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战争VS和平
01.找碴：我不能见人
天色已晚，沈茜回到家，整个人摔在**。
窗户大开着，透过阳台，沈茜能看到繁星满天，她突然觉得很疲倦，下午拉住萧默，不知道做得对不对。
CC说，所有的重逢都是假象，可沈茜觉得，萧默回到她身边似乎也不错。
她其实和顾哲是一类人，人总是这么贪心，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不敢给。
沈茜打开手机，一条两小时前的未读短信跳出来，那时候她正在开车，没有顾得上看。内容是一份快递被投递在了家门口的弱电管井里。
沈茜换了身衣服，从弱电管井里取出快递，是一个很薄的信封，剪刀裁开，里面装着一张卡片和一封邀请函。
——《十四城》九周年庆邀请函。
卡片是一张VIP网卡，还用烫金印着一个网络会所的名字。
沈茜打电话给玉门关关：“我刚才收到一封《十四城》的九周年庆邀请函，我记得往年没有给我发过邀请函。”
“因为往年城里事务都是我在打理，客服那边会来问一下，每个服只有两个城池的城主可以代表服务器参加线下周年庆，这种事情又麻烦又要奔波，我问你的时候，你正在赶设计图，不是回绝了吗？”
沈茜仔细思考，仿佛是有过这么一件事：“那这次给我发，应该也是走个过场？我应该还是不用去吧？”
关关语气突然间变得一本正经：“不，这次你必须得来。”
沈茜皱眉：“为什么？”
“因为今年，凌云赚钱了。”凌云就是《十四城》的制作公司。关关缓了缓，说：“《十四城》虽然往年也是公司最赚钱的项目之一，但是往年的游戏热没有像今年增长得这么快，所以周年庆只做一个大会场，每个服务器代表只能邀请两位城主。可是今年《十四城》的玩家暴涨，直接把凌云的股票往上拉了好几个点，所以今年策划抽风，非要搞什么分会场。”
沈茜问：“怎么说？”
“往年的主会场因为场地和时间原因，无法照顾到各个服的玩家，所以今年在全网挑选三个排名靠前的人口大服，作为分会场，分会场十四个城主，都必须到现场。”
沈茜摇了摇头：“我就一天没上游戏，没想到错过了这么多事情。”
“你就是上游戏也不知道，我这是内部消息。”
“不愧是上市公司资深HR，一手消息从来不落人后。”沈茜在这边给她鼓掌，鼓到一半，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立刻从**跳起来：“你刚才说什么？”
关关愣了愣：“我这是内部消息……”
“不是！”沈茜喊，“再往上面那句。”
沈茜倒吸了一口凉气：“十四个城主……”
八荒城城主皇甫翠花，以及不落城城主——独孤若风。
沈茜沉默了，关关在那边喊：“翠花？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们公司信号又出问题了，我去找前台。”
“不不不，我在。”沈茜喊住她，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关关，听我说，我不能去。”
玉门关关也沉默了，几秒钟之后，问：“你……最近爆痘了？”
沈茜摇头：“不，不是脸的问题，我不能见到独孤若风，我们有仇啊！”
“线上打架线下和，他不至于网上的恩怨还跟你线下计较吧？”关关说，“你别担心，到时候场上那么多人，他不能对你做什么。”
一两句解释不清楚了，沈茜狠了狠心，直接问：“有没有不去的办法？”
“有。”关关说，“你别做城主了，谁是城主，谁才有资格去。”
如果沈茜在关关面前，她肯定就跪下来了：“关关！我是时候退位让贤了！”
沈茜：“帮里事务一直是你在打理，外交、组织和谈判吵架都是你去干，这个城主之位早就该给你了！”
玉门关关怕她再说下去，连忙打断：“我不行，你就算是现在让我给你买一份城东的炒凉粉送到城西去，我都认了，你要让位给我，我接不住啊。”
沈茜劝慰：“你有什么接不住的？你一直干的不都是城主的活儿吗？”
“你从来没想过，我为什么不去线下聚会吗？面基我也是只跟你一个人面，我跟你说我死宅，你就信吗？我长这么好看，怎么能是个死宅呢。”关关跺脚，“我不能见人，我不能让人知道，我就是玉门关关。”
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沈茜安静了下来，仔细想了想：“你……你身上……有案子？”
