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故事 古画奇谈
藤明月讲的第四个故事,正值明朝末年,天下大乱,天灾兵祸连绵不休,百姓苦不堪言。
关外宁远锦州卫一线打成了一锅粥,朝廷只得不断地增加税赋以承担军费开支。
由于边饷、练饷、辽饷太重,百姓不堪重负,导致内地流寇四起,所到州县,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官兵无不望风披靡。
在四川,流寇杀人盈野,川人百不存一。在河南,流寇攻开封不克,遂掘开黄河放水淹城,一代名都就此永远埋于泥沙之下,从此再不复见天日。天下就像是个大火锅,到处都是水深火热。
在当时的中国,只有江、浙两省,略为太平。皆因这两地属于中国之粮仓银库,崇祯皇帝的辽饷几乎全依赖这两省的税收。故此一向都驻有重兵,再加上这江南两省自古富庶,百姓还算能有口安稳饭吃。
藤家祖籍金陵城郊,也就是现在的南京,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户,家资殷富,而且是书香门第。藤家当家的是当时的名士,名叫藤荣,家训甚严。
其子藤子季年方弱冠,生性聪颖,才思敏捷,尤善词翰。来家登门提亲者络绎不绝,藤荣皆不允,只让藤子季专心读书。
适逢流寇大举进攻,兵甲如林,官兵虽众,也不敢断言定能御敌,周边地区的土匪趁火打劫,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冲州撞县、杀人放火。
百姓无不举家奔窜,藤家的粮库也被乱民哄抢一空。藤荣携带眷属避难于中谷县中表亲朱某处,当地的富绅见藤荣是社会名流,于是为其全家空出几个院子居住,饮食器具供给无缺。
藤子季因客居仓促,没带什么书籍,学业暂时疏懒了下来,每天只有在村外散步解闷儿。
村中有王姓缝工,与藤子季对门而居,王妻三十许,风姿绝伦,不类村妇。有女名柳儿,貌美尤过其母,常随母碾米于比邻。
一日柳儿携带箕帚路过藤子季门外,粗布荆钗,殊无艳饰,然而发盘高鬏,秀眉在骨。
藤子季看在眼里,不禁神为之**,目送该女远去才返身而归。
回家之后,冥想梦寐,辗转反侧。早上起来来不及洗漱,就等在门外。
快到中午的时候,终于又见到柳儿从门前路过。
藤子季细看柳儿,只见裙下双足细锐如笋,益发喜爱不能自拔,伫立多时,眼睛都不会转了。
直到柳儿的母亲王氏走过来,藤子季自觉失态,方才依依不舍地返身回房。
王氏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从此不让柳儿出门,所有需要出门做的活儿都由自己承担。
藤子季大失所望,咏忆柳诗百首,辗转思量,情思悱恻。
一日,他踌躇于院中,负手听蝉。忽然足下锵然掉落一物,视之,银指环也。骇而四顾,只见柳儿在门外一边微笑,一边用手远远地指着地上的银指环,似乎是让藤子季收藏起来。
藤子季会意,马上捡起银指环藏于袖中,再抬头看柳儿,她已经去得远了。
藤子季心痒难耐,又苦于无人诉说,于是信口成诗一首:
银指环如月弯,向疑在天上,端自落人间,银指环白如雪,欲去问青娥,幽情无人问。
未过多久,流寇被官军击溃。藤荣一家准备还乡。置一巨舟,装载行李,只等来日风顺启程。
藤子季整日立于门外,想等柳儿言明爱慕之意,然而却杳无见期。
终于到了该走的时候,只听布帆翩翩作响,藤荣命家人登舟,中流击楫,片刻舟以顺风而下十余里。藤子季望洋兴叹,无可奈何。恨不能肋生双翼,飞过长河。一想到此处,便觉得身轻如叶,飘忽悠到北岸,信步前行,却发现路径已经变得和从前不同。
道路两旁林木葱葱,间杂荆棘,有数栋茅屋,周围围以豆篱,寂寂无人。
藤子季紧走几步,来到茅屋近前,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人,以便询问路径。却听屋中有嘤嘤悲泣之声,听之怦然心动,受到那哭声感应,自己也觉得哀伤愁苦。
藤子季听得哭声,于是推门而入,只见一女子红绡掩面呜呜娇啼,自觉失礼,连忙退出门外。
方欲转身离去,忽听屋中女子说道:“庭前可是季郎?你弃我而去,为何又回来?”
藤子季细看屋中女子,正是柳儿,不禁悲从中来,声泪俱下。
柳儿从屋中出来,用红巾为藤子季擦去脸上泪水,说道:“父母之前婉言示意,季郎之亲戚朱某若为你、我二人做媒,事便无不成,何不归而谋之。我被母亲节制,不能轻出家门,从今而后,唯有在家中等候你来提亲的好消息。”言毕退入屋内。
藤子季想随她进去再说些话,忽听村中恶狗狂吠,大吃一惊而起,发现自己原来正躺在舟中,适才是南柯一梦。
后以梦中情形私下里告诉父母,藤荣认为缝工之女下贱,又以路途遥远、聘娶不易为由而不允此事。
藤子季见父亲态度坚决,毫无商量的余地,忧愁成疾,食不下咽。
冉冉光阴,又至春日。扶檐垂柳,丝黄欲均。
藤子季心中苦闷不乐,在纸上写了一首诗:
云鬟雾鬓本多姿,记得相逢一笑时。
转盼韶华空似梦,犹怜春柳挂情丝。
写毕,倦卧睡去。诗稿被藤荣见到,发现藤子季如此没出息,勃然大怒,但是念在藤子季有病在身,就没有对他说什么。
时至清明节,游人如织,藤子季也出门散步排解相思之苦。
行至黄昏,日渐暮,人渐稀,在途中遇到一位老妇立于道旁。
老妇对藤子季凝视良久,走过来说道:“好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书生,只是见你神色忧愁,是否有何心事?不妨讲出来,老身愿效绵薄之力。”
藤子季叹息道:“确有心事,但恐姥姥无能为力。”
老妇说:“就怕你没什么心事,如果有,老身无不能为。”
藤子季听她言语奇异,就尽以实情相告。
老妇笑道:“此事有何难哉,假如今日不遇老身,则君终当忧愁成疾至死。”
藤子季连忙拜求。
老妇说道:“此去半里远,有一宅,王氏母女正寄居于其间。如果不信,可随我前去观看。”
藤子季欣然前往。行至一处茅屋数间,豆篱环绕,芳草古树,树荫蔽日,显得阴森清寂。
此间景象和在船中做梦时所见毫无区别,藤子季甚觉怪异,问老妇:“我这可是在梦中?”
老妇说道:“分明是我引你前来,哪里是在做梦。”
藤子季说道:“曾梦此景,故疑之。”
老妇有些生气,说道:“真境何必多疑。”
藤子季问道:“清明时节,篱笆上的豆花为何发芽?”
老妇笑道:“书生喝醉了,请再仔细观之。”
藤子季揉揉眼睛细看,篱笆上果然并无豆花,唯细草茸茸而已。
等到进了屋子,柳儿的母亲王氏含笑出迎,对藤子季说道:“年余不见,竟已憔悴如此。”
藤子季哭诉其故。
王氏说道:“令尊自视甚高,难道我女儿真就成了道边苦李无人肯拾?我知道季郎心意至诚,故托俞姥引你前来一谈。若能联姻固然是好,但需令尊诚意而求,不然谓我缝工女,岂真不能占凤于清门。”
藤子季婉辞谢过,俞姥也代为说情。
王氏沉吟良久,说道:“倘若真想与我女儿成婚,当入赘于我家中,如违愿,请季郎速速离开。”
藤子季只盼和柳儿成婚,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连称愿意。
于是扫除各室,铺设床帐,俞姥为柳儿装扮已毕,同藤子季上堂交拜,行礼成婚。
藤子季观看柳儿,艳光倍胜昔日,遂相欢悦,询问柳儿如何住在此地。
柳儿说:“妾于村外买布,被俞姥接来,不料妾母也已在此,于是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妾曾问俞姥此间是何所在,俞姥说这里名为俞氏庄园。”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藤子季和柳儿如胶似漆,藤子季一日忽然想起,大事已定,当归家告知父母。长留此间也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找柳儿商议此事,柳儿心意未决。
藤子季心想:此处离家也不甚远,去去便回,何必斟酌不定。便自行离开,行出百余步,回首望去,却不见那几间房舍。
只有一座大坟,环以松柏。藤子季大惊之下急忙寻路还家。
到家之后,见父母因为藤子季失踪多日,相对悲泣,脸上泪痕犹未干。见藤子季回来,大喜之下询问缘故。
藤子季以实相告,父母大骇,以为遇妖,藤子季也自惊恐不已。
如此又过半月,藤荣怕藤子季再生出什么事端,于是答应找亲戚朱某做媒向王家提亲。
还未来得及写信,恰好朱某自上谷而来,藤荣诉说此事,请朱某做媒。
朱某大称怪事,说起其中情由:
自从你们从上谷返乡之后,王氏女柳儿奄奄抱病,察其意,似乎是因为思念藤子季而病。
后来病愈,出村买米,忽然失踪,遍寻不着。
过了一段时间,自行回到家中,问其故,她说出村买米之时,遇一老妇自称姓俞,邀其同行,到了一处房舍,见其母王氏已先在房中。
次日,俞姓老妇带藤子季来到家中,入赘其家,居住了一月有余。
一日藤子季外出不归,王氏让柳儿同俞姥先行,自己随后就到。
于是同俞姥乘飞车至一处,俞姥令柳儿下车,说已经离家不远,让柳儿自行回家。并说自此一别,日后再无相见之日。
柳儿想要细问,只见车尘拂拂,如风飞行而去。再看周围环境,正是之前买米时所经过的道路。
乘月色至家,见其母王氏已在室中,自从柳儿失踪后从未出门。
柳儿以实情相告,举家骇异。这才明白,柳儿所遇到的并非其母,深悔为妖所误,愧怒欲死。王氏夫妇彷徨无计,便想把女儿赶紧嫁出去。然而人品如藤子季者,寥寥无几。故托朱某前来玉成此事。
藤荣夫妇闻言大喜,备下重礼作为聘仪,择吉日完婚。
此事远近传为奇谈,就连素不相识者也都来送礼贺喜,争观新人。
藤子季同柳儿成亲之日,华服登场,惊为天人。
宾客此来彼往,门庭若市,足足五日方休。
两家深深感激俞姓老妇,但终不知其究竟为何许人也。
一日,藤荣醉归,天色已晚,途中遇一老妇,借宿于其家。
屋仅三,中堂设榻款客。睡到天色微明,老妇催促藤荣起床速归,说道:“金鸡报晓,客宜早归,此地不可久留。”
送至门外,藤荣深感其义,问其姓名。
老妇说道:“老身姓胡,借居于俞氏宅中,人疑我亦属其宗派,其实非也。老身与令郎相识,有一幅画像赠送,并相烦寄一言,就说:舟中好梦,梦里良缘,皆我所赐。”
藤荣看那画像,正是老妇肖像,端的是出自名家之手,神形皆在。然而未解其话中含义,只能唯唯称是。
走出数丈,回头看去,并无人物房舍,松柏参差,环绕巨坟一座,坟前墓碑上书俞氏之墓。
这才明白,俞姥乃俞坟之中的狐仙。
回家后藤氏父子出资修葺俞坟。筑墙桓,栽树木,焚香祈祷,然后再未见过俞姥。家中把她所赠的画像,代代相传,直至今日。
藤明月说道:“千里姻缘红线牵,然而这未必就是真的钟情,真的钟情于一个人,就是和他相对咫尺的时候,也好像隔着汪洋大海。”
阿豪听得投入,感慨道:“世间如果多了些俞姥这样的仙人,也就没那么多痴男怨女唉声叹气了。和俞姥相比那月下老儿真是无用至极。”
臭鱼说道:“回头我得去给俞姥上炷香,好好拜拜她,普天之下还有三分之二的光棍儿呢,她老人家可不能退休。怎么着也得给我介绍一个什么桃儿、杏儿的。”
我对这种才子佳人的故事一向不感兴趣,听得气闷,心中暗想:“这些贼男女,不务正业,整日里满脑子饮食男女,都是他们这样社会还怎么进步,科技还怎么发展?尤其是藤明月的祖宗藤子季,瞧他那点儿出息,看见个漂亮妞儿就蒙了,要搁现在,都能入选《吉尼斯傻子大全》了。”
忽然想到陆雅楠出去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不回来?这大半夜的可别出了什么事儿。
藤明月也发现陆雅楠迟迟不回,很是担心,想出去找她。
臭鱼自告奋勇地说道:“这些跑腿的事,不劳女士出马,我去看看。”说完抄起一只手电筒推门出去。
也就过了五六分钟,臭鱼脸色刷白,气喘如牛地从门外跑进来。
我忙问找到陆雅楠了吗?
