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北在何方

“上神,小的旁的虽没有,好在还剩下一缕游魂,请您不要大意地拿去吧。”

这天晚上,速滑队繁重的训练结束后,大家一如往常或疲惫或欢呼着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刚走出速滑馆大门,就见薛慕雨站在那里盯着每个出去的速滑队学生,一副侦察、辨别敌情的样子。

“请问同学,你们队里有没有一个高高瘦瘦的,速滑很厉害的男生?”

丁丁被问得懵了懵:“……你面前就站着好几个,你找哪个?”

“……”薛慕雨无语了一秒,“呃,他皮肤挺白,丹凤眼,瞪圆眼睛的时候很可爱。”

“你仔细看看我。”丁丁瞪圆眼睛看着她,“是不是我?”

薛慕雨愣了愣,微笑:“哇这位同学你皮肤好白,丹凤眼好迷人,瞪圆眼睛简直不要太可爱啊!”

丁丁脸有点红了。

“可是不对啊,他脸皮没这么厚。”薛慕雨忧愁地说完。

“你说sei脸皮厚呢?”丁丁伤了自尊。

一旁的张鸥忍笑:“说名字听听?”

“要是知道名字还用这样问吗?”薛慕雨扶额。

张鸥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也走了。

她伸头往门里瞅了瞅,见后面再没有出来的人了,死死皱起眉头,回头冲着丁丁喊:“哎,你们队的人都出来了?”

丁丁也不搭理她,继续往前走。

她小步跑过去挡住丁丁:“问你话呢!”

丁丁拨开她:“我以为你叫的是‘哎’同学。”

薛慕雨气得牙痒痒,对着他的背影虚踢了一脚,恨恨回头望着速滑馆大门。确实不见有人出来了,她疑惑了:“不可能啊,难道还在里面?”

她说着,抬腿往速滑馆走去。

“小雨!”

她回头,只见薛慕阳穿着白色衬衫,咖色休闲裤,劝她说:“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已经走了。”

“可是,这几天都不见他夜里再来,我想知道他的名字!”

薛慕阳一梗,他心下也有些奇怪,似乎每次说话告别的时候都是匆忙的,对方没有主动介绍自己,他竟忘记问他的名字。

“急什么,一天到晚念叨,走了!”

偌大的速滑馆,最后只剩下郦籽和卢丽莎,和路今白。

他要离开的时候,是卢丽莎叫的他:“路师兄,能不能请你做个裁判?”

路今白回身:“什么裁判?”

“想比什么?1000米还是500米?”

现在,他抱臂而立,看着要决斗的两人。

卢丽莎微笑:“我没意见。”

“全部吧。”郦籽接到询问的目光,回答。

卢丽莎点了点头:“行,那就500米、1000米、1500米依次进行。”

于是两个人同时站在跑道上。

“预备——”路今白低声喊。

静蹲完毕。

枪响。

两个人就如离弦的箭滑了出去。不过,明显的,郦籽起跑慢了两秒。而随着终点线的逼近,卢丽莎甩开她整整一身。

郦籽加速去追,卢丽莎已经过了终点线,悠游地滑了半圈,回头看着她。神色并不见多么的倨傲,郦籽却觉得心里一阵堵。

500米她输了。

深呼了一口气,她滑回起点。

“1.78秒。”路今白沉声说。

郦籽抿唇点头。明白是指她落后卢丽莎的。对于500米来说,差距很大了。

“放松两分钟。”

郦籽深深呼吸,在冰面上慢走,甩着腿脚,放松肌肉。

相比较她的沉重,卢丽莎神色自在许多。

1000米。

枪响后,郦籽心理有预期,听到响声身子已经冲了出去,眼睛的余光里,身旁的卢丽莎同样应声起滑。

前十秒,两人几乎是势均力敌,然而第二圈过后,卢丽莎在弯道那里是走的外道,仍然超过了郦籽。

明明没多大的声音,郦籽却觉得像是一阵风从耳边“嗖”的一声,声音很大,很干脆,很让人心痛。她咬牙猛追,手臂从背后不自觉拿到了前面,奋力摆臂,可是眼看着卢丽莎在自己前面过了线。

那一刻,郦籽的内心是崩溃的。

卢丽莎直身滑行,然后一个漂亮的转身T刹,微微喘息着看着郦籽。

郦籽的额头全是汗水,她抹了把汗,就听见卢丽莎略带着倨傲的声音:“还来吗?”

