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腰悬五首

金羊诸奴伏林中,杀行者掳亡魂也。亡魂诡逃,诸奴无以囚,金羊以铁葫助之,囚亡魂以千数,为己用哉。其质玄铁,魔国之物,乃阴腐器,神廷鄙弃焉。

——节选自《寺司百代·云林卷·工造篇》

巨熊突然从上方落下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几只在后面追逐的恶狼眼见这巨熊挡住了去路,借势弹起,疯狂地扑了上来。那巨熊长臂有力,挥转如风,将一只跳起的恶狼一拳砸了下去。那恶狼奔行速度极快,却不想被这巨熊一拳击到,直直地朝树下落去。后面那几只恶狼见冲不过去,便纷纷亮出獠牙扑向巨熊。

粟苍见后面追击的恶狼稍缓,便加紧疾走,只是此刻林子里到处都是恶狼,就算那几只被阻挡住,又会有成群结队的恶狼从四面八方蹿上来。现在粟苍真是陷入了狼群的海洋里,目力所及的整个山野里都是恶狼,甚至连可能逃走的一条出路都看不到。粟苍发足疾奔,就听后面巨熊发出一声怒吼。那吼声浑厚异常,在群狼的啸叫声中震慑非常。粟苍回头一瞧,就见巨熊扯开蹿上来的几只恶狼,熊掌扳着树干就朝粟苍追了过来。

粟苍早料到这巨熊乃是为自己而来,便加急了步子想要从这群狼的包围之中冲杀出去。他正发足疾奔,身侧的枝叶突然被人扯开,一根粗大的木棒突然扫了过来。粟苍“哎呦”一声朝后疾退,一个身高不过五六尺的矮人从枝叶后面蹿了出来。这家伙扛着那个大木棒,嘻嘻地坏笑。

粟苍知道更多的人正朝这里赶来,时间拖得越久便会越危险,现在很多心怀叵测的人早已隐藏起来,随时准备给粟苍以致命一击。粟苍将白猿从树上丢了下去,接着纵身一跃,落到了地面上。

这时候,就见一团火龙猛地从林间蹿出,直扑粟苍而来。粟苍看得清楚,是刚才在树林里肆虐的火龙,那火龙乃是被风魔催动起来的,火苗随风而动。

身披火焰的龙头高昂着蹿到粟苍身前,张口就咬。粟苍却是眼疾手快,一把扯过白猿,将他身上的衣服扯了下来,随手一招,将巨大的龙头直接罩了进去。这一下,出手又快又狠,竟是风停火熄。衣服张开,那张狂的龙头都变成了片片烧焦的枯叶,再无半点儿威势。

林中火势见小,只是那风魔就隐藏在森林里,火龙再次随风而来只是早晚的事。粟苍知道此刻情势已是十分凶险,他蹿身到白猿身旁,诡异地一笑:“嘿嘿,轮到你上场了。”说着,双手猛地扣住白猿肩头,双目中全是诡异。

白猿自刚才被恶狼扯烂了手臂,那噬骨的疼痛早就将他折磨得没有一点儿意识。此刻被粟苍抓住,他哪还有力气挣扎。他意识模糊,双眼渐不能视,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从自己头顶袭来,却是难以移动分毫。

他好像在那般苦痛中经历了很久,再次睁开眼时大吃一惊:自己眼前看见的已经不是自己的脸了,而是那粟苍的脸。此刻,他又被粟苍换了回来,他又重新拥有了自己的身体。不错,两个人的身体又换了回来,白猿进了白猿的身体,粟苍进了粟苍的身体,一切又回到了开始的样子。白猿可不会想到,粟苍之所以带着他,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来上一次金蝉脱壳。

粟苍把白猿搭在他身上的两只手推开,得意一笑,凭空从白猿眼前消失了。白猿正自惊诧于这瞬间的转换,周围的狼群可不会给他时间发愣,全都亮着白牙疯狂地冲了上来。疯狂的屠杀已经开始,进入癫狂状态的狼群在血腥味的刺激下,哪还有心思去分辨真伪,在它们眼中唯有屠杀的快感。白猿大叫不好,这粟苍好狡猾,此时用这金蝉脱壳之计将自己陷于死地了。

他还在愣神,一对锋利的长牙已经刺入了他的身体。他发出一声惨嚎,心中已经是万念俱灰,这时候,一束白光突然从上方照下。这光芒与风魔所起的火光却是不同,其光芒呈白色,与月光一般。

