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陆星大佬,我兄弟李直仁呢?”高超说话的时候有意往前走了一步,和陆星只在咫尺之间。

陆星却对高超的挑衅古井无波,笑着说:“高会长,您说笑了?李直仁又不是个孩子,去哪儿怎么可能跟我汇报?”

“别废话。你要是今天不把他交出来我就让你好看。”平时温文尔雅的高超今天突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倒也大出陆星的意料。

他往高超身边看了一眼,除了季大诚以外其他人都不认识,但他们似乎都是有备而来,真打起来:一、不会占多大便宜;二、也和今天的气氛不符。

想到这里陆星深吸了口一气,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高会长一口咬定李直仁在我这里,不知道你有什么证据没有?”

“笑话,要是有证据我还让你在这里和我说话?恐怕黎副队早就请你去喝茶了。”高超停顿了一下,又往前走了半步,几乎和陆星的鼻尖就要撞到一起,“陆星大佬,我知道你现在兵强马壮,手下人多。但我高超也不是软柿子,你我心里都清楚对方的底线。你要是今天不交出李直仁,我绝不放过你。”

陆星突然往后退了一步,用极为夸张的表情盯着高超,故意惊愕地说道:“哇!霹雳小组啊!好吓人。”

接着他又站直身体问身边的手下:“霹雳小组要来抓人啦!你们怕不怕?”

“怕!”宫北帮的手下突然异口同声地回答道。他们虽然嘴上说害怕,可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意,显然是有意在拿霹雳小组开涮。高超身边一直没说话的季大诚此时再也忍耐不住了,出手如电,一拳打在跟前一个粗壮的宫北帮大汉胸口。

大汉脸色铁青,几欲发作,但没有陆星的命令他不敢擅做主张。陆星看了大汉一眼,淡淡地说道:“高会长,你们什么意思,还想动手吗?”

高超看了眼身边的季大诚,知道季师傅一向火爆脾气,今天已经忍耐到极限了,又加上自己在这儿屡受屈辱,他自然想给自己出口气。遂没有直接回答陆星,而是继续追究李直仁的事情。

“把李直仁交给我,我马上就走。”

陆星无奈地叹了口气:“高会长,我说我这儿没有什么李直仁,你快走吧!”

高超见陆星执意不肯说出李直仁的下落,而眼前的情况似乎也不像是械斗过的场景,遂估计李直仁没遇到什么危险,便想先回商会再做打算。谁知道他带着季大诚等人刚要离开的时候,无意发现远处的屏风面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依稀就李直仁的样子。

“直仁?”高超突然分开人群向那个人冲去,一把将正欲离去的人推倒在地上,正是李直仁。他凝神望去,只见小许也在身边挺立,正直勾勾地瞅着自己。

“直仁,你没事吧?”高超一把拉起李直仁,仔细地打量着他,想看看他是否受伤,“邱叔不肯带霹雳小组过来,我和季师傅过来帮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你走吧!”李直仁似乎有意躲避高超,低着头不愿正视他的眼睛,然后匆忙带小许转身离去,两人都不愿多说话的样子。

高超呆立当场,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发疯似的向后台冲去,想把李直仁找回来,却被宫北帮的小弟们拦住了。这时候陆星分开高超,很不耐烦地说道:“一个商会会长怎么和个癞皮狗一样,人家不理你就死缠烂打。你原来对男人有兴趣啊,我这儿可多得是,不行你再换一个?”

“陆星,你不是说直仁没在你这里吗?”高超厉声喝问道,“你今天要不把他放了我就和你没完。”

“没完,你想怎么样?”陆星也强硬起来,“我不认识什么李直仁,我只知道这位阿仁是我宫北帮的人,我正要把宫区话事人的位置交给他,何况他还是自愿帮我的,你有什么意见吗?”