“能别往刑侦上想吗？”关关捂住额头，“我们公司不让员工在游戏里公然上位，只能当个默默无闻的散人，说是会影响游戏秩序。”
沈茜这就火了：“你们公司也太不人性了，连玩游戏……”
沈茜今天，第二次说着说着话，愣在了当场。
她觉得可能自己的理解力有问题，也可能是关关的描述不够详尽。
沈茜问：“你的公司是……”
玉门关关咬了咬牙：“凌云。”
沈茜觉得自己需要去沙发上坐一会儿。
沈茜虚弱地问：“你不是上市公司HR吗？”
关关说：“凌云上市四年半了。”补充道：“而且我那些内部消息，是真内部，很内部，我就是内部啊！”
游戏公司内部人员不能支持城池之间的战争，会有GM（游戏管理员）以公谋私的嫌疑，这是凌云的明文规定。玉门关关在“风月流香”里怒怼老城主、手撕白莲花，天上地下没有她不敢打的。手握八荒城，城战说开也就开了，还有个技术宅沈茜在背后撑腰，浪得风生水起。要不是独孤若风和他的精分号曲香香的八卦满天飞，大约是没有关关名气大的。
关关唉声叹气：“现在八荒城就是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了，管理们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盯着城主的位子，你要是交出去，可能就回不来了。”沈茜只能点头称是。
“反正邀请函刚到，时间还早，可以从长计议。”沈茜安慰自己道。
关关提醒她：“你再看一眼？”
沈茜拿起邀请函，翻开内页，日期写着：六月十四日，星期日。
沈茜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今日，六月十日，星期三。
沈茜默然地顿了顿，“你们公司……一向这么晚通知人的吗？我要不是在同城，机票都买不到了吧？”
关关无奈地说：“别的服早两个星期邀请函就寄出去了，“风月流香”天天打城战，城主换来换去，与卿决和戮神一言不合就搞仇杀；曲香香有事没事出去给独孤惹祸；知画城那帮人唯恐天下不乱，定期团建，团建内容是如何把“风月流香”一摊浑水搅得更乱；八荒就更难了，我不就是出去浪吗？他们都以为八荒野心大，要争霸主之位。你怼了曲香香，和不落城打了一场，这一来二去，城主的人选定不下来，只能拖到这时候了。”
沈茜欲哭无泪：“完了，完了。”沈茜不仅知道了关关是《十四城》制作公司的HR，还要面临皇甫翠花的身份暴露在萧默面前的危险，她打了那么多场城战，却不知道这一场仗要怎么打。为什么这么害怕？沈茜不知道。她坐在沙发上，手心出了一层薄汗，窗外月色迷人，沈茜知道萧默在十二个小时里就会接到这封邀请函。
八荒城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心血，她不能弃城池于不顾。可是她要见到独孤若风，却又像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些她想要隐藏的，都会暴露在他面前。
到那时，她还有无名崖可跳吗？
黎杨合起手机，双腿翘在梨花木嵌大理石的办公桌上，背靠着椅子，伸了个懒腰。
助理敲门而入：“黎总。”
黎杨瞥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退掉了游戏里“玉门关关”的账号。
“您拔了内线，行政打不进来。”助理走进来，将一份文件放在办公桌上，“这是《十四城》九周年庆修改后的流程，您拒绝出席的场合和演讲已经改掉了，只是——”
黎杨后仰在椅子上：“你知道我十点后如果不睡觉，脾气就会非常不好。”
助理了然：“只是，《十四城》毕竟是今年最好的项目，如果您全程都不参与，黎董那边不好交代。”
她这才睁开了眼睛，眼珠转了转：“去分会场呢？”
“当然可以。”助理把文件夹翻到附录，“三大分会场这次的规模不比主会场小，分会场互动环节也会更多，对您营造亲和力的形象很有帮助。”
黎杨皱起眉毛：“我为什么要营造亲和力的形象？你不知道我最喜欢掐架吗？”
助理妥帖地往后退了一步：“信息化时代，您迟早要出现在《十四城》大众的视线中的，只有把粉丝把控住，您的地位才能把控住。”
“什么地位？我什么地位！我不还是要在这里加班！”黎杨拍着桌子，想摔点什么，发现办公桌上摆的都是真品，没舍得摔，最后把食盒往地上一搁，“这家鱼翅捞饭太差劲了，下次换别家！”