卢丽莎不过是要她一句“认输”。郦籽弯着腰侧头,与卢丽莎对视一眼,慢慢直起了身子。败就是败,不战而败那样懦弱没品的事,她是干不出来的。

重重喘一口气,回答:“为什么不呢?”

卢丽莎挑了挑眉,对她的固执似乎是无语,对她的那份可笑的傲骨不做评论,说:“那,来吧!”

路今白说:“十分钟后1500米。”

郦籽出了冰场,坐下休息,各自都去喝水。

然而,以郦籽的体力,和现在的情况,后面的比赛简直是找难堪。

足足十四圈。赛道还是那个赛道,111.2米此时却变得如此漫长,以至于第六圈的时候,她看着与自己越来越拉开距离的卢丽莎的背影,有些呼吸不过来。

两个人在后半期明显都余力不足。当然郦籽更严重,所以她在第十圈之后速度越来越慢,到第十二圈已经被卢丽莎甩了整整一圈。

结局是注定的。

卢丽莎其实速度也够慢地过了终点,弯着腰大口呼吸了几口,才侧头看郦籽。

她显然已经可以用龟速来形容了,脸色苍白,看起来双腿有如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能坐倒在地上。

然而她就以那样诡异和不漂亮的姿势,终于滑完。过了终点线她就再没有了力气。惯性向前滑了几米,她一屁股坐倒,躺倒在冰冷的冰面上,像是濒临死亡的鱼,张大腮帮子呼吸。

一败到底。

空旷的速滑馆里,只有两个人粗重的喘气声。

卢丽莎慢慢滑到郦籽身边,伸出手。

郦籽望着她,从那个角度看,郦籽觉得她从未有过的高大,而自己也从未有过的渺小。

她略一迟疑,抓住卢丽莎的手,站了起来。

“谢谢!”把头盔摘掉,头发全湿了,郦籽听见自己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路今白去收拾东西。

郦籽忽然叫住要滑远的卢丽莎:“队长,你为什么要针对我?”

卢丽莎停下脚步,回头:“我不针对任何人。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只是喜欢实话实说罢了。你现在的水平只能算是初级,教练或许因为什么,而把你捧得过高,可是自己应该清醒。赛场上,是有很多意外。但不能总靠意外获胜。”

郦籽一愣:“意外?”

“对。意外。”

郦籽一瞬间竟心领神会,明白她指的是接力赛和打败李翀那次。

郦籽无言,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的扎疼。

说她实力差就说呗,什么宗华因为什么原因捧高她?她跟宗华没啥亲戚关系……

她真的实力只到初级水准?

郦籽觉得人生有点颠覆,浑身软绵绵的,走去更衣室换衣服。

没想到一进去,就听见铃声大作,挪过去拿出手机,却是头脑一白,浑身一震,是郦一冰!

“妈,有事吗?”

郦一冰在那边噎了噎,回答了让她又是一颤的一句话:“我是没什么事,不过你那么喘,是有什么事?”

郦籽:“……”

“问你话呢!”

郦籽忙把手机拿得离嘴边远一点,长长舒一口气,才尽量平静地说:“有啥事啊我刚回寝室,你也知道我住四楼,爬楼梯累得直喘呢!”

“郦籽,你在说谎。”

她这话说得如此肯定,好像亲眼看见一样。郦籽心口一窒,吓得忙看向四周,并没发现郦一冰的身影,好笑:“妈你咋疑神疑鬼呢?我怎么就说谎了?”