“放屁,八成你有用什么卑鄙的手段来骗人。”想到今天一来就受到的屈辱,甚至想到在商会里和自己日渐疏远的手下,高超那积攒多日的积郁终于如同火山一样爆发了。他顺手抄起桌上的茶壶就向陆星扔过去。

陆星显然没有防备一向谦恭拘谨的高超会主动攻击他,所以被打了个手忙脚乱。虽然最终还是躲开了茶壶,可还是被壶边蹭了一下,右耳朵火辣辣的痛。

“找死啊!”他一句话刚说完,手下就呼啦地向高超冲了过去。而高超身边的季大诚等人自然要保护高超,双方肢体冲突由此展开。

虽然宫北帮和东门帮今天来的人数众多。由于今天是两帮大喜的日子,所以多数人并未携带武器;而季大诚等人则是有备再来,再加上他们在体力、格斗技巧、战斗意志等方面均远胜一般帮众,所以双方实力此消彼长,开始的时候尚能打个平手。

时间一长,对方人多的优势就发挥了出来,车轮战之下季大诚等人腹背受敌,渐感不支。高超则急得七窍生烟,最终打电话给邱礼桢求援。

不多时,几个能力稍低的师弟率先支撑不住,被宫北帮的人打倒在地,只剩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季大诚见状知道对方人数太多,今天无论如何不能占到便宜,于是带着剩下的徒弟拉着高超且战且退,想往门外跑。

“今天让你们跑掉我们宫北帮就太没面子了,都给我干掉!”关豹大声叫嚣着指挥他的手下继续往前冲。而李直仁和陆星早都没了踪影,只留下高超等人苦苦支撑。

若没有人来救,今天的高超恐怕还真凶多吉少。要知道无论多厉害的人在如此的环境下也不可能独善其身,更何况此时的高超和季大诚一众其实都已极度疲惫,堪堪只能勉强招架。

就在这时候,门外警笛长鸣,一群身着黑色警服的霹雳小组成员果真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众人面前,每个人的枪口都对准了正在挥舞拳头的宫北帮小弟。为首的警察身材高大健壮,正是邱礼桢的好友黎勋副队长。

“都给我住手,统统带回去!”黎勋一抬手,气势汹汹地制止了械斗,此时除了已筋疲力尽的季大诚、高超等人,刚才被打倒的四个季大诚的徒弟也被人抬了过来,浑身上下鲜血淋漓。

“报告队长,有两个已经死了。”一个警察过去探了探鼻息说道。他的声音虽然不高,可仍让高超和季大诚惊愕不已。而对方阵营里的人倒都显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闭着眼睛仰着脸,好像死去的人和他们没关系一样。忍无可忍的季大诚突然出手,又是一拳打在了刚才打过的那个大汉胸口。

虽然看上去这一拳没多重,但实际上却凝聚了季大诚多年的苦修。结果这个看上去无比结实的大汉软绵绵地倒下去,同时停止了呼吸,几乎是被一拳毙命。

这下整个宫北帮的阵营都乱成了一锅粥,所有人先是震惊,继而像潮水般冲向季大诚,场面再次失控。而警察则组成人墙将双方拦住,最终不得已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枪声大作,随着头顶扑簌落下的尘土,黎勋突然恼羞成怒地指着所有人大声呵斥,这才制止了一场更加激烈的冲突。高超和季大诚等人都被带到了警局,经过一天一夜的审讯后高超由于未涉及直接伤人被担保了出来。

担保高超的是小山西、大厨和周语,他们一见高超出来就立即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他是不是在里面受了委屈。周语显然最是关心,一个劲儿地拉着高超嘘长问短。高超无精打采地安慰了三个人几句,看小山西开了他自己的小车过来,便问道:“我把车钥匙放在办公室了,你们怎么没开我车子过来啊!”

