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3青面獠牙的自己（上）
为什么就觉得那样的自己失去了站在他身旁的资格，为什么觉得那样的自己就是个青面獠牙的鬼怪，不能见人？
原来这才是心魔。她的心里住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怪，唯一的作用却不过是吓唬别人，莫要靠近。
速滑馆里，还有三三两两加训的运动员，因为第二天就是小组测试赛。
每个人都明白这次测试的意义。
郦籽第一次小测等于是没有完成，第二次必须要闯过去。郦籽默默滑行了两圈，在脑海中找感觉。思索郦一冰告诉她的“凝神法”“深呼吸法”“目标定位法”，并一一去试行。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上全是汗水，她渐渐投入，能够在冰上急速滑动了。
她觉得似乎有了希望。她试着让眼前一切画面淡化消失，只剩下眼前的赛道，清空大脑，只剩下滑行这一个意念，加快速度——
郦籽听到耳边风的呼啸，似乎找到了感觉，她心内一喜，蹲下身过弯道，直身加速——砰砰！心忽然急速跳了两下，她眼前闪过向外摔出的身影，身子忽然没有了力气，脚步就那样骤然停了下来。
郦籽站在冰场中央，沮丧如漫天大网兜头扑来。
那沮丧在变成绝望前化作汹涌的倔强和不甘，郦籽紧紧咬紧嘴唇，静蹲，蹬冰，飞驰出去，摔倒——
一遍又一遍的，开始——停下——开始——摔倒……
最后精疲力竭的她喘着气，慢慢弯下腰去，直不起身，干脆就躺倒在冰上。
空旷的冰场，只有她的喘息声——不，还有一声笑：
“哈！你是我见过最不拘小节也最懒的女生了，累了席地而卧什么的，真·豪放！”
郦籽睁开眼，看见段洪波蹲在她旁边，双手捧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好像她是很值得研究的新奇生物一般。
“……”这表情很是欠抽了。
“哎，你不要有压力。我们唠唠嗑吧？”
“走开！”郦籽冷着脸。
“你说什么？”段洪波愣了愣，一副受伤的样子，似乎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干嘛这么凶？”
郦籽坐起身，却被他一把拉住，并排坐在冰上。郦籽火腾地就升起来了，正要发作，他仿佛已经看出来危险，瑟缩了一下，苦兮兮说：“好歹我也曾经帮过你吧？而且我算是知道你妈妈和关成志秘密的，按理说你应该对我客气点……”
他这样卖力卖萌，郦籽忍了忍，算是忍下来了。
“你胡说什么？”还真的怕他出去乱说。
“我当然不会乱说啦。”他很会察言观色，探究地看着她，“我只是关心你啦！我听说你妈妈一直没回上海，就有点担心你，不会是关凯琪一家不依不饶，出什么幺蛾子吧？”
郦籽面对别人的好意，从来没法冷眼以对。
“没有，他们能出什么幺蛾子？我妈公司之前欠她的年假很多，她只是想陪陪我……”说谎话还是需要放慢速度的，“而且我听说，公司好像把北京这里的一个项目交给她联络了。所以暂时没回去。”
“啊，是这样！”段洪波眉梢无限风情，“不过我是觉得你最好防备一下关成志啦，一看就是渣男本质，小心骗你妈妈！如果发现有什么异样，记得跟我说，我有很多对付渣男的法子！”
“……”郦籽无语看他，又在胡说八道了，“因为渣男比较了解渣男么？”
“没想到你这样看我！”段洪波夸张地捂脸，“伤自尊了！人家是纯情好男人好吗！你倒是说说我哪里渣了？”
“你……你到处拈花惹草还不算渣？”郦籽觉得要刷新认知。
“是花草沾惹我吧？我从来不会降尊纡贵招惹她们！”他义正言辞。
“……”郦籽翻了个白眼，不过想起来，似乎还真的是如他所说。
“我其实很专情的，从来不在和一个女生交往的时候三心二意，不信你试试看？”他表情带着几分挑逗的意味，却又藏着什么秘密似的。
“试什么？”
“我还挺喜欢你的，又有义务照顾你。不如我们交往啊？你真的确定要跟薛慕阳在一起？”
跟你很熟吗？奇葩……郦籽脸一僵，爬起来就走。
“哎干嘛说着说着就走啊？”他也起身拉了她一把，“明天小测之后，我请你和伯母吃个饭啊？”
“放开！”郦籽一脸黑线，怎么忘记这是个神经病！
“不放，你先答应嘛，我都定了座位了！”段洪波根本看不懂人的脸色，“你今天一定要跟伯母说哦！”
郦籽忍无可忍，使劲儿去拨开他的魔爪。
一挥手，侧眸间却僵住了，因为不远处站着一个人，表情平静淡然——薛慕阳。