“我记得你那个室友一般都会发出各类大惊小怪的声音,现在你那里像个密室一样寂静。女生宿舍楼这样安静?”

“……”郦籽无语了,“妈你去当侦探帮警察叔叔破案好了!小胡子她没回来,其他人也都出去吃饭呢!不给你说了,我也饿死了,下去吃东西了!”

“去吧。”郦一冰淡淡说,“记住恪守底线,别胡来。”

郦籽:“……”

沮丧都被她吓掉大半。

“输了的后果是什么?”路今白靠在走廊墙上,看见她慢腾腾走出来,闲闲问。

郦籽挪过去:“唔……没有什么啦!”

“那这丧家犬一样的表情是闹哪样?”路今白忽然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这么有志气刚才为什么不好好滑?”

郦籽抱头忍痛皱眉:“我有好好滑啊!”

“我不想问第二遍。”理所当然霸道。

“我要主动找教练换搭档。反正就是看不起我呗!”乖乖回答。

“知道不知道人家练了多少年?你加起来训练的时间也许不过是人家一年的时间,都被你打得落花流水还活不活了?”

“那……李翀岂不是每天看到我就不想活?”

路今白瞪她一眼,作势要打她,她急忙一躲。

“好了,我嘴欠!我知道了,咱们队里卧虎藏龙,我之前确实有点找不着北。”低头。

“现在找到了?那你倒是给我说说,北在哪?”

郦籽张了张嘴,她其实有点迷方向。四顾下,呆呆用食指往前面指指,又不确定地往后面指,见他表情越来越难看,小心翼翼指向左边。最后看他仍然看白痴一样的表情,果断指右边:“这边!”

路今白彻底给气乐了。

他长得偏严肃正经,平时气场又太大,此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左边嘴角竟然还有酒窝,一张脸顿时柔和起来,实在养眼。

郦籽嘀咕:“搏大佬一笑容易吗!”

“你说什么?”危险地眯眼。

“没有没有,我说谢谢。”

“谢什么?”

郦籽郑重:“谢谢你在比赛时沉默,没有当着卢队的面责怪,或者喊停,给了我足够的尊严。还有,你现在是在担心我想不开吧?”

“……”路今白倨傲看她一眼,“我有那么好心?”

“有!”使劲点头。

“明天起早晨跑。”路今白转身。

郦籽惊:“教练的意思?”

路今白没有回头:“我。”

郦籽:“……”

“六点。没有商量余地。”他回头,“如果想找到北的话。”

“什么啊!”郦籽对他的背影挥挥拳头。

等用整冰车把冰面清理了一遍,她才有点回过味。

“为什么跑步就可以找到北?”

一切完毕,全身都腰酸背痛,匆匆锁上门,正打算离开,回头一看,远处的路灯下,正并肩走过来一男一女。男生高而挺拔,女生长发,微胖,清脆的声音远远随风吹来:“哥,你说今天晚上他会不会来?”

“人生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郦籽心累极了,动作倒是迅速,一猫腰转去右边的小道,一溜烟跑了。

原来竟已经这样晚了?郦籽看了看手表,才九点,这两人来这么早不怕被抓住?

郦籽深感眼前一团乱麻。

幸好第二天是周末,还可以暂时不去面对向宗华提换搭档的事。暂时不用感受宗华冰冷刻毒的嘲讽。

这样想着,郦籽把一碗米线当做一碗乱麻,统统嚼碎咽下,喝光了汤汁,又叫了一碗,在店员微妙的目光中,咬牙切齿吃完了。心中被食物填充得终于有了几分安全感,才有力气回宿舍。

这次,真成了死鱼,全身像是散了架又刚拼凑起来一样。

可是刚躺下,手机接到微信。

“明天迟到你就死定了。”

是路今白。

“苍天啊!”郦籽看了三遍,拉过被子,将自己蒙住。

好死不死的,胡晓这时候回来了,一进门听见她那句哀嚎,顺口接了一句:“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

“别惹我!”郦籽幽幽威胁了一句。

第二天一大早,郦籽在锲而不舍的闹钟声中酣睡如牛,却被胡晓的“河东狮吼”叫醒:“信不信我把你手机和人一起大卸八块?!”