“你的车已经被邱叔收回去了啦,说要给新任会长……”小山西刚说到这儿就被大厨狠狠地掐了一把,只好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其实他不讲高超也听明白了,只是对突然收车这种行为感到有些伤心。另外,今天商会没有派人来接自己也从另外一方面印证了小山西的话。

当年李直仁被陆星陷害入狱,他和众兄弟也是被关进了警局。记得那天下着大雨,邱叔完全不顾自己身体不便,硬是带着两个手下冒雨等他出来。当时丁叔、秉叔也在邱叔的安排下行动起来,到处为高超找关系脱罪,之后高超正式就任会长。那时候大家上下一条心,都鼓足了劲儿想把商会搞好,谁知道今天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们要不要先回家商量一下啊?”周语小心翼翼地问道。

高超知道她的谨慎和担心,也不愿让她失望,轻轻地拉过手安慰了一下,然后问道:“季师傅那边怎么样了?”

“季师傅没什么事情啦!商会已经替他做了担保,又是失手应该没大事;只是你那些师弟中已有三人死了,还有一个昏迷。另外,宫北帮也死了几个人,伤了十几个。目前邱叔他们正在处理。我觉得还是先回避一下的好。”小山西嘟囔道。

“那好,我们先回商会。”想到邱叔对直仁的态度,高超觉得这个时候的他脾气肯定不太好,便决定先回去稳定自己的会长之位最重要,他却没想到如今的自己已经开始陷入一个万劫不复的沼泽当中。

邱礼桢异常严肃地坐在轮椅上,透过落地的大玻璃窗望着窗外浩瀚汹涌的大海出神。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从年轻时代就跟随他的两个手下:阿杜和强仔,他们此时虽然皆已人入中年,却仍然身手矫健。

俩人的忠诚着实让邱礼桢放心。这是位于淡水区的别墅,也是他自己的家中,也只有到这儿以后邱礼桢才能真正放松,将自己所有的烦恼和工作都丢到脑后去。

可今天邱礼桢知道自己无法逃避了,因为二十分钟以前高超已经坐到了他客厅的沙发上等他。他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吩咐阿杜推他出去。

可能是等得太久的原因,高超这时正在宽敞的客厅里踱步,脸上明显流露出焦急的表情。看邱礼桢出现了,他的神色立即从凝重变成了希望,很快冲了上来:“邱叔,我出来了。”

邱礼桢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让保姆给他重新倒了饮料,说道:“我也是刚从警局回来不久,所以就没去接你。当时你那个兄弟——林锦豪是吧?和我说要去接你,过来拿车钥匙。我就和他说车子已经被收回了,让他先开自己的车——你得清楚现在的情况,无论是警方还是宫北帮,甚至连季师傅那里都在盯着你,低调一点儿没什么坏处。”

“季师傅也在盯着我?”虽然心里不太痛快,可高超仍不愿意现在就和邱礼桢搞得太僵。他此行的目的其实是想弄明白自己会长的情况,他不愿将父亲一手传下来的会长之位在自己手中弄丢。

“你害得他失去了三个徒弟,还有一个重度昏迷,他怎么能不记恨你。虽然表面上季师傅还算客气,可是我听说三个人的家属已经搞得很厉害了。如果我们拿不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恐怕你还要被告上法庭。到时候不仅要赔钱,入狱也恐怕不能避免。”邱礼桢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然后眯着眼睛死死盯着高超,使后者有些毛骨悚然。

“那邱叔,你看我该怎么办?”高超听邱礼桢的意思,知道事情仍有回旋的余地。果然,邱礼桢点了点头,很从容地又喝了几口茶才说道:“你去救李直仁之前我就和你说过,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一定不能鲁莽。况且李直仁自愿离开商会加入宫北,你也应该为他高兴才对——也许这对他来说并非坏事。”邱礼桢语气虽然平淡,但仍听得出事情过去几十年,他心里仍然有一丝怨恨。

他叹了口气,才又道:“这件事很棘手,死者中叫有个叫李敬凯的人,是民意代表张锦堂助理于佩佩的独子,现在于佩佩不仅提出了巨额索赔,还口口声声要把相关的涉黑人员都送进监狱。”

“涉黑人员?”高超疑惑地问道。

“对于她来说,无论是宫北帮、你,还是季师傅,都算涉黑人员。现在季师傅因此惹祸上身,你说他能不记恨你吗?本来之前李敬凯是他最得意的徒弟,有个民意代表秘书做他季大诚的人脉资本,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谁知道这一转眼就成了仇人,资本变成了威胁,是不是因你之故呢?”

