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根黑色羽毛
山间有鸟,其状如鹰,羽皆墨色,是为墨鸩。其尖爪利喙常隐于云后。猛兽相出,俄顷黑云四聚,雷鸣于野,黑电并出,其展长翅疾掠焉。其又好群聚,竞相刁斗焉,纷乱盈天,大神亦避之。后冥府设,世绝其种。至冥府者见群鸩厮斗于九幽,食众亡魂,乃知其存焉。世皆谓其羽尽墨,然吾知其颈后三寸金羽隐焉,其妙用不可说也。
——节选自《寺司百代·云林卷·风物篇》
珮音见紫瞳休息得差不多了,将火熄灭,挑起布袋,开口道:“走吧,咱们还要接着赶路。”
“我不能跟你走了。”虽然紫瞳还不知道要去哪里找离皇,可还是下决心拒绝了珮音,“我要去找离皇,不能跟你走了。”
“离皇?”珮音皱了皱眉,“是那个笨小子?你自己怎么去找他,你知道他在哪里?”
紫瞳摇了摇头。
“你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去找?更何况,你怎么知道跟我走就找不到他呢?”珮音将这两个问题抛给了她。
“你能找到离皇?”紫瞳有些意外。
“也许吧,运气好的话。你若走,我也不拦你,只怕你一个人在这森林里难以活下去。”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紫瞳,将布袋挑在肩上,朝森林里走去。
紫瞳心中一阵窃喜,原来珮音也在寻找离皇,有她在,应该能找到离皇。她抱起小猴快步跟了上去。
森林里树木茂盛,白日里也十分阴暗,一路走来,这种阴暗愈发浓重了,周围的树木也变得更加粗壮,由此可见,她们正向森林深处走去。
两个人踩踏树枝的声响在这样寂静的地方听来甚是刺耳。珮音不是一个多言的人,虽然经过中午的事,两个人之间的隔阂消除了不少,但这一路走来两人竟没说什么话。
林子本来就阴暗,加上有浓雾,早早便黑了下来。这里白天虽然十分寂静,可到了晚间就是另一幅景象了,各种凶禽猛兽都会出现。要对付它们,火才是最有效的方法。
在天刚黑下来的时候,珮音与紫瞳便找来了许多干柴。这些干柴至少能烧一个晚上,等到天亮,大概就没什么危险了。晚饭也十分简单,珮音挖了几个野果子,在火堆里烤了烤,两个人分着吃了。走了一天,两个人都十分疲惫。珮音见紫瞳不住地打哈欠,便道:“你先睡吧,我在这里看着。”
“不用。”紫瞳道,“你也安心休息,值夜的事交给它就可以了。”说着将怀里的小猴放了出去。小猴子似是知道紫瞳的意思,三两下爬到了树上,尾巴在树枝上缠绕住,老老实实地挂在那里。
紫瞳看着珮音,见她一脸怀疑,便道:“放心吧,这家伙晚上从来不睡觉的,有东西来的话,它就会叫醒我。”说完便躺到草垫上开始睡觉。
珮音对小猴不太信任,但见紫瞳躺下了,便往火堆里加了一把柴,侧身躺在那里,不久也睡了过去。一开始,她还不敢睡得太深,但也许是白天太过劳累,最后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森林的猛兽常常凭借这种黑暗来掩盖它们的身形,地上厚厚的草垫会把它们的脚步声抵消,所以当庞大的身躯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不要惊讶,因为它们总是这样悄无声息。
但这种情况只发生在以前,现在似乎不是它们放肆的时候,因为林子里有狼群。每个漆黑的夜晚,它们都会成群结队地从不同的地方冲出来,不仅屠杀林子里的生灵,还疯狂搜寻着那个从冥界里逃出来的家伙。
“紫瞳,紫瞳,快醒来,快快醒来。”
一个极尽轻柔、婉转中透着诡异的声音慢慢传来,不是珮音的,也不是任何一个紫瞳见过的人的。声音穿过层层枝叶传到紫瞳的耳朵里,要将沉睡的她唤醒。每一个颤动的音符似乎都带着刺,刀一般切割着紫瞳的脑袋,让她慢慢皱起了眉头。她痛苦地翻动自己的身子,双眉皱得越来越紧,手也忍不住捂住了胸口。虽然是在睡梦中,可她就如同受了万千酷刑一般。直到声音戛然而止,紫瞳猛地睁开了眼。
