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饮食男女的痛苦

民以食为天,可是现在放着美食不让吃,对于饮食男女来说,不是反人类吗?

可是即便反人类,反宇宙,说不吃就不吃。这就是一个运动员的操守。

速滑馆后面的休憩小区,有个颇为文艺的独树一帜的亭子,无名,是几个人碰头的官方地点。

几个人赶去的时候,发现早已有人坐在那里——路今白刚夜跑完,坐在台阶上喘气。

“小白,你不是懒得学习出来透气了?是又开始夜训了?”丁丁凑上去,“你白天训练强度够厉害了,不必这样疯狂吧?”

“习惯。”路今白淡淡说。

他在靖安体院时,每晚都会自己加训,到了省队后,白天的训练繁重,一度停了,可是最近又重新开始,他的解释显然不能服众。

“小白,你是不是太焦虑了?”丁丁递给他一瓶水,“因为周测,教练说你爆发力需要突破的事?教练不是给你制定了很多训练计划了吗?”

“啊……”郦籽想起来那天张京严厉的声音。

“路今白你听着,爆发力就是你的短板,这个短板你不能补上来,变成自己的优势,你没法走更远。所以,两个月,如果补不上来,你可以考虑放弃。”

她当时就呆了,路今白可是国家级别的比赛中拿过奖的人啊!而且他主攻长距离,爆发力没有达到“完美”级别,不是很正常吗?

记得那时路今白并没有丝毫的辩驳,只是神色冷峻:“明白!”

他是个别人不加压都会自己死命加压的人,现在高压下,难怪很少看到他的笑容了——当然,他以前也不常笑,可是郦籽知道他心里是飞扬的。

“路师兄,教练给的期限不是两个月吗,还是循序渐进吧。”郦籽劝他。

“嗯。”路今白模糊地应了声,拧开瓶盖喝水,“教练的期限是教练的期限,跟我自己的计划并不相冲。”

“拼命三郎!”丁丁感慨。

正是月中,明月高悬,加上路灯的照耀,亭内颇为明亮。

随着仰头,汗珠顺着路今白额头一路滑到脖颈,他整张脸都被汗水浸湿,闪着晶晶的光。那是张扬毫不内敛的力度与**的见证。

薛慕雨看着路今白大口咽下水,到口的冷嘲热讽也咽了下去,只觉得心口一动。这个狼人的努力程度,实在也算令她汗颜的。

薛慕雨从“百宝囊”里掏出一堆美食,几个人眼睛都直了。

她颇为骄傲地大手一挥:“开动吧!”

“鼓囊囊的包里原来都是吃的?”丁丁啧啧称叹,“怪不得只听说你在减肥,从未见肥被减。”

薛慕雨对着他抓食物的手就是一巴掌:“嘴欠的人别想吃!”

不过丁丁动作够快,左手已经成功顺走一包零食,“就是欠了所以要补啊!胖才不需要吃吧?这个,这个,这些,都是高热量食物,你不能吃。”

气得薛慕雨又想动手了。

薛慕阳把几样不适合的零食重新装进包里,剩下的分给每人面前三样,只有薛慕雨面前是一小袋牛肉干。

“亲哥哥啊!其实我觉得我喝喝风吞吞月色就好,这个也不需要的。”薛慕雨微笑,力求咬牙切齿不那么明显。

“强烈支持你!”丁丁说着,把那包牛肉干扫到自己面前。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薛慕雨忍不住了,一脚就踹了出去。

在大家哈哈大笑中,她用牙尖一点点攻克硬邦邦的牛肉干丝,凛然无畏的脸上,一双大眼睛不经意转向桌上芒果干鸡腿,以及大家津津有味嚼动的嘴巴。向下的嘴角显示了隐忍的艰难。

“不过你既然不能吃还体贴大家买这么多,也太不像你的风格了!”丁丁大口咬着美食,嘴里还闲不住,“不会是你一直偷偷在吃,这会儿惊醒后悔了才贡献出这些食物吧?”

薛慕雨把牛肉干拍在桌上,功力大败,作势就要抢丁丁的食物:“不能白白担了虚名!”

奈何丁丁仿佛早料到她会这样做,早一步抱在了怀里。

于是薛慕雨目光温温柔柔地就落在路今白面前,后者凉凉瞪:“方娉婷给你推荐的食单里好像没有这些高热量的食物吧。”

“哼!”她唾弃,“方娉婷方娉婷,知道你是她的小奴隶了行吧!”

路今白横眉冷目,周身瞬间冷意十足。薛慕雨惹完了人不敢回视了,低头自我心理建设了一番——

正义使者:呐,天下美食何其多,总也是吃不完的,所以呢不必留恋!

