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垣二十八宿

河北常山(今河北省正定县)安禄山中军行营内,安庆绪坐在大营里饮酒,红烛高照,歌妓助兴,莺歌燕舞,全然不似军营,更有些像勾栏瓦舍、寻欢作乐之所。

安禄山知道这个儿子喜作乐,将来不足以支撑起他建立起来的大燕王朝,故并不喜欢他,只不过安庆绪骑射双绝,又善用兵,这才让他来对付李亨的兵马。

安庆绪表面木讷少语,实际上心思极重,城府颇深。他非常明白,此番出来若打不退李辅国之军,按照安禄山现在的性子,真有可能一怒之下把他杀了。可问题是李辅国军中猛将如云,在兵力上燕军又不占优势,要想获胜,端的是难如登天,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李亨被掳的消息,能让李辅国退兵。

严庄在座下相陪,按道理他是安禄山的谋士,理应待在安禄山身边,然安庆绪登门相邀时,他几乎没有拒绝。

这说明什么?安庆绪微眯着醉眼看着他,这可能说明这位看上去忠心耿耿的谋臣是有想法的。

安庆绪挥挥手,让歌妓下去了,说道:“先生以为唐军会退吗?”

“这便要看主将的定力了。”严庄道,“那李辅国靠着拥立李亨而上位,失去了李亨,他便一无所有了,故以李辅国的性子,唐军必退。然唐军之中还有一人,便是兵部尚书郭子仪。此人多谋善断,倘若军中由他主掌,那就两说了。”

安庆绪又问道:“要是我军败了,当如何?”

严庄仰首饮尽杯中酒,眉头一动:“殿下情绪这般低落,怕是对战事不利啊!”

安庆绪道:“非也,本王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严庄笑道:“既然退是死,那就只有往前了。”

安庆绪眼里的精光闪了一闪,何为往前?是义无反顾地与唐军拼死一战,还是回长安……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也暂时不想往下想了,既然走在了一起,他相信严庄会与他一起往前走的。

当晚后半夜,唐军开始有了动静,据哨兵来报,说是营帐及中军大营未动,但他们探到有小股部队撤了出去。安庆绪听到这消息眼睛一亮,酒醒了大半:“再探!”

及至寅时,探子数度来报,发现数拨唐军撤离,安庆绪大喜,唐军撤了,只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分批撤出。

“令三军集合,随本王杀出去!”安庆绪边快速地穿上甲胄,边命令道。

凌晨的风有点儿大,估计是快要下雨了,吹在脸上明显有股湿气。安庆绪站在三军面前,踌躇满志:“唐军要逃,正是我军杀敌之好时机,众将听令,分三路给本王围上去,务必将唐军歼灭在常山!”

众将得令,各领一路大军奔出大营,安庆绪则率中军主力,统筹全局。临行时,忽见严庄赶过来,安庆绪道:“先生来得正好,随本王一道去!”

严庄却是一脸的凝重:“殿下可否想过,此举万一是唐军的陷阱呢?”

“陷阱?”安庆绪的脸上又露出那副惯有的木讷,“李亨被掳,我们故意让探子放出风去,扰乱唐军之军心,如今正是攻心之策出现效果,先生如何会以为是陷阱?”

“郭子仪非等闲之辈,怕就怕他将计就计啊!”严庄沉声道,“如果真是陷阱,我军便有去无回了。”

“严庄,严先生,你这是在扰乱我军之军心!”安庆绪提高了音量,阴声道,“不知你是否想过,延误了战机,让唐军全身而退是何后果?你若是怕,留在军中便是,看本王如何取敌将首级!”

严庄真的留下来了,他是个极为务实之人,从不做没把握之事,即便是在安庆绪面前,亦不掩饰这方面的倾向:我已极力相劝,你既要寻死,须不得我!