助理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早已处变不惊：“好，下顿就换，您息怒，这段时间全公司都加班，您不在这里坐着，董事会又要背后嘲讽您。您知道的，他们一开嘲讽，黎董就信，把您所有的努力和丰功伟绩都抹杀掉，绝不能让小人得志。”
助理的逻辑总是毫无漏洞，黎杨打了个哈欠，把文件夹拖过来，签上字，然后在附录三上画了个圈：“去‘风月流香’分会场。”
助理松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把黎杨正在签字的勤奋身影拍了下来，在对话框里打了几个字，走上前去收起文件夹，立正站好：“照片已经发给黎董了，您可以安心睡觉了，只是必须待到凌晨三点才能走，一会儿会点一拨夜宵，我会喊你下来，团建嘛，不能耽误。”
黎杨嗤之以鼻：“虚伪。”
助理说：“好的，那我不喊您了。”
黎杨问：“点什么？”
“麻辣小龙虾。”
“哦，那还是喊我吧。”
助理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黎杨这才把电脑上的一应文件全部关掉，登录了《十四城》——“风月流香”。
翠花今晚烦得不行，还是不喊她上线了，关关的角色一出现在野外，就看见了不落城副城主林不收在做野图BOSS成就。
这个成就关关从前做过，《十四城》三十五张地图，每个地图有一个野外BOSS，六小时刷新一次。满级大号，只要能上排行榜的手法，都可以完成单刷，只是刷新时间慢，因此要做成就，就要蹲BOSS。
这种BOSS只认第一刀，谁砍掉它第一滴血，它就是谁的。
要不然说关关脸白呢，她往前走了两步，野外BOSS就刷在她脚下了。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林不收朝她这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打字。
林不收：这是我的BOSS！
林不收：这个打了不掉好东西的，你成就做过了吧？
玉门关关：做过了。
林不收：那就好。
然后玉门关关在林不收碰到BOSS的前一秒钟，一枚双河镖，扎在了BOSS的大腿上。
02.城池关系
沈卿决放暑假，正巧这段时间不落城和八荒城都消停了，他带千秋的人民群众去打了慕容溪风，晚上和小可爱聊到深夜，本以为可以睡个好觉，谁知早上八点半，门铃就响个不停。
爸妈都不在家，沈卿决决定，只要门口的人不是沈茜，他就要发脾气！
沈卿决把门打开，垂头丧气：“姐，你从家开车过来，七点钟就出门了啊……”
沈茜左手拎着电脑，右手扶在门框上，顶着两个黑眼圈进了门：“我睡不着。”
“你失眠可以打游戏啊，你坐在城门口喊一声，多少人等着和你聊人生。”沈卿决踩着拖鞋回卧室补觉，被沈茜拉住了领子：“年轻人睡那么多干什么？”
沈卿决欲哭无泪，他昨晚三点睡的，五个小时算多吗？
沈茜环胸坐在沙发上：“我听说你打完慕容溪风就下线了。”
“你又没上游戏。”
“我水群啊，我们八荒城的管理群，在关关的带领下就是个八卦交流群，你最近的动向，他们关心得很。”沈茜盯着沈卿决，想从他脸上看出花来。
沈卿决挠了挠头：“《魔兽世界》清CD。”
沈茜点了点头：“你们固定清CD的时间是周五，昨天是周三。”
“学校有作业……”沈卿决垂着脑袋，叹了口气，“你就放过我吧！”
沈茜换了个腿翘着，开始盘问：“姓名、年龄、性别、国籍、家庭住址、是否婚配、政治关系？”
沈卿决不说话。
沈茜指着桌子：“倒水，坐下。”
沈卿决只好走过去给她倒了杯凉白开，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确定沈茜不会跟他妈告状之后，才说：“《十四城》贴吧认识的，在洛杉矶留学，这是最后一个学期了，名字没有聊，网名叫小可爱。”
“哦……网恋啊。”沈茜的语气淡淡的。
沈卿决抱着抱枕，狐疑地看向她：“你该不是为了查我跟谁网恋，才七点开车过来的吧？”
“当然不是。”沈茜从电脑包里抽出一张《十四城》九周年邀请函，轻轻放到桌子上，点了点，“这个，你接到没有？”
沈卿决只看了一眼封面就说：“上周就寄到了。”
“很好。”沈茜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帮我个忙。”
