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进了寒冬腊月，年味就浓了起来，商场里随处可见喜庆的红色。
这一次，周驰远的爸妈突然驾到，杀得尚珂措手不及。周驰远给她打了电话，尚珂连忙从公司溜出来。她在一楼的饰品区转悠了足足两个小时，仍然做不了决定。
“你见人家父母，总不能空着手去吧？”尚妈在电话里教育她，“你钱够不够？不够我给你转点儿。”
礼物不仅要买贵的，而且还要买对的。尚珂苦恼半天，问周驰远，周驰远也给不出建议来。
“礼物只是心意，我爸妈不会在意这些的。”周驰远没有陪她一起，他早一步从公司溜出来，正在去机场的路上。
尚珂求助无门，最后在尚妈的指示下，给周驰远的父亲买了高档的茶叶礼盒，给他母亲则买了一条围巾。
她回到别墅，方姐正在厨房忙碌，方姐擦了擦手，示意尚珂，“问问到哪儿了，我准备开始做饭了。”
尚珂给周驰远打了电话，周驰远先是没接。过后尚珂再打时，周驰远直接摁断。尚珂于是将手机搁在一旁，她四处望了一眼，没有瞧见郭子霖。
“子霖姐呢？今天怎么没见到她？”
方姐也反应过来她不在，但她也不知道郭子霖在哪儿。“是不是还在楼上？之前我好像听到她出门了，但又好像没有。最近她好像身体不舒服，整天都待在自己房间里……”
“那我上去看看吧。”
尚珂走上楼，敲了敲郭子霖的房门，但没人回应。她推门进去，里头也没有人。她正想郭子霖去了哪里的时候，周驰远给她回了电话。
尚珂小跑着到楼下，接了电话。“喂？”
“怎么了？”
“我已经在家了，你接到叔叔阿姨了吗？大概多久到？”
“半个小时吧。”
尚珂走到了厨房，将这话转告给方姐。突然间她听到电话里传来郭子霖的声音。
“现在下班高峰期，路上有点儿堵。阿姨你可以休息一会儿。”郭子霖对周驰远的母亲说。
尚珂愣住了，周驰远在电话那头喊了她的名字，她才反应过来。“我和方姐等你们回来。”尚珂将电话挂断。
在半个小时里，尚珂的脑袋里被各种念头装满了。她相信周驰远，可还是忍不住去怀疑。为什么郭子霖会在周驰远车上？为什么郭子霖到了该搬出的时间却仍住在这里？
打断她胡思乱想的是赵浅的来电。她一接通，赵浅就吼起来：“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呢，你人呢？你现在在哪儿？赶紧给我回来！”
尚珂被赵浅的语气给吓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赵浅如此发怒。
“我现在……浅姐，有什么事吗？”
“我问你，第二场活动家庭健身组合套装的促销价格你定的多少？”
“999元啊……”
“是99.9！”赵浅怒吼，“你现在看看官网！半个小时不到已经卖了快1000件，你知道公司损失了多少吗？”
尚珂在脑中飞快地计算，算出数字之后，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近九十万，因为多了一个小数点，公司直接损失九十万！
“你赶紧给我滚回来。”赵浅吼了一句，然后将电话挂断。
她在方案里明明写的是999元的价格啊，她记得很清楚，怎么会出错？她回想每一个环节，她报给领导的方案是对的，给王若语和运营组的徐姐的方案也是同一份，会不会是徐姐在后台配置时出了错？
等尚珂回到公司，办公室的气氛已经凝至冰点。罗安桥和赵浅面色铁青，部门里的其他人沉默地坐在位子上。
“领导，我确定我定的价格是999元，同步给其他人的价格也是这个。”在来的路上，尚珂仔细回想了所有细节。
“你知道现在情况有多严重吗？公司直接亏损近百万，这还是我进公司以来最大的事故……刚刚已经接到多个渠道商的投诉，我们已经扰乱了市场价格！”赵浅只差拍桌而起。
“领导，对不起，我……”
“这个后果你承担得起吗？尚珂，这不是你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带过的，你不是小学生，这么低级的错误，我甚至无法想象你是怎么犯的！”赵浅劈头盖脸地骂尚珂。
“而且，”赵浅冷冷地看着她，“工作时间你不在办公室工作，谁批准你先离开了？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尚珂垂着头，面对赵浅一句接一句的指控，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所有的人都在围观尚珂被骂，没有人站出来替她说话。也是，如今的错误很明显就是尚珂的责任，她犯的错太低级，低级到开口为她辩解都是对智商的一种侮辱。
“我不管你是谁的谁，在公司，工作就是你的第一位。”赵浅意有所指。
尚珂心慢慢变冷，她抬起头，声音都在颤抖，“领导，我确定我在方案里写得很清楚，虽然给公司带来这么大的损失我觉得很抱歉，但这件事并不是我的过错。我可以联系徐姐，活动的价格是她负责配置的。”
赵浅眼皮抬了抬，冷笑道：“全公司都知道徐冉在休产假。”
尚珂不肯放弃，直接拨出徐姐的电话，将电话调至免提。还好徐姐很快就接起了。
“徐姐，我是尚珂。你现在在电脑附近吗？好，你能看看上次给你的方案中，在第二个表格里面，家庭健身组合套装的价格是多少？”
“等等哈，家庭健身组合套装……”过了一会儿，徐姐将方案打开了，“原价2199元，促销价格是99.9元。”
“99.9？你确定吗？”
“确定，你需要的话，我马上把这封邮件转给你。”徐姐不知道自己现在面对的是整个企划部的同事，她开玩笑道， “我当时还纳闷怎么会这么便宜呢，简直是亏本价，早知道我也买一套了。”
