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阴阳白玉棺

犬熊已然扑近,它们张开了大嘴,随时准备撕咬前面的食物。

“师父,快想办法!”葛青辉急了,看着犬熊扑近,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位被自己崇拜的师父的能力,“再晚我们就真要被它们吃了!”

不对,不对!李骆谷的脑子急速地转动着,八方在侧,九方居中,从这里的风水来看,绝对是夜郎的都城所在,若只是一个藏宝地,完全没必要选如此一个风水绝佳之地,那么如果此地是皇城,城门在哪里呢?

犬熊率先冲到,厉嚎一声,朝着大家扑过来。“走啊!”葛青辉大喊一声,身体一纵,往旁边跳开去。其他人自是不敢怠慢,纷纷施展轻功,往旁边纵跃,李骆谷也顾不上思考了,跟着大伙儿跑。

那些犬熊跳跃能力也不差,只是冲过来时,劲儿使得太大,一时刹不住,跑在最前面的那只几“砰、砰、砰”撞在石壁上。犬熊体型巨大,冲击力足有千钧,撞上正南方的那道石壁上时,但听得一声怪响,石壁居然裂开一道大大的缝隙。

那道山体巨大,实际上是座千仞之悬崖,按道理说任凭犬熊的冲击力再大,也没有将悬崖下的石壁撞裂的道理。唯一能说得通的是,那里本来就有裂痕,或者说是道门户。

李骆谷见状,两眼发光,也顾不上危险,便冲了过去。奎尼大喊:“掩护他!”其余人会意,冲过去抵挡犬熊的袭击,保证李骆谷的周全。

李颇黎拔剑出鞘,他的游龙剑法已得裴旻真传,端的是剑若游龙,青龙闪烁之时,剑尖斜着从一只犬熊的腹部拉过,双方力量相抵时,犬熊的腹部豁然拉开,五脏六腑往地上掉,“砰”的一声落地身亡。是时,恰好后面的巨蜥蜴赶到,张开嘴就吃地上的脏腑。

李骆谷走近那道石缝时,发现果然是道门户,用力一拉,不曾动得分毫,李白也上来帮忙,两人合力一拉,石门“轧轧”响了两声,缝隙大了一些。李白回头见犬熊和蜥蜴不断地攻击,那些人抵挡不了多少时间,咬着牙道:“再来!”

李骆谷自也知道生死一线,当下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拉,两人合力下,门缝又大了些,李白见人已可挤进去,也顾不上有没有机关,沉肩缩臂往里钻。

“走!”李骆谷喊了一声,跟着李白钻了进去。

“让女人先走!”李颇黎推开了把裴小小,把脚下的那只巨蜥蜴踢飞时,跃到肖如梅身边,替她挡了眼前的犬熊,“走!”

肖如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道:“小心!”翻身与裴小小一道钻入了门缝。杜啸林随着两个女人入了里面。

五人先后入内,余下的三人压力陡增,葛青辉骂道:“姥姥的,跑得倒是快!”

“你们先走!”李颇黎喊了一声,长剑往横里一划,划出一道长长的惊虹,那些犬熊和蜥蜴见状,一时不敢接近。

“多谢了!”奎尼告声谢,带着葛青辉就走。

李颇黎杀红了眼,他并非不想逃,只是师父从小教他,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只是学武者的一种境界,并非每人都有机会为国为民,为此,我们要时刻记得一条,那便是舍己为人,用你的一己之力,拯救了他人,这恐怕是习得这一身功夫最值得骄傲之处。李颇黎从小在这样一种思想的耳濡目染之下,“你们先走”几乎是他冲口而出的一句话,一如习惯,顺手而为。但他很快发现,面对这些饿得两眼通红的畜生,他委实有些托大了,它们的蛮劲儿,以及前仆后继地袭击,非是他的能力所能挡得了的。

回头见大家都已入了门缝,李颇黎一声虎啸,长剑“嗡”的一声,宛如龙吟,挑翻面前的一只犬熊,颀长的身体一纵,及至半空中,一个倒跃,准确地落在门户的顶端,顺势往里一滑,滑入了里面。

裴小小早在门旁边等着了,见李颇黎进来,担心地问道:“师兄,你没事吧?”