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折磨人的痛感刚刚退去,可刚刚发生的事她却毫无所知。她看了看珮音,珮音睡得正沉,昏黄的火光映在她身上,使她的身形更显单薄。紫瞳一时生了怜悯之心,有些同情她。
紫瞳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再多想。火堆烧了半夜,已微弱。紫瞳朝里面加了些干柴,便又倒头睡去。
眼前的火光刚刚消失,诡异的声音又传进紫瞳的耳朵里。她猛地睁开眼睛,似乎记起刚才的事来了。睡梦中似乎有个人一直在呼唤着自己,而这一次,她判断出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她犹豫了一下,起身走了过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大胆,敢在黑夜里独自行动,大概是内心的好奇驱使着她,又或是被那声音中的魅惑所诱使。
声音时不时地传来,引导着她继续往前走。紫瞳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做,不明白是什么让她从光亮之中来到这黑暗里,只觉得那声音让她忘记了一切,只知道向前走。
她停在了一片空地上,周围是十几棵粗壮的大树,脚下有厚厚的草垫。
“紫瞳。”
声音清晰,近在耳畔。
紫瞳扭过脸,突然“哎哟”一声蹲在地上,她有些痛苦地捂着自己的眼睛。一束极为耀眼的光突然照过来,让她的双眼暂时失明了。
“谁?谁在那儿?你要做什么?”紫瞳伸出一只手挥舞着。
一束柔和的光照在紫瞳身上,可现在她看不到了。
“镜子镜子,快些告诉我,她的秘密是什么?”还是刚才那个声音,音调却更加刺耳。
紫瞳听出来了,引诱自己过来的就是这个声音。她慌乱地问道:“你……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嘘,不要出声,一会儿就好了。”
“哦,要去找到离皇。谁是离皇?她喜欢离皇,嗯,少女怀春啊!可恶,不要告诉我这些,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听到这些话,紫瞳又羞又惊。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被人看走了,还被人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她怎能不羞?
“你是谁啊,你怎么、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思?”紫瞳都要哭出来了。
“哎哟哟,小丫头,哭什么,这些只有我知道,别人是不会知道的。我还会知道你更多的事,等着瞧吧!镜子啊镜子,我想要的东西找到了吗?”那人的声音时而尖利,时而粗犷,时而阴险,时而谄媚,不断地转换着。
“找到了,找到了,原来如此。这些狼最近变得更加疯狂,原来是为了这个!冥界也能让人逃出来,哼哼,看来是天意如此啊!噢,穆老头儿已经出发了,哎哟,谁?谁在那儿?”
大树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冷哼。紫瞳听到了“啪啪”的声响,是脚步声,先是急匆匆地向前,突然又慢慢向后退了过来。
“哎哟,好冷,我的手被冻住了!”那人的叫声十分痛苦。紫瞳暗想,难道是珮音找到了这里?
“骞鹤,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的人不是珮音,而是一个叫骞鹤的家伙。而此刻,紫瞳的视力慢慢恢复了。
林子里虽然阴暗,眼前却是光亮非常,一束柔和的光照在空地上,一个白衣男子正站在光芒里。他的长相甚是俊美,长长的衣摆落在草地上,洒下一层冰霜,沿着那道光一路向前蔓延。
紫瞳先前听到的声音应该就在光路的另一头。看着冰霜逐渐侵袭过去,那个声音立即聒噪起来:“骞鹤,你要干什么?要知道的你已经知道了,告诉你,你是杀不了我的。”
“把镜子留下来。”
“你这可恶的家伙,这镜子是我的**!没有它,我逃走又有什么用?”
