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错杀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杀夫夺命案

案件编号:A53212593020130817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3.8.17

结案时间:2013.10.23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1

下午,马从军拎着一个黑色手提行李包出了门。

他走下台阶,抬头看看天气,感觉起风了,似乎有了些初秋的凉意,于是又折回屋里,在身上加了一件外套,才走出家门。

庞玉娟看见丈夫手里拎着行李包,就问:“要出差吗?”

马从军“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说:“单位公干,出差到海南,估计要三四天才能回来。”

这是一栋独门独院的两层别墅,两米多高的围墙上爬满青藤,将安静的小院与外面喧闹的世界分隔开来。

院子里停着一辆白色本田小车。

马从军把行李包放进后备厢,然后钻进车里,开着小车缓缓驶出院门。

庞玉娟倚在大门边,看着丈夫的小车绝尘而去,表情落寞,脸上流露出冰冷的恨意,咬牙道:“单位公干,出差海南?鬼才信你!谁不知道你又跟刘美琪那个狐狸精逍遥快活去了。”

今年42岁的马从军,是青阳市新时代传媒集团的老总。“新时代传媒”是由青阳市电台、电视台等几家媒体转企改制整合而成的一家文化传媒公司,有很深的官方背景,马从军身上还兼着一个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的头衔,出差公干,自然是家常便饭。

庞玉娟原本是青阳制药厂的一名会计,制药厂倒闭后,她下岗在家,成了一名家庭主妇。

五年前,他们年仅十岁的儿子在学校组织的一次郊游活动中,遭遇车祸身亡,庞玉娟已经做了绝育手术,不能再生育。

花了三年时间,夫妻俩才渐渐从中年丧子的悲痛中走出来。

大约从两年前开始,庞玉娟发现一向跟自己感情和睦的丈夫身上,渐渐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先是对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冷淡起来,然后下班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准时回家,总是借口说工作应酬逗留在外,甚至彻夜不归。

再后来,马从军说自己工作太忙,有时晚上回家仍需加班,怕夜里吵到庞玉娟,所以提出夫妻分房睡觉。

庞玉娟这才隐隐感觉到,丈夫在外面已经有别的女人了。

刚开始的时候,庞玉娟的心态还是比较乐观的,总觉得自己跟丈夫二十来年的夫妻感情,绝不是外面那些逢场作戏的一夜情可以代替的。

男人嘛,整天对着家里的黄脸婆,难免会感到乏味,偶尔在外面偷偷腥,寻找新鲜和刺激,也是可以原谅的。等他在外面玩累了,自然就会回心转意,重新回归家庭。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庞玉娟发现丈夫的心,已经离自己,离这个家越来越远,她这才感觉到情况不妙。

为了挽回丈夫的心,庞玉娟也曾在丈夫面前哭过闹过吵过,但是马从军根本不吃这一套,瞪着她,用异常冷静,甚至是冷漠的口吻说:“你是更年期到了,还是神经病发作?你说我在外面有别的女人,那个女人是谁?你有什么证据?我看这些都是你自己瞎想的吧?”

这话说得庞玉娟一愣,自己之所以认定丈夫有外遇,完全是凭自己的第六感,但说到确凿的证据,自己还真没有。

庞玉娟痛定思痛,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丈夫出轨的证据,揪出那个充当第三者破坏他们家庭的狐狸精。假如她把证据摆在马从军面前,他仍然不思悔改,她就闹到他们单位去。

政府部门的机关单位,一向重视领导干部的作风问题,如果这事捅出去,马从军的官也就当到头了。

马从军是一个事业心很强的人,遇上这样的情况,一定会向她妥协。如果他真的死不悔改,那就只能一拍两散,谁也别想再过好日子。她在心里恨恨地想着。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庞玉娟就拿着一部数码相机,整天蹲守在丈夫单位门口,只要看见他单独开车出去,她就坐的士在后面跟踪他,希望能偷拍到他跟那个女人鬼混的镜头。

但是马从军年轻时当过侦察兵,行事一向小心谨慎,他很快就发现了端倪,只在车流中转几个弯,就轻易地把她给甩掉了。有时候她还没有到家,他却故意先回家,坐在沙发上面带揶揄地等着她。

庞玉娟尾随丈夫当了半年的狗仔队,却没有一点收获,明知丈夫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却抓不到半点把柄,气得大病了一场。

两个多月前的一天半夜,马从军从外面回来,刚一进门,庞玉娟就从他身上闻到了那种熟悉的女性香水味道。

她刚想发作,马从军却先开口道:“这么晚,还在看电视啊?正好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他从提包里拿出两张A4纸,从玻璃茶几上推到她面前。

庞玉娟一看,居然是两张已经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再看最后面,马从军已经在上面签了字。

马从军说:“你仔细看看,如果没有意见,就在后面签上你的名字。”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好像是在跟客户谈一份互利双赢的生意合同。

庞玉娟被他脸上那种冷漠的表情彻底激怒了,如果旁边有水果刀的话,她真恨不得冲上去一刀刺死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她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着,过了好久,才渐渐平缓下来。她盯着马从军恨恨地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死也不会同意签字离婚的。我不好过,也绝不会让你跟那个狐狸精去过好日子。”

“你这又何必呢?”马从军看着她,眼睛里透出怜悯的目光,“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感情了。”

庞玉娟叹息一声,说:“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

马从军犹豫一下,说:“她叫刘美琪,就住在咱们青阳市,是一个英语老师。”

庞玉娟看着绝情的丈夫,几乎流下泪来:“你说,她除了比我年轻,还有哪一点比我好?”

马从军说:“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

庞玉娟仿佛被人一拳击中要害,弯着腰缓缓坐在沙发上,忽然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接下来,夫妻俩就进入了不断升级的家庭冷战。马从军彻底冷落了妻子,回到家就黑着一张脸,一天到晚也不跟庞玉娟说一句话,后来干脆连生活费也不再给她。

庞玉娟是个家庭主妇,没有工资收入,家里的生活费及各项开支,平时都是由马从军按时给予。现在马从军突然甩手不管,家里的经济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庞玉娟只好把自己平时的积蓄拿出来用,虽然生活过得清苦,但她仍然咬紧牙关忍受着,一点也不向丈夫妥协。

一天晚上,庞玉娟上床睡觉,忽然感觉到双脚似乎触到了一根冰凉的绳子,掀开被子一看,才发现**竟然盘着一条红褐相间的红斑蛇。她吓得“啊”的一声惊叫,连滚带爬地从**跑下来。把蛇赶跑后,过了好半天,她的心还在怦怦直跳,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蛇进到家里来。猛一回头,从门缝里看到马从军正坐在外面客厅里,脸上带着一丝阴冷的笑意。

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个离婚心切的男人在搞鬼。

儿子去世后,庞玉娟就养了一条西施犬跟自己做伴。狗名叫拉拉,长得小巧可爱,十分招人喜欢。

这一天晚饭后,庞玉娟正在厨房里刷碗,忽然听到屋里传出拉拉尖锐的惨叫声,急忙跑出来一看,却见马从军双目杀机毕现,正掐着拉拉的脖子,把它的头往墙上撞。

“你想干什么?”庞玉娟冲过去将拉拉从他手里夺下,心疼地抱在怀里。

马从军恶狠狠地说:“这小畜生竟敢咬我的裤管,我迟早要弄死它。”

这天晚上,庞玉娟总感觉有个黑影在自己卧室的窗户外晃来晃去,第二天早上起来,才发现自己养了好几年的金鱼,全都死在了鱼缸里。

庞玉娟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踢开丈夫卧室的房门,马从军正在穿衣起床。

庞玉娟怒道:“马从军,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告诉你,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休想让我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马从军冷笑道:“杀人偿命,杀了你我自己也过不上好日子了,这样的蠢事我不会做。但我敢向你保证,你现在不同意签字离婚,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庞玉娟双手叉腰,像个泼妇似的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现在就后悔了,后悔当初自己瞎了眼,竟然嫁给你这样一个薄情寡义没有廉耻之心的男人。”

马从军不愿跟她作口舌之争,穿好衣服连脸都没有洗,就提着自己的公文包上班去了。

又过了几天,庞玉娟出门买菜,忽然发现小区里好多人都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地议论。她找了个熟人一问,才知道最近小区里贴了许多她跟一个年轻男人**的照片。

庞玉娟大吃一惊,在小区里找一下,还真发现各处路口都贴着一张内容相同的彩色照片,照片上,她跟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赤身**躺在**……。

她不由得血冲脑门,脑子里轰然作响,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在地上。她赶紧搜遍小区的每个角落,把所有照片都撕下来。照片上的男人她根本就不认识,照片上的事,当然也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照片一看就知道是用电脑合成的。始作俑者是谁,她心里自然清楚。只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马从军为了逼她同意离婚,竟然会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

等马从军晚上回家,庞玉娟本想质问他照片的事,但后来一想,他一定不会承认这事是他干的,这时候问他,只会自取其辱,肯定会被他反咬一口,说自己在外面偷汉子给他戴绿帽子,反而给了他更加充足的离婚理由。

她想一想,还是隐忍不发,但心中对丈夫的恨意,又更加深了一层。

自从马从军跟妻子正式摊牌之后,他在家里跟那个叫刘美琪的女人打电话时,就再也不藏着掖着了。他经常当着庞玉娟的面,在电话里用温柔的声音向那个女人嘘寒问暖,甚至在妻子面前跟那个女人在电话里打情骂俏。

一天半夜,庞玉娟在睡梦中听到客厅那边传来说话声,起床一看,只见马从军穿着睡衣坐在客厅,正在跟那个狐狸精煲电话粥。夜深人静,那个女人在电话里的声音满屋子都能听见。

狐狸精嗲着声音说:“宝宝在肚子里踢我了,我睡不着,你再陪我聊一会儿嘛。”

马从军说:“不行,我明天还得上班呢。不过如果你答应我一个条件的话,我陪你聊到天亮都可以。”

那个女人问:“什么条件?”

马从军不怀好意地笑道:“现在拍张床照给我,要不穿衣服的那种哦……。”

“讨厌……。”女人在电话里轻声说了一句什么,惹得马从军大笑起来。

庞玉娟站在卧室门口,马从军侧对着她,显然知道她已经被惊醒起床,却假装没有看见,仍然毫无顾忌地在电话里跟情人调情。

庞玉娟的心,像被割了一刀似的,一阵一阵的痛。她目光一转,看见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把水果刀,悄悄走过去,把刀握在手中,从马从军背后,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她在心里冷笑起来:哼,你们在我面前秀恩爱是吧?老娘没好日子过,也绝不会让你们这对狗男女过上好日子!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马从军背后,马从军却浑然不觉,仍然在跟情人兴致勃勃地讲着电话。庞玉娟咽了一口口水,举起水果刀,几乎就要从丈夫背后刺进去。但最后关头,她还是把手放了下来。

她知道如果现在杀了这个负心汉,警察很快就会找上自己,自己也得为他抵命。为了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太不划算了。

在马从军的电话声中,她悄悄退回了自己的卧室,那把被她握得发热的水果刀,叮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这一次,她虽然没有把尖刀刺进丈夫的身体,但她对马从军的杀意,却像一根钉子一样,钉在了她心里。

第二天早上,当马从军上班去之后,庞玉娟把小狗拉拉抱在怀里,一边给它梳理着身上的毛发,一边对它说:“我一定要杀了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我绝不能让这对狗男女有好日子过!”

自从儿子出事之后,在这个家里,这条名叫拉拉的小狗,就成了庞玉娟唯一的知心朋友。她有什么心事,都会跟拉拉说。

拉拉也颇通人性,高兴的时候,会冲着女主人汪汪叫唤,遇上庞玉娟伤心流泪的时候,它会伸出温暖的小舌头,轻轻地把她脸上的泪珠舔干。

“马从军实在是欺人太甚,我一定要杀了他!”庞玉娟说这句话的时候,咬牙切齿,眼睛里杀机毕现,手上的力气也不知不觉地加重了,梳子硌得拉拉“嗷”地叫了一声。

庞玉娟这才回过神来,忙轻抚着拉拉的头说:“对不起,拉拉,弄疼你了。不过你放心,我虽然恨不得马上让这个男人去死,但我绝不会蛮干,我不会让警察怀疑到我身上,叫我去为这样的男人抵命,那太不值得了。再说如果我被警察抓走了,以后谁来照顾你呢?所以我一定要寻找一个既能杀死这个负心汉,又能保全自己的机会。”

拉拉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女主人,汪汪地叫了两声。

庞玉娟拍拍它的头说:“你是在问我到底有什么方法既可以杀死马从军,又不会让警察怀疑到我吗?”