郦籽立马清醒,把闹钟关上。

仰头看着天花板,本来是随意发呆,却想起薛慕阳如光如月的脸,揉了揉脸颊,叹息一声,起床!

她得努力啊!

周末六点的操场,荒无人烟,只有路今白和昏昏欲睡的张鸥、丁丁。

郦籽走过去:“各位师兄们早!”

张鸥打了个呵欠:“早——啊哈——”

“准备跑多少圈?”郦籽问了一句。

路今白漫不经心的回答:“五千米吧。”

“……女生的是三千米?”郦籽满怀希冀问。

“这里有这个物种?”张鸥佯装四处望望。

人身攻击!郦籽心里咆哮不已,很想转身就走。

五千米对于郦籽来说,不能说跑不上来,只是最后两圈,基本胸腔就像是风箱了。郦籽想到昨夜与卢丽莎的比赛,心里顿时没有斗志。一步步挪完了路程,又听见路今白冷冷说:“这个体力,小孩子扮家家差不多。”

郦籽忙着呼吸空气,没空回怼他。

“好了,五分钟休息之后,做蛙跳二百。”

郦籽只觉得头脑一懵:“啥?你说谁?”

“你。动作要领你先背一下。”

郦籽炸了,这么丧心病狂你妈知道吗?你爸知道吗?

当然,只是内心爆炸。她哪里还有力气吼叫?半晌气息奄奄:“上神,小的旁的虽没有,好在还剩下一缕游魂,请您不要大意地拿去吧。”

路今白完全不懂,皱了皱眉,说,“半条命都没了,还在这叽叽咕咕!”

郦籽无语凝噎。

张鸥和丁丁也学着郦籽的口吻作揖:“上神,把小的命也收去吧!”

路今白怒其不争地瞪了他们一眼:“滚!”

张鸥和丁丁惊喜,给了郦籽一记自求多福的眼神后,溜了。

“我们去给你们买早餐哈!”

郦籽眼巴巴看着他们如风一般跑远,很想伸出尔康手。心动不如行动,她立马爬起来,也想跑,却听正在蛙跳的路今白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你别走!”

郦籽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等路今白跳完二百个,喘着粗气,满头汗水地走到她面前,坐在地上欣赏了半天的郦籽谨慎而警醒地往后挪了挪。

“……”路今白皱起眉头蹲下,十分嫌弃她的样子,“找到北了没?”

下意识看太阳,又反应过来,怒:“大佬你能不能说人话!”

路今白忍不住给她一记:“还不知道昨天输在哪里吗?”

“很痛啊!”郦籽捂住头摇摇头。

“你是朽木吗?”路今白再给她一记糖栗子。

“不是,主要问题太多了!”郦籽护疼地抱着头,“最大的问题似乎是体能跟不上,然后我起跑反应慢,还有速度也跟不上……还有,队长很厉害……”

说完,她自己忽然有些顿悟,难怪今早让她晨跑,这些好像都是锻炼体能的?

“腿伸过来!”路今白拉过她的小腿,“端正态度,每天都有进步才是王道。”

发现他在为她轻轻揉麻木的小腿时,她简直感动到无以复加,眼泪汪汪。

一定是她的眼神太明显,路今白竟然有几分不自在,“你别看了啊,再看小心我一不留神扭断你胳膊!”

“选择这条路,就要做好吃苦的心理准备。这还只是开始,你要是想放弃,还来得及。”路今白看着她乌青的手腕,忽然低头说。

“好,我放弃!”她立马接话。

“你敢!”一个糖栗子砸上了脑袋。

刚刚的温柔呢?骗子!郦籽撇着嘴,只看着他不说话。

“好了!”路今白胡**揉她的碎发,“乖一点就不打你!”