李颇黎道:“不碍事。”说话时,看了眼同样站在门边的肖如梅,见她也是一脸的担忧,便向她报以一笑。

这时,听得一声厉啸,两只犬熊已然把头探了进来,拼命地往里挤,而地上已有一只蜥蜴爬入里面。李颇黎眼敏手快,呼地一剑挥出,两只犬熊的头落地。剑尖顺势往下一挑,将蜥蜴削作两截。李白和李骆谷赶上来,他俩最先入得里面,摸清了门后有只很大的拉环,一拉门,将门关上了。

“我儿可好?”李白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番李颇黎,生怕他受了伤。李颇黎忙道:“阿爹放心,那些畜生伤不了我。”

总算是逃过一劫,众人都松了口气,观察里面的情形时,发现此地又是一个长长的甬道,与外面的甬道不同,这里颇是干净,地上亦无灰尘。

李骆谷道:“我们走吧,这里有人进来过,却不见尸体,应无机关。”

杜啸林疑心重,问道:“何以见得?”

李骆谷道:“这座巨大的石门原是有机关的,但被人打开过,未曾全部合拢,这才让犬熊一撞给撞开了,不然的话,我等可能没这么容易进来。”

“怪不得!”肖如梅想起外面数百具尸骨,依然不寒而栗,“外面死了那么多人,原来是为了打开这道门。”

“不错。”李骆谷道,“若非有前人开道,我等难逃一死。”

想通了这一层,大家再无疑虑,依旧由李骆谷拿着火把开道,步步为营,往前走去。大家都知道,他们可能已经进入了夜郎国的腹地,无论前面是古皇城、墓地还是藏宝地,通过这条甬道,将有可能看到前所未见的景象。

甬道并不长,尽头处又有道门,但已经被打开了,此门并不大,只有普通的门户大小,李骆谷探头往里看了看,有风吹来,风中夹着股奇怪的味道。李骆谷心头一震,这味道有些熟悉,为了证实自己所想,慢慢地走入门里去。

里面是个普通的山洞,洞顶有一道天然的缝隙,有光透入,故并不见黑。四周洞壁山石嶙峋,犬牙交错,无人工打造之痕迹,也没有奇特之处。唯独在西南方,建造了一座平台,平台所处的位置很高,有石阶直通那里。

平台的中央,有一座祭台,布置得很简陋,只一张石桌,桌上有一副烛台,仅此而已。从祭台再往里看,似乎还有空间,但由于那边的光线不好,里端的景物看不真切。

李骆谷见无异状,便大胆走了进去,众人依次而入,见到里边的情景时,大失所望,漫说什么皇城,就算以墓地的规格而论,亦显得寒酸了。

裴小小道:“这里就是藏神龙令的所在吗?”

杜啸林冷冷地道:“只怕没如此简单。”

裴小小看向他:“你如何知道?”

杜啸林也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屑于跟这小姑娘讨论,没再言语。葛青辉走上去,问道:“师父,神龙令会藏在何处?”

李骆谷看着祭台,道:“到上面去看看,大家小心些。”

众人拾阶而上,石阶不太长,约二三十阶,逐渐接近祭台时,其里端的情景亦渐渐清晰起来,那里面居然还有道门户,只不过有些矮,普通人需要弯腰方能通过。

大家走到平台上,环视一圈,并无异状,便打算往那道矮门走,而这时李骆谷反而停下了,两眼怔怔地盯着某个角落,仿似灵魂出了窍一般。

奎尼见状,暗吃一惊,朝他推了一把,问道:“怎么了?”

李骆谷如梦初醒,道:“可闻到了什么?”

奎尼嗅了嗅,褐色的瞳孔里闪出一股惊慌之色:“是血腥味吗?”

李骆谷沉重地点了点头:“进门的时候我便闻到了,只是此地未见尸体,故不敢断定。现在看来,这股腥味是来自里面。”

李颇黎上前走了两步,果然离那道矮门越近,腥臭味就越浓,也是吃惊不小,回过头来道:“里面会是什么?”