她惨然一笑,对拉拉道:“其实办法我早就想好了。他不是经常出差吗?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半月,有时候是真出差,有时候却是借出差之名,撇开工作偷偷去陪那个狐狸精过二人世界。我要等的,就是他以出差之名,再去陪那个贱人的机会。到时我想办法将他骗回家,一刀杀了他。对了,人的心脏在身体的左边吧?”说到这里,她用左手摸了一下自己心脏所在的部位,“对,就是这里,只有把刀刺进他的心脏,才能一刀毙命。杀了他之后,我用一个袋子将他的尸体装上,趁夜在后院花坛下挖一个坑把他埋了。单位里的人以为他出差去了外地,到期不归,都会以为他在外地失踪了,绝不会想到他的尸体就埋在自家院子里。”

拉拉仿佛听懂了她的话,也明白女主人现在的心情,一边把头朝她怀里轻轻拱动着,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陪着女主人一起哭泣。

经过一段时间不动声色地等待,庞玉娟终于等来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昨天晚上,她偷听到马从军与那个狐狸精通电话。

刘美琪在电话里说,自己妊娠反应很厉害,希望他能过去陪她几天。

马从军自然满口答应,说:“好,我明天就去你那边。”

果不其然,今天上午他回单位安排了一下,下午就拎着一个行李包急匆匆地“出差”去了。

2

吃完晚饭,天就黑了下来。

庞玉娟收拾完饭桌,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拉拉忽然跳上沙发,钻进她怀里。

庞玉娟抱起它,忽然发现它眼睛里透出从来没有过的紧张神情,身体也在轻轻颤抖。

她想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对拉拉说:“拉拉,你知道我今天要对那个负心汉动手,所以感到紧张,是吧?”

拉拉把头凑到她跟前,汪汪地叫了两声,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庞玉娟不由得笑了,说:“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呀?告诉你,我早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凶器嘛,就是咱们家的这把水果刀,黑色的裹尸袋我早就上网买好了,埋尸的地点我也早已选好,就在咱们家后院里的那丛天竺葵下面,那里土质疏松,挖掘起来不怎么费力气……。怎么样,小家伙,我的计划已经很周详了吧?”

这一次拉拉没有再发出声音,而是伸出舌头,在她鼻尖上舔了一下,好像是在表扬她心思缜密计划周详一样。庞玉娟不由得被它逗笑了。

晚上8点,庞玉娟开始用家里的电话拨打丈夫的手机。手机响了几声,很快就接通了。

马从军看到来电显示,肯定知道是她打来的电话,就在电话里很不耐烦地“喂”了一声,通话的背景声音里,隐隐夹杂着一个年轻女人的调笑声。

庞玉娟说:“你赶紧回家,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

马从军拿腔捏调地说:“我正在海南出差,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庞玉娟突然提高声调说:“马从军,你在哄鬼吗?谁不知道你现在就在青阳市,就在那个骚狐狸家里。我告诉你,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了,如果你想离婚的话,现在就赶紧回来拿,等到了明天,说不定我又改变主意了。”

马从军显得有些意外,问:“你、你怎么想通了?”

庞玉娟冷声道:“我要是再不签字,只怕就要被你逼疯了。”

马从军自然求之不得,连声说:“行,你想通了就好,你把离婚协议书放好,我马上就回来拿。”

挂断电话后,庞玉娟倚在墙上,双肩耸动,眼泪就止不住流了下来。男人一旦绝情变心,就真的比魔鬼还可怕啊!

二十年的夫妻,说到离婚,这个男人居然没有半点留恋之情,全然忘了当年追求她时的山盟海誓。

“既然你如此断情绝义,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庞玉娟擦干眼泪,把旁边茶几上一把尖利的水果刀,紧紧握在了手中。

夜里9点多的时候,庞玉娟听见院门外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响声。她知道是丈夫回来了,急忙关掉屋里的大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走廊灯还亮着。

她握着水果刀,屏住呼吸站在大门后边。虽然她觉得自己的计划非常周详,而且这个场景已经在她的脑海里反复演练过,但此时真的实施起来,却还是紧张得喉咙发干,浑身颤抖。

但是对那个负心男人的怨与恨,使她渐渐战胜了自己内心的恐惧。她咬紧牙关,躲在大门后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她听到了丈夫把小车开进院子的声音,然后停车熄火,开门下车,紧接着,一阵大头皮鞋在地板砖上踏出的脚步声,渐渐朝大门靠近过来。很快,虚掩的大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长外套的男人走了进来。

庞玉娟从门缝里看了一眼,没错,进来的就是她丈夫马从军。偌大的屋子里,只亮着一盏走廊灯,光线昏暗。马从军不知在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伸手去按门边的大灯开关。

就在他的手指触及电灯开关的那一刹,庞玉娟突然从黑暗的大门后边蹿出,双手握着水果刀,使尽全身之力,刺向马从军左边胸口。

马从军猝不及防,胸口中刀,踉跄着后退一步,绊着一把椅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嘴里发出几声模糊的低吼,两腿在地板上蹬了几下,很快就不再动弹。

庞玉娟心口怦怦直跳,瑟缩着上前,把手伸到他鼻子前摸一下,已经完全断气了。她像是全身虚脱一般,瘫软在地,看着身旁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的丈夫,禁不住有些发呆。

她曾将这个杀人的过程,在自己脑海里至少演练过一百次,甚至就连如果一刀刺不死对方紧接着要如何补上第二刀,如果遇上对方反抗自己又该如何应对,都设计了不下十种对策与方案。

但她却从来没有想过,杀一个人竟是如此容易的事,只是那么一刀,这个负心男人就像一团稀泥一样,毫无反抗地倒在自己面前。

也不知道在昏暗的灯光里呆坐了多久,忽然一阵夜风吹来,庞玉娟激灵灵打个冷战,这才惊觉到,不知不觉间,冷汗已经打湿全身。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干坐着,事情还只做了一半呢!”她强撑着站起身,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黑色皮革裹尸袋,先把丈夫的头套进去,再把下半身搬进袋子里,最后拉上拉链。

装好尸体后,她顾不得喘一口气,又拿着铁锹,来到后面院子里。院子约有六十多平方米,里面种着一些花花草草,四周围墙很高,与邻居家的楼距也很远。她在这院子里做什么,不用担心会被邻居瞧见。

庞玉娟来到两堵院墙的夹角处,那里种着一大丛天竺葵。

她先用铁锹把天竺葵整个挖起来,再在花坛下面挖了一个大坑,回到屋里,把装着丈夫尸体的裹尸袋拖到后院,放进坑里,再填上泥土,最后将天竺葵移栽上去,将土夯实。忙完这一切,已经是深夜12点。

她又不放心地在后院里检查一遍,直到完全收拾停当,已经看不出任何异常,才算是松口气。她回到屋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把身上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迹,都仔细清洗干净了。

已经是后半夜,天地间一片宁静,忙碌了一个晚上,庞玉娟只觉倦意上涌,打了一个呵欠,披着睡衣,正准备上床睡觉,拉拉忽然跑进卧室,冲着她汪汪汪地叫起来。

庞玉娟吓了一跳,问:“怎么了,拉拉,你是不是想跟我一起睡觉啊?”说着,伸手去抱拉拉。

拉拉往后一闪,躲了开去。

“你不想跟我睡觉啊?那我可先睡了哦。”庞玉娟一边逗着拉拉,一边坐到**。

拉拉又凑近过来,朝她汪汪大叫。

庞玉娟不由皱起眉头,说:“拉拉,你今天是怎么了?”

拉拉叫了两声,忽然攀上床沿,用嘴咬住她睡衣下摆,把她往卧室外拖去。

庞玉娟暗自奇怪,站起身,一边随着它往外走,一边问:“拉拉,你到底要干什么?”

拉拉摇摇尾巴,咬着她的衣角,把她拖到卧室外面的大厅里,一直把她拉到大门边,才松开口。

庞玉娟不明所以,打开灯一看,发现大门边淌着一摊鲜血,正是刚才马从军被刺时流出来的。她杀人后只顾着处理马从军的尸体,竟然把这个第一现场给忘了。如果不是拉拉提醒她,明早有人撞进门看到这个场景,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她拍拍拉拉的头,赶紧拿来水桶和拖把,把大厅的地板全部冲洗一遍,直到看不到一点血迹,这才放心。虽然刚刚才杀过人,但她心里却没有一丝害怕与恐惧,反而觉得得到了解脱,感到无比安心。

这天晚上,她抱着拉拉,在**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庞玉娟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照常出门吃早餐,像往常一样提着篮子去买菜。从菜市场回来的时候,她碰到一位女邻居。

邻居看着她篮子里的菜说:“哟,怎么买这么少的菜啊?”

庞玉娟笑笑说:“我老公出差了,家里就我一个人吃饭,所以不用买多少菜。”

邻居说:“你老公真是个大忙人啊,整天出差,哪像我们家男人,一天到晚只知道窝在家里,一点出息也没有。”

庞玉娟笑着应酬几句,提着菜篮匆匆回家。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出奇的平静,就连庞玉娟拿着水壶,给后院墙角处那丛天竺葵浇水时,心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仿佛那后院里,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3

“8月22日”,墙上的电子时钟显示器上,跳出了这几个字。

庞玉娟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看着这个日期,在心里暗暗盘算着,马从军是8月17日开始“出差”的,已经过了四天时间,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按照马从军向单位交代的出差时间表,今天应该是他出差归来,返回单位上班的日子。

如果她猜想得不错,过不了多久,单位里的人一定会打电话到家里来问:马总在家吗?他出差回来没有?为什么没有来上班?单位里一大堆人都在等着他开会呢。

而她则会用略带诧异和紧张的语气回答说:他没有回家啊,我还以为他先回单位了呢。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不见他打个电话回家。对了,他有打电话回单位吗?

对方肯定会说:没有。

当然,像马从军这样级别的领导,一两天不回单位上班,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所以单位里的人也不会深究。但是三五天后,仍然不见马从军现身,而且打电话也不接,完全处于失联甚至是失踪状态,估计单位里就要炸锅了。然后就是各种谣传满天飞,当然人们议论得最多的,还是贪官改名换姓携巨额赃款潜逃外国之类的话题,再然后,就是纪委甚至是公安部门对马从军行踪的各种调查……。最后就像网上经常传出的贪官出逃的新闻一样,在人们的遗忘中不了了之。

庞玉娟想到这里,忍不住朝饭厅的窗户外望了一眼,窗外就是后院花园,从她所坐的角度,虽然看不见墙角里的那一丛天竺葵,但她还是止不住为自己周详的杀人计划自鸣得意。

只怕就连神仙也不会想到,就在人们满世界寻找潜逃国外的贪官马从军时,真正的马从军却默默地躺在自家花园的泥土下。

她从窗户玻璃淡淡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脸上那一丝胜利的微笑。

正在她为自己完美无缺的杀人计划暗自得意的时候,忽然听到大门外传来一阵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大门便被推开,一个男人,身上穿着长外套,手里提着一个行李包,风尘仆仆,大步闯了进来。

“有早餐啊?”男人一眼看见餐桌上的早点,扔下行李包就坐了过来,“正好,我从机场赶回来,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呢。”他拿起桌上的一根油条,旁若无人地往嘴里塞。

庞玉娟“啊”的一声,身子一晃,忽然从椅子上跌倒下来。这个男人,居然就是马从军,就是她五天前亲手杀死并且埋葬在后院里的马从军!

“你怎么了?”马从军看她一眼,淡淡地道,“是不是生病了?生病了就去看医生,别死在家里。”

没错,是他!只有这个男人,才能用这样冷漠的语气,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庞玉娟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好像在大白天看见了鬼魂一样,好半天才扶着椅子站起来,却退了几步,离餐桌远远的,生怕这个“鬼”会扑过来一口咬住她的脖子。

“你……。你……。”她声音颤抖,语不成调,“你……。怎么回来了?”

“我出完差,自然就回来了,难不成在海南住一辈子啊?”

马从军白了她一眼,“我坐的是今天早上的早班飞机,还好,能赶上上班时间。”

他吃了两根油条,又呼哧呼哧地喝了一碗豆浆,回到自己房里换了一件衣服,然后一边看着手表,一边拎着公文包,匆匆出门,上班去了。

饭厅里,只留下了呆若木鸡的庞玉娟。

直到马从军从大门口走出去,庞玉娟仍然没有回过神来,好像身处梦境一般,自己明明已经将马从军的尸体装进了裹尸袋,并且亲手将其埋葬,他又怎么会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呢?难道是他死而重生?还是那天晚上,自己杀死的人,根本就不是马从军?如果不是他,那又是谁?

她的脑袋突然像是炸裂般痛起来。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马从军拎着公文包去而复返。“对了,离婚协议书呢?”他盯着妻子问。

庞玉娟有些木讷地问:“什么离婚协议书?”

“你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啊。我出差的那天晚上,你不是打电话给我,说你已经在上面签字,叫我回来拿吗?”

庞玉娟这才想起,自己为了将马从军从那个狐狸精身边骗回来,确实给他打过一个这样的电话,虽然她的头脑渐渐清醒过来,但还是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抬头看着马从军,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马从军说:“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身在海南,没有办法赶回家,所以就叫了一个同事过来帮我拿。他叫潘翔,是我们公司刚招聘进来的新员工,就住在机场附近。我出差去机场的时候,正好把车停在他家里,所以叫他开我的车过来拿离婚协议书。谁知到了第二天,我给他打电话,却一直没有人接。”

庞玉娟不由得一呆:“潘翔?”