白光照到白猿身上,只一下,枝叶丛中传来一阵哂笑:“哼,原来用这金蝉脱壳之计,看我将你显出来。”那白光从白猿身上移开,突然将这周围的树木全都罩住了。白光之中,就见其中一处枝叶散开,将隐藏其中的粟苍显了出来。

粟苍见状,哈哈一笑:“想不到屠妖鉴在此,今日是难以走脱了。”此时灵魂已从白猿的身体蹿到了粟苍体内,奈何那白光乃是屠妖鉴所发出的,那法宝好像能判定事物真假。刚才粟苍那招金蝉脱壳在它面前就不好使了。

狼群对于魂魄的动向似乎也有敏锐的感知力,毕竟它们是生活在门鸠的森林里的狼群。而门鸠作为冥界的守门人,他对于那些在冥界里出入的魂魄们能不了解吗?

狼群明白自己所要捕杀的人是谁了,一些普通的遁走之法自是难不住它们,只是这次这个家伙是能从冥界里逃出来的人,这样的人术法未必高妙到哪里去,但遁走之术应该是十分了不起的,毕竟那些冥界里的家伙都没能将他捉住。

刚才粟苍动作极快,狼群又是争先恐后地冲上去,竟是没能注意到粟苍早已溜走。此刻粟苍被屠妖鉴照了出来,狼群才知道上当,都朝粟苍冲了过去。

粟苍站在树上,四下看了看,此时却是险象环生了,树下面有密密麻麻的狼群,那风魔还躲在这林子里,更何况在这林子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准备突然杀出呢。刚才使屠妖鉴的人也十分可恶,有他在这里,粟苍的一些遁走之法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看着这些凶残的捕杀者,看着由他们制造的这似乎难有生路的绝地,粟苍内心的情感疯狂地涌动起来。从冥界到这世间,他一直都在亡命狂奔,不只如此,他的生命里似乎从来都是在逃命,在以前,甚至更加久的以前,他一直都在被人追杀着,有时候想要有一点儿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正是在这亡命的逃跑中,他学会了遁走、隐身、飞掠等各种术法;正是靠着它们,他才能够从冥界里逃出来。

他知道能从冥界里走出来的人没有几个,毕竟那里才是生命终结的地方。在这世间,上至神魔,下至妖鬼,都有一死,任谁死掉也都要到冥界里走一遭。正因如此,那冥界中也不知存在多少历史上极厉害的人物,可时至今日能从冥界里走出来的人有几个呢。他自己是从冥界里走出来的,那冥界的险恶、诸般狱典的恐怖他也是亲眼所见。他亲眼看到了无数想从冥界里逃出来的家伙的悲惨结局,而他自己这一路走来,更是遭受了一连串的攻击。他原想来到这世间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他,可是他忘了这森林里还有门鸠的狼群,它们的职责就是堵杀从冥界里逃出来的家伙。他更没想到,他的出现让许多人萌生了从他身上得到冥界入口的想法,所以今天他才会陷入到了这种艰难的境地。在以往,每次陷入这种几近死亡的境地的时候,他从未绝望过,这次更加不会。因为这次,他是身背一个大秘密从冥界里回来的,他的命运在此刻才刚要改变,他怎么会绝望呢。

看着这些,粟苍突然嘿嘿冷笑了起来:“哼哼哼,原来都在这里了,这几百年来你们还是一点儿没变啊。哈哈哈,你们都听好了,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你们想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不就是冥界的入口在哪里吗,那地方我可都去过了,那里的秘密我也都知晓,这些可都记在我心里。你们想知道它们,那就看你们有没有那本事来拿。你们若是拿不来,我可就走了。”

粟苍冷笑一声,双手把两边的枝叶一合,身子就隐没在了树丛里。周围的几只恶狼见他要走,后足发力,如箭一般弹了过去。只是粟苍速度极快,那几只恶狼都扑了空。

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屠妖鉴在此,你可走脱不了。”话音刚落,林中突然白光大盛,几乎整个树林都给罩住了。白光落处,林中草木俱入其内,就听半空中一声响,一个物事直直地朝林子下面的草丛落去。那物事尚未落地,粟苍已从草丛里弹了出来,紧接着就见那物事在草丛中炸开,竟是一团火光将那草丛烧焦了。

