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案

为爱重生

每个人都是月亮,总有一个阴暗面,从来不让人看见。

——马克·吐温

引子

警方已经派人在暗中收集关于“杀神”残害众多受害者的证据。但很多天过去了,他们仍旧一无所获。倘若他们不在“杀神”犯罪的当场将他逮个正着,特案组抓到“杀神”也是无济于事,扣押几日,就只能把他放走。

最关键的一点是,想要证明那人就是“杀神”并不容易。“杀神”在广义上来说属于一个代号,根本无法构成犯罪事实,所以现在还是证据不足。

为了救出陆明飞和逮捕“杀神”,姜云凡想出的方法非常极端,被沈铁生反复拒绝。更使沈铁生感到不安的是,姜云凡和于风吟为了终结罪恶,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

于风吟知道“杀神”多年以来一直渴盼得到“血天使”药剂,打算拿此物换回陆明飞。特案组商量出血证计划,唯独唐寒雨没有参与,这是为什么?

最终,是谁以自己为牺牲的代价,死死钉住“杀神”的罪行,将其绳之以法?

失魂落魄

11月22日,这一天的到来意味着陆明飞已经被绑架一周了。从未有过一个绑架犯,在这么多天里,不向家属索要任何物品,也不放出任何交易的信息。若不是知道对方是“杀神”的人,亲眼看见他们抓走了人,恐怕世人都以为陆明飞已经人间蒸发了。

自从被绑架之后,陆明飞终日待在封闭的房间里,看不见周围的事物,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就像住在精神病院的病人,只有一张草席和被单,每天面对灰暗的墙壁。没有人和他说话,也没有人向他索要家属的电话或让他联系特案组。除了最开始时,他大喊大叫,不听犯罪分子的命令而被一群人揍过一顿之外,再也没有人动过他一根汗毛。

然而,这样出奇的静默,却使陆明飞感到害怕。从警好几年,他非常清楚绑架自己的人绝非要钱财这么简单,而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但他不知道,特案组为了救他,已经有人陷入情感问题中无法自拔,也有人暗自下定决心视死如归。

一开始,唐寒雨原本想让姜云凡独自静一静,她深知这种致命打击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去慢慢化解,任何人都帮不上忙。尤其是当一个人放任自己,深陷黑暗的沼泽里不肯出来时,任谁去拉一把都是徒劳。

晚上8点,唐寒雨忙完手头的事情,打电话给姜云凡,可对方关机了。她在网上发消息给他,也联系不上人。随后,她打电话问了问于风吟,对方却告知自从唐寒雨说不要管姜云凡之后,她便没有去打听过姜云凡的消息,而且她最近一直在忙着策划逮捕“杀神”的办法。

“不过,昨天晚上11点左右,姜云凡打过电话给我。他倒是奇怪,把自己唯一的保险柜的密码都告诉我了,真是太奇怪了。”于风吟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他的谁,干吗把保险柜密码告诉我,还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当时忙着做实验,就没多问。”

唐寒雨仔细回想,由于最近发生了一连串费神的事情,她昨晚忘记给手机充电,回到家后早早躺在**睡着了。但是,姜云凡的做法实在太像交代后事了。她被自己的想法弄得心头一战,这家伙该不会想不开了吧?

“好,我知道了。”她挂掉电话,立即去车库驱车前往姜云凡的住所。

唐寒雨一路上都在飙车,满脑子都是上次老何牺牲时姜云凡颓废的样子。她有点儿自责,不该让姜云凡独自一人承担。他可是从少年开始就携带心理问题长大的人,如果听到那个真相,想必整个人宛如遭雷劈一般,久久无法清醒过来吧。

谁愿意承认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大坏蛋呢?然而,上帝最残忍的是,他偏偏成了惩除这个坏蛋的警察。世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

只用了平时的一半时间,唐寒雨便将车停在了他家小区的路边,一口气跑上姜云凡的公寓楼层,找到他的那间房之后,不停地按门铃。

“云凡,云凡!”她焦急地呼唤他,“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啊……”

屋内毫无回应,姜云凡会躺在浴缸中死去吗?不,他那么高傲又不服输,一定不会甘心就这样走了吧?唐寒雨慌得自己也不确定了,掏出手机,手颤抖着拨打他的号码。可是,屋内没有响起来电铃声。

忽觉天旋地转,她心底涌起一阵酸楚,双眼倏然泛红。她走到楼梯间呆坐着,却不知此刻拨打的电话已经接通了。

过了两分钟,房门被打开了,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双熟悉的拖鞋。抬头望去,是一个戴着墨镜、手上还握着电话的男子。一看到那张英俊的面孔,她就跳了起来,紧紧抱住对方:“太好了,你还活着!”