“对,我刚才出去,看见车停在院子里,才想起这事。他那天晚上来过咱们家吧?”

“哦,那个人,是、是来过咱们家……。”庞玉娟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如果马从军说的是真的,他的车就停在院子里,自己如果说没有见过那个叫潘翔的人,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于是她说,“我已经把签好的离婚协议书交给他了,他把车停在了这里,自己打车回去了。”

“这倒是怪事了,这家伙到底跑到哪儿去了呢?”马从军一边掏出手机给潘翔打电话,一边走出去。院子里,很快就传来了汽车启动的声音。

庞玉娟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难道那天晚上,自己真的杀错人了?那个被她装进裹尸袋的,并不是马从军,而是另一个叫潘翔的人?她的头又开始痛起来,那天晚上的杀人经过,就像电影镜头一样,一帧一帧地从脑海里闪过。

……。听到汽车开进院子的声音,她急忙起身躲到大门后边,对方进屋后,她从门缝里看见了对方的脸,确认他就是自己的丈夫马从军……。等一等,当时屋里只亮着一盏走廊灯,在如此昏暗的灯光里,仅仅是透过门缝的一瞥,就能认准一个人吗?现在,她自己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然后从举刀杀人,再到把对方的尸体装进裹尸袋,这个过程中,自己一直没有打开大灯,也没有近距离凑到死者的面前看他的脸。现在想来,若说她杀错了人,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她咬咬牙,忽然从沙发上跳起,操起铁锹,就往后面院子里跑去。要确定自己是不是杀错了人,其实很简单,刨开那丛天竺葵就知道了。

她飞快地掘开天竺葵下的泥土,那个她亲手埋进去的黑色裹尸袋很快就露了出来。她扔下铁锹,用颤抖的手拉开拉链,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就暴露在眼前。

虽然尸体身上穿着跟马从军的款式和颜色差不多的外套,但往脸上看,这个人脸形较瘦,嘴角边还有一颗吓人的黑痣。很明显,这个人绝不是马从军。一股尸臭味扑鼻而来,她忍不住弯下腰,蹲在地上使劲呕吐起来。

她再也不敢多看那尸体一眼,连裹尸袋的拉链都没有拉上,就手忙脚乱地往上面填土,用一堆湿润的泥土将其彻底掩埋,好像生怕那尸体会突然从泥坑里跳出来一样。

回到屋里,她全身冷汗涔涔而下,宛如大病了一场,身子一歪,躺倒在沙发上,再也站不起来。她就那样浑浑噩噩地瘫坐着,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听见院子里传来丈夫停车的声音,才知道已经到了下午下班时间。

马从军走进屋,看见妻子坐在沙发上,就从皮包里掏出两张A4纸,说:“潘翔那小子彻底失联了,我找了他一天也没有找到,不过没关系,我把离婚协议书重新打印出来了,一式两份,你再签一次字就行了。”

庞玉娟看着A4纸上“离婚协议书”那几个粗大的黑体字,想到自己之所以会错杀别人,完全是因为这一纸离婚协议书引起的,不由得怒从心头起。

她一把夺过两份离婚协议书,一边撕着,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叫:“我不签,我不签,我不签,你就死了这条心,我就是死,也不会在上面签字!”她狂躁地把那两张A4纸撕得粉碎,再一挥手,把一团碎纸屑重重地砸在马从军脸上。

马从军却并不恼怒,只是冷冷地盯着她,用他那一贯冷漠的口吻说:“我早就说过,你如果不同意签字,一定会后悔的。”

庞玉娟叫道:“我不后悔,我不后悔,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马从军忽然冷笑起来,拿出自己的智能手机,点开一个视频,把手机屏幕对准庞玉娟。庞玉娟低头一看,如遭雷击,顿时呆住。那视频里拍摄的,正是她早上去挖掘后院那具尸体的过程:

她蓦然明白过来,原来早上的时候,马从军上班途中又杀了一个回马枪,悄悄潜回家里,并且用手机将她在后院挖掘尸体的全过程,都跟踪拍摄了下来。

马从军说:“我一直奇怪,怎么从那天晚上开始,就联系不上小潘了,原来他到咱们家来替我拿离婚协议书的时候,竟然遭了你的毒手,而且你还把他的尸体掩埋在自家后院里。他跟你有什么仇啊,你竟然对他下这样的杀手?”

“不,不,我当时以为是你回来了……。”庞玉娟脱口而出,但很快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可是已经迟了。

马从军盯着她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想杀的人是我?看来是小潘替我挡了一灾,你这个女人,真他妈狠毒啊!”

庞玉娟脑中一片混乱,已经彻底乱了阵脚,颤声道:“你、你想怎么样?”

马从军收起手机说:“你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我就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如果你不同意离婚,那我就只好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警察了……。”

“不,不要……。”庞玉娟哭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在丈夫面前,“求求你不要报警,我不想坐牢,我不想被警察抓去枪毙……。只要你不报警,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马从军嘴角边浮现出一丝得意的冷笑,又从皮包里拿出两份离婚协议书:“你签字,我保密,咱们各取所需。”

“好、好……。”庞玉娟拿起那两张打印纸,看也没看,就用颤抖的手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丢下钢笔,她就像一个垂死的病人,瘫软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起来。

4

两天后,庞玉娟和丈夫正式离婚。她被扫地出门,离开家的时候,她只带走了小狗拉拉和几件换洗的旧衣服。好在她还有点积蓄,就在太平坊大道青龙嘴菜市场附近租了一间便宜的旧房子,算是暂时安置了下来。

她知道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找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要不然这日子就没法往下过了。做了这么多年的家庭主妇,整天为着丈夫和家庭团团转,无论是她的思维还是工作能力,都早已跟外面的社会职场脱节了,加上学历又不高,四十来岁的年纪,想找一份工作,已是十分困难。问了几个地方,都没有人愿意聘用她。

正在她感到沮丧的时候,在街上遇见了一个以前在制药厂上班的女同事。这个女同事在衣铺街开了一家服装店,她知道庞玉娟的遭遇后,决定请她到自己店里当一名售货员。她的工作问题,这才得以解决。

每天清晨,她坐公交车到衣铺街上班,晚上9点下班后,再坐公交车回家,日子过得辛苦而忙碌。她上下班乘坐的公交车,正好经过她以前居住的小区。有时候,她会看见马从军牵着一个女人的手,在小区门口散步。那个女人大约二十六七岁年纪,身材高挑,烫着卷发,显得既洋气又漂亮。看她的肚子,已经有些向外隆起,确实是怀上了孩子。她知道这个女人一定就是刘美琪了。看来她刚离开这个家,马从军就把刘美琪接过来了,看两人出双入对的亲密态度,应该已经领了结婚证了吧。每每看到这一幕,庞玉娟都会靠着公交车车窗,默默地流泪。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当初还不如早一点痛痛快快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那样的话,自己至少还不会沦为一个杀人凶手,而且还是一个被马从军抓住了把柄、杀错了人的杀人凶手。

这天中午,庞玉娟正在服装店里看店,一位中年女顾客走了进来。她一抬头,认出这位女顾客是马从军单位里的一位同事,而且好像还是一个中层干部,她听见别人都叫她萍姐。萍姐也认出了她,两人点头打着招呼。

庞玉娟热情地向萍姐介绍了几款今年流行的新衣服,萍姐试穿了两件,最后选定了一件羊羔毛外套。

结账的时候,庞玉娟犹豫着说:“萍姐,我想向您打听个事,成不?”

萍姐问:“什么事?”

庞玉娟说:“你们单位有姓潘的员工吗?”

“姓潘的?”萍姐想了一下,说,“好像没有啊!”

“你再仔细想想,他好像叫潘翔,是新近才招聘进来的。”

萍姐果断摇头,说:“没有,我们单位没有人叫潘翔,而且我们单位今年也没有招聘新员工。对了,你为什么会问这个?”

“啊,这个……。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送走萍姐,庞玉娟的心就再也静不下来了。

她清楚地记得,马从军告诉她,被她杀死的那个人叫潘翔,是他们单位新来的员工。但是现在,她却打听到他们公司里并没有一个叫潘翔的新员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马从军为什么要骗她?如果被她杀死的那个人不是潘翔,那又是谁?这个人跟马从军有关系吗?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几天她一直在回忆杀人当晚的情景。

当时虽然灯光昏暗,她只是在门缝里瞄了一眼,但她几乎可以十分确定,自己当时没有看错,那个走进家门的男人,就是她丈夫马从军。而且事后,她还凑近尸体,查探过死者的鼻息,如果是丈夫之外的另一个人,除非跟丈夫长得十分相像,否则没有理由不被她发现。可是现在,她杀的明明就是另一个人,而马从军却活得好好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杀错人的事,到底跟马从军有没有关系?

庞玉娟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可是自己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更没有电视里那些名侦探一样精明过人的头脑,要怎样才能拨云见日,找到真相呢?去找警察?可是现在自己还是一个杀人嫌疑犯,去找警察帮忙那不是自投罗网吗?正在彷徨无措之际,她忽然看见柜台上放着一份报纸。

那是服装店里订的一份《青阳晚报》,老板娘看过后,随手丢在了柜台上。有时候她在店里闲得无聊,也会捡起来读一下。她记得报纸最后一版,有一篇侦探小说连载,作者就是青阳市一位颇有名气的私家侦探。对,何不去找私家侦探帮忙呢?

金一田,本名金一帆,因仰慕日本推理小说作家横沟正史笔下的神探金田一,所以取笔名叫金一田,是我市著名推理小说作家兼私家侦探,在我市白云路经营一家名叫“金一田信息调查公司”的私家侦探社。

她又用手机上网,输入金一田和这家侦探社的名字搜索了一下,觉得口碑还不错,于是就决定去找这个叫金一田的家伙帮忙。

她向老板娘请了半天假,坐出租车来到白云路,找到了这家“金一田信息调查公司”。公司的两扇玻璃大门开着,门口挂着一块小塑料牌,上面写着“正在营业中”。她犹豫一下,走了进去。

屋里的大班台后面,坐着一个年轻小伙子,戴着眼镜,脸形消瘦,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看见有顾客进门,他从大班椅上站起身,问:“请问您有什么事?”

庞玉娟扭头四处瞧瞧,见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就说:“我是来找金一田的。”

年轻人笑了,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说:“我就是。”

“你就是报纸上说的那个神探啊?”庞玉娟上下打量他一眼,显得有些失望,摇头说,“不,不像……。”

“不像什么?”

“电视里的私家侦探,都是戴着鸭舌帽、叼着烟斗的小老头儿啊!”

“你说的那是福尔摩斯。侦探不一定戴鸭舌帽,戴鸭舌帽的也不一定就是私家侦探。侦探也不一定都是小老头儿,其实也有像我这样长得比较帅的年轻人。”

金一田呵呵笑着,请她在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然后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我遇上了一件很古怪的事,想请你帮我调查一下。”庞玉娟看着这个年轻小伙,总觉得有点不放心,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当着他的面把自己的遭遇说出来,毕竟自己涉嫌杀人,如果对方告诉警察,自己马上就会被抓起来。

金一田看出了她的疑虑,说:“您放心,为委托人保守秘密,这是一个合格的私家侦探最起码的职业道德。”

庞玉娟这才放心,喝了一口水,就把自己跟丈夫离婚的前后经过及杀人疑云,都说了出来。

金一田听完后问她:“你已经问过了,你丈夫的单位里并没有潘翔这个人,也就是说,你杀的是另一个人,现在你怀疑这件事很可能跟你丈夫有关,对吧?”

庞玉娟摇头说:“不,我没有杀另一个人,我现在可以确定,当天晚上,我杀死的就是我丈夫,绝不是其他什么人。”

金一田皱眉道:“那为什么你丈夫现在还活着,而被你亲手埋在后院的丈夫却变成了另一个人?”

“对于我来说,委托费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个案子能不能引起我的兴趣。”金一田笑笑说,“因为案子如果足够精彩,我可以把它写成小说,赚取稿费。”

庞玉娟试探着问:“那你对我这个案子感兴趣吗?”

“你十分确定你杀死的是你丈夫,并且亲手将其埋葬,而且埋葬之后地面的泥土并没有被别人挖动过的痕迹,但是当你再次挖出尸体查看的时候,丈夫的尸体却变成了另一个人,而你的丈夫却像还魂了一样好好活着。用我们的专业术语来说,这叫不可能犯罪。”金一田点了一下头,说,“我承认,我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所以你的委托,我接受了。”

庞玉娟这才松口气,金一田又问:“你有你丈夫的照片吗?”

庞玉娟说:“有的。”她把储存在手机里的几张马从军的照片,发送给了金一田,又写下马从军的地址,并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金一田点头说:“行,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5

第二天傍晚,庞玉娟刚吃过晚饭,手机响了,一接听,是金一田打过来的。

金一田问:“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庞玉娟怔了一下,往店内看了看,店里没什么顾客,显得有点冷清。她说:“现在客人不多,我可以请一会儿假提前下班。有什么事吗?”