粟苍抬头朝空中看了一下。白光照眼,看不清那人所在。这时候,树叶乱响,那些大树全都剧烈摇晃起来,猛烈的暴风从林子的各个角落里蹿了出来,逐渐在树林里汇聚起来,形成了一股股强大的旋风。那风极其厉害,凌厉如刀锋一样,将大树上的叶子全都削了下来。不只如此,草地上的群狼也全都躲到了大树后面,身子紧挨在一起,竟是也要被那暴风吹走。白猿躺在地上,被大风卷起,挂在了树干上,眼看是活不了。

这暴风是风魔放出来的,此刻他要发威了,其他人哪是他的对手?粟苍就站在树林中央,双眼暴怒地看着天空。那猛烈的风卷向他,直将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粟苍双手握拳站在那里,手上的青筋暴起。那巨大的风要将他吹走,可他怎肯就范,他的两只脚就像钉在地上一样。

他不肯就范,那风魔也不肯轻易罢手。风力加强了数倍,直朝粟苍卷去。粟苍在风中又僵持了片刻,就听他一声大吼,身子整个被卷了起来。他的身子随着那旋风直朝树林上方卷去。眼看栗苍就要被吹出这片树林,一个灰色的身影突然从高高的树冠里蹿了出来,一下子抱住了粟苍。那家伙身材矮小,手里拿着个大木棒,是刚才偷袭粟苍的家伙。他一把抱住粟苍,嘻嘻笑道:“他是我的了。”

风力极猛,那人紧抱住粟苍不放,竟被一齐卷走了。群狼紧跟着在林间蹿动,追着那风去了。更有无数在林子里隐藏的妖魔,见粟苍已被风魔掳走,纷纷跟了上去。

当所有的争斗者都从这林子里消失的时候,就只剩下白猿一个人被孤零零地挂在树干上,直到天亮离皇他们来到了这里。

离皇和燕牙就坐在白猿的对面,听着他把这一切都讲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看来事情真的像他们原先想的那样,狼群围攻的果然是那个能从冥界里逃出来的家伙。按白猿所说,这家伙已经被风魔抓走了,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说到风魔,离皇心中不免升起一团怒火。那晚在穆老头儿的家里,就是这风魔把紫瞳给吹走了,也不知道紫瞳被他吹到了哪里,是死是活。

燕牙皱了皱眉,对白猿道:“照你所说,粟苍被风魔给抓走了,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去找到他,那样才能顺藤摸瓜找到冥界的入口。”

白猿看了燕牙一眼,冷笑一声:“找到他,你能找得到吗?他可是被风魔带走了,我们又到哪里去找。那个家伙已经告诉了我很多,就凭那些,已经足以让我们比别人领先一步了。”

“什么?”燕牙看着白猿,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哼,粟苍已经说过他要到南方的大山里,那里会有进入冥界的方法。且不说他这话是真是假,就凭他拼着受了狼群的追捕也要到那远方的大山里去,想来那里面一定是有极重要的东西。咱们几个不如到那里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呢?就算是不能到冥界,能弄到什么法宝也是不错的。”

燕牙皱眉想了想,对离皇道:“你觉得呢?”

在离皇的心里,只有找到冥界的入口才是他此行的唯一目的。他的心里有一个女子被魔鬼夺去了生命,她是他生命的全部,他只有到了冥界才能将她复活。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现在就进入冥界,他甚至不曾考虑过冥界的恐怖。

虽然离皇和燕牙限于自己的能力错过了昨晚那场盛宴,但阴差阳错让他们遇到了白猿,这个曾和粟苍相处了一天两夜的家伙。他或许已从粟苍那里得到了什么重要的消息。不过这个家伙会把那些消息和他们分享吗,离皇不敢确信。

“我们为什么要和你结盟呢?”离皇看着白猿道。

白猿微微一笑:“因为你我都太弱了。在这森林里面,弱者只有结盟才能生存下去,更何况我这里或许有关于冥界入口的重要消息,跟着我去找会比你们自己去找更容易成功。”

离皇摇了摇头:“我可以直接去找粟苍啊,找到那家伙不就相当于找到了冥界的所在了吗?未毕要和你结盟。”

白猿摇了摇头:“你太弱了,粟苍会把你杀掉的。更何况,粟苍现在都受制于人,你觉得你能在这场争夺中把他抢下来吗?而且我一直有种感觉,粟苍不会就这样被人捉走的。因为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感觉得到,他还有更加强横的手段未曾使出来。他可是一个能从冥界里出来的人啊,这样的人会被这世间的妖魔轻易制住吗?”