“不好说。”李骆谷道,“在这种地方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肖如梅、裴小小两人不免又开始紧张起来,李颇黎朝她俩道:“你俩跟在我后面便是,无须害怕。”当下由李骆谷先行,李颇黎护着两个姑娘随后跟进,其他人殿后,往那道矮门走过去。

越是接近那里,血腥味越浓。大家都无法想象里面会是怎样的场景,心头怦怦直跳。

李骆谷率先弯腰通过,李颇黎怕有什么意外,握紧了剑,紧随而入。

矮门里面的情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此地乃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洞顶挂着上百盏天灯,也不知用的是何灯油,至今未灭,星星点点,宛若星辰。在溶洞的四周,放置了许多尊形态各异的神像,他们并非是寺庙中常见的神灵,更像是冥府的恶鬼,一个个面目狰狞,很是可怖。他们有的跪着,有的蹲着,有的站立着,但无论是何种姿势,其眼神或表情都带着股虔诚或尊敬。

在那些神像的中间,有一座很大的石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设了四道台阶,周围有护栏,栏杆乃白玉石所砌,玉石之上雕有云纹和腾飞的龙形,在天灯下,玉石晶莹,灯火映着云纹,便有了一层淡淡的霞光,飞龙也越发有神韵了。

石台中间有一道长方形的凹槽,由于角度的关系,站在石台下的人尚看不到凹槽里面究竟是什么,只能隐隐看出似乎躺了个人。

石台周围,密密麻麻地躺满了尸体,他们的装扮如山谷里发现的那批尸骨一样,应是江湖中人,故可以断言,这些人的死亡时间应与山谷里的那些相差无几。然奇怪的是,洞内的这些尸体并没腐烂,像是在某种特定的环境下被烘干了似的,成了一具具干瘪的皮囊,暗灰色的皮依附于骨头之上,看上去很是瘆人。

肖如梅、裴小小第一次看到如此恐惧的场面,忙扭转头,不敢去看。葛青辉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葛青辉的话刚落时,不知是谁是又重复地问了一句,但那声音很奇怪,尖尖的有些含糊不清,在他们的这些人之中,似乎并没有这样的声音。葛青辉意识到这一点时,急忙朝众人看过去,问道:“刚才谁在说话?”

“刚才谁在说话?”

这一回葛青辉看得分明,他们之中谁也没有说话,一个个表情惊讶,震惊万分。

“谁!”葛青辉只觉头皮发麻,霍地回头朝石台下面那些密密麻麻的尸体看过去。

“谁!”又是一个尖尖的、含糊不清的怪声响起,声音正是来自尸体丛中,难不成这些尸体之中还有活人?葛青辉抬腿要往那边去看个究竟,李骆谷却一把将他拉住了,向他摇头示意:莫要鲁莽。

稳住葛青辉后,李骆谷转身朝大家打手语暗示,意思是说学声的可能不是人,大家须提高警惕。

“不是……”肖如梅本想说:不是人,那是什么?如果说先前遇到的厉鬼是有人使的幻术的话,那么眼前这不伦不类、阴阳怪气、学人说话的是什么,也是幻术吗?但当她吐出那两字时,便后悔了。

果然,那尖尖的含糊不清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是……”只不过这次似乎是为了学女人的声音,变得清脆了些。

“放肆!”魏长河被孟幽兰激怒了,他不管对方说得是真是假,只要是敢污蔑皇上的,他都有责任去惩治,“你装神弄鬼倒也还罢了,居然敢满嘴胡言,向皇上泼脏水,受死吧!”佩刀一挥,率先发起攻击,其余例竟门的人亦不敢怠慢,纷纷挥刀而上。

孟幽兰“哈哈”一声厉笑:“又想杀人灭口吗?”身形一动,白纱飘舞间,铁手套往前一探,抓住其中一名禁卫,手臂一用力,将其抛上半空。后面的六个鬼面人各自挥着兵器,加了战团。

武月娘见例竟门想要杀人灭口,欲现身出去,却让那中年人拦下了,便急道:“拦我作甚?”

那中年人道:“幽冥教也非是什么正道,让他们多死几个何妨?”

武月娘一愣,随即明白了那中年人的心思,反正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便让他们打个够,只要孟幽兰不死,届时抓了她问个明白即可。武月娘一想也对,这老浑蛋满脑子的邪心思用在那些邪派人物身上,倒是合适得很。

例竟门虽是大内禁卫,但他们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加之十余人对阵七人,围攻之下,很快占了上风。孟幽兰作为幽冥教的教主,在来赴会之前岂能没想到这一点?见形势不妙,尖叫一声,咬破舌尖,身子滴溜溜一转,倏地跃上半空。就在她的身体旋转着腾空而起之时,空中霍地幻化出八个白色的人影来,那些白色人影本来就是孟幽兰的化身,个个都长得与她一模一样,在空中飘来**去,难分虚实。