郦籽沉默了会儿,说:“路师兄,我不是小孩子。做这个决定不是心血**。我知道教练和你的用意。”

路今白锐利的眸子柔和下来,“还不算笨!你错过了地方队选拔赛入围赛,只有半月后的破格赛,是唯一的机会。”

“你放心吧,路师兄,我一定会努力,不会给你和教练丢脸的!”

“你倒是有那个胆!”

“……”

“好了,按照我刚刚的方法,好好学学缓解肌肉疲累,防止肌肉拉伤的护理小窍门。回去吧!”

郦籽如蒙大赦,谁知还没有走几步,身后又传来路今白的声音:

“下周一集训前,别放松训练。明天早上在这等你!”

郦籽有气无力朝背后挥挥手,表示知道了。

现在她知道自己的差距了,其实速滑队藏龙卧虎,估计真正比赛,她是打不赢几个的。因此她需要更努力。

郦籽心中暗暗下决心在集训中端正态度,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所谓的集训是这样的。

“我的个亲娘!”郦籽看着比平常训练多一倍的人群,脱口而出。

现场除了速滑队的运动员外,还有一队颜值高身条顺的人马,领队的是个骨感的美女教练,微微抬高下巴,显出几分倨傲,正是花滑的教练赵真真。

“为什么花滑队也在?”郦籽缩手缩脚,想做个隐形人。

“所以是集训啊!”李佳瞄着花滑队里的某处,漫不经心回答。

“意思是我们两队一起训练?”郦籽往李佳身后藏了藏,奈何她比李佳高出一头,隐藏不了行迹。

“当然了!唉,也只有集训的时候,我们平常势不两立的两队才能近距离接触。”

那边薛慕雨正一脸兴奋地往速滑队望呢,而薛慕阳站在花滑队最前面,笔直如一棵松。站在一众身姿挺拔的运动员中,其他人却成了背景。

郦籽心口砰砰跳,默默看了看路今白的高度,悄悄躲在他旁边。

“同学们,接下来为期三天的集训,希望大家认真对待。结束那天测试不过关的同学,不但自身要受到严厉惩罚和加训,同队人员也要集体受罚!如果加训仍然不过关,那将会被开除出队。”冰上运动的主任庄严开场。

郦籽一听“体能”两个字,脊背就是一凉。

“听明白了没?”主任忽然大叫一声。

“明白!”回声震天。

主任才满意地点头,让宗华安排。

宗华大致宣布了此次集训是针对体能综合训练的几个项目,赵真真做了补充。她声音颇为动听,就是语气天然的傲:“花滑队绝不会出现不过关的同学,是不是?”

“是!”花滑队看着速滑队,几乎算是挑衅似的回答。

“孔雀就喜欢华而不实,说得好像他们比我们体能还好一样!”张鸥冷哼一声。

“鸥哥淡定!”丁丁拍拍他的肩膀,“花滑虽然看起来柔美,其实体能还真的很强!”

“叛徒!”张鸥白他。

集训刚开始呢,现场已经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先是热身慢跑。

说是慢跑,两队人马却是越跑越快,慢慢变成了赛跑……花滑队跑得轻盈,速滑队跑得气势,两队几乎同时到达终点,肃立整队,站得笔直。

郦籽默默调整位置,有些汗颜——怎么像是两军对垒呢!

接下来是宗华宣布蛙跳训练,重点敲击了规范:“两脚站立与肩宽,摆臂、收腹、下蹲协调,重心从后脚跟过渡到前脚掌起跳,两手带起,45度起跳,腾空一定要高,然后收腹双脚前伸,手往后摆,脚后跟先着地。先分组自由训练,相互纠错指导!”