“既然这样,你就死吧。”
冰霜突然加厚,极速朝那人蔓延过去。这时,两人之间的草皮突然松动,一群群黑色甲虫突然从地里钻了出来。这甲虫初时十分活跃,但接触冰霜后,就慢慢地都不动了,似乎都被冻僵了。这时,骞鹤周围的草皮也开始松动,各色虫子从地下钻出,潮水一般向骞鹤涌去。
骞鹤颇感意外,皱了皱眉,显出一丝厌恶之色,脚下的白霜变得更厚,朝黑色甲虫袭去。
黑白二色在草皮上激斗正酣,骞鹤脚下的草皮突然松动,出现了一个大坑,骞鹤一不留心,着了那人的道,直直地掉了下去。大坑看起来极深,骞鹤掉下去就不见了踪影。这时,坑壁上突然出现许多小洞,从中涌出难以计数的甲虫。
紫瞳蹲在草地上,早已捂住了嘴,哪敢出半点儿声响。尖嗓子见骞鹤落了下去,知道只能暂时阻挡他一下,不能在此久留,就带着镜子消失了。林子里又变成了一片漆黑。
紫瞳从未被这掩盖着各种丑恶与凶险的黑暗层层包围过,对未知的恐惧让她觉得格外冰冷,就在这种冰冷即将蔓延到她全身的时候,“砰”的一声巨响传了过来。
地面晃动了起来,但这声响并没有终结。它们接连不断,却又逐渐减弱,似乎正在远去。紫瞳从地上爬了起来,拼命地朝那声音跑去。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声响,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她更害怕这种寂静的黑暗,压抑得她几乎窒息。
紫瞳被挡道的大树和地上的蔓草绊倒了好几次,每次都赶紧爬起来往前走。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忘掉心中的恐惧。她的手上都是被枝叶割开的口子,血顺着指尖滴了下去。
眼前的林子透出了一点儿光亮。紫瞳停下来扶着树干,大口地喘着气。但她走过来才发现那光亮不过是几根散落在空地上的燃烧的干柴。她正奇怪,扫了几眼周围,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刚才自己睡觉的地方吗?此时珮音已不在这里,火堆也不见了,地上有一个巨大的脚印,看起来有三尺来长。看到它,紫瞳的心又“扑通扑通”地跳起来。这样大的脚印也只有身躯变大之后的厉烈才能留下,难道刚才厉烈到过这里了?紫瞳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地面上另一个脚印,猜测那是厉烈离开的方向。
佩音很可能是被厉烈给抓走了。不知怎的,她一下子感觉空落落的,就像离皇离开时那样。她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捡起地上的干柴,做了支简单的火把,顺着脚印的方向追了过去。
冰凉的水顺着枝叶滴下来,落在了离皇的额头上。他伸手擦了擦,睁开了眼睛。四下光线昏暗,像是傍晚时分。他看了看四周,并不知道身在何处。眼下他正挂在一棵树上,要爬下去还得费不少力气。他到了地面,蹲下身子,抓了一把土壤细看,心中似乎有数了,转身钻进了后面的树林。
这林子在久远的洪荒时代就已存在,其间的山川河流走势奇怪,道路难寻,普通人要在里面行走而不迷路实在是极难的事,但离皇走起来却毫不费力。他行走得十分从容,时不时翻看草木与土壤来判断方向。
这种能力是与生俱来的,还是后天习得的,离皇并不知道。如果细问他是如何做到的,他也说不上来。
他走了一个多时辰,天色越来越暗,眼看就要天黑了。
离皇知道今天不能再走了,便捡了些干柴生起火来,又找些果子吃了。两日来发生了许多事,令他疲劳异常。他想到这几天狼群夜夜出动,今天多半也会出来,不敢在林地上休息,就爬到了树上。放眼望去,就见远处林中似有火光,而且似乎离此不远。
林子虽然诡异,但因为冥界入口在这里,来的人自然不在少数,此刻出现火光倒也不奇怪。离皇不愿多生事端,况且敢来这里的人一定有些本事,还是少惹麻烦为好。他打定主意,就要在树上休息。这时就觉得树身猛地一晃,扭头就见从火光处到这里,所有的树木依次晃动,似是有一道疾风穿过。
远处的火光影影绰绰的,离皇隐隐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他起了好奇心,便爬下树,顺着刚才那阵疾风过来的方向朝火光走去。他这一路没受到什么阻碍,树木之间的空隙正像一条极为通畅的小路。离皇走过来时就在观察,这一段路是天然而成,绝非人工所致,刚才那阵疾风便是由此穿行而过,不晓得那风中是什么东西,不过无论那家伙是什么,它能在繁芜丛杂的树林里找到这样一条林中空隙,就这份本事也是极为难得。
不知不觉间,他已走到离火光几丈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想看清火光处还有什么人,没想到着手处的树干上有一个大坑。离皇吃了一惊,只见那大坑形状奇怪,细摸之下,不禁抽了口凉气。
是人的脚印!离皇又细摸脚印边缘,判断出脚印是新近留下的,难道是与刚才的那阵疾风有关?
