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三代之仇

“于树,你喝多了,小声点。”林风说。

“我没喝多,你现在不应该在本城,而应该去大雪山,解决所有的问题……于家给了你们那么多钱,就是你们的造化,就是要你们当看门狗。什么是看门狗?懂不懂?主人坐下喝酒的时候,狗就到外面去开门,不让任何人闯进来……林风,你得知道自己的地位,还得知道,林家之所以能崛起的根源在哪里。吃水不忘挖井人,不要以为过了好日子,从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了。”于树嚷嚷。

林风恨不得捂住于树的嘴,然后把他拖出去。可是,那样就更失态了,明天就能传得满城风雨。

“于树,我们走吧。”林风压低了声音,在于树耳边说。

“我们当然要走,我们就不该来,现在,于家别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所有人都得打起精神来,保卫于家,保卫郭宝鹃,保卫我的孩子……”于树嚷嚷。

林风拖着于树出了宴会厅,乘电梯下楼。于树这种表现让他十分焦躁,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出电梯之后,两人先去了吧台,各要了一大杯冰水。

“我不喝水。给我酒。”于树大叫。

“不是让你喝,而是让你洗脸。”林风端起一杯冰水,从于树头顶浇下去。

水很凉,于树打了个激灵,酒醒了一半。

“刚刚发生了什么?”于树瞪着林风。

“你喝多了,冲进宴会厅,嚷着要我到大雪山去。”林风浅啜着冰水,冷静地说。

他虽然一时气恼,但仍然能够包容于树,绝不出口伤人。

“我……我真是——”于树在自己头顶用力拍了几下,“林风,如果说了过分的话,抱歉。我只是心里太难受,找不到人倾诉,到你家去,家里只有仆人……”

“于树,把秘密说出来,别人才能帮你分担痛苦。像于爷爷和于伯伯那样,所有事情都藏着掖着,别人想帮也帮不了。”林风说。

“我说……所有的秘密我都告诉你,从小到大,你是我唯一信任的朋友。”于树说。

林风抽出纸巾,帮于树擦脸。

冰水早就顺着头发淌进于树脖子里,全都被贴身的衬衫吸收,再擦也不可能擦干净。

“我也抱歉,不该用冰水给你洗脸。”林风说。

“这样挺好,让我清醒过来,不耽搁说正事。”于树脸上挤出一个微笑。

关于于家的秘密,林风断断续续从文哥、林怀远那里知道一些版本,但却没经过验证。

“我从小就知道,父亲和爷爷之间有一个大秘密。每次他们提起来,都会愁容满面,仿佛老天马上要塌下来一样。我问过父亲很多次,但他总是说,等我长大了再说。大学毕业之后,我又问他,他仍然闭口不谈。我也问过母亲,母亲总是推诿搪塞,丝毫也不透露。真正知道事情真相,是在我带着宝鹃回家之后,也就是求婚仪式结束时。父亲和母亲看着宝鹃的眼神十分奇怪,我永远都忘不了。我记得当时母亲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该来的终于来了。那句话非常不合时宜,不应该用在那样的场合,听起来非常刺耳。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宝鹃都问我母亲那样说是什么意思。我无法回答,因为我也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那样说。结婚前夜,母亲终于告诉我,如果将来有了孩子,一定要接受任何变化,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因为我们于家将来总要遭受一场变乱浩劫,能不能渡得过去,全要看大家的造化。那一次,我找到父亲,逼着他说出事情真相。他告诉我,爷爷曾经从北方雪岭参帮那里拿走了一些钱,然后答应对方替他们做一些事。可是,时间推移,爷爷无法完成那件事,家族就遭遇了参帮登门讨债的事实。爷爷用那些钱请了很多人,包括江湖杀手和黑道朋友,一起抵御参帮的讨债者。战斗的结果,爷爷这一方获得了胜利,全歼参帮的人。那是第一次危机来临,也就是父亲刚刚出生的时候。第二次是我出生的时候,参帮再次登门,声称如果不交出参娃,就让于家鸡犬不存。那次战争重复了第一次的结果,爷爷从参帮那里带回来的钱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因为江湖上有太多要钱不要命的人。只要有足够的钱,很多时候就能为所欲为。以上两次危机之中,谁是正义的一方,谁是邪恶的一方,并不那么确定。父亲告诉我,参帮的钱来路不正,他们用这些钱收买参娃,在大雪山里做实验。本来就是非法的勾当。爷爷拿了他们的钱,不过是一次黑吃黑的行动,根本不必付出什么代价,更不应该听他们的号令,老老实实献出参娃。在于家,我们只能用这样的理由来麻醉自己,我们是正义的,参帮是邪恶的,孩子是无罪的,未来是美好的。可是谁都知道,每过二十多年,当新的胎儿出现时,参帮一定如约而至,登门讨债。这已经成了一种循环性的魔咒,根本无法摆脱。爷爷说,当年实在是穷得没有立锥之地,只能北上大雪山,去向参帮求助。他之所以有这样的线索,是因为自己的父亲也曾到过大雪山,但是却被参帮的人刺瞎双眼、刺聋耳朵、割去舌头,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废人,好不容易才在大雪山里捡了条命,逃回家去。就凭着这半条命,爷爷的父亲画出了地图,也说明了情况,并且告诉爷爷,穷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就去找参帮。林风,这就是我们的家族和参帮之间的恩怨,事实如此,你可以作出判断,到底还要不要帮助于家。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不会怪你,因为这就是事实。”于树说。