“我当然还活着,而且还要活得比你久。毕竟,我说过要保护你一生的,男子汉言出必行。”姜云凡抬起手轻抚她的发丝,“对不起,我不想被别人打扰,手机开了静音……”

“不用解释,我都明白,只要你活着就好了。”唐寒雨哽咽了。

于她而言,最畏惧的就是死亡。因曾经历过爱人死亡之痛,她更明白,那一句“只要你还活着就好了”,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希望。人若是没了,世上所有糟糕的事情都不会再改变了,随着生命的逝去,关于那个人的一切都变成了虚无。

她放开他,冲他微微一笑,随后提起脚旁的一大袋食物,拉着他走进屋里。

她环视了一圈屋内的情况,仿佛看见难以入眠的夜里,姜云凡拖着被单来到沙发上,很想躺着入睡,却只能望着天花板发呆。天色将亮之时,他才睡着,却从噩梦中惊醒。而茶几上那张黑白照片则告诉唐寒雨,他很有可能梦到了自己的母亲,说不定当时还像个害怕面对选择的少年一样,不停地问母亲:“我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可惜,根本没人回应他,房间内死一般静默。他忽然觉得,自己来到世上,有可能是一个错误。若是与母亲一同走了,现在也不用活得如此不堪。

当她看到满桌的烟头和啤酒易拉罐,不禁眉头微微一皱,这才仔细看清姜云凡头发乱如鸡窝,身上套着条纹睡衣,宛如邋遢的病人,呆坐在沙发上失神。

唐寒雨将一大袋食物放在满是玻璃器皿的餐桌上,再取出橱柜的碗筷,然后打开了冰箱门。那瞬间,她感觉自己要窒息了。我的妈呀,好大一股刺鼻的腐臭味,里头的水果和蔬菜都腐烂了,还有一袋发黑的臭肉,活脱脱就不是个正常人会拥有的冰箱。

“天哪!你这些天怎么活下来的?虽然你有点儿邋遢,但也不能浪费食物啊!它们该多伤心,你知道吗?算了,你肯定不懂这些情感。”唐寒雨摇摇头,“你家的垃圾袋在哪里?”

听到前半句,姜云凡还以为她要说一堆心疼自己的话,谁知她心疼的是食物。女人心真难猜啊,尤其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女人,常常能在下一秒钟就跳出众人讨论的话题了。

“我家没有垃圾袋,只有装尸体的塑料袋,上面写着‘死者’二字,你要吗?”姜云凡非常平静,像在说一件非常常见的东西。

“我是不是又走错门了,这是于风吟的家吧。我还是用超市的袋子好了,要不然楼下的大叔可能会以为我杀了人。”唐寒雨将腐烂的东西全清理出来,再将桌上的烟头和啤酒易拉罐也装进袋中。

“你别收拾了,女人为什么要帮男人收拾屋子,又不是保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行。那你自己等下把垃圾倒了。”唐寒雨把垃圾袋放在门口,又望了一眼姜云凡,寻思着如何谈起那件事。现在的他虽然回应着她的话,可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只剩下空****的躯壳,令她多看几眼都感到害怕。她看得非常清楚,实际上他已进入一个死循环,正处于自我封闭状态。

他似乎感受到唐寒雨的尴尬,忽然从沙发上起来,神色索然,站在窗前眺望远处的风景。可哪有风景,有的只是天空中一望无际的空白,正如他此刻的心,是空的。这样活着,可能也会像冰箱里的食物一样慢慢腐臭。

良久,她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吃饭了吗?”

姜云凡摇摇头:“不想吃。”

唐寒雨原本要温柔地劝他振作,但是见对方如此消极,加上想起沈老之前发的短信,她实在很生气,坐在沙发上就开始滔滔不绝:“姜云凡,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因为那个破真相,两位老人打给你那么多次电话也不接?可是,我以心理学家的身份告诉你,这世上没人比他们更关心你、在意你。你在这扮演颓废的病人形象给谁看?你知道我看了心里有多难过吗?我以为你会振作起来,努力地想一想解决‘杀神’的办法,可你却在这日复一日地浪费时间。除了逃避,就是伤害自己。你……你就是个胆小鬼!”

姜云凡大吃一惊,没想到平日不插手他人闲事的女子,竟在自己面前气红了眼。他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两双手十指相扣。可是,他的心中还是涌起了阵阵悲伤。

“那个人害死了老何,也害死了我们其他的战友。你知道吗,每夜我都被心中的罪恶感困扰得不敢睡着,觉得自己还能活着吃喝睡觉都有罪。如果……”

“没有如果,我们不是神,没法儿预料将要发生的事情,也不能十全十美。你是你,他是他,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你向来都按照自己的标准而活,从来没有犯过罪,不要被他影响你以后的正常生活。”

“可是,我一想到老何和他的家人,想起那些无辜逝去的生命,所有的罪恶感就会涌上心头,每晚都会自责,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一种罪。寒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办法很简单,你要是个男人,就想法子给老何和地下的冤魂一个清白和交代!”

与唐寒雨交谈的这席话如同醍醐灌顶,使姜云凡瞬间清醒不少。但是,只有唐寒雨明白他心中真正的想法。他原以为自己是害怕真相,但并非仅仅如此,他还痛惜那些无辜的生命。所以,他手伤还未痊愈,却还浑然不知,身上的伤痛终究抵不过他心中的罪恶感。

“对!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太好了,我终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谢谢你,谢谢你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没有放弃我,还提醒我该实现自己的价值。”姜云凡有点儿激动,亲了亲她的脸颊。前几分钟还在吹胡子瞪眼生气的唐寒雨,此刻红着脸笑了。

“我差点儿忘了,我还要弄清我妈的死因,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负心汉真如沈老他们所说,一次也没来看过我们?甚至从来没有寻找过我?寒雨,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替我妈感到难过和不值得。她从小没受过苦,却备受牢狱之苦,在最需要丈夫的时候,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哪个女人不会因此伤心难过?如果她真是替罪的羔羊,那我一定要查实,真正犯罪的人到底干了些什么,狠心到抛妻弃子的地步?”姜云凡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说到最后怒气愈盛,攥起的拳头凸起了青筋。