臭鱼结结巴巴地说:“只……只找到……一部分。”
我情急之下,跳将起来,揪住臭鱼衣服问道:“你快说清楚了,什么一部分?人在哪里?”
阿豪和藤明月也都站起身来,一齐望着臭鱼。
臭鱼喘了两口气,一边擦去脸上的雨水一边说道:“没看见整个的人,只找到一条大腿和一条胳膊。好像就是那小姑娘的。”
藤明月和陆雅楠的年龄差不了几岁,名为师生,情同姐妹,闻听此言,如遭五雷轰顶,她“咕咚”一声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臭鱼连忙把她扶到椅子上,用力晃她肩膀,藤明月只是昏迷不醒。
阿豪说:“咱们救人要紧,陈老家是开药铺的,可能懂些医术,我去把他叫醒来看看藤明月。”
说完推开里屋房门准备进去找陈老,却似看到什么异常事物,开门之后站在门口发愣。
我和臭鱼见他举止奇异,也过去查看,二人见到屋中情形也惊奇不已。
原来里屋并非卧室,也不见陈姓祖孙二人的踪影,四壁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
阿豪对我和臭鱼说:“我早就觉得那老头儿不太对劲儿,搞不好咱们这次撞到鬼了。”
臭鱼不信邪,进里屋搜索,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地道之类的。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却是无功而返。
我对阿豪说:“还真他娘的活见鬼了,两个大活人进了里屋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阿豪说道:“你还记得曾经有个误认你为表弟的鬼魂吗?他说他的表弟二十多年前去一个小村子考察一座唐代古墓。此后一去不返。”
我挠挠头说道:“当然记得,那又怎样?已经是两年前的事儿了。”
阿豪说:“怪就怪在此处,刚才那陈老说二十多年前这村里来过一个年轻人,长得和你酷似。”
我想了想刚才谈话的情形,说道:“是有这么回事儿,你的意思是,那个服务员亡魂真正的表弟就是在这儿失踪的?”
阿豪说道:“多半就是如此,看来咱们误打误撞也走入了那个有唐代古墓的村庄了。”
臭鱼这时从里屋出来,听了我二人的谈话,大大咧咧地说道:“管他什么鬼不鬼的,咱们只管找路出去就是。谁敢阻拦,惹得我发起飙来,只凭这一对拳头,也打得他粉身碎骨。”
我问臭鱼那人腿人臂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能否确定就是陆雅楠的?
臭鱼答道:“我出去寻她,到了她们停车的地方,车门锁着,车内无人,我就打着手电筒在周围寻找,看见草丛里有条白生生的女人大腿,又在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条胳膊,看样子也是女人的。”
阿豪说:“也别说得太确定了,世上又不只有她一个女人。只是女人的胳膊、大腿,还不能下结论就是陆雅楠的,咱们一起去看看再说。”
我对那二人说道:“如果那小姑娘还活着,咱们要先设法把她找到,再跑路不迟。”
阿豪说道:“对,绝不能见死不救。”
臭鱼也说:“那当然了,那小姑娘虽然只有十八九岁,但是不仅性格可爱,长得也很丰满,那身材……比咱们公司刘秘的大多了,不瞒你们哥俩,我还真有点儿喜欢她。”
阿豪怒道:“废话,我发现你他娘的就是一脑袋糨糊,你还拿谁跟刘秘比?是个女人就比她强。”
臭鱼自知失言,却转过头来埋怨我:“日你大爷的,都怪你,招聘这么个‘飞机场跑道’来公司,我低头、抬头的天天看见她,害得我审美标准直线下降。”
我也生气了,大声说:“不许你日我大爷,要不是她爹是税务局的头头,我用得着开那么高的工资雇一个‘飞机场’?我还不是为咱们公司的前途着想。”
我们三人斗了半天口,这才想起来藤明月还昏迷不醒。
虽然我们三个都是做药材生意的,但是平日里只会投机倒把、吃吃喝喝,根本不懂什么无器械急救。
阿豪说:“是不是得给她做做人工呼吸?一直这么休克下去,恐怕有些不好。不过我可不会做,你们俩谁会?”
臭鱼摇摇脑袋,这种事原本也是指望不上他。
其实我也不会,但是救人要紧,马上使劲儿回忆了一下以前看的电影中做人工呼吸的姿势。
我把藤明月的脑袋抬起来,对着她的嘴往里面吹了两口气。
阿豪在旁指点说:“好像要把鼻子捏起来。”
我想起来电影里好像确实是这么演的,于是一手捏着藤明月的鼻子,一手扶着她的头,准备接着做人工呼吸。
刚才不及多想,现在把藤明月柔软的身体抱在怀里,才发现她长得十分清秀漂亮,竟有出尘脱俗之感。
我心想:我这岂不是跟她接吻一样。一想到此处,心动有些加速。
臭鱼催促道:“快点儿,一会儿她就死了。”
我连忙收摄心神,问他二人应该是往她嘴里呼气还是往外吸气?
那两块料答曰:“不知道,都试试。”
于是我嘴对嘴地往藤明月嘴里吹了两口气,然后又嘬了两口。藤明月还是没醒过来,似乎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我焦躁起来,把藤明月放到桌子上,准备学电影里面的急救措施,给她做心脏按压起搏术。正在此时,藤明月“嗯”的一声,悠悠醒转了过来。
藤明月开口第一件事就问陆雅楠是不是死了。
阿豪怕她再晕过去,就安慰道:“还不确定,她应该没事儿,只要是还活着,咱们几个赴汤蹈火也要把她全须全尾地救出来。”
藤明月稍感宽慰,休息了片刻,四人便一同出去找陆雅楠。
臭鱼引领我们到了事发现场,大雨之中地上全是泥泞,四周一片漆黑,别说什么村庄了,除了那家慈济堂药铺,根本就看不到别的房屋。
这雨下得也怪,只是闷声不响地从半空中泼将下来,天上雷声、闪电却一个也没有,而且从开始下雨直到现在,这雨的节奏大小就几乎没变过。
没走多远就到了臭鱼发现人腿的地方,在瓢泼大雨中借着手电筒的灯光,只见草丛中确实有一条大腿。
我们怕藤明月再吓昏过去,没敢让她过来,藤明月就坐在她的车里避雨等候。
阿豪看着那节大腿说道:“我倒想起以前看的《水浒传》了。”
我问道:“跟这有关系吗?”
阿豪说道:“书上有一段,是武松在十字坡遇到卖人肉馒头的孙二娘,曾说了四句江湖上流传的话语:‘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过?肥的切作黄牛肉,瘦的却把去填河。’”
臭鱼笑道:“你别乱弹了,依你的意思陈老是开黑店的?”
三人一起摇头,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何缘故。
臭鱼用手电照着远处的一处草丛说:“那里好像也有……”
我和阿豪循声望去,雨夜中能见度太低,瞧得不十分清楚,隐约间看那草中倒像有些东西。
正准备走近看看,忽然,一道巨龙般的闪电划过长空,四周一片雪亮,我们同时抬头望向天空去看那闪电,都惊得张大了嘴再也合不上了。
借着闪电的一瞬间的光芒,透过漫天的雨雾,只见天上月明似画,繁星似锦,天际的一条银河蜿蜒流转,天空中连一丝雨云也没有。
闪电犹如惊龙,转瞬即逝,天空又变得黑沉沉的,再无半点儿光亮,雷声隆隆中,唯有大雨依旧下个不停。
我和阿豪、臭鱼都张着大嘴,任凭雨水浇透全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阿豪先开了口:“你们看到了吗?天上没有云,这大雨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嘴合拢,揉了揉颌骨问道:“确实没有云,闪电是云层的电流碰撞产生的,凭空闪电降雨,难道是超自然现象?”
臭鱼呆了半晌,说了一句:“日他大爷的。”
这事就算是让得过诺贝尔奖的科学家来,只怕也未必能够解释。我们探讨了几句,毫无头绪,只得顺其自然了。
最后我们决定,尽快确定陆雅楠的生死下落,然后立马离开,一刻都不要在这鬼地方多耽搁。
三人一起走向草丛,阿豪问臭鱼:“那条手臂你是在哪儿发现的?手上有没有什么手表、手链、戒指之类的饰物?”
臭鱼摇头说道:“在另一边的树下发现的,胳膊上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的。”
说话间,便到了那片草丛,臭鱼用手电筒照射,顺着电筒的灯光,只见一条女人的腿斜斜地倒在草间。
我想过去细看,却听臭鱼叫道:“这边还有,我的娘啊,全是。”
在这片蒿草的深处,横七竖八地散落着无数枯骨。
臭鱼对阿豪说道:“你说得还真没错,只不过这里没有河。这些都被拿来填坑了。”
阿豪说道:“什么填坑?这里荒草丛生、漫洼野地,哪里有什么坑。我看都是随意乱扔在此的。”
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于是对他们说道:“这药铺里的人也许要炼什么长生不老药!”
胡乱推测了一番之后,听见藤明月在汽车那边叫我们,于是就回到车边。
我们没敢把这事儿告诉藤明月,只推说天太黑什么也没找到。
藤明月指着车后说道:“刚刚我一个人在车里,发现后面好像站着两个白白的人,我自己不敢去看,所以喊你们过来看看。”
阿豪从车后备厢中拿出一个扳手,臭鱼不知从哪儿找来根一米多长、杯口粗细的棍棒拎在手中,我拔出新疆男孩儿所送的英吉沙短刀。三人呈半弧队形,打着手电,向车后慢慢摸索着推进。
在车后不远处,确实有一瘦一胖两个白影。
我们硬着头皮走到近处,无不哑然失笑,刚才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以为有什么鬼怪,原来是一个石人和一座石碑。
从远处看那瘦的白影,却原来是个汉白玉的年轻古装女子雕像,约有真人大小,造型古朴,雕工传神。
那在远处看来胖胖的白影是座巨大的石碑,由一只石头赑屃所驮,年代久远,风吹雨淋,石碑上的字已经斑驳不堪,难以辨认,至于上面记载了些什么,就无从得知了。
我哈哈大笑,用手一拍那女子雕像的屁股,说道:“可吓得我不轻,原来是两块大石头。”
这一夜诡异压抑,心口好像被石头堵住,实在不合我平时散漫的性格。
刚才我们三个大男人疑神疑鬼,只是在远处看到两个白影,就差点儿自己把自己吓死,想想也实在好笑。
我忽然童心发作,一跃跳上那驮碑石龟的脖子,对阿豪和臭鱼说道:“这大石头王八真是有趣,当年我在泰安岱庙也见过不少,只是没有这只巨大。”
阿豪笑道:“我说老大,你又露怯了,这哪里是石头王八,这个名叫赑屃,是龙的第六子,平生好负重,力大无穷。”
我自知理亏,却不肯认错,骑在石龟背上说道:“我说它是王八,它就是王八,你叫它赑屃,它能答应你吗?”
我理论不过阿豪,怕他再跟我掉书袋,不等阿豪说话,就用手一指臭鱼,说道:“索敌完毕,前方发现臭鱼战斗机,目标已进入目视距离,王八一号,请求攻击,火力管制解除,王八蛋,两连射!”
臭鱼听得大怒,也跳上石龟跟我抢夺坐骑。
阿豪连忙劝阻,说此时此地如此胡闹实在太不合适,我和臭鱼哪里肯听,正打得热闹,我忽然觉得肚子奇疼,想要方便。
臭鱼说:“你就在旁边草丛里拉呗,反正天黑,谁看你呀!”
我想起杂草丛里的断手断脚,不寒而栗,心想:如果我拉得兴起之际,那死人的手来抓我屁股,却如何抵挡,我还是去陈老药铺里的厕所吧!