战幕很快拉开,杀伐声冲破凌晨的宁静,直上云霄。严庄站在高处望着那边,由于天尚未亮,看不真切,索性不看了,闭上眼静静地听着杀伐的声音。现在,他得考虑后路了,如果安庆绪真的败了,要如何去面对安禄山?如果安禄山真的一怒之下,要杀了他们,又该怎生应对?

想到这些问题时,严庄的脑海里出现了安庆绪去他府上,邀他一道来前线时的情形,当时他问安庆绪:“天威难测,战场之吉险更是难测,我何以要陪你去冒这趟险?”

安庆绪答道:“既然天威难测,留在天子身边生死难料,那么不如让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随本王去拼一把。”

严庄眉头一动:“跟了殿下去,便是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了吗?”

“正是。”安庆绪斩钉截铁地道,“踏出长安后,天下由你主宰,而留在长安,你只有死路一条。”

严庄就这样跟着安庆绪出来了,因为他看到了他的野心,他也正想利用他的野心。胜了皆大欢喜,论功行赏,败了就把安庆绪推出去,让他去弑父夺权,而他严庄呢,便如此时静坐于前线,耳闻惊天动地的交战声,却沾不到一点儿的血腥,坐享其成。

想到这儿,严庄笑了,他才是控局者,将来,也必是这个天下的主宰者!

“严先生!”冥思间,听得有人叫道,“我军遭遇埋伏,伤亡惨重。”

严庄睁开眼睛,神色若素,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殿下处境如何?”

“殿下正在全力突围。”

“知道了。”严庄兀自静坐不动。他清楚安庆绪虽无谋略,但领军打仗却还是有些本事的,突围决计不成问题。“收拾一下,随时准备撤离。”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仿如住在旅店里,要退房离开一样的轻松。

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安庆绪回来了,带去的人马折损逾半,然见到严庄时,非但没责怪他坐山观虎斗,反而若小孩儿做错事一般,一脸的愧疚和难过:“悔不该不听先生之言,鲁莽行事,中了唐军的计,我错了。”

严庄一脸的严肃:“先撤出此地再说。等唐军杀过来,一个也逃不出去。”

好在严庄早就做好了撤离的准备,而唐军也不敢穷追不舍,出了常州后,便摆脱了危险。安庆绪转过头去,道:“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严庄奇怪地看着他,“人生没有退路,既然早就想好了要一路往前,那就只好继续往前闯了。”

安庆绪望向前方:“不知道奎尼那边如何了。”显然他的内心是不安的。

严庄看出了他的不安,淡淡一笑:“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我不妨实话告诉殿下,主宰天下之人,必有非凡之谋略和胆识。至于神龙令,不过是件利器,只会让你如虎添翼罢了。”

穿过八角宫殿,是一座巨大的广场,大理石铺就,放眼望去,虽然说荒草萋萋,鼠兔乱行,但依然有一股王者之气**漾其间,肃穆庄严。

迎面又是一座大殿,大殿的房顶中央立了块蓝底黑字的牌匾,上书“紫宫”二字。李骆谷停下脚步,说道:“三垣二十八宿,上元天庭太微宫,昭昭列象布苍穹;下元一宫名天市,两扇垣墙二十二;中元北极紫微宫,北极五星在其中。”

葛青辉没听明白他念的是什么,问道:“这座紫宫有何奇特之处吗,竟令师父念起经来了?”

“非也。”李骆谷道,“所谓三垣,乃是指太微、天市、紫微,二十八宿乃是指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七星宿,紫微垣居三垣之中,象征着无上之权威,天帝之居所。汉初萧何建未央宫,便是以此为布局。皇帝所在曰紫宫,即中央所在,权力之中心也。让我没想到的是,夜郎皇城,竟是按照未央宫营建,其规模虽难及当年未央宫,然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葛青辉对此十分感兴趣,道:“那么眼前的宫殿,应是寝宫了。”

李骆谷摇摇头,“方才我等经过的八角宫殿,又谓之前殿,乃是御驾临朝的大殿,但是皇帝并非是每日都会往前殿上朝,更多的时候会在紫宫召见大臣。”

葛青辉道:“徒儿明白了,皇帝吃住、办公皆在此。”

李骆谷点点头。杜啸林不禁问道:“既是如此重要所在,神龙令会否就在里面?”