金一田说:“你不是说,你把水果刀刺进你丈夫身体的时候,他流了很多血吗?”

庞玉娟左右看看,小声地说:“对呀,当时他在地板上流了一大摊血,不过都被我清洗干净了。”

金一田说:“一般情况下,血迹是很难被彻底清洗干净的,而且现在离案发之日也不过十来天,如果使用专业的工具,应该还能在地板上找到残留的血迹。只要咱们能从地板上提取到血迹残留,拿去化验一下,再跟你丈夫的DNA一比对,就能确定你当时杀死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你丈夫了。不过这个计划还需要你配合我来完成。”

庞玉娟问:“你想要我怎么配合?”

金一田说:“我已经打听到,马从军的单位今晚有一个酒会,中层以上领导干部要带家属参加,所以他家里今天晚上不会有人。我想和你一起潜入他家,在案发第一现场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血迹残留。”

庞玉娟吓了一跳,说:“这也太冒险了吧,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金一田笑笑说:“我不是警察,不可能拿到搜查证,所以不可能光明正大地闯进他家里进行搜查,只能用这种不太光明正大的方法搜集证据。你放心,马从军和刘美琪两个人都出去参加酒会了,只要咱们小心行事,就不会被发现。”

晚上8点多的时候,她来到金一田的信息调查公司。公司门口停着一辆银灰色的东风标致小轿车,金一田正坐在驾驶座上等着她。庞玉娟上了车,金一田将小车开上了街道。

庞玉娟以前的家,住在市中心的吉祥苑小区。金一田驱车来到吉祥苑,小区保安认得庞玉娟,并没有多问,就放他们进去了。

金一田把车停在隐蔽处,庞玉娟带着他来到自己以前住过的那栋别墅门口。门口亮着一盏路灯,四周并不见其他行人。

庞玉娟上前看了一下,说:“所有的锁都被马从军更换过了,我进不去了。”

金一田笑了,说:“你放心,这个难不倒我。”他靠近院门,看看左右无人,从口袋里掏出两根弯弯曲曲的铁丝,插进锁孔拨弄几下,院门“嚓”的一声,应声而开。

两人闪进院内,金一田回身关好门。

庞玉娟惊奇地问:“你怎么有这里的钥匙?”

金一田说:“我这个叫万能钥匙,有它在手,天底下所有的锁都难不倒我。”

果不其然,别墅的防盗门锁,也很快被他打开了。金一田把头伸进屋里,仔细观察一番,确认屋里没有人,这才带着庞玉娟闪身进屋。

尽管进的是自己以前的家,但庞玉娟的一颗心,还是紧张得怦怦直跳。金一田倒是十分淡定,打开电灯,这儿瞧瞧,那儿看看,嘴里啧啧有声:“装修得这么豪华,有钱人住的房子就是不一样啊!”

庞玉娟环顾客厅,说:“这些高档家具,都是我离开后,他们才添置的。”

金一田问:“你丈夫当时倒在什么位置?”

庞玉娟用手指了指大门后边几块带花纹的地板砖说:“当时他就倒在这里,血迹流到了这两块地板砖上面。”

金一田点点头,取下背包,拿出一瓶奇怪的试剂,朝着地板喷了几下,然后趴在地上,仔细地检查。看了一会儿,忽然惊喜道:“有了!”

庞玉娟被他吓了一跳,问:“什么有了?”

金一田说:“我找到血迹了。”

庞玉娟说:“不可能啊,我当时明明已经用清水冲洗了好几遍,怎么还能……。”

金一田说:“我喷的这个叫鲁米诺试剂,也是警方常用来提取血迹的化学试剂,简单来说,它喷到血液上,能跟血液产生化学反应,并发出蓝色的光。这种检测方法极为灵敏,能检测到只有百万分之一含量的血,即使滴一小滴血到一大缸水中,也能被检测出来,所以只要这里曾经留下过血迹,哪怕你用水清洗过很多遍,或者是间隔了很长时间,只有使用这种化学试剂,也可以很容易地发现你平时用肉眼看不到的点点血迹。你看,那些发蓝光的地方,都是残留的血迹。”

金一田几乎把脸趴到了地板上,戴上白手套,用一个小镊子将地板缝隙里几点发出蓝光的可疑物质夹出来,用一个透明的塑料袋装好。忙完这个,他又问:“马从军的剃须刀在哪里?”

庞玉娟说:“放在洗手间里,他每天早上都在那里刮胡子。”

金一田又走进洗手间,在马从军的剃须刀上找到几根残留的胡茬,用证物袋装好。

庞玉娟有些奇怪,问:“为什么要拿他的胡子?”

金一田说:“用这个跟刚刚搜集到的血迹做DNA比对,才能知道当天晚上被你杀死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丈夫啊!”

两人在客厅里又转了一圈,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之后,这才锁好门,快速溜出院子。

钻进金一田的车里,庞玉娟忽然发现前面有两束车灯射过来,正是马从军开着他的白色本田回来了。

好险,只差一分钟就险些跟他在院子里撞上了!庞玉娟惊出了一身冷汗。

金一田把车开出吉祥苑后,庞玉娟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金一田说:“我有一个师姐,是我读大学时比我高两届的校友,她叫文丽,现在在青阳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当刑警,跟我关系不错。我把这两个证物拿给她,请她帮忙拿到法医中心鉴定一下,几天后就会有结果。”

“你师姐是刑警啊?”庞玉娟一愣。

金一田看出了她的担忧,说:“你放心,我只是请她帮忙鉴定证物,不会把你涉案的事说出来。”

庞玉娟“嗯”了一声,这才放下心来。

几天后,金一田打电话告诉庞玉娟,法医中心的鉴定结果出来了,经过比对,地板上的血迹与马从军胡须的DNA不相吻合,也就是说,那些血迹不是从马从军身体里流出来的。

庞玉娟追问了一句:“也就是说,我那天晚上杀的人,的确不是马从军?”

金一田说:“如果单从DNA比对的结果来看,恐怕是这样。”

庞玉娟不由得一呆,电话就从手里滑落下来。过了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拾起电话,金一田还在电话那头等着她。

“这、这不可能,那天晚上回家的人,明明就是马从军,我杀的那个人,也明明是他,现在怎么变成了另一个人,连流在地上的血,都变成了另一个人的?你是不是搞错了?”

她显得有点语无伦次,见金一田在电话那头半天不出声,她又不由得心急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不,正是因为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所以才觉得这个案子有查下去的必要。你想想,如果我觉得你说的是假话,那你杀的是另一个人,地上流淌着另一个人的血,后院埋着的是另一个人的尸体,一切就顺理成章了,我也就没有再调查的必要了。”金一田顿了一下,说,“其实这几天我也对马从军做了一些调查,还真的发现了一些疑点。”

“这个……。说来话长,”金一田犹豫一下说,“你晚上几点下班?”

“晚上9点。”

“你们服装店在衣铺街对吧?那条街上有一家老树咖啡屋,应该距离你那里不太远,我在那里等你下班,咱们见面再说。”

“好的。”

6

晚上9点,庞玉娟下了班,匆匆赶到老树咖啡屋,果然看见金一田在那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等她。

她坐下后,迫不及待地问:“你有什么发现?”

金一田说:“我相信你没有说谎,更相信案发当晚,你没有看错人,你用水果刀刺死的,确实是马从军,一个女人,绝不可能连跟自己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丈夫都认错。当然,我们也得承认另外两个事实,地板上流着另一个人的血,被你埋葬在后院的也是另一个人。”

“可是……。”

“咱们现在要做的,不是争论这几个已经被确定的事实。”金一田摆手打断她的话说,“现在咱们要做的,是怎样用最合理的解释,把这三个事实,即你杀的人是马从军、地上淌着另一个人的血、被你埋葬的尸体不是马从军,串联起来。”

8月17日晚上,庞玉娟用水果刀刺杀的,确实是自己的丈夫马从军,只不过马从军并未真正中刀,更没有死去。他使用了某种障眼法,让妻子确信自己已经被杀身亡,而当时从他身体里流出的鲜血,也是他早已准备好的别人的血。

庞玉娟将丈夫的尸体装进裹尸袋后,就拿着铁锹去后面院子里挖坑,因此裹尸袋在客厅里放置了较长时间。

马从军就在这个时间段里,偷偷打开裹尸袋的拉链,从里面钻出,然后再把早就准备好的另一具尸体装进了裹尸袋。他料定庞玉娟回来后,肯定不会再打开裹尸袋检查。

果不其然,庞玉娟在后院挖好坑后,直接把裹尸袋拖到坑里,用泥土掩埋掉了。

经过马从军将计就计,如此这般一番暗中谋划,于是那个被庞玉娟亲手埋葬的人,就变成了别人,而她以为已经被自己杀死的丈夫,却在最关键的时刻,突然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

金一田说出自己的推理之后,接着说:“你丈夫经常到他单位附近的那家刘记洗车行洗车,对吧?”看到庞玉娟点头之后,他又说,“我已经去刘记洗车行调查过,8月22日,也就是你丈夫声称自己从海南出差回来上班的当天上午11点多,他把自己的车开到这里洗车,并且特意叮嘱洗车工,要用高压水枪冲洗后备厢,后来他嫌工人洗得不干净,又自己动手把后备厢清洗了一遍。我问过洗车工,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你丈夫从来没有自己动手洗车的习惯。”

庞玉娟渐渐明白过来:“所以你才怀疑他曾经用车装过什么不该装的东西?”

“好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要让我把另一具尸体埋在后院里呢?”

“他的目的很简单啊,就是要抓住你杀人的把柄,逼你离婚,并且逼得你净身出户,一分钱家产也得不到。”

庞玉娟说:“这个解释听上去合情合理,但是现在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金一田说:“我知道,那就是,马从军是怎么知道你的杀人计划的?他是怎么知道你会在那天晚上,用那种方法谋杀他?如果他不是事先知道你详细的杀人计划,就不可能针对你的计划,设计和实施他杀人嫁祸逼你离婚的计划,对吧?”

庞玉娟说:“是的。”

金一田盯着她道:“所以下面的问题,你一定要认真地回答我。”平常时候,他脸上总带着一种淡定的笑意,这时忽然露出一脸严肃的表情。

庞玉娟不由一怔,用手握了一下面前的咖啡杯,点点头说:“当然。”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马从军起杀心的?”

“大概在8月上旬吧。以前他用种种卑劣的流氓手段,逼我跟他离婚,我都忍了,但我受不了他当着我的面跟那个狐狸精在电话里打情骂俏,简直当我不存在一样。那时我就想,我一定要杀了这个负心汉,他们让我没有好日子过,我也绝不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那你的杀人计划,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呢?”

“我对他心生杀机,大概两三天后,就想出了这个杀人计划,然后又立即从网上购买了裹尸袋等工具,为这事做准备。”

“你做这些的时候,你丈夫知道吗?”

“当然不能让他知道。”庞玉娟说,“这些都是我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做的,他绝不可能知道。”

金一田问:“那你把自己的杀人计划,对别人说过吗?”

庞玉娟摇头说:“没有。这样的事,能对别人说吗?就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说啊!”

金一田点点头,表示赞同。又问:“你有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会不会是你无意中把自己的杀人计划写在了某个地方,恰巧被你丈夫看见,所以他将计就计……。”

庞玉娟说:“没有,我没有写过这样的东西。”

金一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说:“这倒是怪事了。既然你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你的杀人计划,那马从军又是怎么知道你要在那天晚上,用那种方法刺杀他的呢?难道他会读心术?”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呢,我的计划,真的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庞玉娟犹豫着说,“除了……。”

“除了什么?”

“除了拉拉。”

“拉拉是谁?”

“你的意思是说,你曾经把自己的杀夫计划,原原本本地向拉拉说起过?”

“对呀。”庞玉娟见他皱起了眉头,说,“你该不会怀疑是拉拉向我丈夫透露了我的计划吧?”

金一田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不答反问:“拉拉平时跟马从军的关系亲近吗?”

庞玉娟说:“不亲近,马从军不喜欢我养狗。在他逼我离婚的时候,有一次还差点把拉拉掐死了,幸亏被我发现了。”

“拉拉现在在哪里?”

庞玉娟说:“离婚的时候,它是我从那个家里唯一带出来的东西,现在跟我一起生活在出租屋里。”

金一田起身说:“可以带我去见见你这条狗吗?”

庞玉娟说:“当然可以。”

离开咖啡屋后,她坐上金一田的小车,二十来分钟后,回到了位于青龙嘴菜市场附近的出租屋。一打开门,被关了一整天的小狗拉拉就欢快地扑进了女主人的怀抱。

庞玉娟高兴地说:“拉拉,今天有客人来看你了。”

拉拉仿佛听懂了她的话,朝金一田看了看,摇了摇尾巴。金一田拍拍手说:“拉拉好乖,让我抱抱你。”他抱起小狗,一边抚摸着它的头,一边在它身上仔细检查,最后在其一条后腿内侧发现了一枚黄豆大小的青紫色印记。他问:“这个是你弄的吗?”