“原来是这样,不知道她要多少钱?”

“现在于佩佩是四个受害家庭的代表,她要求我们赔偿死亡的三人每人五百万新台币,现在昏迷的那个考虑到后期的救治费用,要求是五百五十万新台币。”

“这么多,活的竟然还比死的要高。”高超无奈地苦笑道,“四个人就要二千零五十万新台币,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嘛!”

“你知道就好,明白为什么我要你和季大诚保持距离了吧?这些还不包括你要补偿季师傅和那些没出事徒弟的损失,算来这次你要大出血,没有几千万新台币恐怕不能完事。”

“我哪有那么多钱啊!”高超惊愕道。

邱礼桢没理他,自行把轮椅移到窗前,望着外面的海水说:“商会的钱恐怕不能动,不过那辆宾士车却是不到三年的新款,记我名下也好处理,再加上这套房子绰绰有余,恐怕还能给我剩下点儿养老钱。”

“这怎么行,怎么能卖邱叔的房子呢。我自己来想办法。”高超激动地说道。

邱礼桢冷笑两声,没理他,自己点了支雪茄,好半天才说道:“我听听你的办法,你打算怎么办?”

“我——”高超一时语塞,他的确不知道自己怎么去凑够几千万新台币的巨款。

邱礼桢遂笑道:“你知道我在台北还有房子嘛!淡水这一套独栋是当年和你父亲在南合帮救出杜大伟以后,杜璟奖励给我们的。这也是杜璟一家在台湾的住处,他们给了我们不久就搬去了国外。开始我和你父亲准备卖了它,谁知道后来我不争气地有了女朋友,你父亲就把这房子给了我,让我在这儿结婚。”

“我听父亲说过,可是你也给他钱了嘛!”

“唉,我当时才结婚,还是奉子成婚,能有多少钱?就算是按当时的价格也赚够了,这么多年还不值?卖掉它还能剩不少钱,到时候孩子们也不至于有意见。”说到这儿他转过轮椅,目光炯炯地盯着高超,“这件事就这样办吧!你的房子还是留下来。要不然周语和你结婚的时候难道还住在商会?”

邱礼桢的一番话说得高超面红耳赤,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就听邱礼桢又道:“于佩佩那边我会安排人搞定她,你可能还需要回避几天。”

“回避?”

“对,暂时出去躲一躲。”邱礼桢郑重其事地说。高超心里一沉,知道自己这次恐怕真要跑路了。

就见邱礼桢把轮椅往他这个方向移了几步,目光充满了无奈:“我帮你安排一下,你可以和周语去日本玩儿几天。等这里的问题解决了再回来。商会的事情这段时间我来帮你打理。”

“不要紧吗?”虽然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可是看得出来高超有些不放心。

邱礼桢自然也清楚他话中的意思,爽朗地一笑说道:“放心吧,你会长的位子不用交出来;我不同意,他们没人能罢黜你。”

说到这儿邱礼桢用非常异样的目光看了高超一眼,话中有话:“年轻人有冲劲儿是好事,讲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也可以,但要有分寸,考虑得当。我不是反对你去找李直仁,但如果你再谨慎一点儿,还有今天的事情吗?陆星一直想拉李直仁入伙你也是知道的,他甚至还让人在监狱里面照顾李直仁,你不都默认了吗?”