“爷爷拿走金条时,答应了参帮什么?是不是将来要把于家一脉单传的儿子奉献给参帮,作为参娃。”林风问。

他必须确认这一点,才能知道,参帮的真实意图。

“没错,当时爷爷真的穷疯了,就算对方要他半条命,他也会给,只要能拿走金条就行。直到现在,爷爷也不后悔做出那样的决定。”于树说。

“怎么可能不后悔?他的决定把整个家族拖进了无底深渊,永远无法挣脱。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出现了这么大的麻烦,就是源于爷爷错误的选择。只要是个男人,再穷又能怎样呢?认真打工,好好做事,积累财富,岂不就是最正确的选择?爷爷只想不劳而获,才会求助参帮,上了对方的当。按照江湖规矩,愿赌就要服输,否则的话,何必签订誓约?”林风说。

“事已至此,埋怨他也没有用。父亲说过,身为于家人,就是要接受这个事实,尽量地想办法化解灾难。他全力帮助林家,就是为了大难来临之时,多添一个帮手。”于树说。

“这一次,爷爷是不是期望能够像前两次一样,有惊无险击退参帮。如果他召集来的人只是些欺世盗名之徒,没有真实本领,那么,参帮一定会带走胎儿,把他变成参娃,然后结束于家的命脉。”林风说。

“我觉得,既然我们能逃过前两次大劫,这一次也不会例外,一定有惊无险。”于树说。

“给我一杯酒。”于树招呼吧台内的服务生。

“不行,不用给他。”林风制止了服务生。

“林风,我必须得喝酒,要不再过三分钟就要疯了。”于树哀叹。

“不行,现在不能喝酒了,谁都不能放纵,必须得团结起来,解决问题。”林风说。

于树摇头:“解决?解决不了的,爷爷和父亲已经说过几百遍,跟参帮的誓约成了家族烙印,跟北方那些存在了数百年的皇族封印一样,从第一代烙下,直至家族毁灭,也不会结束。直至跟家族有关的人全都死了,全都没有后代,这些厄运才算完结。记得我们大学时游历北方看过的那些废弃古堡吗?每一个古堡的门前都嵌着铜牌,诉说着大家族的不幸遭遇。直到今天,哪怕地产商们再怎么吹得天花乱坠,哪怕是国家倒贴一笔修缮费用,也没人敢去接盘,就是怕染被那种厄运传染……”

林风苦笑一声,知道于树说的都是实情。

厄运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一旦显现,一个大家族就等于是一所失火的老房子,一把火烧到顶,连扑救的机会都没有。

正如于树说的,他们大学时结伴游历北方,看上过好几所历史悠久、结构坚固、家族显赫、位置极佳的古堡,于树甚至想为了郭宝鹃在英伦乡间买下那座著名的皇室远亲古堡——艾略亚德郡王堡。可是,他打电话告诉于向南的时候,被父母严词喝止,并被要求马上离开英伦回国。

成年以来,林风通过读史,渐渐明白,古堡之所以惨遭废弃,家族之所以衰变绝代,就是因为某种古老的厄运降临。

就像现在,“参娃”就是于家的厄运。

“我能不能跟爷爷谈谈?”林风问。

“没用的,实情都在这里了,再谈也谈不出什么新花样。他为这件事烦心了近五十年,花费上亿美金,最终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于树颓然回答。

“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不是吗?”林风问。

“我母亲的下场就是努力的结果——”于树惨笑起来,“我母亲已经陪着父亲努力过了,最后怎么样?没法改变的,没法改变的……林风,给我一瓶酒,我快支撑不住了。给我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