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1天生一对（中）
“刚刚那个，摔就摔了。这个，你得吃下。”她说，理所当然的口气，声音甚至有些平板，“然后，我带你回京。”
他本来已经反应过来，愈加生气，然而火气刚起，还未升腾，就被她浇灭了。
“什么？”他听见自己声音有些发颤。
“我带你回京做复健。”
“你……”他忽而想到她会不会是另一种打击他的方式，“在搞笑吗？”
“对不起，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吃，或者不吃，随你！”
这像是她给他的一场豪赌。
然而路今白是个天生的赌徒，还是个失去所有，没得选择的赌徒。
他记得那天是个阴天，窗外没有一丝的光，刮得是凉凉的西方。上海还是暮秋，北京，该已进入初冬了。
他想念那里的冬天，阴霾寒冷的冬天。
那个离他的战场更近的地方，想起来都有一种希望的光明。
他吃光了饭，饭里也是熟悉的味道。是一种正常的，非医院的味道。
路今白不知道方娉婷如何说服了爸妈，总之他正式转院到了北京，全力在复健。在他出事后的第十天。
命运从来不是叫一声“去”绝望就能远去，叫一声“来”，希望就能来的。
北京的医生还是一样的耿直。
“我们显然也不能起死回生，让你重新站到赛场上。因此，你这样转来，其实毫无意义。”
他想掀桌。
方娉婷按住了他的手：“我们就是想尽快复健走路而已，像正常一样走路。尽快。”
他恶狠狠看着她，这个骗子！
“看我干什么？你不是要尽快站起来跑出去的吗？”方娉婷瞪回去。
那就尽快康复吧，这是先决条件。
等他能走了，谁都管不了他。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就自由了。
集训每三天都要进行小测，短道速滑女队中，郦籽总是排在前三位。自从那两场大战，大家都在进步，郦籽也在进步，可是自己总觉得肢体很僵硬。少了路今白的男队，同样的拼，不过总觉得少了那种一往无前的强劲儿。
郦籽从薛慕阳那里得知路今白已经转到北京，她兴奋联系到了方娉婷。
“你们现在需要做的是安心训练，为接下来的世界杯最后一站和全国联赛最后一站做好准备。那是奥运前的最后热身了。路今白，他自己会走出来，要给他时间。”
她又出不去，也只能如方娉婷所言。
训练的中期，全体得到一天整休的时候。
几个人在中心内碰头，薛慕雨最先发话：“这是唯一一次能溜出去看小白的时候。我不管你们敢不敢，我反正是要去的。”
薛慕阳兄妹现在是花滑队里的顶梁柱，受全面的培养和监督。郦籽、丁丁也是一样。所以其实很凶险，被发现的可能是很大的。
如果因此被记处分，或者取消比赛呢？
但是不去看望他，也是不能的。因为接下来首先是速滑队要去参加最后一站加拿大站的比赛，回来紧接着就要和花滑一起参加全国联赛，之后封闭训练，就是冬奥会了。
真的是好没有机会了。
几双眼睛对视过后，决定冒险。
踩好了点，瞅准吃饭时间，几人老早就先去了食堂，匆匆吃完离开。亲眼看见司途等人都在餐厅，安全时间，迅速窜走。
临近医院，薛慕雨却反而从最前头落在了后面。
每个人都不像逃出来的脚步那样迅速。
“我们是不是先给方女神联系一下，看看现在进去合适不合适啊？”丁丁也有点踌躇。
“小白还是会不愿见我们吗？”郦籽脚步也慢了下来。
“来都来了，而且只有这一会儿的机会。”薛慕阳打断大家的犹豫，“我跟方娉婷联系，她好像在忙着什么，没有接听。我们就算是去门外看两眼也得进去啊！”
等找到路今白所在的B723病房，正看见方娉婷提着盒子进去。“哎——”薛慕雨想叫，但是张了张口，想到是医院，不想引起那么大的注意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进去了。
几个人慢慢走过去，门半开着，要不要敲门，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决定。
但是能从半掩的门缝里能看见路今白在缓慢地笨拙地走路。不到一个月，他曾经健硕的身姿有些消瘦有些弱，侧脸苍白。走路要拖起一条腿，还不敢用力踩在地上。
那可是战狼一级的人啊，一抬步恨不得迈开一米远。
大家眼睛一瞬间有些湿润，谁都没法立即去敲门了。
路今白走了几步，头上有汗，他转头看方娉婷，冷声说：“我要办理出院了。”
方娉婷已经把手提袋里的盒子打开，几个人眼睛直了，她拿这个干什么？
“这是什么？”路今白看不清神色。
“很显然，是一双冰刀鞋，”方娉婷拿起一只，微笑，“你可以试试……”
路今白看起来被激怒了，语气有了刺猬似的针，“你拿一双冰鞋想说什么？告诉我，可以出去滑冰了？”
“没错。你先坐下来，我给你穿上你就明白——”
“不需要！”路今白忽然盛怒地挥手扫落那只鞋，方娉婷没有防备，眼见得鞋子摔向地面，却下意识捞起抓紧。