离皇看了看燕牙。白猿所言切中要害,如他所言,粟苍定能从风魔手中走脱。如果是这样,粟苍必将在这森林中再次出现,只是到时再去找他却未必这样容易了。

白猿接着道:“不管粟苍从风魔手中走不走得脱,他必定会在那南方的大山中出现,因为那里有他必须从冥界出来的理由。”

离皇闻言眼中突然精光大盛。理由这个东西他太了解了,理由可以让一个人不顾现实的困难去追求心中的虚妄,它可以让一个人不受理智的制约去寻找冥界的所在,它更可以让一个人从冥界里逃出来,而粟苍的理由就在那南方的大山里。

“我知道粟苍会去那里,只是以我的能力能不能通过面前这广阔的森林都是一个问题。我将这个秘密告诉你们,就是希望咱们可以结盟,共同到大山里面。咱们或许会是下一个到达冥界的人呢。”白猿嘿嘿笑着,看着离皇和燕牙。

燕牙冷哼一声:“到达那里以后呢,怎么找到粟苍?”

白猿两眼一眯,晃了晃了脑袋:“到时候,咱们就各凭本事了。或许有谁运气好,能抢先一步进入冥界。”

离皇甚是不屑地笑了一下:“好吧,倒要借你一臂之力了,只是谁能先找到粟苍却也很难说啊。”

“好,此事暂且不提。咱们今日结盟,同到南方的大山中去。在进入那大山之前,咱们可要相互扶持,不许私自走脱。”白猿看着他们说道。

“自然是这样子。”离皇与燕牙同时说道。

他们心里也明白,这种林中的暂时结盟,未必能限制各人的行动,真若是危险来时,各人多会自顾自地逃命。

“好。”白猿从地上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咱们现在就出发吧。粟苍的速度可是很快的,咱们可不要落在了他后面。”说着抬头看了看天空,辨清了方向便出发了。

看着白猿在密林中极快地穿梭,离皇和燕牙都不敢想象这是上午那个半死不活的家伙。他可是曾被坚硬的树杈刺穿胸腔,现在行动却比离皇他们还要迅捷。

燕牙看了看周围的树木,这些树木都变得更加粗壮了,枝叶也愈加浓密,将太阳完全遮住了。三个人就在这林子下面的阴影里前行。燕牙看到了白猿身后背着的五个青布口袋,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这五个口袋里面装的是五个人头。

燕牙快步赶了上去:“你身后这五个口袋里装的都是他们的脑袋?”

白猿站住了身子,扭头怪异地看了燕牙一眼,接着又迈开步子朝前走去,走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话:“我是不是应该找个地方把他们埋了?”

燕牙以为他不想回答,未料到他会突然开口,愣了一下才道:“看来他们都是被粟苍施了术法才会把狼群吸引到他们那里去的。我见过他们的尸体,看样子在死前他们都承受了非常大的痛苦。”

白猿叹了口气:“他们的死和我有一定关系,我应该把他们葬了。但粟苍在他们死后还要摘下他们的脑袋,我想这和他的术法有一定关系。如果能够了解这其中的关键,以后如果遇到粟苍才能想办法制住他。”

燕牙想了想,觉得白猿所言也不无道理。粟苍能从冥界里逃出来,其手段绝非一般的神魔可比,而他们几个都只不过是一些凡人,要在林中生存都十分困难,要想把粟苍制住无异于痴心妄想,不过要是能在遇到粟苍之前一窥粟苍术法之要,或许倒还有一线胜机。

“好了,脑袋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还是赶路要紧,毕竟在森林里夜晚来得很早。”白猿道。

燕牙和离皇都点了点头,紧跟上白猿的步伐。

三个人继续在林子里行走,不知不觉间太阳已偏西,想来已是午后。林中有些高大的树木达十几二十几丈高。那些树木高耸入云,枝干强壮。渐渐的,出现在他们周围的树木变得诡异起来,确切地说是变得狰狞起来。那些树木的枝条都变得弯弯曲曲的,甚至是打着结地往上生长,上面的树皮都干裂开了,露出吓人的口子。这些树木都不再高大,它们不再追求向上的疯长,只是肆无忌惮地朝四面八方伸展。这里的树木太密了,彼此挨得又近,以致它们的枝干交错在了一起,互相交叉着。枝叶遮挡着枝叶,将树林笼罩得更加黑暗。