“不帮。”沈卿决一口回绝，从小到大，凡是沈茜主动要他帮的忙，向来没一个省事的。
沈茜抬了抬眉毛：“不帮我就告诉你妈，你有个小可爱，还在洛杉矶，还不打游戏。”
“打的，她打的！”沈卿决连忙喊，说完就自己叹了口气，“你先说是什么忙，我再看看能不能帮。”
“周年庆要求十四位城主要到场，虽然没有强行规定，但是不在场的城池一定会被花样嘲讽，此城一年之内在服里都抬不起头。”沈茜说：“可是我不想见独孤若风。”
“你不能既要熊掌又要鱼。”沈卿决歪着头，“你总得选一样。”
“你替我去。”沈茜拍桌道。
沈卿决惊得往后一缩：“不可能！那我千秋城怎么办？”
“你和你的副城主不是称兄道弟、肝胆相照吗？”
“那你还有玉门关关呢，‘风月流香’吧里还有人写你们的同人文，说你们两条单身狗其实是一对虐恋情深，还被管理加精置顶过，你怎么不找她？”沈卿决捂着抱枕，委屈巴巴，“我那些管理都是什么人，我一次没带他们打慕容，他们就开一个没有我的讨论组，想把我拉下来，幸好《十四城》没有城主投票机制。我这次要是不去开会，城主的位子别想要了。”
“风月流香”素来是是非之地，城主之间掐架不断，内部更是各自为政，很多城主都开有网红直播间。这次周年庆一来是为了帮助城主增加曝光度，使城主的地位更加稳固，游戏公司和高端玩家之间密切联系，以便于更好管控节奏；二来，则是要利用城池之间的斗争，为活动预热，内乱戏码总是容易炒作，这款游戏里，玩家比策划的戏更多。
沈茜和玉门关关这厢因为各种理由想要放弃参加的机会，而别的城池，在此之前却为了争夺邀请函大战小战不断。
沈卿决和四海城的戮神素来互相看不顺眼，也因为内斗而休战过一段时日。
沈茜无可奈何，只能窝在沙发里陷入沉思。
沈卿决见沈茜是不会给他睡觉的机会了，打开手机点进了贴吧，有一个凌晨发布的新帖飘红了，沈卿决越往下刷，越觉得奇怪，皱着眉头拿给沈茜看。
帖子的名称是：《八荒城VS不落城，“风月流香”霸主花落谁家？》
沈茜“嗨呀”了一声：“没意思，老帖了，独孤不是打输了吗？”
沈卿决往下滑了滑：“你再看看？”
然后沈茜就看见了那个第一眼没看见，此时却分外扎心的“2.0”。
沈茜和沈卿决迅速打开电脑，登录游戏，而此时的世界频道已经歇了一轮，吃瓜群众的板凳都排到野外去了。
城池频道里的截图飞一样往外送。
沈茜的私信多得收不过来，不外乎是问她已经站稳了“风月”第一的位子，怎么又要怼不落城，她在这些私信里大概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情，眼前飘过“玉门关关”和“林不收”的ID。
还没看完这些私信，沈卿决就在旁边喊：“这真的管不了了，你家关关抢了林不收蹲了三个小时的庄长风。”
沈茜头也不抬：“野外BOSS，谁抢到就是谁的。”
“话不是这么说，玉门关关没带小号、不做成就，BOSS掉的是赛季初装备，她自己根本用不上。而且，截图上林不收说明了他就差这一个BOSS了，玉门关关是故意抢的。”沈卿决摇了摇头，“幸好，我们小可爱应该不是她这一路的。”
沈茜一边回私信，一边理直气壮地冷哼：“竞技游戏，手速说话，管他是林不收还是曲香香，被抢了怪就气急败坏，怎么不怪自己慢？”
沈卿决无奈了：“就是因为你们都这么想，八荒城就算打上‘风月’霸主，口碑也不会太好。城战刚结束，你要知道，你面对的不是玩家抢怪这么简单的事情，是城池关系。”
城池关系，沈卿决不是第一个对她提起的。
今日的“风月流香”已算得上和平，三年前的“风月流香”才是一派乱象。
十四座城池之间相互猜疑忌惮，你死我活，玩的不是竞技，是人心。尤其是知画城与四海城，那时知画城还不是休闲帮会，四海城也没有被戮神拿下，两城联盟，看似和睦。直到有一天，知画城对四海城发出了城战。
此前一个月，四海城副城主发布副本招募，新赛季刚开，城中主力装备齐全的不多，只能招募外来散人下副本，于是散人就得以进入四海城的通话频道。副本打了两个半小时，打完副本，散人走了，副城主跟大家聊天，“一不小心”就聊到了最近的城战。
副城主亲口提到，四海城将在半个月后对知画城发出城战，背信弃义，攻其不备。
然而通话频道里，有一个知画城的人在副本结束后去了洗手间，ID还挂在频道里，没来得及退出。因为他的ID正好是“海蓝天高”，与四海城以“海”字开头的公用ID挂在了一起，也没有人注意到他，回来时正好听到这一段，立即去报信给了知画城。