他使劲儿咬咬牙,继续说道:“所以,我必须逮捕他,就算以我不当警察为代价,或者付出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云凡,我知道你心中有恨,真相也迟早会被揭开。但你要冷静、理智一点儿,不要走上极端的道路!”唐寒雨握住他的拳头,想给他一些力量冷静下来。可是,她发现此招行不通。

“不,以恶制恶,其实也是一种方法。”姜云凡像是猜到了答案,忽然极其伤感地说,“或许我不该当警察,不知为何,我觉得这一切都是个轮回。善恶终有报吧,只是时候未到。毕竟,老天爷也很忙碌,不可能时时刻刻顾虑到每个人。所以,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

“你为了抓‘杀神’,想去犯罪?”唐寒雨算是听出来了,有些恼火,“值得吗?我必须提醒你,别忘记你现在还是一个警察!”

“值!”姜云凡神色不容置疑,反驳道,“我会想个无法破解的死局,引君入瓮!”

唐寒雨觉得自己像个装满水的气球,快要爆炸了,一旦爆炸,所有水都会淋在姜云凡的身上。她反复深呼吸和劝说自己:现在是关键时刻,一定要站稳脚跟,一定要冷静、理智。

良久,她感到自己渐渐平静下来,才心平气和地说:“我知道,此时此刻无论我怎么劝,你都不会听我的。我再劝你的话,就干涉你太多了,这也不是我喜欢做的事。但不管你怎么做,我希望你保留警察的底线。还有,答应我一件事。”

姜云凡微微点头,示意她说下去。她深深地凝望他,想把他看进心里去似的。她的眼眶渐渐泛红,轻声道:“我希望你能够完好无损地来见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那没心没肺的男人自信地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胸有成竹地保证:“没问题,我绝对能活着回来,我还没有和你一起去做想做的事情,才不想这么快进万山墓园。”

他一把拥住她,不忍心看见对方掉眼泪,气氛又变得愉快了起来。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却被她一把推开,脸上又是那副可爱的生气表情:“要是你让我以后去墓园看你,我就恨你一辈子。如果下辈子我还遇见你,就把你打残,看你还敢不敢不听话!”

姜云凡趁机劝她早点儿回家:“既然你这么讨厌我,还在我家待着干什么,赶紧回去吧,拜拜!”

人格分裂

唐寒雨看他笑着挥手告别,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并非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也不是真的赶她离开,而是在保护她的单纯和天真,不愿意让她接触那些阴暗的东西。只要她不参与,就可以继续在残忍的世间保留自己可贵的、纯良的禀性。

在他眼中,无论阴谋还是阳谋,只要能抓到罪犯就行。他这次是要用最极端的方式,去打败一个无比强大的敌人,不仅仅是为了给老何报仇,也是为了终结邪恶,诠释邪不胜正的亘古道理。

在所有的警察心里,警察的存在就是为了捍卫正义,哪怕打破规则。每个行业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和阴暗面。她以前假装看不懂,但内心看得很通透。

于是,她故意瞪了一眼对方:“走就走,这么又臭又脏的屋子,我才不想来呢!”

在姜云凡的注视下,唐寒雨再也没有多说什么,拎着精致的小包跨出了那扇门。

屋内又恢复了寂静。姜云凡坐在电脑前,闭着眼睛,“杀神”的面孔突然冒出来,在大声地嘲笑他:胆小鬼,你抓住千万个犯罪分子,唯独抓不到我,以后还是别再说自己是最厉害的侦探或犯罪行为分析师了,否则打自己的脸该多疼啊!

他经过这么一刺激,大脑开始高度运转起来,眼前浮现了很多疑问:光靠自己一人能够引出“杀神”吗?对方最在意的东西是什么?于风吟会是最能激发对方报复欲望的最佳人选吗?不行,她是陆明飞最喜欢的姑娘。倘若她出了意外,自己将如何面对出生入死的兄弟?

姜云凡想得神经血管紧绷,出现了短暂性的头疼。他关掉电脑,把手机设置成静音,躺在沙发上逐渐睡去。

隐约间,他仿佛听到了一阵充满爱意的歌声,自己正站在布置成森林般的婚礼现场,与身旁穿着婚纱的唐寒雨步入绿意焕然的林间小道,从被感动得潸然泪下的朋友两旁走过。

就在这对新人交换戒指的那一刻,头顶一声枪响,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有的宾客本能地躲在椅子后。于风吟和陆明飞分别作为伴娘和伴郎,第一时间冲到他们面前,唐寒雨趁机卸下长尾婚纱的下半身,只穿着一身白蕾丝短裙就毫无顾忌地进入了战斗状态。

画面忽然一转,整个婚礼现场鸦雀无声,姜云凡一步步向前走,所有宾客都倒下了,他们从头到脚都是血。他的手上还握着枪,白衬衣亦沾满了血液,却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刚刚自己做了些什么。

他停住步伐,看着右手边不远处熟悉的三张面孔,傻眼了。刹那,他宛如一道疾风扑向气若游丝的陆明飞、于风吟和唐寒雨,不可置信地抚摸着他们苍白的脸,手上沾满血液,他哭喊,大声求救,可是没有人理会。