一声令下,如同军令,各小组各自就位。

两队人马自然而然各自占据操场一侧。距离的拉远,郦籽心理上觉得安全了一些。

这个时候提换搭档的事显然不合适,但是郦籽摸不准卢丽莎什么意思,于是看了看她,对方目不斜视,根本不看她。

“郦籽,”路今白仍然面无表情,可是说出的话让郦籽顿时心花怒放,“你过来!先做一组我看看。”

郦籽得救似地跑过去,站立,摆臂,下蹲,起跳!

一百米是一组,跳完一组,郦籽已经累成狗。

“脚后跟认识不认识?”路今白瞪她。

“……”

“脚后跟先着地。你先揣摩揣摩,再来一组。”

郦籽弱弱举手:“我动作不规范,刚刚还没跳完的时候为啥不说?”

看着好玩吗?

“为什么要说?”路今白理所当然说。

“……”

等郦籽完全规范了动作,已经是休息时间,郦籽刚拿了水喝一口,就听见一道清脆骄纵的声音:“你们队是不是没有请假的?”

是薛慕雨趁着休息时间过来,正在男生中间问。

郦籽被那一口水呛着,死命捂住嘴不发出声音,低着头,努力抹杀自己的存在感。

张鸥莫名其妙:“当然没有,你以为我们速滑队跟你们一样娇弱啊!”

薛慕雨也不理他,一个个审视着穿着相同队服的男生,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在干嘛呢?”李佳看郦籽几乎匍匐在地,撅着屁股,姿势滑稽,惊讶了。

郦籽眨了眨眼:“额……佳佳,你看,地上有蚂蚁!”

“……”

“真的,还是个蚂蚁王!”郦籽偷偷瞥了眼失望的薛慕雨,继续低声信口胡说。

李佳真蹲下了:“在哪呢?”

薛慕雨转身要走了。

危机警报解除。郦籽轻咳了声,坐直了身子,淡定答:“那不是?”

李佳望着那一只小小的纤弱的蚂蚁,皱起眉头。

“你怎么分辨出来是蚁王的?”

“因为就一只嘛,自然可以称王了哈哈!”郦籽扬脖灌了两口水,还想继续灌,反应过来,刚刚那句话的声音,并不是李佳,而是风清月朗似的男低音……

郦籽又被呛着了,这回呛得很厉害,脸色被憋得通红。

她脖子像是机器人一样,咔咔咔转头。

薛慕阳立在她面前,阳光披了一身。刺得郦籽睁不眼,应激地闭了闭,眯着眼睛,才看清他沐了光的微笑的脸,竟有几分圣洁的味道。

他、他是怎么发现她的?

郦籽就那样坐在地上仰头看,那浅浅的笑瞬间让人心里寂静无声。

“原来你在这里!”薛慕雨从他身后跳出来,天光顿时被乌云遮住。

“你们认识啊……”李佳看见男神,眼睛被粉红泡泡填满了。

薛慕雨看了看李佳,上前把郦籽拉起来,到一边低声问:“我问你,这些天怎么不见你去夜训了?是不是被路今白告发了?”

郦籽默默挣开她,看了薛慕阳一眼,原来他没有告诉薛慕雨自己刚加入速滑队的事?

没等到她的回答,薛慕雨当她默认了,愤愤:“你等着我去给你报仇!”

“不是的!”郦籽忙拉住她,“我……最近训练太忙了!”

“哦!我想也是这个原因……”薛慕雨还想说话,听见集合的哨声,“讨厌!”

“快回队吧!”薛慕阳催促她。

她无奈,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郦籽刚放松一点的心又提了上来:“啊……”

她的目光一转,看见丁丁冲着她招手,让她归队,眼前一亮,快速说:“我叫丁丁!但是你们记得不要在大家面前叫我,因为我……”

她那一刻脑筋在疯狂转动,硬是在心里梗了一下想通了:“我其实是速滑队的秘密武器,教练要我保持神秘的……而且为了咱们两队的和谐,你们在人前就假装不认识我OK?”

薛慕雨猛点头,低声:“OK!丁丁,我们知道了!”