“不一定。”奎尼道,“方才阴魔显威时,父亲曾说,各方势力为了抢夺神龙令,大打出手,可是目前看来,并无打斗的痕迹。”

“那是幻象。”杜啸林冷冷一笑,目光往李颇黎扫了一眼,“你说是吧?李少侠。”

李颇黎知道杜啸林怀疑自己,不过他生性恬淡,满不在意,再者说他也想看看第九个人到底存不存在,便道:“与其在此猜测,不若进去看看再说。”意思是走着瞧便是了。

肖如梅现在由裴小小扶着走,这小姑娘现在学乖了,与其看师兄背着人家姑娘心里不痛快,不如自己亲自动手,暗地里狠狠地拉了肖如梅一把,道声:“走!”大步往前走。肖如梅被她这一拉,牵动伤口,一阵钻心的痛,不过她打小在梅花卫成长,早学会了吃苦,硬是忍着没哼出声。

抵达紫宫前,正欲拾级而上时,李骆谷忽然停了下来,脸色凝重,举头往四周观察着。旁边的葛青辉见他脸色不对劲儿,轻声问道:“师父,怎么了?”

李骆谷仔细地察看着周围的一景一物,脸色越来越难看,霍地纵身上了紫宫顶,朝四周一望,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若非是发现了紫宫,连李骆谷这等专业的堪舆之辈亦没有发现,夜郎皇城不仅仅只是简单借鉴了未央宫,在建造之时,还结合了他们的信仰,这座皇城实际上暗合了三垣二十八宿之天象,比如他们如今所处的位置,正在北方玄武,其所对应的七星宿乃是“斗牛女虚危室壁”,斗指的是北斗七星,李骆谷脚下的紫宫,整体看来就是一把勺子的造型,换句话说,这里不是真正的紫宫,紫宫乃中央之宫殿,天帝之居所,不可能在北方!

那为何这座宫殿的牌匾上会出现“紫宫”呢?唯一能说得通的是,此地的风水已让人做了手脚,是有人偷换了宫殿的牌匾,迷惑闯入者。照此再进一步推断,眼前这巍峨堂皇的皇城,已成为了一座暗合天象、纷繁复杂的天然迷阵,凶煞所在!看来在夜郎国灭亡之前,为了保护这里的一切,宫里的祭司煞费苦心地改变了风水。

李骆谷从殿上跳下来,道:“这里让人做了手脚,并非紫宫,而是处在北宫玄武的北斗位,这里应该是天庙。”

众人本以为马上可以知晓神龙令是否还在,没想到突来变故,脸上不由得微微一变。

裴小小道:“我们该怎么办?”

李骆谷道:“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闯过去,生死由命。”

李颇黎看了眼肖如梅道:“你还要继续走吗?”

肖如梅咬咬牙道:“生死由命。”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内心的是沉痛的,宗主为了利益将她推到了生死边缘,她如今甚至怀疑自己就是那个所谓的内鬼了。可她的这条命也是宗主给的,那就索**出去吧,一了百了。

李颇黎暗叹一声,她毕竟是带着任务来的,此时若坚持不让她进去,反倒像自己存有私心了,便转首朝李白和裴小小道:“阿爹,小师妹,要不你俩留在这里,等候消息。”

事实上裴小小已经后悔来此地了,听得李颇黎如此说,心里是愿意的。不想李白也是个固执之人,他这一生从不曾受任何约束,什么权力、人情在他面前,皆非牵绊,游走四海,了无挂碍,眼见得就要进入夜郎皇城核心,一睹其神秘,怎么也不愿意在关键时候退出,说道:“这些天滴酒未沾都忍过来了,还怕这区区危险吗?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怕他作甚!”

裴小小见没人陪她,自然不愿意一个人留下来,便道:“你以为我怕吗?开玩笑,走!”