阿豪说道:“那么你快去快回,我和臭鱼把两辆车都开到药铺门前等你,等你忙活完了,咱们就赶紧离开。至于陆雅楠嘛,就让警察去找吧,看那许多断肢,我估计她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已经死了。”
我此刻已忍无可忍,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慈济堂药铺。
房中和我们出去之前一样,静悄悄的,我跑到厕所卸载存货,心想可能是刚才坐在石头上面着凉了。
卸完货之后我推门想出去找臭鱼等人乘车离开,还未等我的手碰到门把,大门忽地开了,从外冒雨进来一个陌生女子。
那女人二十二三岁左右,容貌绝美,不似王雪菲妖怪的冷艳之美,也不类同于藤明月那种苗条清秀的文静之美,而是充满了妩媚之姿,换句话说,简直就是骚到骨子里了。
那女人对我说道:“奴家避雨至此,多有讨扰,官人可否留奴家小住一夜?”说完一笑,娇羞无限。
她的声音轻柔绵软,每说一字我的魂魄就似乎被掏走一部分。
我平时能吹能侃,但是在此女面前,怔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盯着她被湿衣包裹的丰满曲线,不住地往下咽口水。
女人见我不答话,媚态毕现,笑着说道:“大官人,你倒是跟奴家说句话嘛!”
我想说些什么,脑中却空空如也,酝酿了半天,只对她说出来一个字:“脱。”
女人笑得花枝乱颤,用手把我推到椅子上,说道:“官人好生性急,再这么无礼,奴家可要走了。”
她嘴里说要走,却反而向我走来,一屁股坐在我的膝盖上。
我哪里还顾得了许多,一手搂住她,另一只手解她衣服。
忽然觉得怀中冰冷,双腿好像被大石所压,奇疼彻骨,再看怀中所搂的,正是外边那个石头雕像。
我大惊之下想要推开石像脱身,却哪里走得脱。
那石像好似重有千钧,我这血肉之躯万万难以抵挡,好在我坐的椅子甚是牢固,扶手和靠背撑住了几个力点,使我的双腿不至于立即被压断。
饶是如此,椅子也被大石压得“嘎嘎”作响,看来撑不了多久。随时都会被压垮。
我被压得透不过气,只能狠吸小腹,用胸腔里的最后一点儿气息,声嘶力竭地狂呼:“老于、老赖,快来救命。我靠!”
但是重力的压迫之下,我所发出的叫喊声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随着“咔嚓嚓”一声响,整个椅子齐断,石像轰然而倒,顺势而下将我砸在地上。
不知是被碎掉的椅子垫了一下,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石像并不像刚才那样沉重,压在我的大腿上,大腿上肌肉比较多,虽然疼痛,但是好在腿骨未断。
这时臭鱼等三人推门而入,见状连忙合力把石像推在一旁。
臭鱼问我是怎么回事儿。
我看了看藤明月,她正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我,我暗想这可不能实话实说,绝不能在女人面前自毁形象。
于是一边揉着大腿的伤处一边告诉他们事情的经过,只不过把我抱那个女人的细节,改成了女人主动过来抱住我。
但是我看他们的神色,似乎不太相信我所说的。我越想越怒,心想:老爷的一世清名,都让这烂石头毁了,顾不上腿上的疼痛,跳起身来,在那个石像上撒了一泡尿。
藤明月赶紧转过身去,阿豪和臭鱼则哈哈大笑。
我隐隐约约看到石像上似乎有股黑气升腾而起,逐渐在空气中消散不见。
臭鱼说道:“还好我们来得及时,你还没被那石头强奸,也不算失了贞节,犯不上这么歇斯底里的。对了,我记得在外边你拍这女子石像的屁股来着,莫非你想吃这石像豆腐不成?哈哈……哈哈……”
阿豪也笑着对我说:“看这石像的造型和磨损程度,似乎有千余年的历史了,物件的年头多了就容易成精。你毛手毛脚地摸人家屁股,她是对你略施惩戒而已。要不然早把你砸死了。”
我此时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打岔,问阿豪什么时候动身离开。
阿豪收敛笑容,说道:“事不宜迟,这地方太邪,咱们早一刻离开,就少一分危险。”
臭鱼打断阿豪的话,抄起棍子来,说道:“不成,日他大爷的,咱们几时吃过这样的亏。陈老这老猪狗虽然躲了起来,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先放一把火烧了他这药铺,再走不迟。”说完就抡起棍子乱砸屋中的家具器物。
我对臭鱼的话大感赞同,若不烧了这鬼地方,心中一口恶气实在难平。掏出打火机来也要上前动手。
我和臭鱼从小相识,他是典型的混世魔王,头脑简单的他从小就一门心思地专爱使枪抡棒,天天看武打电影,一直在市体工队的业余武校习武,他本就是个粗壮的人,又学了些拳脚枪棒,更是无人能敌,到处打架惹事。直到十七岁的时候,家里人怕他手重打死人,便不让他再去武校习武。现在虽然已经二十六七岁了,却仍然没有半点儿的成熟稳重,要是说起打架放火的勾当,在睡梦中也能笑出声来。
阿豪平时喜欢读书看报,比较沉稳,我的性格则有些偏激,容易冲动,经常意气用事,但是我们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阿豪见我们要放火,本来想阻拦,但是被我们一撺掇,也激发了他好事的天性,张罗着四处去找引火的物品。
藤明月毕竟是师范大学的教师,见我们如此不顾后果地折腾,连忙劝阻。我们都不肯听,气得她直跺脚,空自焦急,却无人理会。
我们在屋里闹腾得正欢,忽听屋外“咚咚、咚咚”一连串脚步巨响,似乎有什么巨大的动物向我们所在的药铺跑来。
那巨大的脚步声每响一下,屋中的杯碗茶壶也随着震动一下,我们心中也跟着就是一颤。
随着几声践踏铁皮的巨响,阿豪脸上变色,说道:“糟了,咱们的车被踩扁了。”
不过现在自身难保,根本顾不上汽车的安危了,四人被那巨大的脚步声所吓,不由自主地一齐向里屋退去。
药铺的房屋共有三进,最外一间是药店的铺面,其次是我们夜晚讲故事的客厅,两侧分别是厨房和卫生间,最里面,就是陈老祖孙进去后就消失不见的“卧室”。
这房子只有正面一个出口,更无其他门窗,只不过这种奇怪的结构,我们在此之前并未发觉。
说是“卧室”,其实只有空空的四面墙壁,连家具也没有一件,更没有日光灯,就算是白天,这屋里也不会有一丝的光亮。
四个人背靠着最里面的墙壁,人人都屏住了气息,静静地听着脚步的巨响由远而近,我手中握着短刀,全身尽是冷汗。
猛听药铺前门“砰”的一声被撞了开来,随即中室客厅的房门也被撞开。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向两侧看了看阿豪他们,人人都是面如土色,就连平日里浑不懔的臭鱼,也喘着粗气,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最后一道门。
忽然觉得我的手被人握住,我一摸之下,触感温软,知道是藤明月的手,那两个男人的手不会这么嫩滑。
我拍了拍藤明月的手,以示安慰,随即把她的手拿开。一会儿可能是一场殊死的搏斗,被她拉住了实在碍手碍脚,虽然这么做显得有些无情,但是我想我会尽量保护她的。
等了好长时间,臭鱼按捺不住,慢慢地把房门打开一条缝隙,伸出脑袋窥视外边的情况。
我见臭鱼看着门外发愣,忍不住小声问道:“臭鱼,你看见什么了?”
臭鱼似乎还没明白过来自己看到的是什么,说得莫名其妙:“我……我先是看见了我自己,全身发光,然后跑过来一只黑猫……就没了。”
阿豪听得奇怪,推开臭鱼,也趴在门缝向外看,他也一动不动地看了半天,回过头来说:“我只看见黑洞洞的一片,中间远处好像有盏灯……那是什么?”
这时,藤明月也凑过来往门外看,一边看一边说:“啊……我……我看见一块红色丝巾……还有个悬在空中的铜盒子……似乎是个青铜的棺材……没错……是棺材悬在空中。”
我越听越糊涂,心想:这三个人怎么了,究竟谁看见的是真实的情形,怎么人人看的都不同?
我还是最相信自己的眼睛,把他们三个推开,也伸出脑袋往外看去。
外边一团漆黑,唯一能看见的是在离卧室门很近的对面有一片晶莹透明的水雾,就像是在空中飘浮着的一面水晶。
就像照镜子一样,我的脸投影在那片水晶之中,放出一团光芒,随即整个脸扭曲变形,越变越细,最终变成一条线,那线又绕成一个圆圈,不停地旋转,就好像是太极的图案,终于归入一片黑暗之中。
那画面也无恐怖之处,但是我还是觉得被刚才看到的情景吓坏了,好像整个灵魂被强烈的电波扫描了一遍,全身发颤,心中难过悲伤,忍不住就想放声大哭一场。
我不想再看,赶紧把门关上,大口地喘气,努力想使自己平静下来。
臭鱼、阿豪、藤明月三人大概也和我的感受相同,我看到他们的眼圈都红了。
但是谁也无法解释每个人看到的画面究竟有什么含义,其中的内容究竟是意味着什么呢?
启示
这三个人怎么了,究竟谁看见的是真实的情形,怎么人人看的都不同?
我们正自惊疑不定,门外那巨大的脚步声又重新响起。
这声音一下子把我们从悲哀的感受中拉回现实,每个人都吓了一跳。
只不过,这次的声音越去越远,竟然是自行离开了。
大伙松了一口气,都坐在地上想着各自的心事,许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藤明月毕竟是女的,心理承受能力比我们差了一些,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呜呜抽泣。
我心中烦闷,用短刀的刀柄一下一下地砸着地板,回想刚才看到的圆圈是什么意思。
臭鱼比我还要烦躁,他因为姓于,绰号又叫臭鱼,所以他对猫极为反感,凭空看到了最忌讳的生物,这种心情可想而知。
藤明月打亮了手电筒,按照我刚刚敲打地板的方位照去,果然是见有一块一米见方的地砖显得有些异常。
整个屋中的地板砖都是“米”字形顺着纹理排列,唯独墙角这块纹理相反,似乎是匆忙之中放得颠倒了。
我这次不再用刀柄,换用手指关节去敲击那块地板,声音空空回响,下面确实是有不小的空间。
阿豪说道:“那唐代古墓会不会就在这下面?”
我答道:“有可能,说不定刚才所见的怪事,都是这古墓里的亡魂搞鬼。”
臭鱼一边说着“先打开看看再做道理”,一边找到了地板边缘的缝隙就要撬动。
藤明月赶紧拦住,说道:“我很害怕,不管下面有什么,咱们都不要去看了,快点儿离开这里吧!”
依照我的本意,绝对是想打开地板看看,如果下面真是古墓,又有些值钱的陪葬品,我等岂能不顺手牵羊,发些外财?这正是有钱不赚,大逆不道;有财就发,替天行道啊!
不过既然藤明月担心,而且万一下面真有鬼魂我们也无法应付,我们只能忍住对于大笔财富如饥似渴的狼一般的心情,不去撬那地板。
经过刚才一番惊吓,再也没人有心情去放火烧房了。
当下,臭鱼手持棍棒在前头开路,其余的人陆续跟在后面,一起出了药铺的前门。
豪雨瓢泼,兀自未停,到处泥泞不堪,瞧不清地上有没有脚印,却见两车的车顶都各有一个巨大的足印,那足迹只有三个脚趾,似兽非人,不知其究竟是何物。有可能陆雅楠就是被这巨大足印的制造者所害,多半已不能幸免于难了。
想到此处,全身打了个冷战,只是不知道那怪兽为何没进房把我们这一伙人全部抓去吃了?