一场危机解除,郦籽发现额头已经是冷汗淋漓。

回到队里,路今白眯着眼看她:“鬼鬼祟祟的,你跟花滑队的人嘀咕什么?”

郦籽心一紧,这还有一个“现场人”……真是一个谎言可以滚大成一座山,压死人不偿命啊!

“路师兄……”郦籽觉得她不能自己一个人承受了,她必须找外援。

“干嘛?”

“那个花滑部的薛慕雨问我的名字,我告诉她我叫丁丁。”郦籽眼巴巴,慢慢说。

“为什么?”

“因为她以为我是男生……而我也没打算告诉她真实的情况。”郦籽说得越来越艰难,“所以……能不能帮我打一下掩护?”

“为什么?”路今白还是问。

“……”郦籽眨巴眼睛掩饰逃避,“路师兄帮帮忙啊!”

“为什么?”路今白神色看起是很呆的,似乎只会这一句话了。然而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是一针见血,“你喜欢薛慕阳了?”

郦籽:“……!”

大佬,膜拜你!敢问这两者你是怎么找出合理联系和逻辑的?!

路今白看着她的眼睛,又补了一刀:“所以宁愿玩错乱性别的幼稚游戏?你几岁了?”

他这样正经又直接拆穿,显得她很龌龊……所以到底怎么得出的结论?

“女生突然变得莫名其妙,不都是因为男生吗?”不屑。

“那男生突然变得莫名其妙,不都是因为女生,还可能是因为男生?”郦籽很慌,只好胡言乱语。

“还说?”路今白脸彻底黑了,伸手拍她脑袋。

“嘶——”抱着脑袋,从牙缝里一点点挤出来,“到底帮不帮了?”

“好好说话!”

“师兄救……命……”

路今白盯着她可怜兮兮的脸,半晌爽快地说:“放心吧,包在我身上!别的不说,做男生这个事我还是很熟的!”

这个人还有这样幽默的细胞……

下午的蛙跳过关,要求一百米在规定时间内高规格完成。

郦籽先试了一下,发现超时,且不够规范。像郦籽一样不合格的,被勒令加训——在别人休息的间隙。

郦籽腿酸痛得都麻木了,蹲在地上半天不想起来。她挪去拿水,想喝一口,却听身后有道温润的声音:“半小时内不能喝水,一个小时内不要吃饭,否则小心胃**。”

郦籽回身,力求站得像样一点。

“啊……我忘记了。”

他、他为什么又来找她?

“坐下来,先做个放松。”薛慕阳声音虽然温和,可是在郦籽这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立马乖乖坐下。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薛慕阳似乎才明白她根本不会“放松。”

“深呼吸,调整身心!”他指导着,“伸出右手,握紧拳,紧张右前臂;伸出左手,握紧拳,紧张左前臂;双臂伸直,两手同时握紧拳,紧张手和臂部。”

郦籽依言做,可是越来越紧张。

薛慕阳把她的肩膀按下:“然后躯干放松。耸起双肩,紧张肩部肌肉。对!挺起胸部,紧张胸部肌肉……”

“嘶——”郦籽蓦然侧头看他,胸部肌肉……怎么紧张?

“叫你放松,不是让你憋着气。”他看着她红通通的脸和额头上的汗珠,无奈笑。

“哦……”郦籽流汗,默默看了眼宽松运动服下面太平的胸部,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希望胸部能再平一点。

他叹息了一声:“放松肌肉,其实就要做到以下几步:集中注意——肌肉紧张——保持紧张——解除紧张——肌肉松弛。你体会一下,并不难。”

“哦哦,我、我记住了!”

郦籽那叫一个尴尬:我当然知道,可是你在这,说着“紧张胸部肌肉”,我怎么放松呵呵!

大约从来没有教过这样不开窍的学生,薛慕阳思索了片刻,把手臂往她面前松松,说:“摸摸看。”

“……”摸、摸?

