看出点儿眉目来,沈兵所说的那个人就是杨老师。

杨老师是男人啊!沈兵看到的那个背影分明是个女人,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天黄昏,我又看到了那个男人。

当时,我正在专心为一个女孩儿做头发,那个女孩儿是学校的学生,叫顾美。他的男朋友余桐陪她一起来的,他背对着门坐在椅子上看报纸。

我抬起头,看顾美的头型时,在镜子的反光里,我看到理发店敞开的门口站着一个人,他就是那个男人。他直直地站在那里,目光正好与我相遇,他好像站在那里好久了,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目光冷冷的,像秋风。

他看了我一会儿,又四下看了看屋子,特别是瞧了一眼余桐,皱了皱眉,之后,走掉了……

余桐终于找到他要找的东西了,这就是罗亦然被害那天晚上的事,沈兵以上的记录全都属实。当时,余桐确实是在百无聊赖地看报纸。既然这些都是真的,那么,就可以从沈兵以下叙述中了解当天晚上的真实情况了,理发店是否停电,杨老师是否又再次进入过理发店,并在罗亦然走后也走了出去……这些都将有个真实的答案了。

余桐走到屋子外面,继续看这本日记。

……天黑了,我还在给顾美做头发,余桐斜靠在椅子上快要睡过去了,我的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个人。他为什么要站在门口向里面张望,然后又扫兴地走了?他还会回来吗?他到底有什么企图?我越想越紧张,顿觉口干舌燥,我拿起桌子上的矿泉水就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大概是工作了一天的缘故吧,肚子饿得咕咕直响,好像肚子里藏了一个鸽子窝一样,这种声音真是令人尴尬不已。幸好,窗外车声阵阵,掩盖了我肚子里的声音,顾美才没有察觉。

这样过了一会儿,理发店又走进来了一个人,看到这个人真是令我又惊又喜,她就是我朝思暮想的罗亦然。

她站在黄昏的阳光里,她的长发被夕阳染成了金色,她没有变,依然是那么令我心醉神迷,看到她,我激动得差点儿一命呜呼。

她的到来令整个房间熠熠生辉,空气中的每个分子都活跃地跳起舞来,她像一缕阳光,照亮了房间里的每个角落,照亮了我这颗虔诚的、爱意融融、忠贞不渝的心。

罗亦然和余桐打招呼,又向他要电影票,她并没有留意我,可我却紧张得不得了,用一句肉麻一点儿的话说,就是魂都没了。当罗亦然走到我身边拿走顾美给她的票时,我紧张得竟然没有握住刀子,刀子掉在了地上。

余桐惊诧地看着我,一定以为我是个神经病,或者是图谋不轨、心怀叵测的家伙。如果他那样想,那可真是冤枉我了。

余桐和顾美付钱的时候,罗亦然兴高采烈地坐到了椅子上,天已经黑透了,可我的心里充满阳光,温暖而和煦。

正当我陶醉在与罗亦然的近距离接触时,理发店的门被人推开了,进来了一个人。

他就是那个怪里怪气、鬼头鬼脑的家伙。他不声不响地走进来,然后,一屁股就坐到了余桐刚坐过的位置上,在他的身上,我可以嗅到一股凶狠、残暴的气息。

他的皮肤黑黑的,虽然他有点儿偏瘦,可身形很强壮,一看就知道是个凶悍的家伙。

我把他和夜晚敲房门又袭击我的家伙联系起来,反复对照,我惊奇地发现他们是那么相似,简直就是一个人,他坐在那里,那股熟悉的气息从我背后传了过来,难道真的是他?

一个是我最爱的人,一个是我最恨的人,我被夹在中间,真是有点儿措手不及,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那个家伙居然站了起来,他的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罗亦然。

他背着手,猫着腰,像煞有介事地走了过来,站直身体,仔细端详着罗亦然,脸上露出了狡诈、恐怖的笑容。

罗亦然也杏眼圆睁,怒视着他,说:“你觉得自己冤枉吗?”

罗亦然的话像针一样刺中了他,他的脸色霎时变为紫红,表情很复杂,似笑非笑,好像他欠罗亦然什么似的。

他吞吞吐吐地说:“你想错了!”

罗亦然的头发做完了;她收拾完毕,从包里拿钱给我。给过我之后,她又拿出了几张百元钞票,塞给了那个男人,说:“这回我们两个就互不相欠了!”

之后,罗亦然低着头走了出去,她走到街对面,站在了车站彩色站台下;她仰起来,哭了。

站了一会儿,她又迈开步子向南面走去。

男人也走了出去,先走向北面,一会儿,也出现在罗亦然刚才站的那个彩色站牌下,又转向南。

我糊里糊涂地看着这一切,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严重与否也未可知。

我担心罗亦然的安全,便也跟了出去。我果然没猜错,那个男人真的是去跟踪罗亦然的……

“这回我们两个就互不相欠了?”这是到底是什么意思?余桐反复思忖着这句话。罗亦然为什么会塞给杨老师钱?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隐瞒了什么样的事情?那次摔碎播放器的事情还没有了结吗?

……我刚走到街对面,就看到了站在街角的罗亦然和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把钱塞给了罗亦然,她还在哭。男人表现出很惭愧的样子,好像在对罗亦然叮嘱着什么,说了几句就走了。

罗亦然转过身,朝电影院那边走去了。通往电影院的那条路行人很少,我这样做是为了暗中保护她。

由于我和她的距离特别近,在走路的过程中,她差点儿发现了我。

她走进了一个电话亭打电话,待了一会儿,她又离开了电话亭。

看她走开,我也从阴暗的角落里探出身子,跟上去,没想到她竟然会突然转过身,恰好我走在电话亭边,迈开右脚,我踏入了电话亭。

我的整条腿都露在了外面,被她看到了。

后来,她走了,我又跟了上去,直到电影院门口。我看到一辆的士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她上车后,车子就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了。

我想,她是返回学校的。

我又一路奔跑,抄近路到达了学校,当我气喘吁吁跑到学校门口时,看到罗亦然已经走进了校园。

我正打算离开时,看到学校树丛里站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他掩映在树丛深处,看不清楚穿的是什么,但我敢确定那是一个人。

他先晃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走了出来。她原来是个女人,戴着口罩。她的头发很长,被风吹得飞扬起来。

我终于想来起了,她就是偷我头发、半夜敲我房门又将我击晕的家伙。她怎么会在学校里?她藏在那里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