门外的几个人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大家都看见了那本该盖好防护条的冰刀，却在下落和抓我中露出一点的头，正好划过方娉婷的手指。那只纤细白嫩的手上，顿时涌出鲜红的血来。
路今白又也愣住了，短促地说了声：“你……”
方娉婷平平静静地，拿纸巾慢慢擦着血迹，可是那血涌得极快，根本止不住。
路今白像是懵了懵，才一把拉过她的手，从床头盒子里拿出酒精棉球，按住她的伤口。
动作明显很轻柔紧张，可是一张脸还是别扭的，没有道歉的意思。
“你真以为我在戏耍你？”方娉婷静静的声音传来。
路今白没有回答，他脸上之前的风暴褪去，现在笼了些许的灰色。
“那双鞋，是我这些天根据你的脚受伤的位置，为你特制的冰刀鞋。”方娉婷看着他。
“特制的——冰鞋？”路今白蓦然扭头看那双黑色的看似普通的冰鞋，满脸震惊。
“是，是可以弥补你脚趾不能用力的问题。当然这只是从理论上讲，你要试一试吗？”方娉婷声音轻快起来。
路今白手有些发抖，他把目光移到方娉婷脸上，深深看着她。
“如果不成功也没有关系，这只是第三版，我们还可以继续改进。”方娉婷也回视他，声音温柔，“总有一天，能制作出最合适的鞋。那样你就能继续站到赛场上！”
“你什么时候开始……”路今白眼睛有些红，话居然也有说不完整的一天。
“从我决定带你回北京开始，就一直在设计这样的鞋子。”
原来她一直对着窗外，有时候对着他的脚沉思，还会与医生一聊就很久，然后低头写写画画，是在为他设计冰刀鞋？
“你不是说人生来就是要创造奇迹的吗？只要你能面对现实，我愿意竭尽所能，与你一起创造奇迹。”方娉婷盯着他，说。
路今白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眼中泪光闪烁，声音低哑得厉害：“我能创造奇迹？”
“路今白，你属于冰上，该重新回到赛场上。”她没有回答，但是说。
长久的寂静。
屋内屋外同样的静。
“方娉婷。”路今白终于低声叫了声，眼睛里明光一片。
“嗯？”她等着。
“我发誓，我会重新回到赛场上！”他的泪迅速滚落一滴，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无比。
方娉婷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
因为知道这个结果，所以前面所有的绝望和曲折，都显得那么不重要。
门外的郦籽，微笑着，早已用手紧紧捂住嘴和鼻子，忍住泪意。
而薛慕雨从路今白忽然抱起方娉婷开始，就笑得像个傻子，她笑着，像获得了圆满后的欣慰而喜悦，但又充满着苦涩，眼泪流了满脸。
这才是路今白啊！
太好了。
太好了，小白，你一定能重回赛场。
她后退一步。
“方娉婷，我之前脾气那么暴躁，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样好？”路今白一向霸道生硬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的紧张和期待。
哇，听起来要劲爆起来了！
本来要默默离开的几个人都动不了脚了。
“能为了什么？你脾气硬得像石头，没趣又冷酷还爱逞强情商是零，”没想到方娉婷是如此一针见血的吐槽，刚刚还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几个人想笑，除了薛慕雨——她已经预感到什么，或者早看得明白。
果然，方娉婷接着说了：“是我一向要敬而远之不想看一眼的类型。可是爱情是不讲道理的，劈头盖脑就砸来了，砸得再疼，除了为自己的爱负责，我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哗——郦籽内心爆炸了，果然劲爆啊！又下意识看向薛慕雨，她的脸雪白，僵立着。
额，这个好戏，好像忽然不太好看了啊。
路今白侧对着门，大家看得清楚，他的眼睛变得闪闪发亮，灼灼地盯着方娉婷，忽然一把抱起她，原地打了个转。惊得她失色：“喂！你的脚！”
他身子晃了晃，可是没有摔倒，因为他跌坐到病**。
他脸现窘意，似乎是忘记了自己现在还是个“半残废”，但是并没有放开她，就那么揽住她，说：“你这个女生，又冷又傲，倔强还决绝，也不是我应该会喜欢的类型，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着了魔，摆脱不得，又忘不掉。没错，原来我们是天生一对！”
“恭喜你，终于面对了这个事实。”方娉婷的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不别扭的你可爱多了！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