“可毕竟情况不同了。我们当时也和直仁打过招呼,他说过会平衡这个关系。我就是担心他太年轻,出来以后被陆星潜移默化地影响,然后加入宫帮毁掉自己。”

“笑话,宫北帮那么多人难道都被陆星毁了?每个人的际遇不同嘛!不是所有的工作都适合他做的,他李直仁又不是小孩子,不能自己分辨是非?”说来说去邱礼桢对直仁的成见还是没能消除。

高超沉默不语,虽然不愿在这与邱礼桢做口舌之争,心下去隐隐下定决心一定把李直仁从虎口中救回来。在他心中,加入宫北帮的李直仁真是落入了虎口。

到底是谁把有人要在结盟大典上杀陆星的消息透露出来的?这个问题一直让高超困惑。

邱礼桢见他发呆,有些疑惑地问候了一句。高超恍然,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邱礼桢点了点头,思索良久说道:“陆星早就知道陆子铭要和黑狼联手在结盟大典上发难,却有选择地把消息透露给了商会,你说这是为什么?”

“难道是刻意说给我们听的吗?”高超问。

“现在来看他一切在掌握之中,自然不怕陆子铭和黑狼反水,透露给商会就是想让你和李直仁有所行动,他想得到直仁,得不到的话也可以当场废了他,反正他不愿意让李直仁留在商会。”

说到这里邱礼桢叹了口气,有意停顿了一会儿:“说实话,我并不喜欢李直仁你也知道,我一见他就很不舒服。当天他母亲的样子总出现在我的眼前,而且我双腿残废也是拜她所赐。所以当日你来请兵的时候我并没有同意,但看你执意要去,我后来还是给黎队长打了电话。只是李直仁会加入宫北帮,倒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事已至此,也不必太过纠结。我觉得如果能善加利用,对李直仁来说未必是坏事。他若能让陆星有所收敛,无论对谁都是善举一件嘛!”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高超知道邱礼桢也仅仅只是在安慰自己而已。

现在最让高超担心的还是陆星这个人。他可不是省油的灯,为了钱和野心他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到时候李直仁恐怕也只是他的一颗棋子。他如此处心积虑地把直仁弄入宫北帮绝不是想让他当个打手这么简单,恐怕真会有什么阴谋在等着直仁。

邱礼桢没有看出高超的心思,只循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我在札幌有个叫佐仓宏的朋友,开了两所日式酒店。你们俩可以去他那儿住一段时间,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了我再召你回来。到时候你恐怕还得和丁哥、阿秉他们解释一下。”

“好吧!”

“我会和佐仓宏说明情况。你准备一下,明天就出发吧!”

高超又和他坐了一会儿,见无其他事吩咐便打车离开。途中他打电话给周语,两个人约了个咖啡厅见面。

“去日本,怎么这么仓促啊?”周语惊愕地问道。

“其实就是邱叔安排我跑路啦!他害怕季师傅找我麻烦,让我先去躲躲。我顺便带你去玩儿喽!”说到这儿高超叹了口气,“没想到我高超会和陆星那些黑帮的角头一样,成了涉黑人员。”

周语见高超神色黯然,便一把拉过他的手安慰道:“就当放个假吧,我也会安排一下休息,然后我们飞去就好了!再说我早就听说札幌的拉面很好吃,一直想去尝尝。”

“好啊,那我们明天出发。”高超随即收敛了不悦,随便吃了点儿东西送周语回家,然后自己也回去收拾东西。由于高超的母亲和妹妹不在台北居住,所以也没有什么可交代的,倒是需要向小山西和大厨说明情况,免不了又是一番聒噪。

“超哥,你要早些回来哦!直仁不知去向,你又要去日本,只留我和大厨在艋舺,很孤独唉!”在送高超和周语去机场的路上,小山西依依不舍地说道。

“好的,我知道了。你多注意一下直仁的动静,有他的消息告诉我。”高超又嘱咐小山西几句,然后才带着周语登上了前往日本的飞机。可在北海道等待他的又是什么呢?高超心里其实一点儿底都没有。

与台湾夏日的盛气凌人不同,北海道虽然也是暑气逼人,可往往一到夜晚就会泛起阵阵的寒意。这个两百年前的不毛之地,如今却成了美丽的度假胜地,着实让人不禁感叹岁月的神奇。