他不再多想,抬头看着那火光,只见前面不远处便是一条小河,岸上有个茅草屋。那屋子极简陋,几根木桩间糊了一层土墙,茅草盖了顶,一有风雨只怕就要。火光从草屋窗间透出,只见火光晃动,并不见人影。
离皇站在树林里,盯着那小屋看了许久,始终不见有什么动静。房门没有上锁,屋中应该没人。离皇暗想,既已来到此处,就进去看看吧。这里本来就凶险异常,这样一个茅草屋突兀地矗在那儿,怎能不让人心生怀疑?
两张破门板一碰就开了,倒把离皇吓了一跳。房门洞开,屋内一切尽入眼中。桌椅和床板都是用树木制成的,几个木碗摆在桌子上。离皇看着这屋里的摆设,推测它更像个临时住所。他拿起木碗看了看,里面尚有半碗清水,应该是从后面的小河里打上来的。
桌子上有个石盏,里面似乎放了什么动物的油脂,做了一个简单的油灯。刚才穿林而过的疾风多半跟这屋子的主人有关,只是不知他为何会突然离去,更不知他是否还会回来。离皇在这屋里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也不晓得主人何时回来,觉得不便在此多待,正准备转身离开,就听身后两声轻响,有人在门板上敲了两下。离皇心内一惊,手按刀柄转过身来。
“打扰了,我们想在此借宿一晚,不知是否方便?”
说话的人是一个面有微须的中年男子,此人一身黑衫,身上背了一把两尺来长的劲弩,一个棕色的皮质箭囊挂在腰间,看起来颇为英气。离皇原本以为是屋子的主人回来了,听这人话里的意思,才知道只是个过路的旅人。
离皇正欲开口,门侧又闪出一个女人来。此人形容怪异,面如纸,唇如焰,眼如墨,眉眼间满是妖媚之色,口鼻之际暗藏蛇蝎之韵,一看便知道绝非善类。她一见到离皇立刻双眼放光,像见到宝贝一般,恨不得吞之而后快。
她的黑裙上点缀着白星,如同一片星空,给她的面容平添诡异,让人感觉怪怪的。离皇见这女人的眼睛很奇怪,不敢与她对视,看向那男子道:“屋子简陋,二位若是不嫌弃,倒可以在此休息。”说着让到一边。男子朝离皇拱了拱手,先进了屋。女子随后走入,见屋子简陋至极,眉头一皱,面露不快道:“这种地方怎么休息?”
黑衣男子道:“能有地方安歇便不错了,你在此等候,我去弄些干草来铺在这里。”说着转身出了房门。这男子观察得仔细,见屋中只有张破木床,就要出去弄些柴草回来打地铺。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离皇和那女子,气氛变得诡异起来。离皇在这屋中待了不过一刻钟的工夫,此时冒充起主人来,若是言语有失,难免露出了马脚,便拿起桌上的几个木碗道:“我去后面打些水来。”说着转身要出房门。那女子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中凶芒渐盛。
离皇不敢多待,推门出来,却见地上一条长长的影子,一个巨大的蛇头突然出现在自己脑后。他大吃一惊,立刻就要拔刀。可回头一看,身后灯光摇曳,哪有什么蛇头,只有那女子在屋中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离皇惊出一身冷汗,又见那女子始终盯着自己,心里更是发毛,忙拿着碗快步走到了屋子后面。
离皇捧起河水洗了洗脸,顿觉清醒非常。这两个人十分奇怪,且不说样貌如何,单就两人来此的时间就让人生疑。离皇前脚刚到,这两人后脚就跟了过来,说不定他们一早就躲在这附近,见离皇来了,他们才跟了过来。如果是这样,他们分明知道离皇不是这屋子的主人,可又为何不揭穿他呢?