内心真我:天下美食何其多,我却不能一一尝之,这是违逆天意的好吗!

正义使者:为了甩掉脂肪,一切都是值得的。为了美,一切都是应该的!

内心真我:可是他喵的如果能甩掉脂肪也算值了,关键是这么久体重还是在一公斤浮动,这样折磨自己值得吗?

正义使者:坚持住考验啊薛慕雨……

内心真我:坚持不住啦啊啊!

薛慕雨盯着郦籽面前的巧克力:“栗子……”

郦籽接到她缠缠绵绵的可怜目光,不忍心了,立马想把剩下的两颗巧克力推给她,然而一抬头,薛慕阳正在看着她,坚定的略微清冷的目光。

于是郦籽心肠顿时“冷酷”起来,往前推的手势瞬间切换成了往回拢:“小雨,你可以的!”

“苍天啊!”寂静的夜晚,薛慕雨哀嚎一声,“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啊!”

“你要这样想,吃得苦中苦,才能在冰上所向披靡!”郦籽给她鼓劲儿。

“如果不想进国家队,你完全可以自甘堕落。”路今白一贯的欠揍语气。

薛慕雨抱着头,期期艾艾了一会儿,放弃了挣扎,向着天空大叫了一声:“国家队,给我等着!”

惊得树上的鸟扑棱一声飞走了。

“哈哈哈,这是只青鸟吗,是不是去国家队告状去了?”丁丁失笑。

“嗯。它说:不得了,有人要来踢馆了!”郦籽也笑。

“错,应该是,有很多人,正在来踢馆的路上,小心了!”路今白坚定的声音一瞬间让几个人心怀激**。

“加油吧,”薛慕阳抬头望向夜空,“谁都不许掉队!”

郦籽使劲儿点头,也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抬头,广袤的夜空中,繁星璀璨,一如此刻大家的眼睛里不熄的光芒。而北方那颗最亮的星,就是薛慕阳吧!指引着她从不偏航,也不会停留。

宵夜过后,大家告别。

郦籽却被薛慕阳叫住:“刚吃完饭不适宜回去休息。走走吧。”

“好啊……”郦籽短暂的发愣后,声音倒还保持着震动,心里却开心得要飞起来:他和她两个人单独走走,这会不会是传说中的约会?!

虽然后面是真的只是“走走”,他几乎没说什么话。而她因为第一次,月光又那么好,一直恍惚,竟也没努力打破沉寂。任暧昧在月光中在沉默里发酵……

那一晚的能量满怀,没过两天就被痛浇的凉水摧毁。

是花滑月测上,薛慕阳和薛慕雨出现了连续的失误。

“这个动作,重新来!”秦臻滑上去,死死皱着眉头。

于是薛慕阳托着妹妹的腰旋转,然后举起,再转圈,还没有等抛出薛慕雨,却是一个踉跄,勉强稳住身形往空中一抛——薛慕雨在空中720°转身,一只脚落地,另一只腿抻平了是个优美的姿势,可惜未成形,就摔倒在地。

“慕雨,不是等他抛开你的时候,你才开始转身跳,你们的动作是同时的,甚至你要先一秒,将身子往上挑再借力旋转,这个常识你懂的吧?你们的默契呢?”

薛慕雨从地上爬起来,点头。略微委屈地看了一眼哥哥。方才,他提前抛开了她。

“是我的失误,”薛慕阳站得笔直,“我刚刚体力和臂力都没有跟上,动作太仓促,没有达到标准。”

“现在不是谁逞勇认错就能解决问题,OK?你们跟我来!”秦臻脸色严肃,转身而去。

“我一直以为你们是队里最清醒,意志最坚定的!”休息室里,秦臻叹气,“还记得上次的比赛,你们两个的默契给我的震撼。我是真的看好你们,也相信你们可以创造奇迹。可是,光相信是没有用的!人要面对现实,我只问你们,艺术分不能拿满分,动作分再失去,你们凭什么脱颖而出?但凭一句‘够努力’?去问问所有的运动员,谁不努力?”

这世上你说够努力,比你更努力的人遍地都是。你以为自己很优秀,比你更优秀的多如牛毛。

秦臻想必是太过焦虑,并没有察觉她的表情,说得直接:“所以你们的根本问题是什么,你们有认真想过吗?”