高超带着周语从机场出来,在绵密的人群中找了许久才看到一个羸弱的年轻人正伸着脖子找人,手中拿了张“接洽台湾高超先生”的纸板,混杂在人群中颇不显眼。高超往前抢了两步,伸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头,然后往纸板上比画了一下。

“我就是高超。”说着他回过身给周语做介绍,“这就是佐仓宏先生派来的导游,应该会讲普通话是吧?”最后这半句话明显是对年轻人说的。

年轻人忙连声点头,把纸随手一揉扔到地上,然后笑道:“我叫董记,也是台湾人啦,只是九岁就来日本,一直没回去过而已。”

“那你还有亲人在台湾吗?”高超好奇地问道。

“有啊,只是通常都是他们来日本,我们很少回去。”董记说着带他来到一辆半旧的黑色丰田SUV跟前说。高超和周语放下行李,然后跟着他坐上汽车前往酒店。

“佐仓宏在家吗?”高超问。

“他在等你啊!”董记笑着把车开上公路,沿着一条绿树成荫的小路开了约有半个多小时,路边隐隐现出一栋三层的哥特式小楼,看样子似乎是个汽车餐厅,外带加油站和旅馆,在这绿意盎然的荒郊野外颇为显眼。

“我要去放水,你们不介意等我一下吧?”董记说着向高超和周语龇了龇牙,拿起自己的手包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小楼走了过去。高超和周语对望一眼,均无奈地摇了摇头。

谁知道董记这一去就好像肉包子打狗,再也没有回来。最后高超终于按捺不住了,他让周语在车里等着,自己去餐厅找人。

待走进那间喧嚣的日式快餐厅时,高超才发觉原来他们从公路一侧进去的是个后门,可以直接从餐厅穿过前门来到停车场。他在餐厅里面转了两圈,并没有发现董记的踪迹,便又踅回来问服务员,谁知道每个人都说没见过董记。

“奇怪,难道是嗑药嗑昏了头吗?”高超疑惑地在楼上客房又找了一圈,甚至还去了卫生间,仍然没有找到董记,无奈之下只好先回去找周语商量对策。

当高超回到公路的时候,却看到之前停在路边的丰田车竟然不见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以为走错了路。于是高超又返回餐厅前的停车场,逐一检查了汽车后再次回到公路,仍没有见到董记的SUV。

“这两个家伙,难道找不到我就自己走了?”高超生气地拿起手机给周语拨电话,却发现对方已经关机了。

“搞什么鬼,这家伙。”他边嘀咕边拿出之前佐仓宏发给他的联系电话,询问怎么联系到董记。谁知道电话里普通话讲得磕磕绊绊的佐仓宏也正在找他,说是董记并没有接到他和周语。

“没有接到?”高超宛如丈二的金刚般摸不着头脑。佐仓宏也对他的询问感到莫名其妙。他电话里告诉高超,董记在找不到他们之后已经先回来了,说并没有在机场找到他们,电话也没有打通。

“那接我们的人是谁?”刚说了这么一句话,高超就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周语被骗了。

“佐仓宏先生,我该怎么办?”高超拿着电话有些不知所措。他完全没料到自己才踏上日本土地没两个小时,就把女朋友搞丢了,真是滑稽。

电话里佐仓宏似乎也很着急:“你在那里等我,不要走开。我马上派人去接你过来,顺便报警,等会儿你和警察说清楚事情经过。”

“好啦好啦,你快来。”放下电话,高超正准备再找找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他接起电话,里面传出一个非常标准的台湾男声:“高超会长,你女朋友在我手里。”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高超激动地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找回女朋友。”男人问道。

“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你只要打一个电话给邱礼桢,说要辞去艋舺宫区商圈自治会会长的职务,让他立即启动会长选举程序就好了。只要邱礼桢选出新会长,我马上把你女朋友还给你。”

“我要是不同意呢?”高超强忍着愤怒,已经开始猜测是谁在背后找自己麻烦。

对方冷冷地笑了两声,然后说道:“那也简单,你要是舍得把漂亮的周小姐让给我,那不打电话也罢。”