乌云笼罩着人间的一切,寂静的婚礼此时像一座坟墓,每个座位都像墓碑,写上了各自的名字,唯独没有姜云凡的名字。

“姜云凡,你有什么资格伤春悲秋?我告诉你,是你的懦弱和逃避害死了他们,是你亲手杀了他们!”头顶再次传来诡异的声音,姜云凡猛然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额头和背上全是冷汗。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满脸的泪水。

抬头望向墙壁上的挂钟,已是下午6点10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那一场噩梦耗费了他大量的能量,导致饿得前胸贴后背。他起身披了件黑色风衣,打算下楼吃点儿东西。

距离公寓50米之内,有一家不大不小的超市,马路两旁有许多餐厅。他就近选了一家看起来还蛮干净的餐厅,吃了一份泰式菠萝虾仁饭。期间,他打电话给于风吟和沈铁生,说是要在墓园碰头,有大事相谈。

匆匆吃完饭,他在路边拦下一台出租车前往约定的地方。从他走出公寓的那一刻起,就有人一直在暗中跟踪他。“杀神”戴着墨镜,坐在一辆黑色轿车上佯装看报纸,时不时偷偷观察姜云凡的状态,忍不住说了一句:“他又瘦了。”

前面的司机望着前方离开的出租车,问道:“我们要继续跟上去吗?”

“杀神”摇摇头:“不了,看他这没精打采的模样,八成是知道了我的事情,现在还不是正面交锋的时候。对了,那个被抓来的警察现在怎么样?”

“我们按照您的吩咐,每日奉上三餐,但是他不怎么吃。除此之外,没有异常。”

“继续盯着他,千万不能让他自杀,我还要用他来交换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司机点点头,原本想问他交换什么,特案组有谁拿着他重要的东西,但看了一眼镜中“杀神”板着的面孔,还是没敢问出口,发动引擎把车开回了那个偏远的渔村。

一路靠近渔村的那片田野,“杀神”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于风吟的脸庞。就在不久之前,他收到对方的邮件,邮件内容中那张紫色药剂的照片使他热血沸腾,迫不及待地看着正文中的短短几字:27日清晨8点30分,清武里码头,“血天使”交换完整无损的陆明飞,只准两人前来,过时不候。

言外之意,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是单方面通知你,若是想要紫色药剂,就按照条件来拿。“杀神”微微皱眉,这笔交易绝对处处遍布杀机,但他能够认出来那管紫色药剂就是“血天使”。没想到,于风吟如此了解他,竟用他在意的东西来攻克他。这个女人若是不尽快除掉,以后死的人肯定就是自己了。

抵达墓园时,已是黄昏,空中的云团悄然散去,只剩一抹蛋黄色的余晖。

姜云凡一步步走上台阶,路过一排排刻着不同的名字和从警生涯的墓碑,思绪却飘到了遥远的万山墓园。与这里一样,那里也埋着真正的铁血英雄。从警之前,他听姜本德说过很多罪犯的故事,很早就明白了,如果想要战胜疯子,就要比对方更疯狂。倘若某一日牺牲了,他也要成为这墓园中安息的一员,以警察的光荣身份下葬。

不远处,沈铁生和唐寒雨齐齐望向他,见他停住脚步,朝这片沉静的墓园敬了个礼。

礼毕,沈铁生走过去,面带疑惑地问:“云凡,你约我们来有什么事?”

姜云凡淡然道:“我有个引蛇出洞的计划,但是没告诉寒雨。在救出陆队和抓到‘杀神’之前,你们也帮我瞒着她。我想了很久,觉得咱们可以演一场戏。”

沈铁生微微诧异地看一眼他,于风吟却没有丝毫惊讶。起初,她还奇怪疯子怎么没带寒雨前来,而且还选了个这么冷门的地方。换作是别人,即使是国家大事,也不见得敢大晚上跑来墓园。因此,可以推测,这件重要的大事只能让眼前的三人知道。

于风吟一拍姜云凡的胸脯,笑道:“说到演戏,你绝对找对人了,这事我在行啊!你说说,想怎么演?如果演好了,我不要奖金,也不要棒棒糖,给我颁个奖杯就好了。”

“很好,香芋,我们就需要你这种认真又不要脸的队员。”姜云凡看到对方丢来的白眼,淡淡一笑,“说真的,这需要你高度配合,期间可能会有一定的生命危险。‘杀神’痛恨欺骗和背叛,肯定还猜到了你会和我们联合起来抓他……”

“接着,他就会想尽办法先把叛徒消灭,以免成为他成功道路上的绊脚石。”于风吟顿时恍然大悟,神色却又有点儿诧异,“我明白了,你想用我来引出他?可是,他生性多疑,真的会上钩吗?”

两人讨论得火热之际,沈铁生在一旁听得提心吊胆,他原本以为于风吟会觉得姜云凡自私自利,对他的计划非常生气,可是她却平静地接受了。这证明之前自己猜测得没错,她的确早就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心理准备。

“会。他是一个极度自信的人,他认定徒弟比不过师父。”沈铁生坚定地点头。

“其实,犯罪也会上瘾,与我们警察破案是一个道理。只要开始了,根本没有回头的可能,罪犯会把模式和手法不断升级,来提升自己的信心与存在感。香芋,我让你放出消息,你已经办好了吗?”