那时“风月流香”内乱不断，人人自危，知画城高层商量后，直接开了四海城的城战。
那一战足足打了三天，四海知画从牢不可破的联盟到势不两立只需要一个导火索，打得整个《十四城》都惶惶不安。其他城池既不知内情，也不在意真相，只是作壁上观，见两城打得两败俱伤，伤亡惨重，才在最后关头劝解的劝解，帮忙的帮忙。而这时，四海与知画已经分崩离析，而原来四海与知画友好时互相信任的朋友们也都退城的退城，决裂的决裂。
角色是人在操纵，朋友也是人的朋友，城池决裂，城民必须选择跟着城池走，或者离开，这是大的情怀和彼此的感情之间必须做出的抉择。
四海与知画的城民人数锐减，打完这一仗，恐怕短时间内再难恢复当年的气势。
四海城主被打得不知所措，只在打完才从对方的口中了解到此次开战的原因，在两方对峙后，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四海城主优柔寡断，为人谦和，之所以能坐上城主之位，手法高超虽然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因为家底丰厚，能够支撑四海城去争夺“风月”霸主的位子。
当年的城主决战中，四海城主不是手法最高的，副城主也不是，真正应该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是另一位高层。那位高层目光长远，为了让家底丰厚的城主上位，主动挑战了副城主，将他打压下去，再拱手把位置让给了今日的城主。
这一番下来，副城主与城主积怨已深，而他不可能越过那位高层将城主打下去，于是和苍山城联手策划了这场阴谋。
而那位关键的导火索“海蓝天高”，在这场城战开始后，便再也不见踪影。
很久以后，有人在无名崖下见到过他，传闻他跳了无名崖，销去账号，从此除名于江湖。
大家有理由怀疑，当年他的通风报信，是受了四海副城主与苍山城的指使或是收买。
可不论原因为何，事已至此。
四海城城主心灰意冷，从此退出《十四城》，再不入江湖。
知画城城主愧疚于猜忌朋友，对人心再无可信，改名换姓，转服养老。
一时间《十四城》突然陷入了安静，此后三个月，没有一场城战打起来，可士气却也低迷，“风月”在全网的排名一掉再掉。
“你为什么不出手？”三年前的沈茜，一边喝汤一边问。
穿堂风吹进食堂，萧默拌了拌碗里的沙茶酱面：“有人玩的是竞技，有人玩的是人生，我正好是强者，我的世界里，没有城池关系。”
沈茜按住他的筷子：“那他们这些搞人心的，欺负到你头上怎么办？他们可不跟你讲道理。”
萧默抬起头，微微一笑：“打他。”
事实证明，当强者无人可撼动时，连人心都愚弄不了他。
三年后，当沈茜回到《十四城》，四海城的戮神杀伐果断，将城池上下管理得服服帖帖，知画城的新城主温文尔雅，全城上下成为了“风月流香”一股养老的清流。
萧默一路打上了不落城城主，小号曲香香作成了那个死样子，都没有人能把他从城主之位上打下来。
城池关系，沈茜几乎要忘记那段历史和这个词语。
沈茜缓了口气，将手从键盘上移开，回头看沈卿决：“会走到那一步吗？”
沈卿决摇了摇头：“看你们能洽谈成什么样子了，你们关关那个脾气，不好说。”
玉门关关人挂在线上，可是已经二十分钟没动过地方了。
沈茜想起来她最近加班熬夜，这个点可能去补觉了，赶紧把事件的相关人员拉一个小队。
玉门关关、林不收、独孤……独孤若风的头像是黑的，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林不收该不会没有通知他吧？沈茜把好友列表合上，鼠标挪到了仇人列表上。
仇人（1/1）
曲香香。
他倒是有闲情逸致，上了这个号。
沈茜想了想，解决事情要紧，把曲香香加进了小队。
沈茜还没开口，队聊里就聊起来了。
曲香香：不是告诉你，姿态要高冷，不要入队吗？
林不收：你看看。
曲香香：看什么看？
林不收：你看看，咱们在谁的队里。
曲香香：……
曲香香：手滑。
沈茜眯了眯眼睛，说正事要紧。
皇甫翠花：我是想在这里还原一下昨晚的情况。
曲香香：玉门关关不出来，我们是不会跟你多纠缠的。
皇甫翠花：关关不在，我们最好不要浪费时间。
曲香香：你们倒是理直气壮。
沈茜想起萧默那张脸，摇了摇头，动了动屏幕里的角色，把分组关了，把曲香香加入仇人，一刀砍在了曲香香头上，给她挂了一个流血BUFF。
皇甫翠花：是这样？
曲香香：你……