阿豪打开车门进去看了看,探出头来对我们说道:“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
我正在胡思乱想,听阿豪如此说话,也十分高兴,说道:“好消息?你不妨慢些说,我可有好多年没听到过好消息了,好不容易有个好消息,我要享受享受。”
臭鱼却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别卖弄了,不就是车子没坏吗?你现在能给我变出只烧鸡来,那才真是好消息。”
我们正在斗口,天上又亮起一道闪电,这次我们有了心理准备,没有抬头去看天空,而是准备借着这一瞬间的光明,看看周边的环境。
我顺着我们开车来时的道路看去,一颗心如同沉到了大西洋海底的深渊之中。
只见药铺周围荒草丛生,四周全被密密匝匝的无边林海所覆盖,可以通行的公路不知去向。
这一来非同小可,我们唯一仰仗的退路给断了。
四人无奈之下,只好又回到药铺之中,阿豪把车中的应急箱拿了进来,藤明月在她的车里找了些吃的东西,也一并带进房中。
我把阿豪拿来的应急箱打开,里面只有一只手电筒、几节电池、两个应急荧光棒、一瓶502胶水、半卷胶带、几块创可贴,其余的就是些修车的工具,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我叹息道:“早知今日,咱们就该在车上装GPS,那就不会迷路了。”
阿豪和藤明月不停地拿手机拨打电话,想找人来救援,每个号码都可以打通,但奇怪的是全部占线。无奈之下,也只得作罢。
臭鱼忽道:“我有最后一招,咱们在这里坐着等到天亮。”
我们一听之下,无不大喜,臭鱼这招虽笨,但是可行性极高。
我低头看了看手表,发现指针指着深夜两点整。我对阿豪说道:“现在已经两点了,用不了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只要天亮起来,咱们就如同鸟上青天、鱼入大海了。”
阿豪听了我的话一脸茫然地说道:“怎么?你的表现在两点?咱们刚发现陆雅楠失踪的时候,我看了一次手表,正好是两点,后来又看了两次,也都没有变化,还是两点,我以为是我的表停了。”
听了我们的对答,藤明月也低头看自己的表,臭鱼从来不戴手表,拿出手机来看时间显示。
最后我们终于确认了,所有的计时设备所显示的时间,都停留在了两点整。
我们综合分析了一下所面临的局面,感到形势十分严峻。
面前一共有三个选择:第一,开车进入森林,但是没人能保证一定可以找到路,并且那个不知是什么的巨大怪物潜伏在外,随时可能发动袭击,失去了房间的依托,我们的安全系数几乎为零。
第二个选择,是留在房中死守,这一夜之间,似乎也只有这家药铺里面稍微安全一些。但是这里在两点钟之后好像就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我们能不能平安地等到天亮?甚至说天还会不会亮?这些大家心里都没个准谱。
还剩下最后一个选择,就是去看看卧室的地板下有些什么,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解开这些如同乱麻一样的谜。但是地板下潜藏着什么危险?究竟值不值得去冒险一试?
藤明月苦苦哀求,坚持让大家等在房中,并说自从看见了水晶中的图像,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怎奈我们三个都是在商战中摸爬滚打惯了的人,血液中涌动着一种赌徒投机的特性,与其坐在这里干等,不如抓住那一线的机会,放手一搏。
说干就干,我因为腿疼,和藤明月一起留在客厅,阿豪、臭鱼去里屋撬地板。
我坐在客厅的长椅中揉着自己被石像压得又青又肿的腿,无意中看了藤明月一眼,发现她也在凝视着我,目光一撞,双方赶忙去看别处。
我心中一动,回想起刚才给她做人工呼吸的情形,发觉自己对她也不是刚见面时那么反感了,从内心深处逐渐萌发了一些亲近的感觉。
但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免有些尴尬,我想找个话题跟她聊聊,想了半天,对她说道:“你看那水晶中的图像,除了可怕之外,有没有很悲伤的感觉?”
藤明月点头说道:“是的,好像内心深处,被一根针刺破了一个洞,哀伤的情感像潮水一般涌了进来。现在回想起来,那似乎是一种……是一种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而又无能为力的悲哀。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刚才还难过地哭了半天。”
我刚才也觉得难过无比,只是不知怎么形容,确实如藤明月形容的,那绝对是一种对于自身宿命的无助感。
我问藤明月道:“你觉得咱们看到的不同图像,代表着什么意思?是不是一种用抽象来表达的内容?”
藤明月说:“我也不清楚,好像都是些无意义的东西组成的画面,似乎是毫无关联,但是观之令人胆寒。你说咱们还能不能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不论任何危机,我从不说半点儿泄气的言语,于是笑着安慰她说:“没问题,你命好,碰到我们这无敌三人组,我们什么没经历过啊,什么贼跳墙、火上房、劫飞机、抢银行,都见得多了,每次都是有惊无险。这种未够班的小情况,哪里困得住咱们。”
藤明月也笑了,说道:“你们这三个人的性格作风,也当真少有。你大概就是你们这小团伙的坏头头吧?”
我听得气愤,怒道:“什么坏团伙?合着你拿我们当黑社会了啊,我不做大哥已经好多年了,想当年我………”
我正和藤明月侃得起劲儿,阿豪在里屋招呼我们:“你们俩进来看看,我们找到一条地道。”
藤明月见我的腿肿了,就扶着我进了里屋,其实我腿上虽然肿了,但是还能自行走路、跑动,不过既然美女一番好意,我岂能辜负,于是装出一副痛苦得难以支撑的表情,每走一步就假装疼得吸一口凉气。
我心中暗想:“我这演技精湛如斯,不去好莱坞拿个奥斯卡影帝的小金人,真是白瞎了我这个人,阿尔帕西诺那老头子能跟我比吗?”
走到屋内,看到房中那块地板已被撬开,扔在一边。阿豪和臭鱼正用手电照着地面上露出的一个大洞,有一段石头台斜斜地延伸下去,洞里面霉气扑鼻,飕飕地往外冒着阴风,深不见底。
阿豪伸手探了探洞口的风,说道:“这不是密室,气流很强,说明另一边有出口。”
藤明月说:“这里面霉味很大,可能是跟不停地下雨有关,说不定下面会有很多积水,咱们不知深浅,最好别轻易下去。”
我想吓吓臭鱼,对他们说道:“有水也不怕,咱们先把臭鱼绑成粽子扔下去试试,如果没什么问题,咱们再下去。”
臭鱼瞪着眼说道:“本来我独自下去也不算什么,只是现在我肚子饿得瘪了没有力气,不如把剩下的食品都给我吃了,我便是死了,做个饱死鬼也好。”
阿豪说道:“藤明月的那点儿食物也不够给你塞牙缝的。先不忙下去,咱们到客厅旁的厨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十几个小时没吃饭,想必大家都饿得透了。”
于是众人又重新回到客厅,在厨房里翻了一遍,发现米缸中满满的全是大米,米质并不发陈,可以食用,又另有些青菜、豆腐也都是新鲜的,油盐酱醋和炉灶一应俱全,只是没有酒肉。
我和臭鱼都不会做饭,只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好在有个女人在场,阿豪给她帮忙,没用多久,就整治出一桌饭菜。
阿豪边吃边说道:“这药铺厨房中有米有菜,和寻常住家居民的生活不二,看来那陈老祖孙并不是鬼,不然他们弄这么多米面青菜做什么。”
臭鱼嘴里塞满了饭菜,含混不清地说道:“这黑店虽无荤腥,青菜、豆腐的滋味却也了得。只可惜雅楠妹子不能一块儿享受。”
听到臭鱼如此说,藤明月想起了陆雅楠,食不下咽,又开始哭了起来。
我瞪了臭鱼一眼,心说:这条烂鱼,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多时,吃饱喝足,我站起身来活动腿脚。
阿豪把手电筒集中起来,一共有三只,还有四节电池。我和阿豪各拿一只,剩下一只备用。另外把胶带、502胶水、创可贴、应急照明棒等有可能用上的物品也都随身带好。
一行人来到地道入口处,臭鱼火匝匝地便要跳下去,我一把拉住他说:“你还真想一个人下去?要去咱们四个人也要一起去。”
阿豪突然挡在大家身前,假意用手电照射地道里面,口中说道:“各位都稳住了,咱们先瞧清楚了,要仔细地看。”同时用非常隐蔽的动作掏出笔来在自己的手中写了些什么。
我听出他话里有话,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我们瞧得分明,他在手上写了几个字:身后墙角有人。
臭鱼发一声喊,抡起棍子回身就砸,我见他动手,就回过头用手电照去,果然墙角的黑暗之中站着一个男童,正是陈老的孙子。
这一棍动如脱兔,奔着那小男孩儿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猛听“啪”的一声,棍子打在地板上,厚重的地砖被砸得裂了几条缝,但是那男童就如同消失在空气之中一般,不见踪影。
臭鱼感到纳闷儿,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莫不是我眼花了,分明就在这里嘛!”回过头来对我和阿豪说道:“我说你们别用手电照我,快照照墙角,我看那小鬼能跑到哪儿去,今天若不让他吃本老爷一顿棍棒,本老爷绝不罢休,咦……你们怎么还拿手电照我……日你们大爷的……再照我生气了啊!”
藤明月声音发抖,对臭鱼说道:“那小孩儿……趴在你背上……”
臭鱼大吃一惊,侧过头去看自己的后背,只见那小孩儿果然趴在背上,和他脸对着脸,露出了满口的利齿,瞪着血红的双眼,全然不似前半夜所见的那个天真可爱的小朋友,面目狰狞无比。
臭鱼吓得扯开嗓门儿大叫:“哇啊啊啊啊——”
他这一叫不要紧,别说我们了,就连他身后的小鬼都吓坏了,这世界上没有比臭鱼的叫声更恐怖的声音了。
那小孩儿的亡灵被臭鱼吓得大哭,哭声凄厉刺耳,随着他的哭声,我和阿豪手中的手电筒的灯泡全部碎成了粉末。
我们本来留了一支备用的电筒以防不测,此时我舍不得用,掏出一根应急荧光棒折亮了。荧光棒发出了微弱的蓝光,可以照亮周围一米多的距离。
阿豪见臭鱼被小孩儿的亡灵纠缠住了无法脱身,急中生智,用手一指门外的方向叫道:“陈老爷子,你要把你孙子的玩具扔到哪里去?”
那小鬼果然上当,放开臭鱼,一边哭着一边去外边看他的玩具。
阿豪见计策得逞,招呼众人快下地道,我拿着荧光棒在前引路,一马当先下了地道,其他人等也鱼贯而入,臭鱼断后,又用本已撬开扔在一旁的地板砖重新盖住头顶的入口。
我们顺着长满苔藓的石头台阶,不停地往下走了好一阵子,才下到了台阶的尽头。
倾斜的地道终于又变得平缓,四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借着微弱的蓝色荧光在漆黑的地道中摸索着前进。
整个地道有两米多宽、两米多高,地上和墙壁上都铺着窑砖,四处都在渗水,地上溜滑,空气湿度极大,身处其中,呼吸变得愈发不畅。
臭鱼边走边说:“那一老一小两只鬼,会不会是从那古墓里出来的?打又打不到,抓又抓不住,如何对付才好?”
阿豪说:“对付亡灵咱们只有一招可用,就是俩鸭子加一鸭子——(仨)撒(鸭)丫子。”
走不多远,我们在地道的左手边发现了一间石室,我问阿豪:“这该不会是间墓室吧?”
这间石室是从地下一大块儿完整的岩石中掏出来的,大小相当于药铺最里面那间“卧房”的一半。里面也无特别之处,只是要比地道里干燥许多。室中一灯如豆,摆放一张大床,上面有铺盖被褥,十分地干净整洁。另有一张小桌,上面摆着一个小小的骨灰坛,除此之外更无他物。
臭鱼想把骨灰坛砸碎了出气,被阿豪拦住,阿豪拿着骨灰坛说道:“我听人说亡魂就宿于装殓尸骸的器物中,如果砸碎了就会变成孤魂野鬼不得超生。那老陈祖孙虽然好像是鬼,但是至少他们没对咱们有什么伤害性的举动,刚才也只是吓你一吓,没造成什么损失。在没搞清陆雅楠的失踪是否和他们有关之前,最好别把梁子结得太大,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藤明月也很认同阿豪的观点,说道:“就是说啊,别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对他们二人的这种鸽派的作风非常反感,我的主张和臭鱼一样属于鹰派,对待敌人要像寒冬般严酷,即使不确定是敌人,只要察觉到对方可能构成了对己方的威胁,就应该先下手为强,当断不断,则必留后患。
不过,既然藤明月心软,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我刚才还在盘算着回去以后让她做我老婆。当下只得随着他们离开了石室,继续向地道的深处走去。
随后的地道时宽时窄、蜿蜒曲折,可能是修凿时为了避开地下坚硬的岩层所致。
大约走了二十几分钟,眼前豁然开朗,我们终于来到了另一端的出口,拨开洞口的杂草,发现外边仍然是倾盆大雨,唯一的变化就是这里不再像之前那样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隔着十几米就有一盏防雨的长明风灯,方圆数里之内密密麻麻足有数百盏之多,就好像是城市里的路灯。这灯光虽然也极为昏暗,但是对我等来说,简直就如同重见天日一般。
回首来路的出口,原来是在一个小山坡的背后,没膝的荒草把地道出口遮盖得严严实实,若不知情,绝对无法找到。
阿豪用笔在本子上画了几个参照物做标记,以防回来时找不到路。
荒野之中没有路径,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地缓缓前行,直奔着灯光密集的地方走去。
臭鱼眼神好,突然一指南面说道:“呵,原来你们说的那个村子是在这里。”
我们放眼南望,透过茫茫的雨雾,在死一般寂静的夜幕中隐隐约约有百余栋房屋聚成一片,的确是个小小的村落。
从我们所在的高地顺势向下便觅得一条道路,沿道路而行,我们来到了村子的中央。
村子中间的广场,是一条十字路,一宽一窄的两条路交叉,把整个村子分成四块儿,我们所来的那条路,是其中窄的那条。
我们随便推了几家的房门,门上无锁,房中却没有任何人迹,从房内的积灰蛛网来看,至少有十几年没人居住进出了。所有的房中都如同寻常农村百姓的住宅一样,家私朴实,没有特别奢华的事物。各处还都保持着生活中的迹象,有的人家中锅里甚至还有正煮了一半的饭菜,当然那些食物早就腐朽不堪了。
只是不知人和家畜都去了哪里,难道是在一夜之间,这上百个家庭全部人间蒸发了吗?