“办好了,‘血天使’绝对可以把他吸引出来。”于风吟见沈铁生一头雾水,解释道:“沈老,是这样的,最近我研究出了‘杀神’需要的解药,他非常想要这种东西。我和云凡商量过后,由我发了一份交易的消息给‘杀神’。根据他的性格,绝对会想尽办法来探探虚实。但据我所知,他手下的人已经没几个能与我们对抗了!”

“恐怕你们不仅仅想把他引出来吧?”沈铁生隐约有点儿不安。

“没错。我们的计划比较冒险,首先要救出陆队;其次,最终目标是引诱‘杀神’开枪袭警,以此为血证钉死他。”姜云凡说完后,不敢看对方一眼。

“这也太冒险了!不行,这招要是行不通,我就会失去两位孩子,失去两位尽心尽职的警察,代价太沉重了!”沈铁生激动地拒绝了。

“您说的,我都明白。可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我们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之前,我们一点儿陆队的消息都没有,陆家又压得紧,放‘血天使’的消息也是为了打听陆队的状况。根据‘杀神’提供的照片,陆队还活着,没受什么皮肉之苦。”姜云凡说道。

沈铁生没有立即接话,看了看姜云凡的神情变化,知道对方已经转换出了几种人格。当一个警察要用圈套和计谋去解决一件事时,表示其内心已陷入疯狂,也算得上无路可走。

但他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云凡,你现在的状态有点儿人格分裂了,出现了极端思想。你知道曾有多少人是因为人格分裂变成罪犯的吗?罪犯是因内心充满阴暗和仇恨而形成的,而你现在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姜云凡经沈老这么一提醒,自省了几分钟,才发现自己刚才居然陷入了一种非常恐怖的极端状态。倘若自己控制不好,就会陷入一个死循环怪圈,最终变成一个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疯子。待人格分裂到极致,自己就彻底变成犯罪狂人和反人类分子了。

不,他不能变成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于风吟咬咬嘴唇,下定决心说道:“沈老,我是这么想的,到时候,我用‘血天使’去换陆队,云凡在暗中观察和取证。可以说是一箭双雕,利用‘杀神’对我的恨,逼迫他向我开枪。”

沈铁生一听脸色更沉,这两人可能都疯了,怎么都争着去死呢?

姜云凡诧异地瞪大了眼:“不对啊,这不是我们最初的计划。香芋,我跟你说,这绝对不行,即使你穿防弹衣也不行。否则,我怎么向陆队交代?”

四目相交的瞬间,于风吟的眼中尽是悲伤:“疯子,这段时间我也看出来了,你与我都带有沉重的罪恶感。但那人不是别人,他是你心里的刺啊!你们只要一见面,就很有可能会情绪失控。这就好像医生不能给自己的家属动手术,否则很容易失手,你明白吗?”

“好,我明白了,谢谢你如此保护我。我也一定会在暗中保护你。”姜云凡眼眶一红,有流泪的冲动。

他知道,于风吟不愿意让他与那个人正面交锋,给世人留下把柄,损害他的个人名誉。最不可控的结果是,他们很有可能因为对彼此充满怨恨,导致双方朝彼此开枪,同归于尽,彻底结束这段孽债。

沈铁生活了这么多年,一听就明白了他们对彼此的情深义重,感动之余红了眼眶。良久,他长叹一口气:“无论你们有什么计划,这次都要以救出陆明飞和保护自己为主,钉死‘杀神’为辅。要不然,人没救出来,永远失去了战友,抓到‘杀神’又有何意义?”

两位年轻人点头:“是!一定遵从命令!”

恶魔苏醒

夜深了,月亮再次冒了出来。沈铁生仰望夜空,盯着月亮在心中默默祈祷:婉儿,你一定要保佑这些孩子归来时平安无事。不然,以后我到了地下,该如何面对你?

这一夜,他们三个人辗转反侧,脑海中被这几个月共同破案的回忆占据。大家都很清楚,一旦计划启动,他们可能没有多少个齐聚的夜晚了。

于风吟躺在堆着很多卡通玩偶的**,盯着天花板上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她留学时的单人照。一直以来,她为了不殃及无辜,不敢轻易与人合影,也不敢贴出自己的毕业照,生怕某一日仇家根据照片找到那些无辜的人。

尤其是“杀神”,从小她就对他敬畏三分。自从她加入“血天使”研究团队之后,更是恐惧这个人,知道他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会不择手段。这些年,对方一直在研究“血天使”,但屡战屡败。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放弃过,心中仍旧期盼某一日得到这个东西。

于风吟不太清楚对方最终的目的,只清楚这管药剂涉及非常残忍的实验,每次都能够使她忆起在禁岛那段煎熬绝望的日子。

她出国留学后,意外成功融合了血清比例,制造出了“血天使”。但她没跟任何人说过此事,她必须为自己保留一张免死金牌,在必要时刻镇住“杀神”。

姜云凡之前就让黑客朋友和信息调查科的同事,分别在暗中收集关于“杀神”残害众多受害者的线索。但几日过去了,他们仍旧没有证据。倘若警方不在“杀神”犯罪的当场逮个正着,特案组抓到“杀神”也是无济于事,扣押他几日就只能把他放出去。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是,想要证明那人就是“杀神”并不容易。“杀神”在广义上来说属于一个代号,根本无法构成犯罪事实。所以,现在还是证据不足。