薛慕阳和妹妹对视一眼,不过还没有开口,秦臻已经自问自答:“薛慕阳,力度是需要掌控的。你要想清楚,托举方娉婷和慕雨的不同,要找着力点。”

薛慕阳点头:“明白。”

“慕雨你有没有想过,你哥为什么需要把控力度?没错,是因为你的超重,你比方娉婷整整重了三十斤,慕阳不可能还像托举方娉婷那样轻松。”

“我知道……”薛慕雨低头,“我在减肥。”

“希望你能坚持!艺术分和难度分,都跟体型和体重有关。不用我多说都明白?”秦臻叹气,“所以从现在开始,慕雨必须每月减掉五斤,而相应的,慕阳,你需要增肌。你们需要平衡!好好调整饮食,食堂的营养师的饭菜搭配,恐怕对于你们两个来说,已经不大合适了。”

“知道了……”

“希望你们能真的明白眼前严重的形势,我分析过各地有实力的双人滑选手,你们如果克服不了这个问题,结果就是止步我的队伍。”秦臻声音温柔,可是脸色很严肃,“所以一个月后我会安排你们和周琳琳两人的对抗赛,如果不能胜。我会考虑派周琳琳出战之后的比赛甚至冬运会。毕竟有希望,才应该被期待。”

虽然是春天,薛慕雨却只觉得遍体生寒。薛慕雨一时怔怔的。她的袖子被薛慕阳拉了拉,是个关切安慰的晃动。

“怎么?在哭鼻子?”薛慕阳温柔的略带打趣的声音。

“才没有!”她低头掩饰,“我去卫生间……”

转身的一瞬间,泪珠从脸上滑落。她走得很快,甚至有些仓皇。

打开水龙头洗脸,看着镜子里的圆脸,那么努力仍然圆圆的身子,薛慕雨深深绝望。

她无力撑着梳洗台。

紧闭的隔间里,传来周琳琳与人打电话的声音:“为了瘦腿,我都快练疯了!你知道练体育的都是大粗腿吧?那是实实在在的肌肉啊可不是脂肪……什么?红烧肉?火锅?咖啡?你想多了,我不认识它们已经好多年!”

薛慕雨红红的眼睛弯了弯,扶额笑。笑得有些无奈凄凉。

她虚弱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是,不只你一个如此努力,如此痛苦。

只是人家的痛苦换来的是理想的结果。而你呢,薛慕雨?

空无一人的休息室里,薛慕阳拖着左腿坐到椅子上。他无声掀开裤管,左腿膝盖,并没有一片乌青,只是异常泛白。他深深蹙眉,自那天郦籽和吴萌比赛他一口气窜完楼梯,兴许是用力过猛,膝盖莫名疼了一天。那之后,训练的时候有时也会不舒服,不过尚能忍受。

直到方才托举薛慕雨,他身子平衡没有做好,力度就倾斜在左半身,刚转了五圈,仿佛刺啦一声响,膝盖哪里就剧痛起来,他终于没能坚持到最后,提前一秒抛了薛慕雨。

用手揉了揉麻木而痛的膝盖,心里隐隐不安。是疲劳损伤?

听到有脚步声,他忙放下裤管。

“慕阳,我们谈谈吧。”是去而复返的秦臻。

“……好的。老师坐。”

“从方娉婷退赛开始,我一直有个疯狂的想法。”秦臻也不坐,原地走了两圈,蓦然停住,“慕阳,你改练单人滑吧!”

“老师你说、什么?”薛慕阳一时愣住。

“是,我知道这很困难,但是不去做怎么知道不行呢?你的资质,要想找个同水平的搭档太难,何况现在再开始培养默契,已经晚了……”

“我有搭档。”

“是,我知道你妹妹是个努力的好孩子,可是你心里难道不明白,她缺少天赋,又有体重外形上的羁绊……你们最后很难有大的成就的!我不想你因为这个而埋没了。”秦臻语速很快,“我也知道,双人滑和单人滑技术差别很大,像法国男子单人滑世界冠军茹贝尔那样从单人滑转入双人滑的比比皆是,可是没有双人选手去练单人的。可是那是因为俄加,甚至美国日本,资质高的早就去练了单人滑,只有二流的单滑选手才去改双人滑。我们中国不同,你更是,从来没有练单人滑……”

“老师,我觉得……”

“我觉得你可以。在双人滑的单人跳中,各种三周跳你完全轻松,去练四周跳,你也不会艰难。只是因为搭档的原因,你才没有加大难度,不是吗?”

薛慕阳终于没有说话。

“中国单人滑一直不如双人滑,从陈露以来几乎没有与世界顶级单人滑平肩的选手,更不用手抗衡了,缺少的就是天赋好的选手。你有这个潜质,我查过了,你最开始是有练过单人滑的。十四岁的时候,你参加过世青赛少年组不是吗?为什么不能去挖掘呢?慕阳,你好好想想吧!”

那场世青赛吗?薛慕阳一瞬间有些恍惚,想起了那个目光锐利声音和蔼的日本教练。

“希望有一天,慕阳君能与小女,一决胜负。在世界的舞台上!”