淡淡的清冷的月下,空中莫名地多出八个白衣长发的女鬼,那情景端的是奇诡无比。有两三个禁卫,一则是恐惧,二则是分不清虚实,俱死于孟幽兰的铁手套之下。

这下魏长河也不禁慌了,一声虎啸,纵身便往空中的一个女鬼砍过去,怎料是虚像,刀身砍落时,对方倏忽不见。落地时,右侧白影一晃,横刀便砍,谁曾想又是幻影。如此反复,全然无功,倒是自己的手下又有两人倒地,魏长河越战越惊,招式渐乱。

孟幽兰知道时机已到,痛下杀手,招招都指向魏长河要害。高手对招,除了武学高低外,更讲究心态心境。魏长河心思已乱,节节败退。

武月娘扭头朝那中年人看了一眼,意思是:救吗?

那中年人摇头叹息:“真是没有想到,李亨居然养了群废物,养猪都比他们合算。”

“救吗?”武月娘忍不住问。

那中年人动了动灰白的眉头,神色间颇有些得意:“你是在征询老子的意见吗?”

见到他那样子,武月娘怒火上涌:“你觉得我身边还有别人吗?”

“倒也是。”那中年人捂着嘴笑了笑,“老子以为,单凭那装神弄鬼的女鬼一面之词,尚不足信。李亨养的虽是群废物,但好歹是些生命,死了可惜。”

“那就是救了!”武月娘霍地起身,“没想到你这老浑蛋碎嘴起来,比老太婆还教人心烦!”话犹未了,纵身而起,人尚在空中,大片的剑光便已洒了出去。

“老娘儿们越发无礼了,敢说老子碎嘴!”那中年人腾空而起,双足在庙墙上一点,再次跃起,快速地落在幽冥教的那些鬼面人中间。他手里虽捏了柄古朴的剑,但剑从不出鞘,只以剑鞘当作武器,只是其招式十分古怪,往往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陡然出招,待对方意识到时,想躲已然晚了。不到二十招,那些鬼面人个个都被他打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魏长河见状,想要报复,厉喝一声,便往孟幽兰身上招呼。那中年人剑鞘往前一伸,挡了他的刀:“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滚!”

魏长河一时蒙了,方才他还帮他们打了幽冥教的人,何以倏然倒戈?不由得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那中年人道:“你且记好了,我姓老名子,就叫老子。”

魏长河一愣:“老子?”

那中年人应了一声,笑道:“儿子乖,快退下!”

魏长河乃当朝例竟门副统领,人见人畏,情知吃了暗亏,心下大怒,挥刀就砍。那中年人无心跟他缠斗,挡了他一刀后,道:“你小子且听仔细了,若李亨没做鸡鸣狗盗之事便住手,若继续纠缠,休怪老子当真不客气了。”

魏长河不过禁军副统领罢了,自然不知李亨做没做那种事,但他看得出来,那中年人应是友非敌,他似乎也在追查此事,既然目标一致,就没必要动手了,当下便停了手。

“老娘儿们,老子帮你来了!”那中年人“呼”的一声,剑鞘直指孟幽兰要害。孟幽兰吃过他的亏,不敢硬接他的招式,一跳跳开,收了半空中吓唬人的那些幻象,想要撤退。可那中年人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剑鞘一点,落在她的小腿上。孟幽兰只觉腿一麻,行动受阻。

“不要再打了。”那中年人叫住武月娘,朝孟幽兰道:“回答老子三个问题就放你走。如若不然,脱光了衣服,教你原形毕露。”

武月娘横了他一眼,“老没正经的浑蛋!”

那中年人却没去理会她,问道:“眼下各方势力都派了人手前去夜郎,据他们传来的消息说,有人暗中使用幻术,那使幻术之人可是你派去的?”

孟幽兰冷哼道:“本教的人在李亨的追杀之下,已所剩无几,我哪还有心思去做这等事?”

那中年人又问道:“李亨果然曾支使过你去夜郎寻找神龙令?”

此话一落,在场之人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却依然能感觉得到从她身上透露出来的怨气:“没错!”

那中年人停顿了下,问道:“好,既然你说李亨派了幽冥教和金吾卫去探寻神龙令,并且在得到神龙令后过河拆桥,惨杀去寻神龙令之人,那么你倒与老子说说,神龙令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场人等听了此话,心头骤然紧张起来,人人都在说神龙令,且不遗余力地追寻它,然它究为何物,却是没人知晓,故当那中年人问出此话时,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往孟幽兰看去。

“哈哈……”孟幽兰忽然仰首一声尖笑,那笑声听上去凄厉无比,“你觉得我有机会目睹神龙令吗?”