眼下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警方的专业人员二十四小时留意各种情况;第二条,进行网络和现实世界的监控。之所以这么做,一来能够在第一时间锁定“杀神”的位置;其次,有可能会意外接收到陆明飞的求救信号,从而降低血证计划的风险。

但是,“杀神”如此谨慎的人,会轻易出现吗?如果他派另外一个人来进行交易,又该怎么办呢?这个人无论是从高超的犯罪技巧,还是内心深处强大的犯罪基因上来说,都不好对付。若他不亲自现身,警方很难掌握他的行踪。因此,面对一个精通犯罪手法和法律的高智商罪犯,血证计划也属无奈之举。事到如今,逮捕“杀神”迫在眉睫,再也不能躲避。

姜云凡思绪万千,索性起身到客厅,从冰箱取出一瓶啤酒。他凝神望着冰箱,就像有人站在他面前一般,自问自答道:“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抓到这个恶魔?”

他放下啤酒,身旁仿佛浮现出戴着黑光环的小恶魔,用一种阴森又沉重的声音回答:“谈何容易,除非你体内的恶魔苏醒,想法子射箭到标靶的正中心,最好是能穿过去。”

姜云凡变回自己的声音,又再喝了一口啤酒:“这听起来像以毒攻毒……”

忽然,他身旁的小恶魔不见了,转而代之的是头顶飘浮着白色光环的小天使:“别听他瞎说,你要是死了,唐寒雨怎么办?你还要兑现对她的承诺!”

姜云凡听得头大,气恼地大吼一声,于是两个小人都不见了。他抓了抓头发,打算回房睡觉,一睡就什么都不用想了,也不用像刚才那样烦恼时无人与自己说话,就自己和自己演戏,自己安慰自己了。这只会使他忆起童年时光。

翌日早上9点,沈铁生打电话通知姜云凡和于风吟,抵达特殊的办公室开会。三人讨论了两个小时,确定了与“杀神”交易的地点。还拟定了发布通缉令的时间,以及宣布发动所有力量大范围搜捕各种线索,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直到逮捕“杀神”为止。

“既然商量得差不多了,我还有点儿事先走了。”姜云凡推开椅子,匆匆起身离开。

过了几分钟,沈铁生也站起来要走,特意看了一眼还坐在座位上的于风吟,不知这丫头在打什么算盘。只见于风吟咬了咬下嘴唇,突然站起来朝他伸出手:“沈老,给我一把枪!”

沈铁生微微一愣,根据规定她是不能用枪的,除非……他忽然眼中一亮,猜到了对方要枪的用途,摇摇头:“不行,我不希望你做那么极端的事情。”

“沈老,请您成全我,给我一把枪吧,我需要它!”于风吟差点儿就要流出眼泪。

虽然她曾经做过对警方不利的事情,但而今她做的一切却令他肃然起敬。这么多年,他都快忘记年轻的爱情是什么样的了,直到看见特案组四人才想起,爱情就是傻傻的,像于风吟出于私心要救陆明飞;爱情也是很奇妙的,像于风吟为了能够与优秀的陆明飞齐肩而立,她必须亲自抓到“杀神”,给曾经那些无辜的生命一个交代。好的爱情,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好,独当一面,也能帮助对方升华自己。

沈铁生红着眼,从抽屉中取出一把枪:“我尊重你的选择,在我的心中,你就是一名非常优秀的警察!优秀的你,配得上世间美好的一切!”

于风吟的眼中噙着泪光,忽然拥抱了一下沈铁生,什么都没说,却又好似说了很多。沈铁生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她的眼泪瞬间掉下来。她此刻把这位老人当作了自己的父亲。

“谢谢您的成全,我上半辈子都在黑暗中长大,把自己的生活过得面目全非,伤害了别人,也伤害了自己。有时候,我非常希望自己能够活出个人样来。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还希望自己是一名警察。”于风吟抹去脸上的泪水。

“好孩子,我都懂。记住,若现场的情况失控,你们一定要马上撤离,并及时通知我们。我一定会立刻去支援你们。”沈铁生顿了顿,“你留意一下云凡,他这人喜欢走极端,体内的恶魔蠢蠢欲醒,不能再进一步激化他了。”

于风吟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沈铁生点了点头,从抽屉拿出一小盒子弹,取出五颗子弹给于风吟。于风吟知道这是他能争取的最大极限了,微笑着接过来装入口袋,再小心翼翼地藏好枪,方才离开办公室。

在走廊转角处的安全出口,于风吟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大跳,不禁朝对方翻了个白眼。姜云凡倚靠在墙壁上,双手插入口袋像个小痞子,他似乎一直在等她,还饶有意味地看了看她鼓起来的口袋。

“香芋,你不仁道啊,亏我待你那么好,你居然想跟我抢立大功的机会。别忘了,我是可以模拟出上百种死法的犯罪行为分析师,你这样是要选择哪一种呢?”

“疯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死心吧,我是不会让给你的。”

“你可能上辈子欠了我们俩,所以这辈子要还债啊!别埋怨了,走吧,请你去吃棒棒糖……哦不,像我这种大方的仙女只配吃海鲜,你陪不陪我吃?”