也许是突然发生了什么大的灾难之类的事件,所有的人毫无准备,就突然遭难。
就连聪明精细如同阿豪,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此事已经超出了人类的常识。然而我们几个人也不具备推论这种超自然现象的能力。
众人冒着大雨,顺着村中最宽的道路来到了村子尽头的一片建筑之中,这一带不同于其余的那些普通民居,由呈“品”字形的三部分组成。
中间是个二层楼高的山坡,前面立着十数座石人、石碑,当前一座巨碑高近三米,人在其下站立,会产生一种压迫感。
我们走近观看石碑上的文字,发现都被人为地刮掉了。唯独左下角有几个小字没被刮掉,上面刻有“唐贞观二十一年”的字样。
臭鱼问我:“这山坡为什么还要立碑?是不是以前是古战场,作为纪念。”
我说:“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还糊涂着呢!”
阿豪用手点指石碑后面的山坡,说道:“那不是山坡,是坟丘。这就是那座唐代古墓,我本指望只是一场误会,没想到现在事态的发展,已经对咱们越来越不利了。”
我们用手遮在眉骨上挡雨,抬头仔细观看那座巨大无比的坟丘,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种畏惧之意。
左侧是一栋大宅,庭深院广,大门紧紧地关闭着,里面黑沉沉的很是瘆人。无意中看上一眼,便会产生一种悲哀痛苦的感觉,同时无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冲进大脑。
我们不敢再多看那大宅,转过身看对面的另一座建筑,却是一座古香古色的、砖木结构的二层小楼。建筑风格绝不同于今日的建筑,楼顶铺着黄绿相间的琉璃瓦,四角飞檐各筑有镇宅辟邪的神兽。门前有块牌子,上写“眠经楼”三个篆字,楼中隐约有昏黄的灯光透出来。
藤明月自从进了村子就紧张害怕,这时指着眠经楼说道:“看字号这里好像是藏书的,咱们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文献记录之类的,也好知道咱们现在究竟身处何地,这样才能思索对策。”
其实,即使她不这么说,我们三人也都有此意,反正只有这三处不同寻常的地方,那大得超乎寻常的坟墓是没人想去的,左侧的大宅,别说进去了,只看上一眼身上就起满了鸡皮疙瘩。也只有这像是书房的地方能去看看。
我问道:“老于,你折腾什么呢?是不是刚才吃多了想消消食?”
臭鱼答道:“我看电影里像这种地方一开门,就往外飞蝙蝠,真他娘的见鬼,这里却没有半只,害得我空耍了这许多气力。”
楼中屋顶挂着一盏琉璃水晶的气死风灯,不知道使的什么光源,看样子几十年来都不曾熄灭过。
上、下两层都是一架一架的群书,插了不少书签,两边几案上各有文房四宝,另有一扇屏风,众人一见那屏风上的图案,无不大喜,竟然是完完整整的一张全村地图。
阿豪用笔把图中的标识、道路一般不二地画在自己随身的笔记本上,说道:“这下有希望出去了。”
我和臭鱼两人看他在画地图,于是在周围乱翻,想找些值钱的事物,回去之后变卖了,也好入手一点儿精神损失费。
可是除了各种古籍手记之外,更无什么名贵的物件,我随手翻开一本线装书册,看见封面上写有“《驱魔降鬼术》——驴头山人手书”。
我哈哈大笑,招呼那三人过来观看,我说:“这作者名字够侃的啊,驴头,肯定长得很难看。”
阿豪也过来说道:“是啊,要是让我选驴头和鱼头两种相貌,我宁可选鱼头。”
臭鱼不知阿豪是讽刺他,也乐着说:“哈哈,长了驴头还能出门吗?整个儿一怪胎。”
藤明月说道:“这书名真怪,世上真有能驱魔降鬼的本事吗?咱们看看,挑简单的学上几样,也好防身。”
我随手翻开一页,见这一页中夹着一个纸做的人形书签,约有三寸大小,做工极为精致,是手工镂空雕刻,纸人顶盔掼甲,手持一把大剑,虽然只是纸做的,却显得威风凛凛,
纸人书签粘在书页上,我随手撕下纸人,扔在身后地上。
看那页上写道:“以生米投撒,可赶鬼魅;以米圈之,则魂魄可擒矣。”
我说道:“这招简单,药店厨房里有的是米,只是不知管不管用。”随后接着念道:“翻阅此书,切勿使人偶书签遇土,否则……”
正读到这里,藤明月忽然指着我们对面的墙说:“咱们只有四个人,怎么墙上有五个影子?”
我心中一沉,本能地感到身后存在着一个重大的危机,这种情况下,我才不会傻傻地先抬头去看墙壁上的影子,浪费宝贵的求生时机。
我直接拽住藤明月的胳膊一拉,连她一起侧身扑倒。
一把大剑“咔嚓”一声,把我们刚才站立处的桌案连同驴头山人写的书砍成两段。我躺在地上回头看去,一个巨大的金甲纸人,有两米多高,杀气腾腾地拎着一口大宝剑,无声无息地站在我们身后。
金甲纸人举大剑又向阿豪脑袋斩去,阿豪惊得呆了,无法躲闪,只能闭目等死。
说时迟,那时快,在此间不容发之际,臭鱼一棍架住斩向阿豪的大剑,怎奈那金甲纸人力大剑沉,虽被棍子架住了剑,仍缓缓压向阿豪的头部。
阿豪腿上受伤不轻,动弹不得,我见此情况,连忙和藤明月伸手拉住他没受伤的另一条腿,将他向下拉出两尺。
也只差了这一瞬的工夫,金甲纸人的大剑已压倒臭鱼的棍子砍在地上,那处正是刚刚阿豪的脑袋所在。
臭鱼见阿豪受伤,暴怒之下,一把扯掉上身的衣服,抡起棍子和金甲纸人战在一处。
初时臭鱼尚且有些畏惧,后来却越打越猛,口中连声呼喝,把那一套咏春棍法使得发了,呼呼生风。金甲纸人虽然厉害,一时也奈何他不得,双方翻翻滚滚地展开一场大战,那书斋中的书架、桌椅、屏风尽数被砸得粉碎。
我见臭鱼暂时挡住了敌人,就把阿豪负在背上,也不顾腿上之前被砸得发肿疼痛,咬紧牙关,冲出了书斋。
藤明月跟在后面搀扶,一起到了大坟前的石碑下,我见阿豪伤口深可见骨,两侧的肉往外翻着,就像是小孩儿的大嘴,血如泉涌。来不及多想,马上把衬衣撕开,给他包扎伤处。又把剩下的破衣当作绳子狠狠地系在他的大腿根处止血。
我既担心阿豪,又挂念臭鱼的安危,处理完阿豪的伤口之后对藤明月说道:“你好好照顾阿豪,我先去帮臭鱼料理了那纸人。”不等她答话,光着膀子就反身跑回到书楼之中。
此时臭鱼与那金甲纸人战了多时,完全占不到上风,因为那纸人浑身硬如钢铁,棍子打在上面丝毫也伤它不得。
他们两个刀来棍往,旁人近不得前,我只好站在臭鱼后边给他呐喊助威,不停地支招:“老于,它下盘空虚,打它下三路!抽它脑袋,快使用双节棍,哼哼哈嘿。”
臭鱼叫道:“哥们儿这回可真不成了,日它纸大爷的,它比坦克还结实。你快跑吧,我撑不了多久了,咱们跑出去一个算一个。”
纸人书签
纸人落到地上变大,书斋中一个巨大的金甲纸人,有两米多高,杀气腾腾地拎着一口大宝剑,无声无息地站在我们身后。
我如何肯扔掉兄弟逃命,环顾左右,看尽是桌椅书籍,心想:这纸人是纸做的,不知使了哪般法术才刀枪不入,只是不知这家伙防不防火,于是掏出打火机来点燃了两本书,大叫:“老于快跑,我连同房子一起烧了它。”
此时臭鱼豁出性命硬拼,体力渐渐不支,只剩下招架之功,根本抽不出身,只是大叫:“放火,放火!”
情急之下,我捡起一把书楼中扫灰用的鸡毛掸子,从侧面披头打向那金甲纸人。
金甲纸人似乎没有思维,看见谁就打谁,见侧面有人动手,就撇开臭鱼,举剑向我砍来。我哪里是它的对手,扭头就往外跑。
臭鱼借机会缓了一口气,虚晃一招,和我一同跑出了书楼。
眼看整座楼即将被火焰吞没,金甲纸人却抢先一步出了书楼,大踏步地奔向我和臭鱼。
我和臭鱼刚才一番死里逃生,精疲力竭,趴在离书楼二十几米的泥地上喘作一团。只要金甲纸人过来,我们只能任其宰割了。
谁知它越走越慢,离我们大约三四步的距离时,瘫软在地,一动不动了。却原来是被大雨淋成了一堆烂纸。
我和臭鱼此时缓过劲儿来,走过去用脚乱踩那纸人,直踩作一堆稀泥还不肯停。
只听藤明月在远处焦急地叫喊:“你们俩快过来……阿豪昏死过去了……血止不住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从大雨中传来,我和臭鱼心里慌了,不约而同地感到有一片不祥的阴影掠过心头。
我们连忙跑过去看阿豪的伤势,虽然用衣服包住了他腿上的伤口,仍然没能止血。阿豪可能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迷了过去,不省人事。
来不及细看,必须先找个避雨的处所,因为在这大雨之中,伤口随时有感染的可能,如果发炎化脓的话,这条腿能不能保住就很难说了。
那处黑沉沉、阴森森的大宅是不敢去的,我们只好就近找了一间普通民居破门而入,把阿豪放在房中的**。
经过这么一折腾,阿豪又从昏迷中醒了过来,脸上毫无血色。藤明月在房中找了一些干净的床单擦去他身上的雨水。
我把阿豪伤口上包扎的衣服解开,仔细观看伤口,那刀口只要再深半寸,恐怕连腿骨都要被砍断了,殷红的鲜血像自来水一样不停地冒出来。
只是眼下无医无药,如何才能止血?看来现在腿能不能保住不重要了,首先做的应该是止血救命。
我忽然想起一个办法,赶紧把包中的502胶水和胶带拿来。
藤明月不解其意,问要胶水何用?
我说道:“你没听说过吗?美国海军陆战队装备了一种应急止血剂,叫作强力止血凝胶,在战场上伤员大量出血,如果没办法止血的话,就用这种止血剂先把伤口粘上。其实我看那不过就是一种胶水。还有用木柴烧火,把伤口的肉烫得坏死也可以止血,不过现在来不及烧火了,打火机是燃气火焰有毒不能用,已经没别的办法了,再犹豫不决就来不及了。”说完就要动手粘阿豪的伤口。
我怒道:“现在不粘上,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死掉,咱们又没有药品,难道就眼瞅着我兄弟流血流死吗?”
阿豪躺在臭鱼怀中,昏昏沉沉地说:“别担心……就让他看着办吧,反正这条命今天也是你们救出来的,就算死了也没什么……死在自己人手里,也强于死在怪物刀下……早死我还早投胎呢!”