那中年人一听,忽然也笑了。如果孟幽兰说的是真的,那她的确没有机会目睹神龙令。它从夜郎国被取出后,定然是马不停蹄地送往京师。而那些人已全部被灭口。孟幽兰并没亲自去夜郎国,自然是无法知晓了。

“三个问题我都已回答,告辞!”孟幽兰话音落时,脚下一点,往庙外纵跃,那些原本倒在地上的鬼面人,不过是被那中年人打中了要穴,暂时失去自由而已,是时业已恢复,跟着孟幽兰往外跑。

“就这样放他们走了吗?”魏长河显然并不甘心,没把他们抓到皇上面前,他可无法交差。

“你觉得还能问出什么来吗?”那中年人道,“脱光了她衣服,让她原形毕露了,估计也就是那几句话。”

魏长河是例竟门高手,刑讯逼供是他的拿手本事,并不认为随便问几句话,便能使对方吐出真言,然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只得道声“告辞”,率人离开。

武月娘转了个身,径直往外走。那中年人见她似乎也生气了,便追上去问道:“你也觉得老子做得不对?”

武月娘倒是并没觉得他不对,临出行时连太上皇都认为是李亨所为,已让李璘挥师北上,现在又经孟幽兰证实,多半是不会有错的了。现在她要做的是查明神龙令究是何物,好让太上皇有所防备。见那中年人自作多情地追上来问,冷冷一笑,只送了他两个字:“你滚!”

那中年人一愣:“好心又让你这老娘儿们当成驴肝肺了!如果老子没看错的话,你使的剑法应是梅花卫的梅花剑法,从你这老娘儿们的年纪来看,理应就是梅花卫的老妖婆武月娘。”

武月娘从没从他嘴里听到过句人话,奈何论胡搅蛮缠,更非他的对手,只闷头往前走,唯望能快些摆脱了那老无赖。那中年人又追了几步,凑上去道:“你觉得那女鬼所言,真的可信?”

武月娘闻言,停下脚步来:“她说的是假的吗?”

“女人说话向来没几句是真的,特别是有野心的女人,她说的话更是信不得。”那中年人振振有词,“想要把此事查实了,还得从李亨那里着手。”

武月娘本就是打算上灵武查寻神龙令下落的,见他也没说出更好的主意来,便又往前走。

那中年人问道:“你要去作甚?”

武月娘道:“我只想要你滚。”

那中年人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拿起酒葫芦喝了几口,摇头叹息:“这老娘儿们如此凶蛮无理,哪个男人都消受不了,合该只身行走江湖!”

肖如梅不敢再说话,恐慌地望着那边干瘪的尸体,若非身边有多人在场,估计便是要疯了,如果学人说话的不是人,难不成尸体还能说话?

杜啸林也不敢鲁莽,打着手势向李骆谷征询意见,问:要不要过去看看?李骆谷则向他指了指石台上的那个凹槽,意思是:先弄清楚那个凹槽里面是什么再说。

杜啸林经此提醒,大觉在理。这里并没剧烈打斗的迹象,然石台下却密密麻麻地堆了这许多尸体,说不定问题就出在那凹槽。从这边看过去,地势太低,看不到槽里面究竟是什么,杜啸林纵身一跃,跳上了一尊神像。他本身所管理的便是若地狱般的例竟门,百无禁忌,其余人见他将双脚踏在神像上,不免有些怪异和惊恐,在这样的环境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若真惹出事端来,那可就真麻烦了。心念未已,下面的人看到,他的脸色变了。

以杜啸林的阅历和胆色,一般的事情决计吓不着他。而此时他看到的,则是前所未见且无比惊恐的一幕,只觉头发阵阵发麻。

准确地说,那个凹槽其实是具造型别致的石棺,与整座石台浑然一体,但凹槽的里面则是一块长方形的羊脂白玉,和凹槽无缝契合。那羊脂白玉晶莹剔透,在天灯的映照下似乎隐隐涌动着一股乳白色的白晕,应是块罕见的宝玉。

羊脂白玉棺里面,直挺挺地躺了一具男尸,浑身**,皮肤白得几近透明,甚至还能依稀看到流动的血液。

实在是太诡异了,白玉中间躺着的尸体,其血液竟然在流动,难不成他是活人?

