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参帮威胁

林风立刻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一定犯了某个巨大的错误,才会遭到申九姑的嘲笑。

他望向郭宝鹃,快速回想对方所有的呓语。

郭宝鹃曾说,厚雪如被,覆盖着一大批胖娃娃,头上都系着红头绳,虽然双脚埋在土里,但个个精神抖擞。

“为什么要把娃娃埋在土里?”他脑中灵感一现,猛然间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申九姑的回答更为奇怪:“不埋在土里,又埋在哪里?”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你说得对,不埋在土里,又埋在哪里?”林风以古诗对答,试图摸清对方的思路。

“你是中医,自然深谙五行之术。只有了解中国古代流传下来的所有玄学术数,才能跟你谈论天机。”申九姑说。

林风深吸了一口气:“只要能放过郭宝鹃腹中胎儿,我愿意为参帮做任何事。”

他是一个担得起责任的男人,一直胸怀热血,从不怯懦逃避。这些话既是脱口而出,也是真情实感的准确表达。

中医古训的第一金句就是——医者父母心。所以,很多时候,林风宁愿自己做出巨大牺牲,也得保证病人的安全。

“除非你能变出一个参娃给我,呵呵,即便这样,你也没跟雪岭签下万金誓约,我参帮怎么可能向无辜者讨债?我们是堂堂正正的参帮,不是下九流、不要脸的江湖帮派。”申九姑冷笑。

“你大概知道,有人发出了南洋英雄帖,广邀南洋奇术师门派聚集于本城,全力对付参帮。我不相信,参帮能以一己之力对抗各大门派的奇术师,这样下去,一场混战,谁都讨不了便宜。前辈,不如各退一步,如何?”林风问。

“万金誓约签订之时,有人愿意把灵魂抵押给魔鬼,并且对此千恩万谢。那么,时至今日,此人翻脸不认账,又到处雇佣打手,只等着讨债者登门时,暴力出手,赖账违约。年轻人,如果你还有一丝丝良心,就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了。”申九姑说。

林风无法说下去,他已经意识到,于家此前一定做过一些违心、违法、违约、违誓的事,参帮登门讨债,完全理直气壮。

同样例子,如果参帮讨的是“钱”,就会依靠现代法律,把于家告上法庭,拿出证据,告倒于家,让于家连本带利一起归还。如果欠债者拒不归还,就只能等着把牢底坐穿。

只不过,现在参帮讨的是“参娃”,是现代法律无法评判阐述的东西,只能依靠江湖规矩解决。

“你说的这些,到底有何证据?”林风问。

很多话,如果只是对方的一面之词,并不足信。就算是在法庭上,法官也要听从双方辩论,各自拿出足够的证据来,才能够定罪。

“我说过,年轻人,不要卷进来,对你没有好处。江湖凶险,人心诡异,我已经给你留了足够的面子,知足吧。”申九姑说。

“我和于家共进退,如果你无法说服我,那这件事我就参与定了。”林风说。

他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即使敌我辩论,也不会口出恶声。与普通市井人物不同。

“有些事,没有后悔的余地。”申九姑说。

“我林家在江湖上虽然没有赫赫威名,但是仁义为先,信誉为本,在本城有着良好的口碑。如果前辈咄咄逼人,甚至以性命威胁,那就错了。”林风说。

他实在无法放手于家的事,无论是于树、郭宝鹃还是其他人,甚至包括这件事本身,他都必须管下去。而且面对孕妇和胎儿,作为医生,他的职业天职不容许自己放弃,做一个明哲保身的人。

“好吧,你劝劝他。”申九姑说。

林怀远的声音又响起来:“林风,做你自己该做的事,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江湖也不是一个为所欲为的地方,一切都抬不过一个‘理’字。”

这正是林怀远对林风从小的教育原则,一直没有改变过,无论面对白道强权还是江湖枭雄,都是同样做法。

“父亲,请保重。”林风说。

父子的性情一样,越是面对威胁,越能冷静镇定。

“我们都保重。”林怀远挂断了电话。

林风皱着眉,什么都不敢说,担心影响郭宝鹃的情绪。

“有什么事?”郭宝鹃问。

林风强颜欢笑:“没事,家父担心冷库这边的事,所以打个电话问问。只要你平安无恙,大家就都放心了。我先出去看看,稍后回来。”

他走出去,找了个无人的走廊,给金若兰打电话。

两人虽然交情不深,但是互相引为知己,到了这种时候,自然会求助于对方。

电话振铃两次,金若兰的声音传来:“林医生,什么事?”