我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他娘的还充好汉,有我在,绝不能让你死在这儿,要死也要回去死在自己家的**。”
没工夫再跟他们废话,我一把推开藤明月,先从包里拿出一支烟放在阿豪嘴里,给他点着了火。
臭鱼用床布在阿豪伤口上抹了几把,把周围的血擦掉,趁着里面的血还没继续流出,我就拿502薄薄地在伤口皮层上涂了一片,双手一捏,把伤口粘在一起,又用胶带在受伤的大腿处反复缠了几圈,脱下皮带死死地扎住他的大腿根儿。
这几个步骤做完之后,我已经全身是汗,抬起胳膊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听臭鱼对我说道:“效果不错,阿豪还活着。”
我抬头去看阿豪,发现他疼得咧着嘴、龇着牙,脑门儿上全是黄豆大的汗珠子。他怕我手软,硬是咬了牙强忍住疼痛,一声也不吭。
我忙问他:“你感觉怎样?还疼不疼?”
阿豪勉强挤出一句话来:“太……太他娘疼了……如果你们不……不介意……我要先昏迷一会儿……”说完就疼晕了过去,那支香烟竟然还在嘴里叼着。
不知是我这套三连发的战地急救包扎术起了效果,还是他腿上的血已经流没了,总之血竟然奇迹般地止住了。而且他能感觉到疼,昏迷之后呼吸平稳,说明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
臭鱼红着眼圈对我说道:“如果天亮前送到医院,还能活命,不过这条腿怕是没了。”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把阿豪嘴里的香烟取下来,狠狠地吸了一口,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颤抖,连站都站不稳了。
见阿豪只是昏睡不醒,我和臭鱼在那房中翻出几件衣服换下身上的湿衣,顺便也给藤明月找了一套女装。
这些衣服都是二十几年前的老款式,穿在身上觉得很别扭。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准备让阿豪稍微休息一下,等伤势稳定一点儿,就参照地图找路离开。
臭鱼刚才书楼里打脱了力,倒在阿豪身边呼呼大睡。
我腿上的伤也很疼痛,又想到阿豪的伤势难免继续恶化,还有当前的困境,不由得心乱如麻,坐在地上一支接一支地吸烟。
藤明月坐在我身边又开始哭了起来。我心中烦躁,心想:这些人真没一个是让人省心的。但是也只能好言安慰,说:“我刚才太着急了,不应该对你乱发脾气。”
我发现她总揉自己的脚踝,问她怎么了她不肯说,我强行扒掉她的鞋子,发现她的踝骨肿起一个大包,我问藤明月:“你脚崴了怎么不告诉我们?什么时候崴的?”
藤明月低着头说:“从书楼里跑出来时不小心踩空了,不要紧的,我不想给大家添麻烦。”然后取出挂在颈中的十字架默默祷告。
我心里更觉得愧疚,对她说:“真没想到,你原来也信耶稣啊?咱俩还是教友呢!”
藤明月看着我说道:“太好了,咱们一起来为大家祈祷好吗?”
我说:“我出来得匆忙没戴十字架,回去之后再补上,你先替咱们大伙祈祷着。”心中却暗想:我的信仰一点儿都不牢固,如果由我来祈祷,会起相反的作用也说不定。
藤明月说:“你就蒙我吧你,哪个信教的人会把十字架忘在家里?”
我心想:这要再说下去,肯定会被她发现我又在胡侃了,想赶紧说些别的闲话,但是我的嘴又犯了不听大脑指挥的毛病,想都没想就说:“咱回去之后结婚吧!”
藤明月没听明白:“什么?谁跟谁结婚?”
我想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干脆就挑明了吧,于是把心一横郑重地说道:“我发现你就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打算向你求婚,我对自己还是比较有自信的,不过像你这么好的品貌,一定有很多男人追求吧?有没有五百个男人追求你?如果只有四百个竞争者我一定能赢。”
藤明月本来心情压抑,这时倒被我逗乐了,笑着说:“嗯……跟你结婚也行,你虽然没什么文化,人品倒还不坏。不过,我们家历来有个规矩,想娶我们藤家的姑娘,先拿一百万现金的聘礼。”
这可把我吓坏了,心想:这小娘子真敢狮子大开口,该不是拿我当石油大亨了吧?
藤明月看我在发呆,便说道:“看把你吓的,怕了吧?谁要你的臭钱啊!逗你玩儿呢!”
我还没从打击中回过神儿来,怔怔地说道:“我能不能……付给你日元啊?”
这时阿豪醒了过来,我才得以从尴尬中解脱出来,和藤明月一起过去看他,他的精神比刚才好了不少,只是仍然很虚弱,他让我从包里把他的笔记本拿来。
阿豪翻到他所画的地图,说道:“还好把地图抄下来了,咱们商量一下怎么出去吧,我还真不想死在这里。”
我让他先休息一会儿再说。阿豪坚决不肯,指着地图给我们俩讲解:“你们看,这里是咱们去过的眠经楼,这个大坟下边有条地道,那处大宅院里同样有条地道,而且这两条地道互相连接,地下的路线是用虚线标明的,下面的结构很复杂,一直通向地图的外边。这座坟下面还标明了有规模不小的地宫,中间被人特意画了一个红圈,看来是处重要的所在。”
我问道:“咱们还有没有别的选择?山洞走不出去怎么办?”
阿豪说:“如果山洞走不通,那么咱们只能退回来在巨宅和巨坟的地道中任选一条了,不过这两条地道可能都很危险,咱们走错了一条可能就出不来了。”
我拿着地图反复看了两遍,确实如阿豪所说,只有走山洞中的隧道这条路看来比较安全,也比较有希望走出去。
藤明月整理了一下剩余的装备,已经少得可怜了,只有一只手电筒,四节型号不一的电池,以及最后的一根荧光照明棒。
由于要钻山洞,我想在附近的民居中再找些可以照明的物品,但是这里的人家好像对电器十分反感,没有任何电器,忙乱中也忘记了可以做几支火把应急。
阿豪急于离开这是非之地,便叫醒了臭鱼,四人一共八条腿,这时却有三个人的四条腿受了伤,只好互相搀扶着向坟后的山洞走去。
有了地图,很容易就在坟后大山下面找到了山洞的入口。
事已至此,不管能不能出去,都要硬着头皮走一遭试试了,希望这次好运能站在我们一边。
洞口很大,洞中虽然漆黑一团,但是道路笔直,倒不难行走。
为了节省光源,我们没用手电照明,只是排成一列,在黑暗中摸索着墙壁前行。
走了一段之后,藤明月蹲下身去摸索,说道:“这洞里好像有铁轨。”
阿豪忽然指着前边叫道:“是这个,就是这个,我看见过……在水晶里看到的影像就是这个!”
我抬头向前边看去,一片漆黑的中间,远远地出现了一个很小的光点,像是灯光。手中所扶的山洞墙壁和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我大喊一声:“大伙快往回跑,是火车!”
山洞的宽度虽然并不狭窄,但是也顶多相当于一个火车头的宽度,那火车要是撞过来,四人无处可避,只能被撞成肉酱。
四人中只有臭鱼腿脚没伤,其余三人一步一挨,肯定难以逃命。
臭鱼慌了手脚,恨不能把三人做一捆抱住跑出去。
阿豪对臭鱼说:“藤明月的脚崴了,你先背她跑出去,我们俩在后面跟上,等你把她带出去,再回来抬我。”然后把唯一的手电筒塞到他手里。
臭鱼来不及多想,也不管藤明月同意不同意,把她扛在肩头就往回跑。
我折亮了荧光棒搀着阿豪,强忍着腿上钻心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往外蹭去。
我说:“你别废话,我背也要把你背出去。”
阿豪哽咽着说:“答应我,你们要想办法活下去。逢年过节,别忘了给哥们儿烧点儿纸钱……你们唔好要唔记得我啊!”他本来跟我们在一起都讲普通话,此时心情激动,后半句又改成了家乡口音。
这时,臭鱼已把藤明月带出了山洞,又奔回来救我们。我和臭鱼想把他抬起来,阿豪死死抓住地上的铁轨不放,只是让臭鱼背上我快走。如果再多耽搁几秒钟,可能三个人谁都跑不出去了。
臭鱼无奈,只好大声哭喊着背起了我往洞外跑去。
我趴在臭鱼背上回头望去,在火车的前灯照耀下,阿豪目送我们即将跑出山洞,似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火车丝毫没有减速,“砰”的一声,撞上了阿豪。
我心中像被尖刀狠狠刺中,疼得喘不过气来。阿豪死亡的情形和他最后的笑容,如同以超慢速度播放的一帧一帧的电影定格画面一样,牢牢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永别了,我的朋友,
我祈求上苍多去怜悯那些在黑暗中独自哭泣的灵魂。
呼啸而至的火车撞碎了阿豪,然而此时我和臭鱼还没跑出这条死亡的隧道。
前面只有一两米的距离就能出去,脖子后边凉飕飕的,已经能感到身后轰鸣的巨大车头带动气流的冲击。
我脑中一片空白,臭鱼负着我猛地向前一蹿,和我一起滚出了洞口。着地一滚,正是面朝洞内,此时虽然已经出了山洞,却根本来不及向两侧闪避。洞外虽无铁轨,不过以火车的惯性,脱轨冲出的强大冲击力,也足以把我们二人撞成肉泥。
但是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火车一出山洞就如同消失在空气之中,消失不见的只是离开山洞范围的车体,还没出洞的车身形成一个横截面。里面的乘客、机械清晰可见,一片片在眼前消失。
只见洞内一层层的车体横截面不停地叠压推进,足足过了半分钟,整列火车才消失无踪。然后四周静悄悄的,就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藤明月一瘸一拐地过来搀扶我们,我迷迷糊糊地问她:“咱们是在地球吗?”
藤明月点点头,哭着说:“你吓糊涂了是吗?”
我又转头去问臭鱼:“阿豪呢?”
臭鱼大放悲声,我这才想起了阿豪惨死的样子,急火攻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人中疼痛,睁眼一看自己在先前休息过的民宅之中,臭鱼正掐我的人中,他俩眼睛哭得如同烂桃一般,见我醒了过来才松了一口气,说道:“你再不醒,我就要给你做人工呼吸了。”
这一哭感染了藤明月和臭鱼,也跟着一起又哭了半天。
直到哭得筋疲力尽,便各自躺在地上抽泣。
现在毕竟不是难过悲伤的时刻,等大家都平静下来之后,三人商议,准备按照阿豪临摹下来的地图中的两条地道中选一条进去寻找出路。就算是横死在地道里面,也强过活活地困死在村中。
藤明月说:“最好别进那大宅,我连看都不想看那里一眼。”
我指着地图上面画的虚线说道:“那就只有从古墓的地宫下去了,而且这下面道路纵横,好像有几条路和那大宅相通。其实我看从哪儿下去都差不多。”
藤明月坚持不肯进那大宅,说宁可在古墓里被古代僵尸吃掉,也不愿意接近大宅一步,而且自称第六感很灵敏,感觉那里有一具悬在空中的铜棺。
我们又说起在水雾般的晶体中看到那些影像的事儿来,按阿豪临死前所说的只言片语,那种影像似乎是一种死亡的预兆,既然大家都看到了,是不是就说明所有人都活不下去了?
臭鱼说道:“日他大爷的,我最恨黑猫,我看到的还是只浑身黑毛的大老猫,如果说我命中注定死在它手上,我绝不肯那样死。你们要是看到我即将被猫害死,就提前在我脖子上割一刀,给我来个痛快的。”
我说那也未必,也许只是巧合,你们看到的东西都是实体,要说是死亡的预兆,也有些道理可言,但是我看到的是一个旋转的圆圈,那是什么东西?我怎么可能那样死?你们认为我会上吊吗?