更奇怪的是那个女人,她不仅样子诡异,眼神更像是要将离皇吃了一般,而且她身上并没有带武器,只怕有更强的术法。
离皇蹲在小河旁喝了碗水,因为被这些怪事纠缠,一时失了神,这时,只听那黑衣男子在远处叫了声“小哥”。
离皇觉得应该是在叫自己,回头看了看,见那男子在草屋旁向自己招手,他正要起身回去,却见溪水里倒映出了那女子的身影。离皇猛地回过头去。那女子见离皇注意到她,不由得憎恨地看了一眼那男子。
离皇不知她是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她这样不声不响地出现,多半不怀好意。离皇把短刀握在手里,站在那里看着那女人。
女人冷哼一声,蹲下身来舀了碗清水灌了下去,喝完把碗扔在地上,用衣袖擦了擦嘴,走了。
离皇看着她走进草屋,才把短刀放下。刚才凶险万分,多亏那男子提醒了自己。这样看来,他们二人似乎也不是一伙的,那又怎么会一同过来?离皇琢磨了一下,心中没底,待了好一会儿才盛了两碗水回去。
离皇回去的时候,屋子的另一头铺了一地干草,他们二人已经躺下了,而且相隔甚远。屋子的这头还有一张木板床,离皇可以在上面睡觉。此时已近午夜,屋子的主人估计也不回来了,离皇决定就在这里过夜。
离皇将房门关上,在木板**合衣而卧。对面两人的脑袋都朝向离皇,看样子似乎已经陷入沉睡。离皇不敢大意,此时此地危险万分,他一个仅有短刀防身的小子,极有可能被森林中的任何一个人杀掉。
两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离皇看着他们,只要他们有异动,他就会注意到。就在离皇紧盯着他们的时候,他的视野里突兀地出现了另一种东西,一种让他备感恐怖的东西。
木桌下面,一根黑色的羽毛正躺在地上。这种羽毛离皇再熟悉不过了,先前那根同样漆黑的羽毛已被穆老头儿烧得连渣都没有了,但是此时此刻,这里却有一根同样的羽毛。如果真像穆老头儿说的那样,这种黑色羽毛是附在人身上的符咒,那岂不是意味着它是从某个人身上掉下来的?是对面的两个人,还是这房子的主人?
初进这房子,离皇没有细心查看各个角落,也不知道那根羽毛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睡意全无,直直地盯着它。羽毛虽然邪得很,此时却没有任何异状,只是静静地躺在桌子下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离皇这两日极是劳累,又直直地盯着那羽毛不敢分神,不多时困意上来,双眼慢慢闭上了。说也奇怪,那根羽毛似是有灵性,待离皇睡去,它就像活了一般,在地上弹了两下,钻到了那两人睡觉的枯草里,顺着那女人的衣服钻了进去。
离皇睡得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叮”的一声响。他向来警觉,刚才睡着是一时困极,这一声响把他惊醒了。他猛地睁开眼,就见一支弩箭钉在床板上,一只白皙的手掌摊在自己面前。见离皇醒过来,这手掌后面的衣袖里突然蹿出了一根细长的黑色尾巴,朝他缠了过来。
离皇的身子猛地朝后缩去,短刀随即出手。那只手掌躲避不及,被短刀划中,鲜血迸射而出。离皇早已看清这手掌的主人,是那个诡异女子。她立在床前,面上显出痛苦之色。离皇正庆幸自己得手,女子袖内的尾巴突然变长,直直地朝离皇缠了过来。此时只听后面“哧”的一声响,一道青光朝那女子射了过去。那女子突然平躺下去,“哧溜”一下钻到了床板下面。离皇正自茫然,就见一道箭光直扑面门。原来是黑衣男子用弩机射了那女子。
箭来得极快,眼看离皇躲避不及,就听“嗤”的一声响,弩机中又射出一支弩箭,这支弩箭速度更快,后发先至,两支弩箭从离皇耳畔飞过,同时钉在了墙上。