庞玉娟摇头说:“不是,我一般只给它梳理身上的狗毛,这个位置很少注意,这个印记应该不是我弄上去的。”

金一田把拉拉抱到灯光下,仔细观察那枚印记,发现有印记的地方,似乎有一些黏黏的强力胶水。他放开拉拉,想了一下,说:“问题还真出在这只狗身上。”

庞玉娟问:“怎么了?”

金一田说:“你丈夫应该知道你有什么心里话,都会跟拉拉说,所以上一次,你丈夫并不是要掐死拉拉,而是在它身上的隐秘处粘上了一枚微型窃听器。你对着拉拉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被他窃听到了,你的杀人计划,自然也早就在他的掌握之中。等他的目的达到之后,又悄悄从拉拉身上取走了窃听器,所以这里只留下了一个黏黏的印记。”

庞玉娟一呆,说:“是我太大意了,竟然没有注意到他在拉拉身上偷偷安装了窃听器。”

金一田说:“这个不能怪你。他粘贴窃听器的位置十分隐蔽,而且可能选用的是一枚颜色跟狗毛相近的窃听器,所以很难被人发现。”

如此一来,真正的杀人凶手,就变成了马从军。马从军多次逼妻子离婚不成,最后竟想出一条毒计。他通过在小狗拉拉身上安装的窃听器,偷听到了妻子要动手谋杀他的详细计划,包括时间地点、杀人方式及如何处理尸体等,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于是他将计就计,从外面杀了一个人,并且这个人身上流出的鲜血都被他收集起来,然后将其尸体装在车里带回家。

马从军“死”而复生后,知道妻子惊慌失措之下,定会刨出尸体看个究竟,所以他悄悄躲在家里,将她刨尸的全过程用手机拍下,并且制造谎言,让庞玉娟相信自己所杀的是另一个人。如此一来,他就抓住了妻子的“把柄”,再逼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就易如反掌了。

事后,马从军怕在自己车上留下杀人痕迹,所以一上班,就把车开到洗车行洗车,并且重点清洗曾经放置过尸体的后备厢。

“不过可惜的是,我悄悄检查过马从军的车尾箱,他已经把里面的垫子全都换了新的,所以现在已经找不到任何他曾经装过尸体的痕迹。”金一田说,“所以我们现在的推理,也只是在理论上能够成立,而实际上完全没有任何实证能够证明马从军跟你埋葬的那具尸体有关系。”

庞玉娟听说埋葬在后院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所杀,真正的杀人凶手是马从军,不由得大大地松了口气,刚看到一线希望,但听金一田这么一说,又紧张起来,问:“那怎么办?咱们现在虽然知道那个人是马从军杀的,但是没有证据,警察也不能把他抓起来啊!”

金一田说:“是的,最重要的是,咱们虽然能够推断出马从军是杀人凶手,但是没有证据,还是没有办法洗脱你身上的杀人嫌疑。”

“是啊,这可怎么办呢?”

“接下来,咱们的重点工作,就是寻找证据。”金一田想了一下,又问,“对了,你刨出尸体的时候,看过死者的脸,是吧?”

庞玉娟点头说:“是的。”

“那你看清他的相貌没有?是你认识的人吗?”

庞玉娟摇摇头,脸上显出恐惧的表情,仿佛那具可怕的尸体,就躺在她眼前一样。

金一田见她光摇头,不说话,又追问了一句:“是没有看清,还是不认识他?”

庞玉娟低下头去,说:“当时我很害怕,只是拉开裹尸袋的拉链往里面看了一眼,根本没有看清那个人的具体相貌,他的脸已经开始腐烂,我只记得他左边嘴角有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痣,很醒目。”

“大概有多大年纪?”

“大约三十来岁的样子,应该是一个我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我已经请我那个做刑警的师姐帮我查过,这半个月内,全市报告的失踪人口共有五名,三女二男,两个男的,一个是离家出走的中学生,另一个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年痴呆症患者,其中并没有中年男子。如果被害人是本地人,失踪已经半个多月,其家人没有理由不报警。所以我猜想,死者是外地人的可能性比较大。”

金一田在屋里踱了几步,忽然抬起头来说:“还有一个问题,我也感到很疑惑。”

“什么问题?”

“通过这几天我对你丈夫,哦,不,应该是对你前夫的调查,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小心谨慎、老成持重的人,他如果要逼你离婚,完全可以找到别的办法,如果说仅仅是为了逼你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而专门去杀一个不相干的人,这好像不是他的一贯作风。”

经他这么一提醒,庞玉娟也点头说:“确是如此,杀人毕竟是一件危险的事,稍一不慎,就会把自己搭进去,我也在想,以他那四平八稳的行事作风,完全没有可能为了逼我离婚而专门去杀人再嫁祸给我。对他来说,虽然离婚是他眼前的头等大事,但也不至于逼迫得他如此铤而走险。”

“所以你前夫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个人作为下手对象,也是一个值得怀疑的问题。眼下,咱们的首要任务,就是要调查清楚死者的身份,以及他跟你前夫的关系。”金一田脸上又浮现出他那一贯的自信的淡淡的笑意,“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破解这个案子的关键所在。”

7

已经是9月,秋意渐浓,天气越来越凉了。

这天傍晚,吃过晚饭,马从军带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刘美琪在小区门口散步。刘美琪的肚子已经突起得很明显,马从军牵着她的手,耐心地陪着她慢慢走着。

一阵秋风吹来,路边梧桐树上挂着的最后几片叶子,也掉落下来。马从军急忙脱下外套,披到妻子身上。

刘美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轻声细语地说:“天凉了,咱们回去吧。”

两人正要转身,忽然从梧桐树后面跑出一个老女人,五十多岁年纪,头发花白,身上穿着一件掉了漆的皮衣,冲上来,一把拖住刘美琪的手。

刘美琪吓得“哇”的一声惊叫,急忙甩开她的手。

“你想干什么?”马从军也吃了一惊,急忙把刘美琪护在身后,瞪着老女人喝问。

老女人不理睬他,只是伸长脖子,直瞪瞪瞧着刘美琪说:“二丫,你不认识我了?”

刘美琪摇摇头说:“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是二丫,你认错人了。”

“二丫,我没有认错,你就是二丫。”老女人脸上的皱纹慢慢舒展开来,换上一张讨好的笑脸,“我是你罗婶啊,我是冬生他娘啊。你不认识我了?”

刘美琪惊魂甫定,上下打量她一眼,仍是摇头:“我真的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不,我不会认错,你、你就是二丫……。”老女人忽然激动起来,一弯腰,从马从军的手臂下钻过去,又扑向刘美琪。

马从军一边护着刘美琪朝小区里退去,一边大叫:“保安,保安,哪来的疯婆子,快点给我赶走!”

可是当保安刚转身走进保安室,那老女人又心有不甘地跑了回来,一边在小区门口徘徊,一边伸长脖子朝里望,似乎是在等着刘美琪出来。保安见她没有再闹事,也没有再强行往小区里闯,也就懒得管她了。

这个时候,金一田正在天天海鲜城请客吃饭。请客的对象,是他那位在刑侦大队当刑警的师姐文丽。他拿起一本菜牌递给文丽,大方地说:“师姐,最近你给我帮了不少忙,今天我请客犒劳犒劳你,想吃什么尽管点,甭跟我客气。”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哦。”文丽嘻嘻一笑,翻开菜牌看一下,招手叫来服务生,指指菜牌上的一道菜,“清蒸澳洲龙虾。”

服务生一边点头,一边在点菜单上记着:“清蒸澳洲龙虾,优惠价1566元。”

文丽又点了一道菜,服务生边写边说:“红烧鲍鱼,1888元。”

文丽又点了三道菜,价格都是在一千几百元以上。

金一田摸摸自己的钱包,脸都绿了。

文丽看他一眼,对服务生淡淡地说:“刚才说的这几道菜,我都吃腻了,就不用上了。你再给我另外推荐几样开胃小菜吧。”

服务生下去后,文丽这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在桌子底下碰了一下金一田的膝盖:“大作家,没钱就别冒充大款啊!”

金一田讪讪地笑了,说:“就算真的有钱,那也不是这样的花法啊!”

不多时,几样精致的小菜就摆上了桌子。

金一田刚拿起筷子,手机就响了,一接听,是吉祥苑小区一个名叫阿强的保安打过来的。

阿强在电话里说:“金哥,刚才有一个老女人在小区门口纠缠刘美琪,刘美琪说她认错人了。现在这个老女人还在小区门口转悠,您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金一田说:“好,我马上过来。”

文丽见他起身要走,就说:“你这业余侦探,怎么比我这个在职刑警还要忙啊?”

金一田笑笑说:“那当然,你们破的都是普通案子,我查的都是你们警方破不了的案子。最近我就接了一单不适合由你们警方出面调查的案子,我花三百块钱买通了吉祥苑小区一个保安当我的眼线,让他帮我盯着我的一个侦查对象,一有风吹草动,立即通知我。刚刚他说那边有点情况,我得马上过去看看。”

文丽急了,说:“那这一桌子菜怎么办?”

“你一个人吃吧。”

“我是说谁买单?”

“我赶时间,”金一田一边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往身上披,一边朝门口走去,回头说,“你付钱吧,拿好发票,回头我给你报销。”

他驱车来到吉祥苑小区门口,看门的保安阿强凑上前跟他打招呼,把他拉到一边,将刚才发生在小区门口、一个老女人骚扰马从军夫妻的事,说了一遍。

金一田皱皱眉头,嫌他罗唆,直接打断他的话问:“那个老女人呢?”

阿强一努嘴:“还在那里溜达呢。马从军和刘美琪已经进去好久了,她还一直守在小区门口,估计是想等马从军他们出来。”

金一田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见有一个乡下人打扮的老女人,正围着小区门口的一个大石柱瑟瑟缩缩地转悠,每当有年轻女人从小区里走出来,她都会眯着眼睛上前瞧瞧,见不是刘美琪,便又失望地退回去。

金一田谢过阿强,站在原地,对着那老女人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朝她缓步走过去。

老女人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进出小区门口的行人身上,直到他走到身边,才惊觉过来,顿时脸上现出惊慌之色,转身欲走。

金一田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衣服说:“大婶,你是在找刘美琪吗?”

“刘美琪?”老女人显得有点莫名其妙,止步回头,望着他摇头说,“不,我找二丫。”

金一田说:“可是你刚才拉着的那个女人,她的名字就叫刘美琪。”

“她叫刘美琪?”老女人愣了一下,“难道二丫改名了?”

通过观察和交谈,金一田觉得这个老女人并不像马从军口中所说的疯子,她应该是从乡下来的,所以穿着打扮稍显破旧,看人时目光有点闪烁,言语反应也有些迟钝,但绝对是一个正常人。

他说:“大婶,你把详细情况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你找到二丫。”

老女人喜出望外地拉住他的手:“真的?你是警察?”

金一田笑笑,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论,只是看看渐渐黑下来的天色,说:“起风了,外面凉,咱们到我的车里说话,好不好?”

等老女人上车后,金一田问:“大婶,二丫是你女儿啊?”

老女人摇头说:“不,她是我儿媳。”

从老女人絮絮叨叨的话语中,金一田总算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这个老女人,家住与青阳市仅一江之隔的江北市大垸镇大垸村,丈夫姓罗,村里人都叫她罗婶。

大约二十年前,有一个乞丐得急病,死在她们村子里,留下一个六七岁的孤女,十分可怜。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的罗婶,就发善心,收留了这个名叫二丫的女孩。二丫不但长得漂亮,而且聪明过人,勤奋好学,十八岁那年,考上了南京一所有名的大学。罗婶的儿子名叫罗冬生,比二丫大两岁,刚好这一年也考上了省城一所大专院校。但这时罗婶的丈夫刚刚生病去世,家里的顶梁柱倒了,一家人的生活都成问题,就更别说同时供两个孩子上学了。

二丫当然明白,罗婶当年之所以收留自己,就是想自己长大后能给冬生做老婆。她上大学心切,为了宽慰罗婶的心,答应可以先跟冬生结婚,然后再出去上大学。罗婶这才同意冬生留在家里干活儿供二丫上学的决定。

但是因为年龄不够,罗冬生和二丫没有办法从民政局拿到结婚证,二人便决定先在村里摆结婚酒,等二丫大学毕业后再一起到民政局领结婚证。

两人在亲友及乡人的见证下,举行了婚礼,几天后,二丫去了南京上大学,冬生则在家里承包了十多亩山地,没日没夜地辛苦劳作,挣钱供她上学念书。四年后,二丫大学毕业,却并没有依约回到乡村,而是在江北市区找了一份工作,留在了城里。

罗冬生到城里找她回家完婚,她推托说要先在城里工作两年,挣一点钱,再把他和他母亲接到城里来享福。两年后,冬生再到城里找她,她却换了工作,去了别的城市,再也找不着了。

今年年初,罗冬生打听到二丫到了邻近的青阳市,好像在一家私立学校当英语老师,于是又跑到青阳市来找她。一开始她避而不见,后来好不容易见了面,她却不肯跟他回乡下结婚。

上个月,罗冬生终于打听到二丫不肯跟自己回去的原因,是因为她在城里已经有了男人。罗冬生一气之下,再次来到青阳市,发誓一定要把二丫找回去做自己的老婆。

谁知冬生进城二十多天了,非但没把媳妇找回去,连他自己也失踪了。罗婶这才急了,顾不得自己老胳膊老腿的,坐长途车来到青阳市,先是找到二丫工作的学校,结果学校领导说他们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叫二丫的英语老师。后来她躲在学校门口,把学校里的老师都认了一个遍,确实没有看见二丫。

正在她准备返回乡下时,有一个在城里当钟点工的老乡告诉她,说自己好像在吉祥苑小区看见过二丫。她又燃起一线希望,急忙赶到吉祥苑。可是吉祥苑是高档小区,她根本进不去,只好躲在小区门口守株待兔,等着二丫出来。

等了几天,今天傍晚,终于看见二丫出来了,她急忙上前,谁知人家二丫根本就不认她这个婆婆,还一个劲地说她不叫二丫,认错人了。说到这里,罗婶再也忍不住,伤心失望地抹起眼泪来。

金一田一面劝慰她,一面凑上前去,看了看她手里拿着的二丫的照片,虽然那是二丫高中毕业时拍摄的照片,但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照片上的女孩儿,确实就是马从军的新婚妻子刘美琪。

罗婶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说:“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我在城里找不到二丫这个人,原来她改名字了。改名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叫二丫也好,叫刘什么琪也罢,还不都是同一个人吗?可是我来找她,她咋就不认我了呢?”