说到这儿他有意停顿了几秒钟,然后说道:“会长和周语,你只能选一样。”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高超刚说到这里电话里就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是周语,又听不太清。

他不能放弃周语,不愿意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所以电话必须得打,无论对方算不算话,高超都要照做。可电话那头的邱礼桢的反应完全出乎高超的意料。

“这一定是个恶作剧,你要以商会为重,不能因此而放弃商会会长的职务,你要知道现在商会中你是最适合的人选,其他无论谁上台都会对如今脆弱的商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我只要周语安全,为了她我可以不做商会会长。”

“你太让我失望了。周语失踪我也非常痛心,但你不能因此而不顾大局。”邱礼桢大声说道。

“邱叔,你前几天不说让我留着房子结婚,难道今天就忘了?你们再选一个新会长吧,我不干了。”高超激动地挂了电话,然后用颤抖的双手点了支烟,直到佐仓宏的电话进来。

“周小姐回来了,你快点儿回来。”

“她没事吧?”问这话的时候,高超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儿。

好在佐仓宏的回答颇让他放心:“她没有事情,你快回来。”

高超揣着激动的心情在停车场拦了辆出租车,火速赶回到佐仓宏的日式酒店,果然看到周语正站在酒店前左右张望,显然是在等他。

“周语——”高超激动地扑上前去抱住她,泪眼几乎就要夺眶而出,“你去哪儿了?”

“我哪儿也没去啊?”周语奇怪地说道,“你刚走那个董记就回来了,说自己的手机丢了,要用我的手机打个电话。我说你去找他了,他说他知道,见着你了,然后就用我的手机给你打了个电话。”

“你给我打电话了,我怎么不知道?”高超奇怪地问。

“是啊,的确是你的手机号码。”

周语拿出手机给高超看,高超很奇怪地看着周语道:“我没有接到你的电话,怎么了?”

“你在电话里和我说让我先回佐仓宏先生那儿,你有点儿急事处理,一会儿再和我说。”周语说道。

“你确认是我吗?”

“当时的电话里的信号不太好,杂音很大,我听着有一点儿像,一大意就跟他走了,谁知道这一走就回到了酒店门外,他说这就是佐仓宏先生的酒店,让我先进去,他要去打电话。我还奇怪他为什么不进来打。见了佐仓宏先生才知道你在找我,真对不起。”周语认真地说道。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了。”高超简单地讲述了经过,然后说道,“如果你的确给我打电话我又没有收到的话,他们一定在周边设立了伪基站一类的设备,然后来模拟我的手机号。这种设备也不是很贵,经常用来诈骗,他们虽然设了圈套,但应该还不想伤害我们,否则你我今天都有危险。”

周语一愣,这才问:“他们是谁,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啊?”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目的嘛……应该是一种威胁。”高超一屁股坐在酒店前台的沙发上。

周语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既然有人不欢迎我们来日本,那我们干吗不识相点儿回台湾呢?”

高超一愣:“可我们刚来啊!”

“我知道,但我对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反而有些害怕。”

“好吧,真委屈你了,才来就要走。”此时的高超也无心在日本逗留,恨不得长对翅膀马上飞回台湾。周语收拾好东西,又和佐仓宏解释了经过,然后两人又打车回到机场。可饶是如此,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当他们赶到商会的时候,才发现事情的变化之快完全超出了他们的估计。

“高超,我和你邱叔、丁叔已经一致决定要选一个新的会长出来,我想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秉海深坐在商会理事长的位置上阴恻恻地笑道。

高超环视一圈,却并没有看到邱礼桢:“邱叔呢,我要找邱叔谈话。商会里除了会长以外,只有理事长的提议才能另选新会长。”

“邱礼桢已经把理事长的位置交给我了,明天开始丁叔的兄弟阿权会接任我的顾问位置。至于新会长则由郭晋全来担任,这个人你一定不陌生吧?”秉海深得意地说道。

高超当然知道郭晋全,此人早年混迹于艋舺,擅长打架,据说曾经孤身挑战Jimmy和他的宫北帮,被父亲高世元相中做了商会的监事。那时候郭晋全还不到二十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也正因此他的上台才引起了宫北帮和商会的大混战,郭晋全在这期间因误伤人命而被判了十七年徒刑。