曲香香脱战回血，等头上的BUFF清干净了才回来，刚靠近皇甫翠花，只见盾侠一个爆发技落在了曲香香身边，沈茜很有分寸，这次曲香香的血条还剩了百分之十一，沈茜卸了身上一件加外功攻击的装备，不然这一刀砍下去，曲香香应该会直接挂掉。
皇甫翠花：还是这样？
曲香香：你不是来解决事情的吗？
皇甫翠花：是你们先不好好说话。
曲香香：玉门关关不出现，你来顶锅？
皇甫翠花：没什么顶不顶锅，关关是我的人，我来谈是一样的，今天对面是林不收也好，你也好，独孤也好，我的态度不会有什么变化。
曲香香沉默了，大抵是他们私下在商量对策，沈茜打了个哈欠。
萧默叹了口气，双手环胸，不停地摇头。
“你怎么会觉得用曲香香的号会事半功倍呢？”林淮皱着眉头坐在萧默旁边，从笔记本里回过头来，“你这个号本来风评就差，皇甫翠花那种霸道总裁撕你连考虑都不考虑的。”
萧默摊手：“理论上来讲，女人和女人之间应该更好沟通。”
“事实证明，女人和女人在一起，要么就像她们一样结成牢不可破的联盟大杀四方，要么就是她们一起杀你。”林淮下结论。
萧默表示无计可施：“我也不能用独孤和这两个女人谈话吧？我又不疯，玉门关关怼天怼地怼空气，副本门口遇见，都能开着近聊嘲讽我，我骂回去她就敢让我上‘八一八’。”
林淮看了萧默一眼，兄弟两个同时叹了口气：“女人真可怕。”
沈茜喝完了水，抬起头，看见林不收出来说话了。
林不收：庄长风不是什么大BOSS，只要玉门关关跟我道个歉，发全服公告，这件事不必再上升。
林不收看起来比较好相处，应该是可以交流的人，沈茜正打算打字跟他说一切好商量。
身边突然飘落下一个身影，头上闪出一串白字。
沈茜惊得手一晃，水洒了出来。
玉门关关：没门儿。
03.城池开战
沈茜反应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服务器里死伤惨重。
凌霄峡下起了雪，雪花飘飘扬扬落在玩家的身上，耳机里喊杀声不绝于耳，明明是她最熟悉的地图，明明是她最不畏惧的城战场面，此时却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这场城战已经打了将近五个小时了，还没有分出胜负。
相较于上次的七个城池混战，这次上升到了十个，红色的血，纯白的雾，5V5的情况下，独孤此次打得全力以赴，亲自上场调度，奈何他平时沉默寡言，与各个城主之间关系冷淡，此次虽然站在统一战线，却各自为政。玉门关关说，一盘散沙。
的确是一盘散沙，可不落城的实力此次真正凸显出来，八荒的确是吃力的。
能打到这样难分难解的地步，若不是独孤若风，对方早已该落败了。
盾侠站在屏幕中，披风系在胸前，随风飘到身后，沈茜不出手，只是不停地晃动鼠标，躲避敌方袭击。
玉门关关也不见了，开场时她本是带队冲在前面，现在是戮神的四海城带队，她不见了踪影。沈茜查看了地图，看见她在凌霄峡的另一端站着不动，与自己一样茫然地看着这场变故的发生。
YY频道（娱乐直播平台）已经开了城战解说，此时人数已经破万，各个服务器的人听说了这场因为一个庄长风而引发的服战，内心都是崩溃的。
庄长风是谁？很多直升上来的玩家打都不屑打的满级怪。有一些没有人清成就的和庄长风一样的野怪，被人民币玩家撞上，躲不过就几刀砍了，砍完都不记得刚才砍的是谁。这样一个怪，凭什么引发了全网前三的人口大服“风月流香”史上最大的战争？
解说是一男一女，女解说员长期泡贴吧和论坛，对“风月”局势以及城池矛盾了如指掌。在这几个小时里摆事实讲道理，从玉门关关和皇甫翠花的深情虐恋，讲到八荒和不落城之间的霸主之争，从上次城战结束后皇甫翠花重新指派独孤若风为城主，讲到昨晚玉门关关和林不收的庄长风之争。沈卿决用手机开了外放，一边在桥上厮杀，一边对女解说员的言辞频频摇头。
“玉门关关，‘风月’第一小公主，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惹到她的人从未能全身而退，从她来到‘风月流香’第一天就是来颠覆这里的，而从前能与她相抗衡的，正好有一人，不落城城主夫人曲香香。”女解说员讲到这里，但凡手边有个惊堂木，也就拍了。
男解说员疑问：“为什么是从前呢？”