“走吧。”李骆谷转身,率先拾级而上,走向天庙。

众人俱皆跟上去。肖如梅瞟了眼李颇黎,道:“李少侠,杜啸林似乎在怀疑你。”

裴小小本是扶着她的,一听此话,立时撒了手,恼声道:“你也怀疑我师兄吗?”

肖如梅道:“我现在甚至在怀疑我自己,有些乱了。”

李颇黎把剑往肩上一扛,满不在乎地道:“已经快到目的地了,谁是内鬼,很快就会见分晓。姑娘不必怀疑自己,也没必要怀疑他人。保护好自己,去看看神龙令到底长什么样,看看究竟谁是内鬼,谁是跟在暗处的第九个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李白走上两步,说道:“此话在理,只要心中无鬼,就没什么好猜疑恐惧的,走吧。”裴小小恐她师兄又会去背人家姑娘,挽了肖如梅的手,扶着她往上走。

李骆谷说得没错,此殿的确是天庙,只不过此天庙非彼天庙,与寻常的庙宇不同,从传统的阴阳五行、堪舆星象来说,天庙主天子之寿命,勘察天下之局势,七星不稳则君王失势,大小明暗不一则贤臣有难,诸星黯淡则丞相罢黜……总之其一举一动,牵涉政局,非同小可,为此,一般来讲,玄武七星宿的首位星宿主凶。

这种地方等闲人是进不来的,唯大祭司方可入内。天庙里面供奉了天帝以及众天神,为的是祈求天下长安。几百年岁月流逝,天庙犹在,众天神亦依然存在,只是夜郎国早已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踏入天庙的正门,迎面蹲着只异兽,乃是青铜所铸,其没有因了年代久远而黯淡,光亮依旧。那异兽体健如牛,长了浓密乌黑的体毛,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有点儿像麒麟,然其头顶却长了根独角,甚是怪异。

裴小小忍不住问道:“此乃何物?”

李白见多识广,说道:“乃獬豸也。传说此物颇有灵性,能通人语、辨忠奸,发现奸邪之辈,便用头顶上的角去与恶人斗,而后一口吞下肚子。”

裴小小听是良善之兽,对那铜铸獬豸顿生了几分好感,也不觉得怕了,道:“它倒是能辨忠奸,有时候人莫如兽!”

李骆谷道:“裴姑娘说得是,因此后人便学獬豸,希望也能如它一般辨得忠奸,分得是非,故后来主刑法官员的法冠皆有獬豸图案,谓之獬豸冠。”

“如此一说,我便明白了。”裴小小绕着獬豸看,忽见那铜铸的獬豸眨了下眼睛,不由得吓得一跳,惊叫出声。

李颇黎急赶过去,问道:“怎么了?”

“它……”裴小小指着獬豸,想说它刚才眨了下眼睛,可再看时,分明是铜铸之物,毫无神采,自然也不可能眨眼,便不好意思地道:“它刚才好像眨了下眼睛,是我太紧张了。”

李骆谷抬头望了一圈,殿内两侧乃是与屋顶相齐的木质浮雕,层层叠叠地雕刻着各路神仙,穹顶居然是用玉髓拼接而成,晶莹剔透,隐隐有云浮烟腾之状,极为华丽,与两侧的神仙雕像相辉映,给人种神秘感。

“此地不可久留,走吧。”李骆谷觉得这里阴气森森的,生怕会出什么意外,催促大家快些离开。

从天庙中间敞开的大门而入,迎面竟是座园林,假山奇石、异草奇花俱全,在不远处还有座占地数亩的人工湖。由于上百年无人打理,草木野蛮生长,俨然是片小森林。

经历了如此多的惊险之后,裴小小望着眼前的树木湖光,恍然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感,笑道:“没想到这里还有如此美的景色!”