于、藤二人一齐摇头,藤明月说:“总之咱们都要小心就是,如果见到那些和影像中相同的事物,就及早避开。”
我对藤明月说道:“古墓中难免会有棺材,我走在最前边,如果看到有悬在空中的铜棺就大喊一声,你听到我喊就赶快往回跑,无论我发生什么事儿,你都不要管。”
藤明月低头不语,迟迟不肯答应。
我现在心中急躁,不想和女人磨蹭,既然计议已定,就按地图上的标记,找到了古墓的墓道进入其中。
墓道每隔不远就有一盏点燃的油灯,光线虽暗,却还算可以见物,不过奇怪的是那里根本没有门儿,也没有任何遮拦,径直下去就是墓主的墓室。
其中也无棺椁,一具人体骨架零散地摆放在室中的一个石台上。骨质中的水分早已挥发尽了,就连骨头都接近腐烂,有些部位已经呈现出了紫红色。看样子,这尸骨似乎还被人为地毁坏过。
尸身旁放着一把长剑、一串念珠,都早已腐朽枯烂,不知经过了多少年月才成了这样。
我们不敢多看,继续向前,后边是条向下而行的甬道,参照地图,再向前走一段就会到达地图中标出红圈的位置。
那洞虽然庞大,但是只有脚下一条碎石砌成的窄道可以通行,窄窄的石道两侧下陷,以下半米全是浓重的黑色雾气,无法看清黑雾中是深潭还是实地,但是可以感觉到里面似乎有不少蠕动着的物体,看得人毛骨悚然。
这石道如同是在黑色湖泊中的一道桥梁,笔直通向前方,连接着巨形洞穴的另一端出口。
我们壮着胆子,走到石桥的中央,忽听走在最后的藤明月低声对我们说道:“咱们后边跟着一只黑猫。”
臭鱼最怕黑猫,不敢回头去看,便叫我转过身去看一眼,然后再把情况告诉他。
我也心中没底,突然出现的黑猫究竟是什么?我太惧怕再失去一个重要的朋友了。
我回过头去,见藤明月正用手指着身后的甬道入口处,示意让我往那边看。
在洞穴墙壁昏暗的灯光中,一只肥肥胖胖的大黑猫正趴在地上。
那黑猫体态臃肿,年纪不小,懒洋洋地在那里用两盏小灯一般的猫眼看着我们仨人,和寻常家养的宠物一样,似乎也不会对我们构成什么威胁。
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它少说也有二十几年的猫龄了,这种岁数在猫的世界里,相当于已过暮年的老人。
我对臭鱼说道:“没什么,一只小胖猫,很乖的样子,它的嘴再大,也咬不动你。”
臭鱼还是不敢看那只黑猫,问道:“你确定它不是什么妖怪变的吗?我怎么感到后边阴飕飕的?”
我说道:“要不要我走回去宰了它?”说完拔出短刀,脸上尽是凶悍之色。
自从阿豪死后,我的心好像也缺少了一部分,突然变得嗜血狠辣,一直想用冷兵器杀些活物发泄心中的痛苦。
臭鱼是个浑人,端的是不知好歹的,见我要替他杀猫,大声称谢:“太好了,我听说猫有九条命,你把它扔到这下面去,日它猫大爷的,看它还能怎么来害本老爷。”
藤明月一把拉住我的手,焦急地说:“千万别,求你们了,你们男人怎么这么残忍?猫咪实在太可怜了。”
我的手被她温暖的手一握,忽然心中一软,紧紧握着刀柄的手也渐渐放松了。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老于,它要是真的对你有威胁我再动手不迟。也许你在水晶中看见的是另一只,这只真的不像坏猫。”
臭鱼点点头,说道:“好,就依你们,不过,你一定要记得我之前对你说的话!我绝不想被猫害死。到时候我希望你别手软。”
我心中一片凄凉,说道:“我要是动手杀了你,你小子是痛快了,我下半辈子就别指望睡得着了,咱们不说这些……继续向前走吧!”
石梁狭窄,我担心后面的黑猫对臭鱼不利,于是让臭鱼走在最前面,我和藤明月跟在他身后。
黑猫就跟在我们身后,它似乎对人类很亲近,希望我们去抱抱它,给它抓抓痒。
我想抬脚把黑猫踢下石梁,但是看到藤明月不忍的神色,稍微愣了一下。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黑猫已经跑过了我和藤明月所站立的石梁,一下子蹿到臭鱼脚下。
那黑猫似乎极喜欢臭鱼,不住地在他腿上挨蹭、撒娇。
臭鱼平时天不怕地不怕,脑袋掉了当球踢的大胆性格,这时竟然被只胖胖的肥猫吓得动弹不得,两腿直打哆嗦。
我见黑猫并不伤人,这才放心,笑道:“老于放心,这小猫不会咬人,你看它想让你跟它玩儿呢!”
藤明月也觉得那猫黑亮光滑、圆头圆脑的十分可爱,蹲下去想伸手把它抱起来。
这时臭鱼发了狂一般,双眼瞪得滚圆,抬起脚狠狠踩了一脚,胖猫躲避不及,“喵”的一声惨叫,口吐鲜血,痛得在地上乱滚。
臭鱼不容它再叫,紧接着飞起一脚把黑猫踢下石梁,那猫在半空还未落入石梁下的黑雾之中,就被从黑雾中探出的几只干枯人爪,一把抓住。
我们无不大惊,这下面的黑雾怎么会有人?
只见黑雾中冒出女人的干尸,张着黑洞洞的大口,乱撕乱咬那只黑猫,似乎都是些饿鬼一般,见到什么就吃什么,片刻间就把那可怜的黑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这些女人干尸似乎无知无觉,平时潜伏在黑雾之中,只要任何物体掉下去就凭本能去抓住抢来吃了。
更为奇特的是,每具干尸的身体上都有很多香烟粗细的黑洞,缓缓地从里边冒出一缕缕的黑雾,石梁下面这一大片的黑雾就是从她们身上的黑洞中散发出来的。
黑雾弥漫浓重,只是停留在石梁之下半米多的距离,并不向上扩散,其内不知隐藏着多少干尸。
好在那些干尸即使伸长了手臂,也差一段距离够不到石梁,更幸运的是她们没有脑子,不会搭人梯,所以我们在石梁上还算比较安全。
我和藤明月看得发毛,臭鱼却兴高采烈,大声说:“哈哈,你们看,这死猫别说九条命了,再多九百条命也一起被这些干尸吃没了。”
藤明月捂住眼睛不忍去看,我却冷冷地注视着下面的动静,心中不为所动。
没想到,臭鱼太过得意忘形,脚下一滑,从左边掉下石梁。
藤明月吓得不知所措,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我慌乱之中伸手一抓,钩到了臭鱼的胳膊,被他下坠的力道一带,险些跟他一起掉下去,我趴在石梁上,我手臂都快要被他坠断了。
也不愧是臭鱼,身体素质超乎常人,腰上一用力,一只手钩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已经按住石梁,后背一挺,双臂一撑石梁,就可以跃上来。
那力量大得出奇,我拽不住臭鱼,也被拖得向石梁边上挪了半尺。这时藤明月吓得倒在地上,即使她和我一起拉,也无法和干尸的怪力相对抗。
臭鱼大喊:“老张,快动手,日你大爷的,活儿干得利落些。”
我对藤明月大喊一声:“你抓紧了,千万别撒手。”
话音未落,探出身去,一刀割断了抓住臭鱼大腿上的那只干尸手爪,我原没指望一刀就能割断,只是不能见好友死而不救,豁出性命一拼,没想到干尸的身体已经腐朽,轻轻一割就断。此时,后面的干尸陆续拥了过来,一只尸爪向我抓来,我用刀一挥,就把她砍成了两截。
这时臭鱼腿上得脱,双臂一撑石梁,就跃了上来,与藤明月一起把已经掉下去一半的我拉了起来。
干尸们见没抓到什么东西,又纷纷潜回了黑雾之中,黑雾如水,顷刻间恢复平静,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
臭鱼死中得活,心中无比激动,只是对我反反复复地说一句:“日你大爷的……日你大爷的……”
我站起身来,用短刀的刀背拍了拍他的脸,严肃地对他说道:“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你日我行,日我大爷就不行,我最恨别人日我大爷!你再日我大爷,我就阉了你!”
臭鱼傻了,问道:“你不是没大爷吗?”
我白了他一眼,说道:“没有也不许你日,你逮谁日谁大爷这习惯很不好。”
我们不敢多作停留,急忙离开了这条狭窄漫长的石梁,我刚才一时充英雄,其实吓得脚也软了,走得很慢,落在了他们二人的后边。
藤明月和臭鱼进了出口,我急忙紧走两步随后想赶上他们,还没进去就听藤明月在里面悲哀地哭了起来,边哭边喊:
“陆——雅——楠!”
我听到哭喊声,忍着腿上的伤痛,赶忙跑进了石梁另一端的出口。谁知,地上正躺着死去多时的陆雅楠。
举头观瞧,这里和前边一间地下洞穴大小相似,与硕大宽广的洞窟相比,人类显得非常渺小。
就在洞窟的右手边,石壁上有个巨大的洞口,足有一幢居民楼的纵面大小。洞口完全被一堵墙砌得严丝合缝。
看样子,这个荒山野洞并没有人居住,又怎会有一堵墙在此?来不及多想,藤明月的哭声将我拉回了现实。
藤明月趴在地上,她这一晚哭得太多,眼泪已经干了,这时却又干哭了起来。我本以为她会吓得晕倒过去,正准备给她再做一遍人工呼吸。
没想到,她竟然站了起来,喃喃自语:“雅楠……你让我怎么向你父母交代啊……求求你……快活过来吧!”
看来之前阿豪估计的完全正确,陆雅楠早已遭遇不测了。
自从在药铺中发现陆雅楠失踪以来,我们几乎每走一步,都会碰上恐怖而又不可思议的危机。面对于这些毫无头绪的现象,我才发现自己蠢得可以,完完全全地束手无策,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这片空白中还用红笔写了两个大字“害怕”。
如果我们的军师阿豪还活着,他也许会想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我拿出笔记本看了看地图,发现我们所在的位置,正是地图上醒目的红圈,旁边的注释只有一个字“门”。
我苦苦思索,这“门”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就是指被墙封住的巨大洞口。如果是门,那么这扇门又是通往什么地方的“门”?
再查看地图,图中这个红圈周围完全没有标注有任何别的通道,只是孤零零地画在那里。似乎“门”后的情况就连画图的人都不晓得,也或许是里面有不能公之于众的大秘密。
我们所在的山洞中,除了“门”和我们进来的入口,在旁边还画着一条一直延伸到图外的路径。
现在所有的路都行不通,最后剩下的这唯一的一条路,是仅有的一线生机。
我和臭鱼商量了一下,决定赌上三条命,走这最后一步棋。
臭鱼准备背着藤明月走,藤明月揉了揉哭得发红的眼睛,表示自己还可以走,暂时不用别人背,并对我说我腿上的伤比较重,还是让臭鱼去背我好了。
我甚感欣慰,还好今天跟我们在一起的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儿,如果她又哭又闹,受了惊吓就精神崩溃,那我们可就要大伤脑筋了。
不过我也不想输给女人,这时只能硬顶上,继续充好汉了,对他二人说道:“我也不用人背,不就是砸得肿了些嘛,就算是断了一条腿,我来个金鸡独立,一蹦一蹦地跳也比你们跑起来要快。”
我们正准备离开,忽然墙里面传来一阵沉闷的哀号声,但是那绝不是这个世界中任何生物所能发出的声音,整个山洞为之一震,墙不停地摇晃,可能随时都会倒塌。
形势万分危急,三人一刻也不敢再作停留,绝对没有任何心智正常的人想去看那墙后面的事物。
沿着最后的一条通道不停地往深处走去,远远听得那“门”中的巨响已经停止,身后静悄悄的再无别的动静。
我们这才敢站住了脚步,停下来喘口气,然而就在此时,我们同时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情况,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和地图上完全不同,在我们的面前出现的是三条岔路……
古墓下这条阴森诡秘的地道似乎没有尽头。
我从臭鱼背的包里找出剩下的半盒烟,给臭鱼发了一支,两人一边抽烟,一边发愣。
这三条路口,也许只有一条是生路,其余的两条说不定会有什么作怪的纸人,幽灵一样的列车,就算是没有什么危险,只要孤身一人遇上点儿什么状况,吓也会把人活活吓死。
人生中,随时随地都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选择,有人说性格决定命运,其实所谓的性格就是对待选择的态度,然而有些选择是没有正确结果的。
现在我们对面的三岔路口,也许就是我们人生中最重要的选择,如果选错了答案,也许就是最后的选择了。
我的腿疼得越来越厉害,开始觉得没什么,现在看来,很有可能伤到骨头了。我真想干脆放弃算了,既然这三条通道都有未知的危险,还是躺在这里慢慢等死比较好。
不过,一想到藤明月,我就放弃了这个念头,无论如何,搏到尽头吧!
臭鱼对我说道:“日他大爷的,前面是三条路口,咱们又是三个人,这是不是命中注定让咱们三个分开来各走一条?”