“因为曲香香正是引发上一次城战的原因，熟悉‘风月’的人都知道，当年在‘风月’凭一己之力拿下弓箭手之王的独孤若风，生性寡淡，从不搞事情，也很少出现在大众眼中。可是上次却冲冠一怒为红颜，因为曲香香遭受了八荒城城主皇甫翠花的气，城战就开了，但可怕的是，不落城输了，而且独孤还被皇甫翠花重新任命了城主，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男解说员倒吸了一口凉气：“独孤可是前几天刚打败了韩轻啊，他那一招二段跳惊艳了全服的弓箭手，现在视频还挂在论坛首页呢，皇甫翠花虽然实力拔群，可是打败独孤？她真的有这个能力吗？”
女解说员轻咳两声：“这就要说到八荒城城主皇甫翠花了，她和玉门关关之间的感情据可靠线报，并不简单。玉门关关的管理能力非常强，八荒城上下虽有不服者，可至今没有出现过明目张胆的内乱，她帮助皇甫翠花在‘风月’站稳脚跟，而玉门关关在服里天不怕地不怕的资本之一，就是皇甫翠花的无脑护。皇甫翠花的1V1战绩胜率是百分之九十八，那百分之二的视频被人拿出来看过，有职业压制的因素在。”
“你是说，玉门关关和皇甫翠花，一个懂人心，一个懂技术，联手在‘风月流香’作威作福？”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是这个意思，她们很可能是在下一盘大旗，看似毫无道理的引战，也许是为了吞并其他城池而做的铺垫，不然此次一个庄长风，怎能带得起如此庞大的……”
解说员们说得有鼻子有眼，倒是让沈茜长见识了。
沈卿决冷哼了一声：“我听说这个解说员在博客上更新同人文，她是写权谋的吧？”
沈茜沉思良久，问：“我和关关平时在大家心目中，就是这样的？”
“哎，你别听她瞎说。”沈卿决回过头，看见沈茜盯着他看，抿了抿唇，说，“那都是打不过你们的人的嫉妒，你是技术宅，手法说话，应该的。虽说关关脾气不太好，可是关关带小号，下副本，开团战，没有哪次是师出无名的，将关关封为女神的小姑娘们多的是。这个解说员可能是看了太多被关关打过的人写的帖，才会这样，不过说起来，我也不明白。”
沈茜问：“什么？”
“你们家玉门关关，据我所知，还没有任性到这种程度，为什么会因为林不收让她道歉，而引发了如此大规模的战争？”
“风月”第一小公主？关关倒是自诩过，可绝不是他们理解的这样。
沈茜一个晃神，凌霄峡上局势又变，林不收突然出现在皇甫翠花身后，他是剑客，主修敏捷，此时剑走偏锋，一剑刺到了沈茜右方，而沈茜是习惯右跳的，她一个闪避，却正好碰到了林不收的剑上，这一剑是普通招数，皇甫翠花头顶的血条没掉多少。沈茜皱了皱眉头，不想出手，往后躲去，没想到林不收的剑又恰在此时打在了她的后背，皇甫翠花再次中剑，她突然愣住，站在原地不动，鼠标一晃，跳到林不收背后，手里的盾已经举起，然后她看见林不收以背向她的姿势，用出了一个S形背向走位，闪到了沈茜的左后方。
背向走位，是在不转身的情况下以后退的方式进行走位，硬件需求是敏捷度堆得极高。这种走位需要极熟练的意识和手法的配合，最重要的是反应，后退比前进需要更快的反应，正面攻击可以稳住伤害，而后退则是对自己极有自信，这样就意味着需要放弃一些伤害量，一般的剑客不敢走这种流派，但林不收可以。
皇甫翠花的盾在右手上，举起盾的时候，左后方恰好是最薄弱的地方，而此时，林不收的剑也放在了皇甫翠花的肩膀上。
巧的是，皇甫翠花的盾根本不曾想过砸下去，而林不收的剑，也没有要刺上来。
皇甫翠花和林不收同时停在那里，一秒钟后，同时收手。
皇甫翠花：独孤。
林不收：为什么？
为什么会打起来？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无法收场的局面？为什么因为抢庄长风这样的理由，其他四城还会纷纷涌来帮忙？
问沈茜？她怎么知道？
在上午林不收提出要玉门关关道歉的时候，关关私聊了她。
玉门关关：这一战要打。
皇甫翠花：毕竟是你杀了他在蹲的怪，还打人家，是不是不太好？
皇甫翠花：因为他要你道歉？关关，我们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玉门关关：不要问了，这一战势必要打，出师无名没关系，一旦打起来，四海、知画和苍山三城都会过来帮忙，加上与卿决的千秋城，我们有五城出师。不落要喊人，最多也只能和我们喊来相同的人数。
皇甫翠花：你要打服战？
玉门关关：如果独孤主动认输，就打不起来。
皇甫翠花：林不收和独孤不会受这样的气。
玉门关关：那就打到他们输。