肖如梅朝着花木吐了口气,亦觉神清气爽:“莫忘了,这里是皇宫。”

众人沿着台阶而下,在园林之中,有许多条石头小径,不知通往何方。李骆谷看了下天象方位,此地正处于斗星宿的末端,看来他们并没冒犯到什么,或是斗星位没有凶险,已然走了出来,眼前的这座园林就是牛星位了。

牛星宿的形状犹如一朵花,有枝有叶有花蕊,又称牵牛,主祭祀、牺牲。

李骆谷站在园林的各条小径之前,脸色无比凝重。奎尼见他神色不对劲儿,问道:“怎么了?”

李骆谷道:“我等已进入三垣二十八宿的牛星位。”李骆谷扫了眼大家,道:“此地主祭祀、牺牲,须小心。”

裴小小闻言,心一下子就收紧了,再无心思欣赏风景:“会发生什么?”

李骆谷苦笑道:“大家都是小媳妇儿上花轿——头一遭,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过我总觉得这座花园有些古怪,大家进去时都小心些吧!”

依然由李骆谷带头,选择了其中一条石径,率先而行。走入园林里后,由于草木茂盛,便有股森然之气扑面而来,越往里走这种气息越是强烈,虽暂时没遇到什么意外,但由于先前有李骆谷的提醒,在心理暗示之下,只觉心头突突直跳。

“那是什么?”杜啸林眼尖,发现了前面的树后面躺着什么东西,因大部分被荒草遮蔽了,尚看不真切。然越是看不清楚,便越会给人种神秘感,裴小小不由得抓紧了肖如梅的胳膊,眼神之中透着股惊恐,此地的异状已见识得多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肖如梅伸出手轻轻地拍了下她:“莫惧,大家都在。”裴小小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杜啸林拔出佩刀,小心翼翼地走将上去,其余人随后跟进,越是往那边走,血腥味越重。众人已感觉到不妙,可是既然进来了,没有回头的路,好在是白天,并没有晚上时来得恐怖。

杜啸林最先看清楚树后面的情景,那里躺了八具尸体,有六具大部分已经腐烂,另外两具估计是后来死的,腐烂程度相对没那么严重。与山谷里见到的尸体一样,应该是有前后两批人,在不同的时间来了这里。他们的死状都非常惨,头颅均不知去向,或齐肩而断,或臂膀断了半截,从骨头的断痕判断,不像是被利器砍断的,更像是被什么怪物一口咬断。腿骨上都可见明显的牙痕,可见他们死后,都成了某种动物嘴里的食物。

看到这样的惨状,所有人都不寒而栗,这些人死前究竟经历了什么,难不成这里也有犬熊?

“快走。”李骆谷抬头看了眼天色,已是下午日铺时分,冬季天黑得早,要是等天黑时还没走出去,那就更危险了,便催促了一声,其余人都不敢久留,纷纷往前走。

石径曲折,弯来绕去,走了许久,亦不曾走出去。李颇黎觉得奇怪,道:“这座园林有如此之大吗,何以走了这么久还没走出去?”

事实上大家早已感到不对劲儿了,只不过相信李骆谷,这才没有说出来罢了。听了李颇黎之言,杜啸林率先按捺不住了,朝李骆谷喝道:“你存的什么心?”

李骆谷莫名其妙地道:“我存了什么心?”

杜啸林冷哼道:“我等已然进入了皇城之中,神龙令就在眼前,你说你带着我们在这里绕来绕去,是何居心?”他戒备心重,天**猜疑,越是即将抵达目的地,疑心便越重,可是被他一说,其余人的疑心亦被勾了出来,不由得都看向李骆谷。

李骆谷一脸的无辜:“既然你们怀疑我,那就各走各的,无须跟着。”

“我早就怀疑你了。”杜啸林举起刀,指着李骆谷道:“莫把我们都当作傻子,再不带我们出去,这里就会是你的葬身之地!”