藤明月显然是害怕一个人走:“什么命中注定?主动权还是在咱们自己的手里。咱们非要一起走,谁也不能把咱们分开。”
臭鱼提议,因为我和藤明月的腿伤了,走路不方便,就先暂时留在原地休息,由臭鱼先分别从三条路各向前探索一段距离。
我坚决不同意让他独自去冒险,但是臭鱼很固执,说如果我们不同意,他也不管,扔下我们自己先往前跑。
我又考虑到藤明月的脚踝无法走太远的路,只得答应了臭鱼的要求,嘱咐他快去快回,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千万不要逞能,赶紧往回跑。
臭鱼走后,我坐在路边靠着墙壁休息,腿上的伤痛不停地刺激着大脑,再加上体力的透支,使人想要昏睡过去。
在这里睡觉实在太危险,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我决定跟藤明月谈谈。
我问道:“那件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藤明月正在想着心事,听我这么说就好奇地问道:“啊,我考虑什么?”
我给她做了点儿提示:“一百万日元怎么样?你还没答复我呢!”
藤明月哭笑不得:“你粘上毛可能比猴还精,这一变成日元,马上就除以八了。我不要钱,我想嫁个会唱歌的人,你先唱首歌让我听听,这个考试合格了咱们再谈接下来的问题。”
我心里没底,我根本不会唱歌,还有那么一点点五音不全,但是为了娶媳妇儿,只能豁出去了,想起来当初臭鱼经常唱的一首酸曲,于是厚着脸皮放声唱了几句。
藤明月赶紧打断了我的抒情歌曲,笑道:“你可千万别再唱了,别把鬼招来。”
藤明月说:“回去得给你办个补习班,好好学学怎么唱歌。”
我一听她这么说,觉得这事有门儿,心想: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去,我先占点儿便宜再说,伸手一搂藤明月的腰,就要亲她一下。
藤明月用手推住我:“刚还一本正经的,怎么马上就开始耍流氓了?”
我怒道:“不是你在一直给我暗示吗?怎么我倒成流氓了?你也太不讲理了。”
藤明月都快气哭了:“谁给你暗示了?”
我说道:“不是暗示你干吗总拉我手、抱我腿,还要回去给我办补习班!都办上补习班了,还不算暗示?”
藤明月说:“你这理论在哪儿也说不过去。我对你印象不坏,不过你不能再耍流氓了,要不然我就算你刚才的音乐考试不及格。”
我讨个没趣,心里暗暗骂着。不过她最后一句话颇值得人回味啊,及格了?
我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朦胧间觉得身上发冷,一阵阵的阴风吹过来。
藤明月竟然主动投怀送抱,靠在我身上。
我都来不及睁眼,就先一把搂住,没想到她竟然更进一步,主动来吻我。
但是她嘴唇接触我的一瞬间,我猛然感到她的嘴怎么变得这么冷?那简直就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阴森森的恶寒。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悲伤怨恨的潮水无止无尽地从我对面向我涌来,这种感觉我太熟悉了,和外边那大宅中的一般不二。
我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狠狠推开“藤明月”,低声喝问:“你究竟是谁?”
黑暗中,对方一言不发,虽然看不见她的眼睛,仍然觉得从她眼中射出怨毒的目光,有如两把匕首,插进我的心脏,不停地搅动,无边的黑暗从心中的伤口冲了进来。
身体好似被沉重的悲伤所压迫,一动也不能动。
只要再被她看这么一两分钟,我就会彻底丧失反抗能力了。还好求生的欲望强烈,暂时抵挡住了黑暗的冲击波。
稍微缓得这么一缓,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心中的黑暗驱散,紧接着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在大腿上前后一擦,点燃了ZIPPO,我要看一看对方究竟是谁,藤明月到哪儿去了。
不料,ZIPPO的火焰刚刚出现,就被一股阴风吹灭。
我硬着头皮,再一次摩擦ZIPPO的火石,火焰又被阴风吹灭,我头皮发麻,一千多元钱的美国原装限定版精工工艺,独特的防风的燃料ZIPPO在这里只不过和一根小小的火柴差不多。
反复数次之后,干脆连火都打不着了。
我对面的“藤明月”,仍然一动不动地在黑暗中注视着我,没有任何的攻击行为,也许她想要把我活活吓死。
我正在咒骂,忽地手电灯光一闪,我看得清楚,在我对面,近在咫尺的距离,面对面站着的不是藤明月,而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长裙。最醒目的,是她脖子上系着的一条红色的丝巾,白衣如雪,丝巾鲜红,再加上如黑瀑般的长发,三色分明。而她的周身……萦绕着浓重的黑雾。
我随即想到了,藤明月在水晶中看到的启示,阿豪看到了隧道中的火车灯,结果死在了里面。藤明月看到的启示是红色丝巾和悬在空中的铜棺,会不会在我睡觉的时候已经遭到不测了?
不过臭鱼看到了黑猫,他为什么能把黑猫杀死,自己毫发无伤?难道那启示,不代表死亡?
我思绪混乱,竟然忘了害怕,突然地面一阵剧烈的晃动,阵阵哀号从远处传来,好像那个“门”中的怪物又开始嚎叫,想破墙而出。
这时我觉得腰间一紧,被一只有力的大手夹在腋下,原来是臭鱼探路回来,用手电一照,见情况危急,于是来不及多想,把我大头朝下,夹起来就跑。在颠簸起伏中,我用力仰起头,去看那个白色的身影,她还停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身上的黑雾正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臭鱼倒夹着我,一路狂奔,我感觉转了一百八十度之后,地势转而向上,越奔越高,黑暗中凭直觉判断方位,似乎是有条路,通向“门”所在的山洞上方。
大山洞中传来的呼号声也逐渐减弱。终于又归于平静。
最后终于停在一个石门前,臭鱼这一番又是用力过猛,坐在地上喘气,从包里拿出水壶,几口就喝个精光,方能开口说话:“日你大爷的,刚才真危险,我再晚回去半分钟,你的小命就没了。”
我问臭鱼:“这是什么地方?藤明月呢?”
臭鱼说:“我也不清楚,那三条路我走了两条,都是死路,好像刚挖了一半,我还没来得及看最左边的通道,就听见后边有令人寒毛倒竖的惨叫声,我放心不下你们,赶回来看,见到情况紧急,就抱着你从一直没走过的左侧地道逃命,藤明月在哪儿我没看见。还好这条最后的地道不是死路,绕了一个大弯后就逐渐向上,现在咱们的位置大约是在之前大山洞的上方。这有个石门,咱们歇歇就进去。”
我心中明白藤明月多半已不在了,就算暂时没死,她脚上有伤,在这个如同迷宫般诡异的山洞中,恐怕也无法生存。但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暗地里期盼着她能侥幸活下来。
臭鱼倒在地上抽烟喘息,恢复体力,我坐在一旁,想起阿豪和藤明月,心如刀绞,暗暗痛恨自己对朋友的死无能为力。
忽然发觉在石门里有滴水的声音传出,这滴水声不知从何时开始出现,我们刚才逃得慌忙,没有留意,现在在这寂静的地道中,这声音格外地清晰。
我往里面看了第一眼,心中就是一片冰凉,只有一个念头:“罢了,藤明月必死无疑了。”
石门中是个不太大的石屋,大约一百平方米,高四米有余,对面另有一扇石门似乎是出口。中间吊着一个琉璃盏,中间燃烧着不知是什么的燃料,配合四壁上的八盏封灯,把屋中照得灯火通明。
屋中别无他物,在中央的位置上,八个造型古朴雄浑的苍然铜人像,都有真人大小,聚拢成一圈,皆呈跪姿,共同抬着一具造型奇特的铜制棺椁。
那铜棺和铜人,都长了绿色的铜斑,看来少说也有千年历史。棺下有个小孔,从中一滴一滴地流出鲜血,血刚好滴在地面上的一个玉石凹孔之中,那凹孔深不见底,不知通向何处。
这铜棺多半就是藤明月所见到的死亡启示中的影像,不过不管她是生是死,我都务必要亲眼看到。于是和臭鱼二人打开了铜棺的盖子。
我们见了里面的景象,都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实在是太惨了。
藤明月的尸体端端正正地摆在棺中,棺底有数十枚精钢尖刺,其工艺之复杂精巧,在现代社会也极其罕见。
我强忍悲痛,想把藤明月的尸体从棺中抬出来,臭鱼拦住我说道:“你还记得那黑雾中的东西吗?”
经他这么一说,我脑海中浮现出了在那条石梁上惊心动魄的经历,那些东西,身上有很多窟窿,从里面不停地冒出一缕缕的黑雾,那景象……
没错,那些窟窿就是在这里被钢刺扎的。
想到此处,我不由得从骨髓里感到寒冷,全身都在颤抖,究竟是谁如此残忍?
我拔出刀来,双眼血红,恶狠狠地挥刀在空中劈刺,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报仇。”
此时,反倒是臭鱼比较冷静,劝我道:“要是金甲纸人那种怪物,咱们自是不必怕它,可是它是鬼魂,有形无质,咱们怎么杀它?”
我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有了,你还记得在藏书楼里,看到驴头山人所记载的捉鬼术吗?有生米就行,可惜咱们没来得及多看几条,不过这就足够了,村子里的米都发霉了,咱们先想办法回药铺取米,然后再回来收拾这死鬼!”
臭鱼大喜:“太好了,本老爷手都痒了,今天一直受他们欺负,日他大爷的不曾发市,既然知道了它们的弱点,如果还不能给阿豪、藤明月他们报仇,我誓不为人!”
眼泪已经流得太多,复仇的火焰压倒心中的苦痛,人如果有了目标,也就有了行动的方向,我们打定主意,今天就算把自己的命搭上,也要给捎上几个未知的敌人垫背。
最后的门打开了,前面又有什么危险等待着我和臭鱼?
幽暗的地道曲折而漫长,像是被命运之手所指引,我们终于来到了尽头。
最后的一段地道越走越窄,仅仅可以容一个人通过,如果身材稍微高了一些,就必须弯着腰前进。
在尽头,有一段很矮的木梯,爬上去就是出口。那个出口被一块木板盖住,我用手一推没有推动,换臭鱼上去,使出蛮力,硬生生地把那木板推破,发现是在一张大床的下面。
我们前后脚地爬出来,一看四周,二人尽皆喜出望外。
原来所处的位置,正是药铺后地道中的石室床下,初次来时比较匆忙,没有发现床下别有洞天。
臭鱼发起飙来说道:“阿豪这个烂好人,要依了我早把这屋里的骨灰罐子砸得粉碎了。我看这地方根本就没好人,一个个都该千刀万剐!”
我也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不等臭鱼出手,拿起摆在桌上的小骨灰坛,狠狠地砸碎在墙上。
随着骨灰坛的破碎,从中生出一股青烟,化作一个小男孩儿,哇哇大哭。
我们现在手中无米,不敢跟那小鬼放对,二人一齐呐喊,破门而出,从外边的地道跑向药铺。
等跑到药铺厨房的时候,二人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如牛了,我发现腿上的伤也不疼了,想必是因为心中太过于激动,精神已经凌驾于肉体之上了。
那小鬼哇哇大哭着,随后跟进了厨房,臭鱼一脚踢开米缸上的盖子,两手轮流抓了大米猛向小鬼抛撒。
这招果然有奇效,米粒一击中小鬼的身体,就出现了一个白洞,那小孩疼得又哭又叫,转身要逃。
我眼都红了,岂能容它逃走,用衣服兜住一大把米,在小鬼周围画了一个米圈。
我哈哈狂笑,对臭鱼说道:“老于,别太急了,慢慢折磨这小崽子,今天先拿他祭一祭咱们的朋友。”
臭鱼见困住了小鬼,也不再大把地撒米,一点儿一点儿地慢慢用米粒投他。小鬼倒在地上,口吐黑水,形状越来越虚,眼看就要魂飞魄散。
就在此时,厨房门口一个老迈的声音叫道:“二位壮士,快快住手,且听老朽说一言。”
我回头一看,说话的正是药铺掌柜陈老。
我大骂:“你这老猪狗,最是可恨,老于,别跟他废话,抄家伙上!”
臭鱼打得兴起,本就不想说话,抄起一大把米向陈老撒去。
没想到,打在他身上之后,竟然全无反应。
陈老忙说:“二位爷,二位好汉,老朽是人,不是鬼怪,且住手容老朽解释,之后是杀是留悉听尊便。”
陈老看了看他孙子,说道:“二位爷,能不能先放过我孙子,他虽然是鬼,却没做过什么坏事,我再不救他,他就要魂飞魄散了。”
臭鱼说道:“你先把今天晚上的事说明白了,说清楚了则罢,说不清楚,别说你孙子,老爷我让你这老儿也一起魂飞魄散!”
陈老无奈,只有先行解释。
于是他讲了这雨夜之中的第五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