金一田心想,二丫之所以要改名,多半就是为了逃避以前那场并非出于自己本意的婚约,现在她已经在城里攀上高枝,而且还怀上了马从军的孩子,当然不会再认她这个乡下婆婆。

他看了罗婶一眼,正考虑要不要把二丫不认她的真正原因告诉她,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下子就把罗婶的遭遇与庞玉娟的案子对接起来了。

他忙问:“罗婶,你儿子大概是什么时候到青阳市来找二丫的?”

罗婶说:“他最后一次过江到青阳城里来找二丫,是上个月16日,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天了呢,既不见他回家,打他的手机也关机了,也不知道他到底见着二丫没有,真是音讯全无啊!我来找二丫,也是想问问她,知不知道我们家冬生去了哪里。”

金一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罗冬生来到青阳市的日子是8月16日,而马从军杀人移尸嫁祸给庞玉娟的时间是8月17日,从时间上看,是基本吻合的。他已经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照目前的情形来看,罗冬生已经是凶多吉少了。但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问了罗婶一句:“罗婶,你手里有你儿子冬生的照片吗?”

“有啊!”

罗婶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金一田一看,照片上是一个身形偏瘦的黑脸男人。根据罗婶的描述,她儿子罗冬生今年应该不到30岁,但也许是长年在乡下辛苦劳作的缘故,照片上的男子看上去显得有些苍老,乍一看,像一个已经超过35岁的中年男人。尤其惹人注目的是,他左边嘴角处的那颗黑痣,足足有一颗绿豆大小,看上去十分显眼。虽然金一田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这颗豆大的黑痣时,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震,罗冬生的失踪与马从军杀人嫁祸的关系,已经十分明显了。

但看着白发苍苍的罗婶,面对她那充满希望的眼神,他却不敢对其说出这残酷的真相。他掏出手机,翻拍了一张罗冬生的照片,然后说:“罗婶,我已经用手机拍下了你儿子的照片,我们会尽力去找他,你把你家里的地址告诉我,一有他的消息,我们马上通知你。二丫这边,我们也会跟她联系,如果她肯认你这个婆婆的话,我们也会马上告诉你。您看现在天已经这么晚了,我先带您去找个旅店住下,明天你再搭车回家等我们的消息,好吗?”

8

晚上9点,庞玉娟下了班,走出服装店,秋夜的冷风吹得她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她下意识地裹紧身上的外套,加快脚步,朝不远处一个公共汽车站台走去。

突然,“吱”的一声,一辆小车蹿到路边,尖锐的刹车声,刺得人耳膜生疼。小车前轮一拐,停在了庞玉娟跟前。

庞玉娟吓了一跳,朝那车里望一眼,只见车窗摇下一半,司机在车里朝她喊:“上车!”她弯腰细看,才知道开车的是金一田,忙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金一田一踩油门,小车蹿上了秋夜无人的街道。

庞玉娟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

金一田没有说话,一边开车,一边掏出手机,翻出罗冬生的照片给她看。

庞玉娟只看了一眼,人就惊得从座位上跳起来,头“砰”的一声,撞到了车顶。

“他、他……。”庞玉娟脸色苍白,声音颤抖,“他就是那个人!”

“哪个人?”

“就是被我埋在后院的那个人。我见过他的脸,有点偏瘦,尤其是他嘴角这颗黑痣,我、我就是死也忘不了的。”

金一田收起手机说:“看来我猜想得不错啊!”

“你怎么会有这个人的照片?”庞玉娟扯着他的衣角急切地问,“他、他是谁?你查到什么了?他是不是马从军杀的?”

金一田扭头看她一眼,又目视前方,一边开车,一边把今晚遇见罗婶的前后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庞玉娟顿时明白过来:“这么说,马从军杀死的那个人,就是罗婶的儿子罗冬生了?”

金一田点头说:“是的。”

罗冬生和二丫,或者说是刘美琪,虽然没有领取结婚证,但他们已经在乡下举行过婚礼,依照乡规村俗,两人就算是正式夫妻了。但是现在罗冬生却发现,自己辛辛苦苦供老婆念完大学,她却在城里跟别的男人好上了。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一定多次纠缠过刘美琪和马从军二人。

所以马从军要想跟刘美琪在一起,不但要解决自己跟老婆离婚的事,更要解决罗冬生这个大麻烦。当他知悉妻子庞玉娟的杀夫计划之后,决定将计就计,把这两个麻烦一起解决。

首先,在8月17日这天晚上,他接到妻子骗他回家的电话,确认妻子会在当晚向他动手,于是他和刘美琪以谈判为名,将罗冬生骗到某个偏僻的地方,趁其不备,用尖刀将他刺死,并且将其伤口流出的血液小心收集起来,然后将罗冬生的尸体装在后备厢,带回了家。

马从军在胸口藏了一块厚厚的垫子,并且将罗冬生的鲜血,也用塑料袋装着藏在了衣服里,庞玉娟把水果刀刺进他胸口的时候,只是刺在了垫子上,他根本就没有受伤。但尖刀刺破了塑料袋,于是罗冬生的血,就流了出来。

庞玉娟慌乱中埋葬了罗冬生的尸体,几天后,马从军“死”而复生,庞玉娟以为是鬼魂复活,难以置信,再次挖出尸体求证,才发现自己杀错了人。

马从军偷偷拍下她的“犯罪证据”,并以此为要挟,成功逼迫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在马从军看来,这个计划一石二鸟,一举两得,一下子就把两个令自己极为头痛的难题同时解决了。

听完金一田的推断,庞玉娟忽然激动起来,说:“既然一切都已经水落石出,那咱们赶紧报警吧,让你那个当刑警的师姐把马从军和刘美琪都抓起来。”

金一田摇头说:“不行,咱们这个只是纯粹的推理,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证明罗冬生是死于马从军之手,尤其是他作案之后,很快就更换了车里的垫子,咱们在他车上找不到一点痕迹。这个时候报警,警方也不会相信咱们。最要命的是,马从军拍到了你挖掘尸体的镜头,万一他反咬你一口,说你才是杀死罗冬生的真凶,那咱们就很被动了。”

“那怎么办呢?”

庞玉娟急得要哭起来,“现在咱们明明已经知道马从军和刘美琪就是杀人凶手,却不能告诉警察,让警察把他们抓起来。这可怎么办呢?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这两个杀人凶手逍遥法外?”

金一田说:“不要急,咱们既然已经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相信离揭露真相的时刻也不远了。还是那句话,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寻找证据,寻找马从军杀人嫁祸的罪证。”

说话间,小车已经驶到庞玉娟的出租屋门口。庞玉娟下了车,金一田从车里探出头来说:“你别急,我一定会想办法把这件事调查清楚。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像平常一样,平静地工作和生活,千万不要被马从军察觉到你在调查他,更不能让他知道你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要不然他很可能会对你不利。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庞玉娟点点头说:“还是你想得周到,我知道了,我自己会小心的。”

虽然心里很不平静,但第二天早上,庞玉娟仍然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就坐上公交车,去服装店上班。以往,当公交车路过吉祥苑时,她总要趴在车窗上,用怀念的目光,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小区,但今天早上,当公交车路过吉祥苑时,她却把头低下去,生怕万一马从军恰巧从小区走出来看见她,说不定会对她产生怀疑。

在焦躁不安中等待了两天,庞玉娟一直没有接到金一田的电话。又耐心地等了两天,仍然没有收到他传来的消息。她再也按捺不住,这天下班后,拨打了金一田的手机。

庞玉娟失望地说:“那要不要咱们出点钱,请几个黑道人物把马从军抓起来,逼他说出自己的罪行?”

“你以为这是演黑道电影啊?”金一田忍不住笑了,说,“就算你能逼马从军认罪,但到了警察面前,他突然改口喊冤,说一切都是咱们屈打成招,逼迫他认罪的,警方不采信他的供词,那咱们不白忙活了一场?”

庞玉娟急得直跺脚,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咱们该怎么办?”

金一田在电话里沉默半晌,叹口气说:“虽然这个案子比我想象中的要难啃,但现在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目前我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并且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可以使马从军现出原形。”

庞玉娟忙问:“是什么办法?”

金一田说:“为了保密,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但必须得请你帮我一个忙。”

庞玉娟说:“这本来就是我的事,何来帮忙之说?你想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只要能找到证据指证马从军,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真的?做什么都行?”

“当然。”庞玉娟说得斩钉截铁。

“那好吧。”金一田顿了一下,说,“其实我是想要几张你和你前夫在**的照片,或者视频也行。”

庞玉娟大感意外,说:“这个还真没有。我跟马从军也算是老夫老妻了,早就不玩**自拍了,那个应该是小青年才玩的游戏吧。”

金一田放慢语速,字斟句酌地说:“我想,你可能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要你们以前的床照,我是要你们现在的床照,而且还必须是没有穿衣服的那种。”

庞玉娟顿时愣住:“你是在开玩笑吧?”

“这种事能拿来开玩笑吗?”

“你要这个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破案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外传的。”

庞玉娟虽然早已是过来人,但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脸红了一下,说:“我和马从军,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从来没有拍过这样的照片或者视频,现在离婚了,又有了这么多恩恩怨怨,就更不可能有机会拍这样的视频了。”

金一田说:“没有机会,可以创造机会。你刚刚都说,只要能查明真相,你什么都愿意做。”

“可是这个……。”

庞玉娟叹口气,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那好吧,如果真的必须要这么做,那我再想想办法,希望可以帮到你。”

9

傍晚的时候,马从军下了班,刚把小车开出单位的停车场,突然从马路边跑过来一个女人,挡在他车前。

马从军惊出一身冷汗,正要张口骂人,却见挡在车子前面的女人,烫着一头洋气的卷发,胸脯高耸,一身红色的紧身高领羊毛衫,将她虽然人到中年但丝毫没有走样的身材错落有致地勾勒出来,虽然只看到她的一个侧面,但已让人领略到了一种优雅别致风韵迷人的感觉。

马从军心中一动,一腔怒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急忙开门下车,对那中年美妇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

中年美妇转过身来,马从军看清了她的脸,不由得“啊”的一声,“是你?”原来这俏丽的红衣美妇,竟然是他的前妻庞玉娟。

马从军顿现尴尬之色,问:“怎么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庞玉娟柔声说:“我在这里等你下班呀!”

“你找我有什么事?”马从军顿时警惕起来。

“难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庞玉娟上前一步,高耸的胸脯几乎就要顶到马从军的胸口,一缕淡淡的香水味飘进马从军的鼻孔。

马从军心中一动,想要后退,却又不想移步,任由对方柔软的胸脯轻触着自己的身体。

庞玉娟的眼神里透着一丝哀怨:“咱们好歹夫妻一场,想不到你竟然这么绝情。离婚之后,我也想彻底将你这个负心人忘记,可是我实在做不到。我、我……。”她的眼圈渐渐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从军,我好想你!”

马从军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变得柔和起来:“可是我已经结婚了,她怀了我的孩子,我不得不……。”

庞玉娟伸出一根手指头,竖在他的嘴唇边,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她说:“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许提那个女人。今晚,我想请你吃饭,可以吗?”

“吃饭?”马从军感到有点意外。

庞玉娟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不想孤零零一个人过。”

“你的生日,我记得好像是十月初八吧?”