郦籽微微睁大眼,他略微挑高了眉,看看自己的手臂,侧侧头,示意她下手。

看着那么瘦,近处看,还是蛮有肌肉的。

郦籽目光定了会儿,暗地咬咬牙,终于举起了爪子,触到他紧绷的胳膊上。

“集中注意,将肌肉紧张,保持。”解说。

嗯,按不动,肌肉硬邦邦的。

“然后放松,让肌肉松弛。就是这样,明白了吗?”

嗯,弹性的,光滑柔软。

“哦。知道了。”郦籽默默将作案的手藏在身后,紧紧握住,然而手掌软绵绵的,指尖仍然一片滑腻。因为心狂跳,也许神志已经不清醒,可是表情却淡定许多。

她一向如此。胡晓最早发现秘密:原来你是呆不是冷静!

恍恍惚惚,过了会儿,虽然差强人意,不过体力和情绪倒是得到了缓解。毕竟他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

“其实蛙跳要想速度提上去,应该是先不要管速度,专心做好每一个就行。”如沐春风的声音继续说,“来,我给你计时,再试一遍。”

郦籽从春天般的温暖关怀中清醒,原来他是来盯她的训练的!

当然这些心理活动仅在心里想想而已,郦籽非常卖力地照着薛慕阳的指导做了一组蛙跳。

“不错,基本过关了。”

郦籽高兴得简直要飞起来,终于可以解脱了呜呜……

回头,却见方娉婷正凝视着他们。她头发束得高高的,远远看去,干净利落,怎么看都是一幅画。

郦籽摸了摸鼻子,看见速滑部的男生有意无意在看着方娉婷,不过没有一个走近她去搭讪的。仿佛她身边有个无形的屏障似的,闲杂人等近不得身。

那边却听到一阵争吵。

是花滑队和速滑队的几个人,又争吵起来了。

“你们花滑是高贵冷艳,可是别被甩在后面诶!”

“跟你们比野蛮力量,我们疯了吗呵呵!”

“说什么呢呵呵?”

……

最后惊动了两位教练。

宗华:“别吵了,注意风度,别欺负人家!”

言外之意,已经抬高了速滑部,觉得花滑是弱者了。

赵真真:“吵什么?这也值得你们吵,你们是长进不少啊!”

潜台词是,狗咬你,你也咬狗你们疯了?

两队人马互相瞪了眼,哼,决绝回队了。

方娉婷一边随着大家做转体动作,一边看了眼薛慕阳:“什么时候和速滑队的人交上了朋友?”

薛慕阳回答:“这几天。”

见她还看自己:“怎么了?”

“那种类型不是你欣赏的。”

“嗯。毛病有点多,还有些笨。”薛慕阳说,“不过好在肯努力,有志气。”

“这口气,像是在挑选女婿。”没有笑,可是明显的打趣。

薛慕阳笑了。

李佳拉住郦籽一顿意味深长的审视。

“干嘛?”

“你跟薛慕阳什么关系?”

郦籽:“……没啥关系啊!”

“那为什么对你这么关心?”

“啊,不是关心啦!”郦籽十分为难,总不能说,他是为了妹妹的终身大事才这样吧?

“还想不想做朋友?”李佳黑了脸,“除了方娉婷和薛慕雨,你见过他跟哪个女生,不,是包括男生,你见过他跟谁这样亲近?大家谁不知道他根本滴水不漏不好相处?”

郦籽晕了晕:“他一看就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我们说的不是一个人?”

李佳叹口气:“你知道不知道有个词叫假象?他是优雅礼貌,可是不代表就能亲近。有些礼貌温和就是疏离的另一个名称,懂?”

郦籽老实摇头。

“那请你老实观察,看谁能走近他两步以内!”李佳气得不想说话了,但是鉴于她的理解力,又补了一句,“我说的不止是外在的距离!”

一团线在脑袋上方纠缠起来,郦籽眨眨眼。

要集合了,李佳威胁:“以后再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