这个念头在杜啸林的脑海里产生的时候,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如果他是活人,何以躺在那里?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的身体上从头到脚,密密麻麻地停了一层红头苍蝇,几乎将他的皮肤都覆盖了。饶是杜啸林胆子大,依然不免起了层鸡皮疙瘩。

那些苍蝇个头很大,足有成人拇指大小,不停地蠕动着屁股,有些还时不时地扇动几下翅膀,看上去像是在吸那具尸体的血液。

杜啸林看不下去了,时间一长他担心自己会呕吐,便纵身跳了下来,比着手势、说着唇语跟李骆谷描述了下。

李骆玉看着他的手势和唇语,倒吸了口凉气。他深谙堪舆之道,对古老的传统以及一些神秘的习俗等,自也有所了解。杜啸林看到的应是阴阳白玉棺,尸体上密密麻麻的苍蝇乃是吸血蝇,这是一种极为古老的追求长生的方法,当有人即将死亡时,在弥留之际,亲人或手下遵照其遗嘱,将身体放入羊脂白玉棺里面。玉在传说中乃是有灵性的,可凝聚精血,使之魂魄不散。

所谓阴阳白玉棺,一则是通过羊脂白玉来锁住魂魄,二则就是利用吸血蝇,吸取活人身上的新鲜血液,注入尸体里面,使其血液一直保持新鲜并流通。传说这种吸血蝇是可以饲养的,像蜜蜂一样可一直为其主人服务。然而这也仅仅是传说而已,一般人慢说是饲养吸血蝇,见都极难见到,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

看来石台下面密密麻麻的干瘪的尸体,应该是被吸血蝇活活吸干了鲜血致死的。现在对李骆谷等人来说,须在不惊动吸血蝇的前提下,绕过石台继续往前,当下把他的意思跟大家说了。

裴小小听说还要往前走,吓得娇躯一抖,因为要往前走,就必须经过石台下的那些尸体,刚才分明听到尸体那边有东西在学人说话,那是什么东西,过去时会否有危险呢?想到此处,忙咬着李颇黎的耳光,把自己的担心说了。

李颇黎亦觉有理,如果不搞清楚学人话的是什么东西,谁敢担保过去时不出意外?便把这层意思传达给了李骆谷。

李骆谷拿过李颇黎手中的剑,在地上写了三字:应声虫。

旁边的李白见状,吃了一惊,有一本《国朝传记》(今书名作《隋唐嘉话》)的书记载了应声虫,此乃上古异兽,说是有人得了应声虫病,他说什么,肚子里便会传出同样的话,寻医无果,后来读药书,说“雷丸”可治此病,服此丸后果愈。然而,应声虫长什么样子,何以会进入人的体内,书中却不曾提及。

李白读此书时,不过当作一则奇闻,谁曾想居然在此地遇上了,且是从尸体的腹中发出来的声音。若是一会儿过去时,它从尸体里面跳出来,钻入活人体内,如何是好?

心念电动间,正要说话,便见李骆谷在地上写道:无他路,硬闯。李白见状,便打消了说话的念头,此间确无他途,若不冒险,便止步不前了。

奎尼挥手示意,让李骆谷开路,其余人依次跟进,若发生意外,就往前跑。李骆谷暗吸了口气,往前仔细打量了下地形,左侧的尸体相对较少,从那边过去风险相对会小些,通过那里后,便到了石台的正北方,再往前没多远有道门,虽不知通向何方,却是唯一的出口。

李骆谷正准备行动时,忽听到一阵丝丝声响传来,那声音很轻,但是在这种空旷的溶洞中听来,却异常清晰,像是某种有很多脚的昆虫爬行时所发出来的,听得直教人心里打战。

没一会儿,从尸体丛中探出许多头来,旋即便露出了长长的身体,众人见状,大吃一惊,肖如梅、裴小小两位姑娘生平最怕那种东西,忍不住“啊”的尖叫出声。

“啊!”应声虫也跟着叫了一声。

那是蜈蚣,足有扁担样大小,它们原本潜藏在尸体底下,估计是闻到了人体的味道,俱皆出来了,很快爬满了尸体,密密麻麻昂着头,蠕动着身体往这边爬来。更要命的是,随着两位姑娘的尖叫,原本停在那具尸体身上的吸血蝇亦被惊动,发出“嗡”的一声响,由于数量巨大,翅膀扇风的声音大作,一股脑儿朝这边蜂拥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