“讨厌,那是人家的农历生日,今天是我的阳历生日。”

马从军看着她脸上那幽怨中透着一丝恳求的表情,一时之间,竟有些不忍拒绝。他说:“那好吧,上我的车,你想去哪里吃饭?”

庞玉娟展颜一笑,上车后说:“去青阳大酒店,我在那里订好了餐房。”

吃饭的时候,马从军才知道,前妻订的是烛光晚餐。装修得低调而奢华的餐房里,飘**着一种温馨而暧昧的气氛。酒店开了暖气,庞玉娟脱下身上的羊毛衫,露出了里面穿着的一件翠绿色长袖蕾丝打底秋衫,高耸的胸脯随着她的呼吸有节奏地跳动着,浑身上下透出一种少妇般的青春热情与成熟韵味。

“不,不要说了,都过去了……。”庞玉娟把手从桌子上伸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

马从军禁不住一阵心旌摇**,心里想,看来再狠心的女人,也离不开男人啊!

庞玉娟点了一支红酒,两人默默地喝着,谁也没有再说话,但却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蠢蠢欲动的冲动。

因为多喝了几杯,吃完饭,马从军站起身时,脚步竟有些踉跄。庞玉娟急忙上前扶住他,心疼地说:“瞧你,怎么喝了这么多?还能开车吗?”

马从军顺手搂住她,笑嘻嘻地说:“玉娟,你今天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既漂亮又温柔……。”

庞玉娟说:“现在交警对酒驾查得很严,你都喝成这样了,还是别开车了,我先去开个房间,陪你休息一会儿,等你醒酒了再开车回去吧。”

“开房?你陪我?好啊!”马从军喷着酒气,伸长嘴巴在她脸上啄了一口。

“讨厌!”庞玉娟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我先到前台登记一个房间,对了,酒店登记房间需要身份证,我没带,把你的身份证借我用一下。”

马从军歪在沙发上,醉眼蒙眬,接连打了几个酒嗝,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她。

庞玉娟用他的身份证到酒店前台登记了一个房间,回来的时候,马从军却已经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庞玉娟叫醒他,扶着他往订好的酒店客房走去。

在铺着地毯的走廊里,经过一个监控摄像头时,她故意搀着马从军,从离摄像头最近的位置走过。到了房间,开门进去。庞玉娟把马从军扶到床边坐下,正要给他倒一杯热茶醒酒,马从军突然从后面将她拦腰抱住,双手顺势伸进她的衣服里。

庞玉娟说声“不要”,想要推开他,浑身却似乎使不出半点力气,两人纠缠在一起,缓缓倒向柔软的席梦思床。

马从军将自己脱得精光,一面扯着她身上的衣服,一边喘着粗气,压在她身上。庞玉娟偏过头去,一滴苦涩的泪珠从眼角挤了出来。她掏出自己的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

马从军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窗户照进酒店房间,他心满意足地翻了一下身,却发现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庞玉娟早已起床离开。这个女人,估计是怕早上起床,不好意思面对我吧。女人就是这样,天生就是贱货,你打她一巴掌,她反过来还会向你摇尾乞怜。

他拿起枕头靠在**,在床头点燃一支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津津有味地回味着昨天**燃烧的夜晚,心里想,这个女人,昨晚怎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呢?如果她以前像这样对我,也许这个婚就不用离了。

10

刘美琪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了一夜。

昨天晚上,钟点工于嫂做好晚餐就离开了,她一个人坐在饭桌边,等马从军回家吃晚饭,一直等到深夜,也不见他回来。打他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

她害喜害得厉害,也没有心情吃饭,就躺在沙发上,一边玩手机,一边等着马从军回家。结果不知不觉睡着了,竟然在沙发上躺了一夜。她揉揉眼睛坐起身,看见桌上饭菜还是原样,才知道马从军昨晚一夜未归。这可是自他们二人结婚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她生气地拿起手机,拨打马从军的电话,这次终于有人接听了。马从军在电话里说,昨天晚上他陪市委领导出去应酬,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他怕回家吵醒她,所以干脆就跟领导一起,在酒店住了一夜。晚上跟几个领导喝酒唱歌,声音太吵,所以她打他手机也没有听到。

挂了电话,刘美琪不由得叹了口气,喃喃地自语道:“连借口都跟梅姐说的一模一样,难道真被她这张乌鸦嘴给说中了?”

刘美琪还在当第三者、没有跟马从军结婚的时候,曾经加入过一个名为“小三转正群”的QQ群。里面的群员,大多都是一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做了男人“小三”的年轻女人。大家常在群里讨论如何挤走正室,早日转正的话题。

群里有一个女孩,网名叫青梅煮酒,跟刘美琪性情相投,最是聊得来,两人常常在一起私聊。青梅煮酒现在深圳,跟了一个香港男人八年,去年终于转正,不想今年又被新的第三者夺了位,目前只得再次加入“小三”的行列。因为她的年龄比刘美琪略大,所以刘美琪总是亲热地叫她梅姐。

昨天晚上,刘美琪躺在沙发上,一边等着丈夫回家,一边跟青梅煮酒在QQ上聊天。青梅煮酒问她:“今晚怎么这么有空,大半夜了还在这里聊天,不用陪老公了?”

刘美琪就把丈夫深夜未归、打电话也不接的事说了。

青梅煮酒顿时紧张起来,叫她一定要把老公看紧一点,好不容易才转正,要是一不小心让新的“小三”给抢走,那就划不来了。

刘美琪回答说:“不会的,我怀了他的孩子,他现在对我很好,而且……。”

青梅煮酒很八卦地追问:“而且什么?”

刘美琪说:“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的啊,我已经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任何时候他都得对我千依百顺,要是敢背叛我,我就叫他不得好死。”

青梅煮酒问她到底给自己留了什么后路,刘美琪发给对方一个调皮的笑脸,说:“这个嘛,不能告诉你。”

刘美琪当时还暗笑梅姐多心了,想不到今天早上,马从军在电话里的说辞,竟然跟梅姐说的一模一样。难道他真的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或者,这仅仅只是一个巧合?她胡思乱想着,心里没来由的,就有了一种不祥之兆。

正在她忐忑不安之际,手机忽然“嘀”的响了一声,提示QQ邮箱收到一封新邮件。她打开邮箱一看,有一个陌生人给她发送了一封电子邮件,里面写着一句话:这是昨晚在青阳大酒店拍摄到的视频,主演是你老公,请好好欣赏。后面的附件里,果然还有一个视频文件。

她把视频下载之后,打开一看,视频拍摄的,正是一间酒店房间内的情形,床头灯下,两具白晃晃的**在一张宽大的席梦思**纠缠着,呻吟声与喘息声混合在一起,听得让人耳根发热。

她足足看了几分钟,才辨认出来,镜头中那个赤身**的男人,真的是她老公马从军,而那个蛇一般缠在丈夫身上的女人,居然是他的前妻庞玉娟。

刘美琪只觉脑中轰然一响,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在地,靠着沙发躺了好半天,才缓过神,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她咬紧牙关,一手扶着隆起的肚子,一手撑着沙发靠背,挣扎着站起身,在手机上按下马从军的电话号码,想要打电话向他问个究竟,但就在电话即将拨通的那一刻,她又挂断了电话。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段视频虽然拍摄的是马从军和庞玉娟在**的镜头,但除了发来邮件的陌生人写的那一句话,再没有其他旁证能够证明这段视频是昨天晚上拍摄的。假如是马从军与庞玉娟离婚前拍的旧视频,现在被人利用来破坏我和老公的关系,我去找他大吵大闹,岂不正中了人家的奸计?

她到底是个细心之人,觉得自己不能被这一段来历不明的视频牵着鼻子走,最后决定,还是先调查清楚再说。

她换了一件衣服,腆着肚子,急匆匆出了门。来到青阳大酒店,她先到前台,请服务员查一下昨晚有没有一个叫马从军的男人登记入住。

服务员警惕地问:“他是你什么人?”

刘美琪说:“他是我丈夫。”

服务员看她腆着一个大肚子,不像是骗人的,就在电脑里查了一下,说:“有的,马从军,昨晚10点22分入住2703房,今天早上7点30分退房。”

刘美琪问:“他是一个人住,还是跟别人一起住?”

刘美琪想了一下,又问:“哪里可以看到酒店的监控视频?”

服务员说:“要去保安室。不过我们有保密规定,除了公安机关,其他人不能随意查看酒店监控视频。”刘美琪没有理会她,转身走了。

她来到保安室,一个年轻保安员正在值班。她直截了当地说:“我想查看一下昨天晚上2703房间门口的监控视频。”

保安员又说了与服务员同样的话,刘美琪掏出三张百元大钞塞到他手里,泪眼婆娑地说:“保安大哥,请你通融一下,我老公在我怀孕期间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有人说昨晚看见他们住在这间酒店里,所以我……。”

保安显然多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了,左右看看,见没有旁人,顺手把钱揣进口袋,说:“那你可得快点,要是被我们经理发现,我这饭碗就保不住了。”

他在电脑里调出昨晚2703房间门口的监控视频,刘美琪凑过去,自己拿起鼠标,把视频进度条拖到晚上10点22分,视频镜头正对着走廊,走廊里显得空****的,大约五六分钟后,一个女人扶着一个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男人的脚步有些踉跄,看起来像是喝了酒。

当两人从监控探头下经过时,刘美琪很清楚地辨认出,这对深夜开房的男女,正是她老公马从军和他的前妻庞玉娟。视频画面中的这对男女一起走进了2703房,房门随即被关上。直到今天早上5点多,庞玉娟才从房间里走出来。而马从军离开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今天早上7点25分。他一边扣着衣服,一边打着呵欠走出来,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刘美琪按捺住自己那颗几乎要爆炸的心,拿出一个U盘插进电脑,将这段视频拷贝了下来。

11

上午11点多的时候,马从军正在市委宣传部开会,主管意识形态的市委副书记正在台上发表长篇大论,马从军已经调成静音的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急忙溜出会场,接听电话。

打来电话的,是他妻子刘美琪。

刘美琪在电话里说:“马从军,我再问你一次,昨天晚上,你到底在哪里?”

马从军听出她的声音跟平常有点不一样,但还是坚持说:“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昨晚陪领导出去应酬,在酒店住了一晚。”

“哼,确实是在酒店住了一晚,还是全市最高档的青阳大酒店。只不过,你要陪的人,不是领导吧?”

“你怎么知道是在青阳大酒店?”马从军怔了一下,忽然从电话中听到了对方的低泣声,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但又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下一片茫然。

“我不想跟你多说了,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明白。”刘美琪泣声道,“我给你的邮箱里发了一个邮件,你自己打开看吧。”

他下载后点击开一看,视频里拍摄的是一对光屁股男女在**翻滚的场面,他看了好久,才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他昨晚跟庞玉娟在青阳大酒店开房时的情景吗?他的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到地上,额头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就冒出来了。

不用多想,他也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一定是庞玉娟设下的圈套,她昨晚勾引他上床之后,将两人纠缠在一起的镜头悄悄拍摄下来,今天一早,就传给了刘美琪。

“这个贱人,果然没安好心!”

他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会也不开了,急匆匆跑下楼,开着自己的小车,往家里赶去。

“美琪,是不是庞玉娟那个贱人把这个视频发给你的?”一回到家,他就把在路上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美琪,你可千万别相信她,她是不甘心跟我离婚,她是在嫉妒我们现在的幸福生活,她这是在挑拨我们的夫妻关系呀!这个视频里拍到的镜头,都是真的,但这都是我跟她没有离婚之前自己拍摄的,想不到这个女人用心如此险恶,竟然把这段旧视频拿出来诬陷我……。”

“胡说,到了现在,你还在骗我?”刘美琪流着眼泪,怒声道,“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她转身走到书桌边,打开自己的手提电脑,拿出一个U盘插上去,打开今天早上从青阳大酒店拷贝来的那段监控视频。

当马从军看到庞玉娟扶着自己走进酒店房间,而视频右下角显示的拍摄时间正是昨天晚上10点多时,立即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彻底蔫了下去,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这个骗子,明明已经跟她离婚了,却还背着我跟她藕断丝连暗中来往,还带她去酒店开房鬼混,你怎么对得起我,怎么对得起我肚子里的孩子?”

刘美琪突然像个泼妇似的,伸出十个尖利的手指头,劈头盖脸朝他抓过来。

马从军稍一迟疑,便被抓得皮破血流,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痛。“你疯了吗?”他不由得心头火起,抓住刘美琪的手臂用力一推。

刘美琪一个踉跄,跌倒在沙发上。

马从军摸着自己的脸,恼火地道:“你把我抓成这样,明天叫我怎么去上班,怎么出去见人?”

刘美琪倒在沙发上,半天才挣扎着爬起来,瞪着他道:“你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怎么不怕没脸见人呢?”

“你这个女人,怎么结了婚之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呢?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马从军怒气冲冲地说,“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我是被庞玉娟那个贱人勾引到酒店里去的,我是中了她的奸计,被她算计了。你要是不相信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大不了咱们离婚,大家一拍两散。我能娶你,就能叫你滚蛋,还有,家里的财产都是我挣回来的,你一分也别想拿走。”

马从军把眼一瞪:“凭什么?”