林风深吸了一口气,把刚刚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这是好事,不要着慌。”金若兰说。

林风长叹:“敌人出现的确是好事,但是——”

金若兰并没有容他说完,立刻打断:“我会跟罗汉叔马上赶去,你不要担心。另外,你也听申九姑说过了,她的目标不是林家,还是于家。所以现在还不是大开杀戒的时候,无需过分担心。我们马上出发,半小时后到,随时保持电话联系。”

对方如此冷静,也给了林风巨大的信心。

他也做过同样分析,雪岭来客要的是参娃,不是别人的性命。当下是法制社会,如果一味地在城市里杀人越货,只会惊动警方,给他们带来大麻烦。

挂断电话以后,林风仰面深呼吸三次,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住,才慢慢向回走。

他了解自己的父亲,林怀远是个视死如归的人,面对江湖危险,绝对不会屈从,永远都会据理力争,以德服人。正是由于父亲的言传身教,林风才会成长为一个公平正直、信义为先的人。

于向南从另一条走廊里出来,拦住林风。

“我刚刚听你打电话,家里出事了?”他问。

“没错,我父亲打来电话,申九姑在那里。”林风回答。

“怎么可能?难道敌人声东击西?”于向南深深皱眉。

“没错,敌人正是声东击西,而且圈套不止一个。”林风说。

于向南会意,轻轻点头:“申九姑先去林家,等这边发兵援救,她就杀个回马枪,直奔冷库这边来,将申鹿救走。”

智者所见略同,林风正是这个意思。

古人传下三十六计,后人不可以因循守旧,刻舟求剑,因为所有计策都是循环往复使用,计中计,计外计,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受父亲教诲,林风对于中国古典文化、玄学典籍都有很深的研究,对于“三十六计”更是熟读百遍,了然于胸。

“于伯伯,金凤门的朋友已经赶往我家,要我等电话。”林风说。

“那就好,你进去吧,陪着宝鹃,不要让她情绪波动。我们在外面巡查,严阵以待。”于向南说。

林风走回去,郭宝鹃斜靠在沙发上,已经闭目睡去。

“如果于树在这里就好了。”林风叹气。

他当然不会埋怨于树临阵脱逃,因为让于树离开正是大计划的一部分。

冷藏室内,申鹿闭目打坐,一动不动,头顶、肩上全都披上了一层晶莹的霜花。

“好事坏事,祸福相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林风记起了父亲常说的话。

在他的记忆中,林怀远从未真正地开怀大笑过,任何时候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即便有了喜事,也只是展颜一笑,绝不超过三秒钟,随即就恢复了眉头微皱、面沉似水的模样。

“中医,不可大喜大悲,否则,连自己的心不静,如何为病人把脉?怎么医治病人?入了这一行,就要遵守这一行的规矩。还有,中医一定要有‘大德、仁德、明德’之志,常怀‘悯人、悯己、悯天’之心,再经过岁月沉淀,人生磨砺,最终成长为真正的医生。如此三代,或许我林家也能培育出一名医术直追扁鹊华佗、仁心比肩大德神农的好大夫来……”林怀远对于林风的教诲往往长篇大论,一开口就收不住。

如果换了于树那样浮躁跳脱的年轻人,早就听不下去,耳朵里起茧子了。可是,林风自小就愿意听这些话,父亲说一句,他就在心里默默地念一遍,牢牢记住。

在他眼中,红尘纷乱,乾坤多舛,国家需要一位治世明君,百姓需要一位圣手神医。

他不谙政治,只想用自己的一双妙手、一双慧眼,让天下百姓再也不受疾病折磨,过上安居乐业的美好日子。

“雪太厚了……走不动,实在走不动了……孩子,孩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郭宝鹃在梦中呓语。

林风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孩子,你在哪里?妈妈来救你了,把红头绳解了,你就自由了。孩子,你在哪里?答应妈妈一声啊……雪这么厚,山这么高,一眼望不到边,再找不到你,妈妈就不想活了……”郭宝鹃的鼻子皱了皱,嘴角牵动,欲哭无泪。

林风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如果郭宝鹃能够借着梦境释放自己的紧张情绪,对她的身心反而更有好处。

“好多参娃娃,好多参娃娃,怎么会这么多?怎么会这么多?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郭宝鹃的双手紧攥着罩在小腹上的外套,浑身抽搐,惊惧不已。

林风冷静地听着,盯着郭宝鹃额头上起伏的青筋。

中医以“望、闻、问、切”四字诀立世,“望字诀”十分重要,既考察医生的眼力,又考察医生对于医典的熟稔性与横向逻辑性。

眼下,林风判断,只要郭宝鹃额头的青筋没有全部暴凸出来,就不会出问题。

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一个人能够控制自己的梦境,一旦危机过重,自然会产生抵抗心理,从梦境中一跃而出,保护自己的心理健康。

作为中医,林风一直赞同古人“天人合一、人体自愈”的主张,不过度用药,不杯弓蛇影,只是顺其自然,按照“望、闻、问、切”的传统手法辩证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