离皇被这眼前的景象给镇住了。枝叶交织在头顶,犹如一条条的长蛇在上面扭曲着,让站在这树下的人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离皇惊道:“这林子怎么如此古怪。”

燕牙抬头看了下,也觉出这里实在不对,看向白猿,白猿却是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要说话,快些离开这里。”说完加快了步子。离皇和燕牙见他快步离去,自然也是不敢逗留,加快步子紧跟了上去。

这些树的枝干并不粗壮,而且相互扭曲在一起,想要在上面站住可不是那么容易。如果此时狼群来袭,他们是无从躲避的。

三个人在林子里走了许久,那树木的主干变得愈加粗壮了。树干的高度却是没增加多少,那树干上的枝叶几乎已经是密不透风了。更奇怪的是树枝上开始出现一种奇怪的果子。

虽然这森林里有些树木也会结果子,而且许多果子都可以成为探险者充饥的食物,只是像这样的果子却是从来没有见过。

那果子长约四寸,呈椭圆形,表面十分光滑,上面生有一些黄色的条纹,镶在黑色的表面上。果实连接藤蔓的地方十分纤细,看上去随时会断。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地面的草丛里,离皇看到许多掉落下来的果子,有些还很新鲜,看来是刚掉下来不久,而有些果子已经开始腐烂了,露出了里面青绿色的果肉。那果肉暴露在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离皇闻到那股清香,心中为之清爽许多。

闻着那股清香,三人的步子加快了许多。白猿在前面一路疾行,燕牙和离皇却是紧跟其后。又走了将近半刻钟,就见一具巨大的野猪骨架卧在草丛里。此时林子里光线极暗,注意到这骨架时三人几乎已经走到了近前。白猿在骨架前面停了一下,双眉不觉皱了起来,却不多作停留,快步从那骨架前面走开了。

在森林里,动物的尸骨并不少见,有时连人的尸骨也会遇到。紧接着,在绕过几株大树后,又有几具大型动物的骨架卧在草丛里,而且看样子,这些动物已经死在这里很久了。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燕牙看了看那些尸骨,又抬头往前面看了看。林子里太暗了,看不太清楚,隐隐约约能看到十几具骨架都埋在杂草中。

枝干扭曲交错在一起的森林,外表奇特而带有清香的神秘果实,一具具开始朽烂的骨架,再加上在阴暗光线里泛起的那一层薄雾,这些东西都让这森林变得神秘起来。那些骨架似乎都活了过来,纷纷从草丛里站起,狂啸着朝离皇奔了过来。那些枝干也好像在快速地生长,更加有力地扭结在一起。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这个古怪的森林就像是一个张着大嘴的妖怪要将离皇吞下去。他赶紧摇了摇头,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些,不让自己的眼睛产生那些错觉。他想这森林还真是古怪,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产生刚才那样的幻觉呢?

他抬眼看了看白猿和燕牙两个人。他们两个只在那些骨架前面逗留了一下就加紧赶路了,对这里的事物他们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不同的感觉。离皇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往前没走几步,林子中的地面突然晃了起来。离皇大感不妙,抬头就要喊住前面两人。此时就见白猿和燕牙突然发足狂奔起来。离皇大吃一惊,这两个家伙是要丢下自己跑了。他不知这林中将要发生何事,只是感觉将有大事发生,而且一定是极坏之事。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也朝前面两人发足追去。

他刚迈出两步,就见身前的地面在剧烈晃动中突然裂开了,那长满杂草的地面发出“咔嚓”的响声,露出一道大口子。离皇的身子在那口子前面打了个趔趄,再想纵身跳过那口子已经是不可能了。

口子越裂越大,最后竟有一两丈宽。离皇万难跳过。他在沟边着急万分,想要喊住白猿和燕牙,但两人早已消失在林子里。那口子裂到有一两丈宽就不再开裂了,地面也停止了晃动,离皇伸头朝口子里看了看,就见里面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这一探头就闻到一股腥臭味从里面蹿上来。他连忙捂住了口鼻,猛地将脑袋缩了回来。这时候,树梢上结的一个果子掉了下来,不偏不斜,正好砸在离皇脑袋上。离皇抬头一瞧,就见那棵弯曲扭结的大树好像又收缩了。见离皇抬起头来,怪树原本扭曲的树干突然伸直了,接着便剧烈晃动起来。树枝一晃,满树的果子也跟着遭了殃,全都“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砸到了离皇的脑袋上。离皇伸手去挡,就觉脚下一空,身子直直掉进了裂开的口子里。