“你倒是试试!”奎尼忍不住道:“没有李骆谷领路,你们早死了,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想将他置于死地,先问问本教主手中的圣火杖答不答应。”

葛青辉对李骆谷极为崇拜,上前两步,挡在李骆谷面前,冷笑道:“哪个不长眼的要是敢动我师父的一根汗毛,老子定教他连鬼都做不成。”

双方正自争执,李白似看到了什么,忽往前跑。李颇黎怕他出意外,急跟了上去。两人走近一看,目瞪口呆。

还是那八具尸体!

当绕了一大圈再看到那八具尸体时,李白父子俩只觉心里发毛,尸体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遭遇的现象,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还是如杜啸林所怀疑的那样,乃是李骆谷搞的鬼?

众人都走过来看,心中如李颇黎父子一般,都觉得不可思议。杜啸林勃然大怒,“呼”的一刀往李骆谷砍去。葛青辉一直在留意着他的动作,见他果然动手,尖啸一声,拍出一掌。

杜啸林似乎早料到了他会出手,刀在中途倏地一转,匹练也似的刀光改了个方向,往葛青辉砍落。葛青辉乃是拜火教的光明使者,武学修为颇高,使了个空手入白刃,赤手空拳往刀光里一探,右掌如刀,拍向对方胸口。

杜啸林仗着有兵器在手,一味猛攻,没想到对方竟有这一手,“砰”的一声,被拍了个正着,胸口一闷,脚下连退几步。吃了亏后,着实把杜啸林的火气激了起来,“呼、呼、呼”连出三刀,刀刀砍向对方要害。他所练的刀法本就狠辣,又因职业的关系,只求个快、准、狠,盛怒之下,更见凌厉,等闲人绝挡不了几招。葛青辉也不敢硬接,只跟他游斗,数招过后,退入了荒草丛中。

石径外的草木比较茂盛,大家情知那边会有危险,却也没想到危险竟来得如此之快,激战中,忽听得一声异响,荒草里霍地伸出条长长的舌头,红绫似的,只轻轻一卷,便将葛青辉卷了过去。

葛青辉正自与杜啸林激战,浑没防着,当一股腥风袭来时,暗叫不好,刚想要躲,上半身就被一条什么东西卷住了,低头一看,魂飞魄散,伸手往那儿一抓,想掰开它,估计是那东西吃痛,略微松了一松,也就是在这时,眼前一黑,入了那东西的嘴里。

由于那东西来势甚快,又有草丛挡着,慢说其他人没看清楚是什么,连杜啸林也不曾看得真切,只觉得腥风袭来时,黑影一闪,葛青辉便没了踪影,着实把他吓得心惊肉跳。正不知如何是好,荒草深处传来一阵厉叫。

大家都被吓坏了,不管吞食了葛青辉的是什么怪物,但毫无疑问,它是极为危险且致命的。他们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跑,因为谁也不知道那怪物何时会再出来袭击。杜啸林疾速地退了出来:“快走!”

人群中人影一闪,奎尼跃起身子,朝那怪物出没的方向跑过去。谁都可以掉头去逃命,他不可以,葛青辉是拜火教的光明使者,其地位仅次于教主之下,如果忍心看着教中这样一位重要人物遇难而视而不见,还有何脸面坐于教主之位呢?

杜啸林看着奎尼往那怪物消失的方向飞跑过去,嘴角一咧,露出抹冷笑,在他看来,如果一个人想死,那是谁也阻止不了的,而如果他的死,对大部人有好处,那简直是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却在这时,只见人影又是一闪,李颇黎紧跟着往那边跑过去。杜啸林笑了,他很少笑,这回却笑得很开心,拜火教和李颇黎都是他怀疑之人,现在他俩一起不约而同地去送死,实在太理想了。

“师兄……”裴小小大吃一惊,想要喊住他,却分明已经晚了,她实在想不明白,师兄何以要去冒这个险。

李颇黎其实没有太多的想法,他只是觉得,在巨大的危险面前,如果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去送死,非常人所为也,习武何用?无非是做普通人不敢做之事,且不论奎尼的身份,单纯从做人的角度出发,他不能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