自从前年出狱以后,年近不惑的郭晋全在宫区做电器生意,从来没有参与商会的事情,没想到秉叔会和他密谋做会长。高超迟疑了片刻,仍然固执地要邱礼桢出来主持大局。

此时的高超已经隐隐看出些许不妙,甚至怀疑他们和自己在日本的境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秉海深可能没料到高超如此强硬,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他歪着头和丁健咬了一阵儿耳朵,然后说道:“这件事是我们大家商量的结果,我现在既然是理事长那我就有这个权力。你如果不服,我们就投票。我们商会是很民主的嘛!”

“好啊,我会找邱叔商量。”高超咬定了秉海深和丁健在里面有暗箱操作,微微冷笑一声转身就走。就在这时候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邱礼桢坐着轮椅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形影不离的阿杜和强仔,强仔手中还提了一个黑色的TUMI旅行包。

“阿秉啊,郭晋全给国华的五百万在这里。”邱礼桢说着话一摆手,让强仔把TUMI旅行包扔到桌上拉开,露出里面崭新的一包钞票。

“看来商会真是个块肥肉,好多人惦记,搞不定我就来搞我儿子,还好我没有听国华的话,否则的话这五百万会让我一辈子不安心。你们这招釜底抽薪的确厉害,儿子儿媳一起上阵,这先斩后奏之计差点儿就搞成,把我搞到美国去。”

说着邱礼桢意味深长地看了高超一眼:“不过我在世元临终前说过会照顾高超。如果他的事情没完我怎么走呢?”

“这……”秉海深脸色微变,他完全没有想到邱礼桢会当众揭短,而打邱礼桢儿子邱国华主意的人的确是郭晋全,也是他拿了五百万让秉海深和邱国华谈,想办法把邱礼桢搞到美国去,将理事长位置拿下来。秉海深本人其实也只是挣点儿辛苦钱,从本心来说也并不太愿意和邱礼桢硬怼,此时见他一出现就已经开始心虚了。

“好了,这件事就先这样,我不想再追究。国华那边越俎代庖我已经批评过了,他哄我去美国度假想让我让出商会理事长的位子——理事长的位子我不会交出来,高超在日本的事我也会查清楚。”邱礼桢在商会可谓一言九鼎,一发话就没人再有疑义。

“邱叔怎么知道我在日本的事情?”高超奇怪地问道。

“郭晋全拿钱出来搞你搞我为了什么,我还不查清楚啊?不过他怎么说还是个小生意人,很胆小啦,所以你我都不会有危险。”邱礼桢说着对高超摆了摆手,继而转移了话题,“你刚回来就不管商会的事情,这里有我照顾,你还是送周小姐回去休息吧!”

高超犹豫了一下,本想和邱礼桢再谈谈秉叔的问题,他总觉得秉叔最近一段时间的情绪非常不稳定。但鉴于此时的形式,估计只能另择时间,便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吧,我先送周语回去。”说完领着周语离开商会。

高超其实心里也没什么底,但此时又不敢和她说实话,只好含糊其辞地解释了两句:“有邱叔帮忙怕什么?再说就是明天重选,有我在那个郭晋全能当选吗?”

“你还是小心一点儿好,虽然说现在商会只有以前的一半地盘,但无论繁华程度还是收入都远高过艋舺的其他地方,所以宫区才被这么多人惦记。”周语无不担心地说道。

“所以嘛,其实被人惦记也是好事,说明商会还是蛮受欢迎的。如果真有一天……”高超刚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从侧面冲出一个戴头盔骑电机车的人,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掏出手枪对准高超就是一枪。

“砰——”静寂的台北夜晚,枪声响彻整个苍穹,高超随着这枪声缓缓倒下去,胸口绽放出一朵瑰丽的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