“我能不去吗?”姜云凡看着那“敢拒绝就吃了你”的眼神,乖乖地去开车了。

晚上8点50分,于风吟回到家,沐浴过后,穿着豆沙色睡衣,准备了纸笔,将它们全放在一张长方形木桌上。她坐下来,打开钢笔的笔盖,吸足墨水,然后抚平古风牛皮信纸,开始提笔写下一句句最想说出的真心话。

写信期间,她思路清晰,提笔不停。写到动情之处,她情不自禁地落泪,黑色字迹被泪水晕开了。一想到这是封告别信,真不知陆明飞看到信的那一刻,会做何感想。是泪雨凝噎,还是怨恨她再次自己一人承担所有,不给他英雄救美的机会?

放下钢笔的那一刻,于风吟擦干泪水,将重抄了两遍的信纸放在一个绿油油的荷叶图案的信封中保存。然后,她从笔记本电脑下抽出一张照片,凝视照片上傻笑的两人良久,依依不舍地摸了摸男孩儿的面孔,方将照片一起装入其中。

“藏在哪里好呢?要找个‘杀神’不感兴趣,但是陆明飞那种从小爱看小说的孩子感兴趣的地方。”于风吟站起来环视自己的屋子,忽然灵光一闪,跑到私人影院的书架上,从高处取出一本厚重的书籍,将书信夹在其中,再放入电脑办公桌的抽屉里。

她的动作十分轻巧又不舍,像是放下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放下对世间所有的眷恋。

她再次返回客厅,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先微微调整夹在电脑上的摄像头,再调出桌面上的视频软件,开启相关功能,然后开始录制视频。

接着,她的身子微微往后仰,看见小窗口中呆萌的自己时,朝镜头挥了挥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期间,她时而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脸上洋溢着沉醉的笑容;时而眼眶泛着泪光。将几个视频剪辑和添加屏幕文字之后,她重新设置了电脑密码,方关掉电脑去睡觉。

为爱重生

11月26日晚上9点整,夜空中传来飞机划过天际的轰鸣声。一轮金黄色月亮,就像一块圆圆的大烧饼,令身陷囹圄的陆明飞看得越发饥饿。

其实,他是在睹月思人,如今他已被绑来好几天,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深知,无论“杀神”设下多少埋伏,特案组三人都会来救自己,尤其是罪恶感深重的于风吟,她不能失去陪她一起赎罪的人。

然而,这一夜过后,任何人的愿望都没能实现。曾经情同手足的兄弟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最想举案齐眉的亲密爱人阴阳两隔,活着的人宛如洋葱被一点点剥离,渐行渐远。

这夜,姜云凡左思右想,决定打个电话给唐寒雨,以免她为联系不上自己而担心。电话接通之后,唐寒雨正擦完护手霜准备入睡,他贼兮兮地笑道:“你不等我就睡啊?好可怜,一个人睡觉孤零零的,不像你们女生还有卡通公仔陪伴。”

唐寒雨笑出声,像是看到了童年时期的姜云凡,那么孤单,永远只能自己一个人玩,连只小宠物都没有。她不想徒增伤悲,也开起玩笑来:“别伤心啦,明天我分享一个公仔给你,让你以后天天都抱着睡觉,顺便学习它的大笑。”

“我拒绝。我一大男人抱着公仔像什么样子,要是陆队知道了肯定会笑死我。”姜云凡猛地摇头,提起陆队才想起正事,“领导,其实我是想请两天假。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我不太吃得消,想回一趟清风市看看我妈。”

唐寒雨“哦”了一声,不假思索地说:“好啊,趁这次机会散散心。云凡,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步入一个新的陌生环境,或迎来某段艰难的时刻,要给自己一些时间去适应或缓解问题,不要把自己逼得喘不过气来。好好走,迈过这道坎之后,你一定会更强大。”

姜云凡点点头,听她如此安慰他,证明她真的没有察觉出他的异常,也没有想太多。这样,他就放心了。从这一刻开始,计划也被启动了。

翌日清晨7点多,天光大亮。于风吟发短信给唐寒雨,称自己有非常重要的实验,要去特殊的地方埋头苦干几日。发短信期间,她也没有停住前往法医办公室的步伐。她推门而入,直奔自己的储藏柜并打开它,摸了摸挂在其中被熨烫得整齐的法医服,将它重新拿出来穿上,然后站在衣柜的镜子前盯着自己。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镜中的自己有些奇怪。这套白色的制服帮助她拥有了友情和爱情,但不够美好的自己与陆队这种充满正义感的警察相差十万八千里。

虽然她现在还是一名法医,可一想到自己玷污了这个身份,就痛苦得宛如一把尖刀刺穿了心脏。尤其是路上遇到警察投来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一切都在提醒她:你没资格站在这里,也没资格享受陆队的爱。

她理了理仪容,蹲下身挖开三块地板砖,从里头取出两个黑色盒子,依次打开盒子,分别取出从沈老那儿获取的一把手枪跟一管紫色药剂,然后将它们装入口袋。

忽闻“咚咚”敲门声,她打开办公室的门,看见整装待发的姜云凡身上穿着警察制服,真是难得一见。他凝神问道:“你准备好了?我们要上战场了。”

二人先后下楼,走出法医中心。于风吟拦了一辆出租车,姜云凡则驾驶一辆私家车跟在其后,两辆车朝同一个码头驶去。在路上,二人依靠隐藏的对讲机联系,心中都不约而同地百感交集,不知这场任务结束之后,是否还能当警察,是否能活下来见心爱的人。但两人都达成了一个共识:他们是带着使命来到世上的,而今只是应该去履行了。

他们专注于前往目的地的道路,没有注意到唐寒雨正在跟踪他们。自从她收到于风吟的请假信息,她一到冷冷清清的办公室,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为什么两人都先后请假?