郦籽心里一时彷徨，下意识使大力甩开段洪波，他不会误会什么吧？快步走近他，郦籽却只说了句：“你训练结束了？”
“嗯。”他淡淡回了句，“我来看看你的训练。”
说完，他转头看段洪波，段公子丝毫没有尴尬的意思，倒是笑嘻嘻的：“那栗子就交给你了，她这个人有点一根筋，遇见问题不知道说，就喜欢躺冰冷的冰上惩罚自己，你多留意！”
静默。
段洪波打了个呵欠：“好困，走了！”
郦籽被气傻了，这个人完全是个疯子，这好像自己人的语气是怎么来的？
薛慕阳眉梢微微扬起，很礼貌温和：“多谢提醒，不过我觉得下次不需要了。”
当然，段洪波一定能听出其中的不满与告诫，忽然笑得不怀好意：“拭目以待喽！”
他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走了几步又回头说：“啊别忘了给郦伯母说，有消息了告诉我。”
“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没空，谢谢！”郦籽没好气。
他耸耸肩，一点也没有觉得尴尬的样子，远去了。
“这个人脑子是真的有毛病啊！”郦籽打破尴尬，嘟哝了一句。
薛慕阳看着她。
郦籽心莫名一紧。
“别紧张。”
可是你这样神情让人不由自主紧张啊……
“明天的小测你别紧张。”
原来是说这个啊……郦籽点头。
“还有，以后不准睡冰上，你还嫌身体不够寒吧？”
忽然又变得严肃起来。
郦籽低头：“嗯。”
“如果感觉很丧，想要躺冰上惩罚自己，记得打电话给我。那时候在的，应该是我。”
郦籽抬头，他的眸子清净明亮，其间又掺杂着几缕委屈？
“我错了。”她是真心觉得愧疚。不止愧疚让段洪波看见自己那样，也愧疚那样自暴自弃躺地上。不是发誓了，一定要捞出自己，因为他在岸边等着自己吗？
看她垂头顺目的样子，他笑出声，伸手敲了敲她的头：“你啊！”
他的笑容像是春风，郦籽顿时轻松多了。
“恭喜你啊！”
“嗯。”他明白她在说被选入角逐组的事。“今天听见很多恭喜。”
“哦……”“不过最想听你说。你却是最后一个说。”
“……”郦籽红脸，在他面前，听话总要大喘气，他到底有什么魔力，顷刻间能让人天堂地狱转变。
“对不起。”乖乖认错。
“知道错了？”他忍住笑意，每次看她耷拉脑袋乖乖的样子都要被逗乐，“下次知道怎么做了吧？”
“嗯嗯！”郦籽已经放弃智商。
“照王郑夫妇的作风，你们明天小测后应该也会选拔出来进一组的人。”他说，“所谓夫唱妇随，并肩作战大概说的就是他们夫妇了。”
“啊……”郦籽心里又是一沉，“他们是体育界的楷模，同做一件都喜欢的事业，互相扶持和支持。”
“刚刚许笙教练在给我和小雨做训练规划的时候，说到他们的爱情。据说他们之前作为花样滑冰和速滑的顶梁柱时，谁都没有看出他们在偷偷恋爱。说是虽然也有传言怀疑两个人在恋爱，可是他们两个都是个性很沉稳低调的人，谁都以为是泛泛之交。反倒是认为郑老师会和搭档也就是许笙教练是一对，而王钊霖老师追求者众多，不乏社会精英，不过她看起来温和其实油盐不进，他们猜她会和一个师兄好上。结果，王钊霖在奥运会上败走麦城的时候，面对镜头第一次流泪的时候，郑重老师忽然冲上去求婚了。”
“哇！”郦籽不由得问，“当着世界所有人的求婚？”
“没错。大家都惊呆了。不过更令人惊呆的是，他甚至都没有准备戒指……”
“啊？”郦籽也惊呆了，“那怎么求婚？”
“许笙教练说，”薛慕阳笑，“郑老师当时的话成了她此生听过的最温暖浪漫的求婚词，此后她再也没有听过超越郑老师的，所以一生没脱粉，甘愿效犬马之劳。”
“天啊，许笙教练看起来很严肃高冷啊，居然会这样说？”郦籽完全被镇住了，“所以郑老师到底怎么求婚的？”
“他说；‘我本来是想等奥运会结束后求婚的，所以怕戒指弄丢，没有带……不过，我发现再没有比现在更适合求婚了，虽然没有戒指，’他急得一头汗，最后把自己的金牌戴王钊霖脖子上，‘不过我还有金牌，都是你的，请你答应共享荣耀，也允我同担遗憾，我们两个人一起，面对所有一切！’”
答应共享荣耀，也允同担遗憾。
“果然是最动人的啊！”对于两个运动员，相伴相随，荣辱与共，比肩而立，是最大的浪漫了吧！
“郦籽……”薛慕阳看着她。
“嗯？”郦籽心里无端地一颤。
薛慕阳低声说：“我希望身边的王钊霖，是你。”
郦籽怔怔的，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眼睛已经不争气地起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