离皇心神未定,那男子一声大吼:“下来!”话音刚落,床板破裂,细尾探出,直卷离皇脖颈。离皇的短刀划向尾巴根部,同时跃下床去。只是他这一刀没中,床板整个裂开了。那女子灵活地爬上墙壁,男子将弩机搭在前臂上,三箭在弦,直射那女子后心。
女子背上如同长了眼睛,一甩长尾打偏了一箭。另两箭来势不变,女子见状,身子从墙壁上弹起,倒趴在了房顶。男子似乎早料到她有此招,原本极速向前的飞箭突然转向,对着她射了过去。
女子未料有此一变,躲避已来不及,只听“嗤”的一声,弩箭透骨,将她的脚掌钉在了屋顶上。女子吃痛,双手再也攀不住屋顶,直直地掉了下来。屋顶简陋,怎么受得住这一番折腾?整个塌了下来。
屋顶落下之后,被油灯引燃,茅草迅速燃烧起来。三人赶忙逃离。女子单足受伤,行动不便,就将手中长尾伸出,卷住屋外的树枝,从火海中飞了出去。
三人从火海中出来,外面的境况却让人大吃一惊。草屋所在的河岸上,一百多头狼呈半弧形分布着,将草屋团团围住,作势就要扑过来。
这些狼应该是见到这里灯火闪烁便围了过来。先前三人都在沉睡,狼群悄悄接近,他们毫无察觉,之后又是一片混战,更不会注意外面的情况。此刻突陷重围,倒是那女子境况稍好,她栖身树上,避免了被狼群直接冲击。
离皇握紧了短刀就朝狼群冲去。那些狼毫不迟疑,成群结队地扑了上来。离皇陷入狼群包围之中,应接不暇,情势越来越糟。
“抓住!”
一声大喊在耳畔响起,离皇回头就见弩箭激射而来。他来不及细想,伸手抓住。弩箭后面系着一根细绳,离皇抓住箭后,细绳瞬间收紧,将他扯了上去。
原来黑衣男子见狼数量众多,知道不可硬拼,趁着狼群围攻离皇之际,就将绳弩射到树上,借力爬了上去,然后用绳弩将离皇拉了上来。
离皇的身子飞离了地面。地面上的狼转而朝火堆扑去。离皇惊愕极了。这些狼不畏火他是知道的,但它们为什么会直接扑向火堆?正在这时,上升的力道突然消失,离皇的身子下降尺许,很快又被扯住。离皇抬头,就见那女子已杀到黑衣男子身侧。男子反应很快,用脚卡住树枝,右手缠住绳子,左手操控弩机连发三箭。
女子虽然单足受伤,但袖中的尾巴如同两条长臂,弩箭飞来,她一扣一缠,一转一跃,全都避开了。大概男子也很慌乱,这三箭的准头和威力都下降不少。
女子避过三箭,知道男子此刻无法分心,是个大好机会,就用尾巴绕住树干**了过来。男子又用弩箭应对。女子要侧身避过,突然身后风响,一箭已到身后,这倒让她吃了一惊,不及细想,猛然下坠,却见底下两道青光激射而上,直袭她双目。她大惊失色,身子缩成一团,绕着树干打了个转儿,避了过去。
黑衣男子见到她的窘态,冷笑道:“仅是避过可不行。”
话音刚落,斜里一道寒光飞来,直砍在那女子的长尾上,竟将长尾砍断了。女子“哎哟”一声,直直地掉了下去。这一刀是离皇所砍,他见女子连避几箭,怕男子射她不中,便将短刀朝她甩了过去,没想到一击即中。
女子落了下去,只听水声激**,她正好落入了小河中。河面虽不是很宽,但水下颇深,水流甚急,很快将她冲走了。
黑衣男子见状惊道:“快抓住岸上的石头!”
女子却诡异地一笑:“燕牙,从此以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说完便没入水中。
燕牙看着她随河水而去,一下子失落起来,只低声道:“保重了。”
燕牙将离皇拉了上来,转而低头看那些狼,看了一会儿,却是眉头紧锁。离皇见状,也低头下去看。狼群已经将着火的小屋扑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火光,不少狼仍然只顾在火堆里搜寻,另有十几头狼在周围的林子里转悠。
燕牙皱着眉道:“它们在找东西。”
离皇突然想到了在穆老头儿书房里看到的那张图。
“夜当残月,鸠狼异动,以戮冥贼。”
难道这草屋的主人就是那个从冥界里逃出来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