原本,她想去公寓找姜云凡,但是刚把车停在路边,就看见姜云凡开车出来了。她一路跟随,发现对方并没有去机场,而是去了法医中心。这时,她心中的疑惑更盛,强烈的不安感也随之而来。她忍住打电话询问的冲动,继续偷偷跟随他们,并在路上打电话通知了刑警队从高速公路前往码头。

三十分钟后,唐寒雨把车停在很远的角落里,用望远镜看见于风吟下了出租车。

于风吟独自来到码头,一眼就望见了对面的“杀神”和他背后那条靠岸停泊着的快艇。“杀神”戴着黑色墨镜和渔夫帽,抬起宽大的衣袖招手示意。

隐约间,只见他的手下押着一个高大的人从快艇室内出来。于风吟定睛一看,正是被捆住的陆明飞,其身上有很明显的伤痕。她着急地往陆明飞的方向走了两步,却被玫瑰分子手中指向陆明飞脑袋的枪吓得停下了步伐。

“杀神”连连摇头,叹息道:“你是我最厉害的手下,为这样没用的男人就背叛我?”

于风吟冷冷一笑:“不只是这个原因,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向你讨饭的小女孩儿了。我要逃离禁岛,要当个正常人,而且我不想与你有任何瓜葛!”

“杀神”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你以为当警察就能抛下这一切,受到世人的尊重了吗?你太天真了,那些说尊敬你的人,要是知道你做的脏事,肯定会骂你是骗子,还会让你去死!”

于风吟看起来却非常平静,淡然道:“别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了,我们来做一场交易吧,如何?”

“杀神”微微皱眉:“交易?你说说看。如果我很感兴趣,就免你一死。”

于风吟才不相信这个老狐狸的鬼话,自顾自地从袋子里拿出一管紫色药剂,说道:“你梦寐以求的‘血天使’,我研究成功了。如果你想要它,就先把陆明飞身上的绳子解开,把他放了。”

“血天使”,他曾派人研究多年都没有成功的万能解药。“杀神”看着紫色的**,莫名兴奋,眼中闪过一丝渴望。就在他准备朝她走去的瞬间,他的脑中冒出一个念头:这是不是个圈套?

顾轩解开陆明飞身上的绳子,用左手勒住陆明飞的脖子,右手拿枪顶住他的脑袋,警告于风吟:“你别想耍花样,站在原地别动。”

于风吟看着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近,高高举起那管紫色药剂,喝道:“你把枪丢远一点儿,不然我毁掉‘血天使’!”

“杀神”深知她的脾性和行事风格,言出必行,便焦急地命令顾轩:“把枪丢掉!如果那家伙反抗,就勒死他!”

顾轩一面推着人往前走,一面暗想若对方敢攻击自己,就用人质抵挡。眼看还有一步之遥,他连忙停下步伐,朝于风吟伸手要“血天使”。他不知道,陆明飞此时已经在蓄力,而且还朝于风吟使了个眼色。

下一刻,陆明飞猛然扭过头,用肩膀使劲儿撞开顾轩。说时迟那时快,于风吟趁机拿出手枪,朝顾轩连开了好几枪。阵阵枪声响彻天际,顾轩当场倒地暴毙。

陆明飞得到了解脱,立刻快步奔向于风吟,满脸都是笑容,甚至已经张开双臂拥抱她。可是,于风吟清楚地看见他背后的“杀神”掏出手枪,子弹迅速地朝陆明飞飞去。

“小心!”于风吟惊恐地喊道。她丢掉“血天使”,整个人飞出去一般推开陆明飞,替他挡下了子弹。她胸口的鲜血如同喷泉一般飞溅而出,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还不忘抬手朝“杀神”也开了一枪,正好打中对方的右肩膀。

“杀神”眼看“血天使”被丢到海里,勃然大怒:“该死!你居然毁了药剂,还杀了顾轩!”

于风吟眼神阴冷,死死盯住对方:“只要能让你进监狱,我死都不后悔!”

她突然笑了,捂着胸口坐在地上,看见陆明飞这才回过神朝自己奔来。她再次看了看对沉入海底的“血天使”恋恋不舍的“杀神”,笑道:“你公然开枪打警察,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成为抓捕你的铁证……‘杀神’,你当年教我的东西,我现在用到你身上了,你也开始害怕了……”

言罢,于风吟猛地咳了一声,咳出来的血液被陆明飞用双手接住了。他扶着奄奄一息的她,惊慌失措地环视四周,大喊着:“刑警队呢?姜云凡和老大呢?你不会是一个人来的吧?”

而“杀神”在于风吟诡异的笑声中,明白了这就是一个圈套。他的手心开始冒冷汗,惊恐地看着中了一枪的于风吟,这家伙居然用牺牲自己作为证据来钉死我。“杀神”开始慌了,他还听到不远处响起的警笛声,连伤口都无暇顾及,就发动快艇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