皇甫翠花：关关，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刚才挂机，是去联系其他三城的城主了吧？
玉门关关：周年庆结束了，我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翠花，这次至少我们的目的达成一致了，如果不落城落败，你就可以更改城主的人选，凌云会收回独孤若风的邀请函，你就可以不用见到他了。
沈茜是在那一刻突然动摇的。
对，关关说得对，不论关关出自什么目的，不管这个借口是谁挑起，这个契机正是她苦恼而不得的。只要打败不落城，更换城主，萧默的邀请函就会被收回，周年庆她就可以不必畏首畏尾了。
很久以前，关关问她，为什么要打上城主的位子，沈茜说，这个位子只能由她来坐。
年少气盛时，沈茜信奉手法至上，因为家庭原因无意做职业玩家，城主无疑是最能彰显身份的勋章，她从不玩弄城池关系，八荒城内派系纷杂，都是关关一人搞定。
关关对她说，当城主，是为了掌权，成为这个服务器的十四个掌权者之一。大服的城主可以向游戏公司提有效建议，利用八荒城整座城池为她谋福利。坐在这个位子上，才是真正的开始。
那时沈茜笃定关关只是HR职业病又犯了，全然让她去管。而此时，那句话回响在沈茜的脑海里。因为不想见到独孤若风，而去开一场城战，值得吗？
可不等沈茜回答，沈卿决就把她喊了回来，指着屏幕问：“苍山城……什么时候是我们友盟了？”逼上梁山，不过如此。
沈茜看着站在身后的林不收，突然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你知道我是皇甫翠花，你知道我是沈茜吗？我们三年后重逢，依然没能改变彼此之间的猜忌。沈茜不想回复他了，趁他角色不动，冲入了混战中，然后解放双手，躺在地上。
以死明志，他总不好意思追问了吧。
没想到身边还有个人，总是逃不掉。
沈卿决凑过来，看着她自杀式逃避，摇了摇头：“你该不会真的在下一盘大棋吧？”
沈茜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有人要下棋，我也只是棋子罢了。”
她是，关关是，这场战争中的所有人都是。
“只是他的目的与我有重叠罢了。”沈茜望着冲锋陷阵的独孤若风，一字一句道：“有人想要他，去不了周年庆。”
04.【落败之城】
凌云总部的总经理办公室里，灯光大亮，坐在沙发上的人，镜片后有一双犀利的眼睛。
黎杨望着游戏界面里的结算战绩，八荒城险胜不落，皇甫翠花的私聊及时过来。
皇甫翠花：不落城中你认识适合接手城主的人吗？
玉门关关：林不收看起来不错。
皇甫翠花：你不怕他在周年庆上追杀你？
玉门关关：他要是能打过我的十八个保镖，就让他来。
皇甫翠花：老铁，稳。
说完这句话，沈茜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没有继续问下去。
黎杨把腿翘到桌子上，看向靠在沙发上的顾哲：“再过十分钟，独孤若风就不是不落城的城主了。”
顾哲与黎杨对视了几秒后，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装，作势要走：“那我就不多留了，我保证，你是玉门关关的消息至少不会从我这里传到董事会。”
“你从知道我抢了林不收的BOSS后，先后收买了‘风月流香’五个城池的城主，三个去帮八荒打不落，两个在不落城的阵营里滥竽充数，刻意落败，以保证这场城战他们会败得万无一失，再来威胁我。你手里的资料库庞大，计划周全，一次用掉这么多资源，只是为了让独孤若风让贤？”黎杨看着他，“虽然他羞辱了韩轻，有向你宣战的嫌疑，但他回到了‘风月’，并不想抢你的生意。”
顾哲眯了眯眼睛，并没有看向黎杨，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没有人可以从我这里白白拿走东西。”黎杨喊住了顾哲，“你很清楚你今天威胁的人是谁。”
顾哲拉开办公室的门，回过头来，对黎杨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想要和我平等交易，就等你手里有了足够的筹码再说吧，小黎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