离皇眼看着自己掉进了黑暗中,眼看着那裂开的口子里的光亮越来越暗,就听“轰”的一声响,那地面却一下合在了一起,将他彻底关在了这黑暗的地表下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突然透出一点光亮来,接着不断变亮,竟在黑暗中照亮了不小的一片。离皇见那光亮离他不远,便朝那光亮处走了过去。初时离皇尚在黑暗之中,待进入光亮所照的范围中才见到周围的地貌。离皇见地面上长满了青草,与上面森林中的地面并不二致,这让他十分惊讶。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到了什么地方,白猿和燕牙又跑到哪里去了。他可不想再离开这光亮回到黑暗中去,黑暗从来都不会给人安全感。光亮是从这洞穴的洞壁上照过来的,洞壁上开了一个一人多高的洞,倒像是专门让人通行的。离皇走到了洞口,探头朝里面看了看。里面光芒耀眼,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他站在洞口犹豫了一下,好奇心这种东西又在他的体内作祟,让他萌生进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他伸手遮住眼睛往里边走,却觉脚下一空,身子朝前倒去。前脚虽然踏空了,后脚却又踩到了地面,把他弄了一个趔趄。他回头看了一下,心里却觉好笑。洞口的石槛不过两尺来高,却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离皇扭头看了看这石洞,并不是很大,不过方圆三四丈左右,地面上铺满了一层细细的草皮,与外面的地面无异。石洞的石壁甚是光滑,倒像是打磨过似的。在石壁的细小石缝里生有一层薄薄的苔藓。离皇将那些苔藓抠了一些下来,放在掌心里看了看,都是些岩洞里经常见到的种类。离皇把手掌在岩壁上抹干净,着手处却觉那岩壁柔软。离皇定睛一看,却见岩壁上铺有一层如绸如布的透明物体。

离皇伸手一抓,将那东西从岩壁上揭了下来。那东西部分贴在了岩壁上,尚有一大部分夹在了石缝里。离皇用力将它扯了出来,这一扯竟足足扯出来一丈多长。细看那物事长一丈有余,宽却不过一两尺,表面细看如同鳞片一般。离皇大吃一惊,这分明是一件大蛇的蛇皮啊!他尚自惊慌,就见自己的影子落到石壁上,此刻突然摇曳了起来。离皇暗自心惊,回头一瞧,就见石壁上盘着一条黑色大蛇,那黑色大蛇身上带有金色线条,两颗眼睛如同灯笼一样明晃晃地照着离皇。离皇将手里的蛇皮扔掉,发足想要从洞口冲出去,黑蛇却翻身从石壁上掉了下来,吐着蛇信盘在了洞口。

离皇定睛细看,就觉黑蛇身长一丈有余,嘴里吐出的信子火红火红的。这样一个冷血怪物突然出现在这里,离皇一时没了去路,再加上这黑蛇的两只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让他有些慌了手脚。

这时候那黑蛇的身子在地上舒展开来。离皇单手入怀握住短刀,身子朝后退去。黑蛇的身子移动得极是缓慢,只见那黑色在绿草丛中一点点铺开,缓慢地朝离皇逼近。说来也是奇怪,离皇双脚在地上慌乱走动,却总是走不出黑蛇的攻击范围。离皇感觉黑蛇只要一缩身,就会发起攻击。

离皇手持短刀时时戒备,却未料黑蛇的身子已经在他周围绕了一个细长的半弧,更未预料到,另一个蛇头突然从离皇身后蹿了上来。当那火红蛇信上黏滑的蛇涎落到离皇头上的时候,他大吃一惊,猛地扭头,眼前景象令他大吃一惊。那长长的蛇身上冒出了首尾两个头。离皇只觉眼前一黑,其他事情再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冰凉落到离皇的脸上,他才从痛苦中睁开双眼。天空中堆积着厚厚的黑云,点点雨滴打在他的脸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水渍。离皇伸手擦了擦,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又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么突然之间来到了这里?抬头远望,眼前是无边无际的草原。在那极远的地方,在天地交接的地方,一个高大的土堆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显得甚是神秘。离皇离得太远了,看不清,他朝着灰色的土堆走过去。走了有近一两里远的距离,离皇定住了身子。他终于看清了,哪里是什么土堆,那是他曾在梦中见过无数次的石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