“既然你觉得奇怪，你怎么不跟我确认一下呢？”尚珂声音提高了，语气很冲。
“你们企划部策划的方案，我这边只负责配合执行。你们不是领导审批过后才执行的吗？”徐姐被莫名其妙地埋怨了，很不悦，“我把邮件转给你了，你收一下吧，我先挂了。”
赵浅示意尚珂将邮件内容投到会议室的大屏幕上，尚珂走过去登录了邮箱，然后将徐姐转发过来的邮件打开。
当“99.9”的字样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尚珂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怎么会这样子？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赵浅冷眼看向她，身为她的主管，赵浅对她的行为很不满。
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的罪行已经摆在眼前，她刚才的辩解不过是垂死挣扎。看到数字的刹那，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
“不要试图将责任推给他人。”赵浅已经将尚珂判刑。
“浅姐，”尚珂突然想到什么，“我最早的时候给你发过邮件的，你可以……”
“我不管你发给我的邮件里写的是‘999’还是‘99.9’，我只知道现在最终的售价是‘99.9’，因为你的一个失误，公司白白损失了这么多！尚珂，犯了错就该承认，我现在对你很失望！”
下属犯了这样的大错本就令赵浅难堪恼火，又想到尚珂靠关系进公司的传言，赵浅心中不由得对尚珂很反感。眼下尚珂每多说一句都会引起她的厌恶，更不用奢望她会站在尚珂的立场去深究背后的原因。罗安桥一直都紧闭着嘴保持沉默，这时他看向尚珂，“还好有同事及时发现了价格异常，不然损失更加严重。事已至此，你先好好检讨一下。这两天我会汇报给老板，看老板怎么打算，你做好心理准备。”
“是。”尚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将头别过去，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
最坏的打算就是赔偿公司的损失，然后她辞职离开。从进公司到现在，她没想过自己会走，而且还是以这样狼狈的姿态众人散去，王若语和小艾围住了尚珂。
“别哭了，浅姐语气是重了一点，但她也是生气，”王若语双手扶住尚珂的肩，轻声安慰她，“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你也不用太自责……”
“是啊，这件事也太意外了，999和99.9只差了一个小数点，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小艾的安慰让尚珂心中更不舒服。
王若语瞪了小艾一眼，小艾悻悻地闭嘴。王若语推着尚珂回到座位上，给她递纸巾，“不用太担心，公司就算追究责任，也不会太为难你，不会开除你的。”
“谢谢。”尚珂感激地说。
过了一会儿，罗安桥在企划部的工作群里发了一条消息：“今天的事，请大家不要往其他部门和外面传，会影响我们部门的声誉。谢谢。”
尚珂又将邮件打开，她看着活动的价格，眼泪仍往下流。她犯了连小学生都不会犯的错，她骂自己是不是当时脑子进水了，否则她怎么会多打了一个小数点？
她无声哭了一会儿，然后进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路过罗安桥办公室的时候，尚珂顿住脚，他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他还没走。尚珂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敲门进去。
“罗总。”尚珂的眼眶发红。
“嗯？”罗安桥抬起头。
尚珂将脑海里拟好的话语重复出来，“罗总，我知道您和周总关系很好……我能不能请您帮个忙，今天的事，您能不能不要告诉周总？”
罗安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点点头。
“谢谢。”
三分钟前，她在洗手间里听见小艾和另外一个女生小声地议论，小艾说：“她有周总罩着，公司当然不会开除她啦。”
在背后大家都是如此看她，就算她犯了天大的错误，周驰远都可以帮她揽下。但她不想，她不想再去麻烦周驰远，也不愿让他失望。
尚珂被突然发生的事故给弄得晕头转向，她在公司里待到深夜才离开。她上了地铁之后才猛然想起周驰远的父母来，她本来应该和他们共进晚餐的。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尚珂打不通周驰远的电话，打家里的座机，也无人接听。
晚上的时候，尚珂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她被洪水包围，她一个人在洪水里挣扎，周围的人坐在小船上冷眼看着她。她无力地在水中游着，没有方向地游着。她沉不下去也浮不起来，在看不到尽头的水面上，她孤独得如一粒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