刘美琪指着正插在电脑上的那个U盘说:“就凭我这U盘里,还有一段视频。”

“你还有什么视频?”马从军冷笑道,“你想讹诈我,也该换个花样吧?”

陈美琪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道:“我还有什么视频,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她从U盘里找出另一个视频文件,当着马从军的面打开。

马从军满不在乎地凑过去,只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脸色突变,当场呆住。视频还没有播完,他就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像打摆子似的颤抖起来。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马从军面如灰死,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几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还是我刚才的条件,咱们离婚,你净身出户,这栋房子,还有所有家产,全部归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刘美琪脸上,终于露出胜利的微笑。

“行,行,我都依你,只要你不把这个视频交给警察,我、我什么都依你……。”说完这句话,马从军就像一摊稀泥一样,瘫软在地上。

12

从服装店下班后,庞玉娟像往常一样,乘坐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家,在出租屋附近的青龙嘴菜市场公交站下车时,已经是晚上9点40分了。

夜风清凉,路上行人稀少,街道两边的商铺早已打烊关门。她走下公交站台,忽然感觉到手机似乎震动了一下,急忙掏出来一看,原来是自己的错觉,并没有人给自己打电话。

今天她已经看了十几次手机,生怕错过金一田的电话,但是自从昨天早上,她把自己拍的跟马从军在一起的视频交给金一田后,他就再也没有跟她联系过,也不知道事情进展如何。她想一下,还是拨打了金一田的手机,却显示对方已经关机。

难道已经关手机睡觉了?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决定明天一早再给金一田打电话,如果再没有人接电话,她就直接去他的信息调查公司找他。

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庞玉娟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脚步声,回头看时,身后只有几辆夜行的汽车亮着大灯呼啸而过,并没有看见其他行人。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转个弯,拐进了菜市场旁边一条路灯昏暗的小巷。这条巷子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

“庞玉娟!”

她步履匆匆,即将走出小巷时,忽然有人在身后叫她的名字。

她皱了一下眉头,问:“你是谁?”

“你这个贱人,害得我好苦!”戴棒球帽的男人缓步朝她走来。

直到对方走到自己跟前,庞玉娟才看清楚,这个男人居然是马从军。

“你这个贱人,居然敢算计我。现在我跟刘美琪离婚了,被她扫地出门了,你说,这笔账,我该怎么跟你算?”

“你被她扫地出门了?”庞玉娟不由得吃了一惊,“你不是一向很强势的吗?怎么会……。”

马从军骂道:“还不都是被你这个贱人害的。”他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朝她逼近过来。

“你、你想干什么?”庞玉娟意识到情况不妙,惊恐地后退了一步。

“老子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这一切都是拜你这个贱人所赐,今天一定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庞玉娟道:“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如果不是你经不起**,又怎么会有机会让我拍到那段视频?”

“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当初死扛着不肯离婚,那我也不会……。也不会留下把柄在陈美琪手里,如果不是你在酒店设计陷害我,我也不会跟刘美琪离婚。现在我的财产全都被刘美琪拿走了,老子什么都没有了。”马从军瞪着血红的眼睛,狂怒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这个贱人!”他挥舞着水果刀,猛然扑向庞玉娟。

庞玉娟大惊失色,吓得转身就逃,边跑边喊“救命”。可是小巷两边,都是建筑工地的围墙,她叫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听见,更不会有人来救她。慌里慌张地跑了几步,眼看就要到小巷出口,脚下却被砖头绊了一下,掉了一只鞋子,双腿一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不待她从地上爬起,后面的马从军早已大步追上,挥起钢刀,狠狠地朝她头上砍去。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听到一声大喝:“不许动,举起手来,要不然我就开枪了!”

马从军浑身一抖,握刀的手臂就直直地僵在半空,回头一看,却见不知何时,身后的巷子里已经站着好几名警察,为首的是一名年轻女警,手里拿着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马从军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水果刀就掉到了地上。“警官,警官,您、您误会了……。”马从军缓过神来,连忙换上一副笑脸说,“她是我老婆,我们正在处理一些家务事,我只是拿刀吓唬吓唬她。你就是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真的砍人啊,那可是要坐牢的。”

“不,警官,我不是他老婆。”庞玉娟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从地上爬起,大声辩解。

“不,你是他老婆。”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从女警身后站出来,盯着马从军看了一眼,又看看庞玉娟,扭头对女警说,“师姐,我可以作证,这个女人,就是这个男人的老婆,不过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据我所知,他们上个月已经离婚了,所以现在,他们之间没有半点关系,所以现在这件事,也绝不只是老公拿刀吓唬老婆这么简单,这是**裸地杀人啊!”

“师姐,他就是马从军。”金一田伸手指了一下马从军,对他的师姐、女警文丽说。

文丽点点头,把枪口对着马从军晃一下:“马从军,咱们怀疑你跟警方正在调查的一宗命案有关系,所以现在我们要对你进行刑事拘留,有什么话,到公安局再说。”

马从军吓了一跳,大叫道:“我只不过是拿刀吓唬吓唬她,怎么又跟你们调查的什么命案扯上关系了?”

文丽说:“我们接到群众举报,在你家后院里挖掘出一具男性尸体,经过死者家属辨认,确定是江北市大垸镇大垸村人罗冬生。”

马从军神情微变,马上点头说:“对对对,警官,我也发现了那具尸体,而且我还知道凶手是谁,正准备向你们报案呢。”

“哦,你知道凶手是谁?”文丽问。

“是的。”马从军点点头,用手一指庞玉娟,“凶手不是别人,就是她。警官,你要是不信,我这里有视频为证。”他急忙掏出手机,把自己偷拍到的庞玉娟在后院挖掘罗冬生尸体的视频放给文丽看。

文丽认真看了,皱眉说:“你这视频拍得很模糊啊,你能确定视频中的这个女人,就是她吗?”

“当然,我十分确定。”

文丽说:“可是你这段视频,只能证明她挖掘过那具尸体,但并不能直接证明她杀过人啊!”

马从军急了,连比带画地分析道:“警察,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想想,要是她没有杀人,怎么知道那里埋着一具尸体?要是她不知道那里有一具尸体,怎么会到哪里去挖掘尸体?要是她跟这事没有关系,她发现尸体之后为什么没有去报警呢?”

文丽低头想了一下,说:“你说的话,好像也有些道理。不过我这里也有一段视频,好像比你这个更清晰,也更能直接证明谁是凶手。你过来看看。”

马从军看着她,眼里充满疑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还是假,犹豫一下,缩着肩膀走到她跟前。

庞玉娟也止不住心中好奇,慢慢地挪了过来,见马从军站在女警察的左边,她就站在了女警察的右边。

文丽拿出手机,打开一个视频文件。视频似乎是在长江大堤下的一片芦苇丛里拍摄的,天已经黑了,近处停着一辆小车,开着大灯,一个穿着红色风衣的年轻女人站在车灯的灯光里,似乎是在等人。

庞玉娟认得,这个红衣女郎就是刘美琪。不大一会儿,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进了灯光里。从视频拍摄的角度来看,摄像头应该安装在小车上一个很隐蔽的位置。

刘美琪故意让了一下身子,让那个男人的脸正对着摄像头的方向晃了一下。就在这一晃之间,庞玉娟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也看清了他左边嘴角处那豆大的一颗黑痣。她认出这个男人,就是罗冬生。

罗冬生似乎听到了响动,转身查看,黑影突然举起一把水果刀,用力刺入罗冬生左边胸口。

罗冬生挣扎着倒在地上,黑影上前拔出水果刀,鲜血从罗冬生胸口迸射而出,黑影急忙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塑料袋,对着罗冬生的伤口,将鲜血收集起来……。

忙了一阵儿,他又用脚踢了一下罗冬生的尸体,确认后者已经死亡之后,这才松了口气似的抬起头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隐藏的摄像头清楚地拍到了他的脸——这个人正是马从军。

马从军看到这里,不由得脸色苍白,“啊”的一声,忽然转身就跑。

文丽早就防备,脚尖一勾,正好绊住他一条腿。

马从军向前一个趔趄,扑倒在地,摔了一个嘴啃泥。他刚想爬起来再跑,早有两个警察冲上前,将他重重地按在地上。只听“叭”的一声,他手腕上就多了一副锃光发亮的手铐。

文丽说:“我们现在怀疑你因为感情纠纷,杀死了刘美琪的未婚夫罗冬生,然后再将尸体运回家,嫁祸给自己的妻子庞玉娟。现在请你跟我们回刑侦大队协助调查。”

马从军浑身像筛糠似的抖动着,吐出嘴里的泥土,歇斯底里地大叫:“刘美琪,你这个贱人,不守信用,说好不把这个视频交给警察的,现在居然……。”话未说完,他已被两个大个子警察从地上拎起,塞进了后面的警车里。

文丽拍了一下手,对几名同事说:“可以收队了。”

待几名同事上车后,她一拳打在金一田肩膀上,笑嘻嘻地说:“这次啊,你算是帮师姐立了一件大功,我会向领导申请嘉奖你的。”

“怎么嘉奖?”

“咱们刑侦大队全体同事凑份子请你吃个饭,可以吧?”

“这个可以有。”

“你慢慢忙,我先回去办案了。”文丽转身离去的时候,拉住金一田的手,用力握了一下。

金一田痛得龇牙咧嘴,低头一看,手心里已经多了一张纸,他心头一喜,说:“师姐,给我传递情书也不用这么用力啊!”

文丽走出好远,笑着说:“这是上次在天天海鲜城吃饭的发票,麻烦大作家早点给我报销了。”

13

待警车开走之后,金一田才走向庞玉娟,问她:“你没有受伤吧?”

“还好,只是膝盖蹭破了一点皮。”庞玉娟拍拍身上的尘土,疑惑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警察手里怎么会有马从军杀人的视频?”

金一田笑笑说:“这个嘛,说来话长。”

他虽然推断出了马从军杀人嫁祸的过程,却一直找不到关键证据指证马从军。后来他利用黑客技术,入侵了刘美琪的电脑,发现她在跟一个叫“青梅煮酒”的网友QQ聊天时,曾说过一句这样的话。她说:“我手里握有马从军的把柄,如果他敢背叛我,我就叫他不得好死。”

他通过对刘美琪电脑的搜索,发现其在8月17日,也就是马从军杀害罗冬生的当晚10点之后,曾在电脑里反复播放过同一个视频文件,但是电脑里虽然留下了播放痕迹,但却找不到原文件。通过对储存路径的追查,他发现这个视频文件并没有储存在电脑里,而是装在U盘中。

金一田的黑客技术虽然高明,但也不可能从U盘里隔空取物,必须得陈美琪把U盘插进电脑,他才有机会下手盗取文件。他等了几天,陈美琪虽然经常开电脑,但却一次也没有使用过那个U盘。后来他心生一计,让庞玉娟想办法拍到跟马从军在酒店开房的视频,然后他将这个视频匿名发送给陈美琪。

陈美琪果然中计,看到视频,以为马从军跟前妻藕断丝连,还保持着不清不楚的关系,遂大发雌威,不但要跟马从军离婚,还拿出马从军的杀人视频,威胁他,让他净身出户。马从军被逼无奈,只得答应。

他以为自己把所有财产都给了刘美琪,满足了她的要求,她就不会把这个致命的视频交给警方。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刘美琪在电脑里播放这个视频的时候,金一田早已通过远程控制,将这个视频文件秘密发送到了自己邮箱里。

金一田拿到这段视频后,立即向师姐文丽报警。文丽根据他的举报,果然在马从军家的后院里挖出了罗冬生的尸体,但当他们准备对马从军实施抓捕时,却发现马从军已经失踪了。抓捕行动只好暂时作罢。

今天晚上,金一田在庞玉娟的出租屋附近等她下班,准备把案子的最新进展告诉她,谁知却发现马从军正在她身后不远处跟踪她。金一田担心真正动起手来自己不是马从军的对手,于是立即打电话报警,然后一直尾随在马从军身后。

因为担心自己的手机发出响动会让马从军惊觉,从而失去抓捕他的良机,索性便关了自己的手机。这也是庞玉娟拨打他的手机,却打不通的原因。

就在马从军挥刀砍向庞玉娟时,幸好文丽等人及时赶到……。

庞玉娟听金一田说完,忍不住上前握住他的手,感激地说:“金作家,多谢你帮我查清真相,如果不是你,我这一辈子都会背上杀害罗冬生的罪名。你放心,委托费我会如数支付的。”

金一田笑笑说:“其实我也要多谢你,是你给了我一个绝好的小说素材,我的下一篇小说,又有灵感了。不过……。”他话锋一转,“你虽然没有杀死马从军,但事实上已经对他实施了犯罪行为,构成了杀人未遂罪,所以我估计明天警方还会来找你。不过我是以你的名义向警方递交的马从军杀人的那个视频证据,警方会认为你有立功表现,应该会从轻处罚。”

金一田哈哈一笑说:“好,我一定要把这句话写进我的小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