薛慕雨捡了一点低热量的菜,食不知味吃了一半,先回了趟公寓。经过隔壁房间门口,才想起下午天气阴沉的时候拜托苏雯雯收了被子,于是敲了敲门。一时无人应答,她试着扣动门把手,门开了。

卫生间里传来流水声。

她最喜欢逗这个十七岁的单人滑女生,也没有发出声音,探头看去,吃了一惊。

吴雯雯对着马桶,正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

“你……”薛慕雨正要上前扶住她,却见她按下冲水后,手指伸进嘴里掐着喉咙,再次吐起来。这次简直能听见她胃里冲撞的声音,痛苦得**似的弯起身子,几乎完全趴在马桶上。

薛慕雨僵在原地,脑中一时轰鸣:“雯子你……”

苏雯雯终于直起身,回头看到薛慕雨,脸色雪白。

“你发什么疯?”

苏雯雯已经缓了过来,低着头,眼神闪烁了半天,声如蚊:“刚刚吃多了……”

“什么意思?”薛慕雨睁大了眼睛,忽然想明白,“你该不会是说吃多了怕长胖所以要吐出来吧!”

“看到好吃的,我实在控制不住……只有这样吃进去的食物才不会变成脂肪……”

薛慕雨张了张嘴,面有怖色。

“小雨姐不用担心,我从小到现在,经常这样的……这也是别人教我的。”

耳畔响起方才那揪心的呕吐声,薛慕雨不禁一颤,胃里忽然翻江倒海,起身快步回了房间。

瘫**,胃里闹腾得厉害。她最后终于冲厕所里,扣住喉咙吐了个干净,才平静下来。

她虚弱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是,不只你一个如此努力,如此痛苦。

又一个晚上。图书室里的气压明显低了很多,虽然表面看不过就是大家都安静许多。

郦籽看了看垂目的薛慕阳兄妹,再看不知在想什么的路今白,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次采取的是相当于小班授课的形式。薛慕阳对大文近一个月学习的内容进行总结梳理,他还提前画了知识图谱。

“天啊,慕阳你也太用心了吧?”丁丁拿到复印的图谱,简直惊叹。

“这些都是我哥在训练休息的二十分钟一点点画的,都给我好好记啊!”薛慕雨虽然仍然是一贯的语气,但是似乎也没有了平日的气势。

郦籽静静看密密麻麻但是又简明清晰的图谱,听见心底愈加沉落的声音。有些人,不管做什么,都是最好的啊。

丁丁是理科小能手,他的思维就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比如讲到一个繁杂的公式,两遍大家还是没有听懂,他脸色有些难看:“1+1=2明白不明白?跟这是一个道理,怎么就不懂呢?!”

路今白不想再浪费时间,放下笔要走:“我去训练。”

丁丁很是挫败,还是薛慕阳帮他讲:“他说的是一种解题思路,这两者的关系还需要重新弄明白……”

因为薛慕雨的寡言,文化课补习不到九点就结束了。丁丁对反常的薛慕雨有些害怕,跟着路今白去夜训了。

沿着操场跑步,弯道慢下来,直道加速。十圈下来,丁丁已经累成狗,伸长了舌头喘气,说话跟肺里漏风似的,说出的话却惊掉了人的下巴:“小白啊,我憋了好几天了,不问不行……你、是不是暗恋栗子?”

路今白几乎是一个踉跄:“你在说什么梦话?”

“不然你为什么对栗子那么好……为了她都能违背自己做人原则去撩妹,还有——”他再次大喘了口气,“你看到栗子和薛慕阳在一起的时候表情真的很阴郁!”

“其实我治后天性臆想症很有一套。”路今白向他走近两步,神情波澜不惊,“我觉得你可以尝试一下。”

以丁丁对他的了解,惊觉到其中的危险,立马利落地向后跳了一步,还是被一个后空翻,摔到地上。马上领子也被抓住,路今白似笑非笑的脸在月光下颇为渗人:“醒没醒?”

“醒了醒了醒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刚刚跑步跑岔了气,脑子混乱了,谢治疗!”

路今白冷哼一声,甩开他,也顺势躺倒在地。

“其实你不用反应这么激烈,人之常情……”

丁丁在路今白侧头的瞬间,麻溜地滚了几圈,远离危险。却见路今白也只是侧头看他而已。

“丁丁,我的世界只有速度滑冰,我以为你早知道了。”

丁丁叹口气,口气非常老成:“要是不知道,我也不冒着生命危险启发你了。小白,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很反人类。其实,方娉婷好像是喜欢你,春天到了,花都开了,有时候也谈谈情恋恋爱,正常点!毕竟人都被你追上了,人家也分手了,你不能撂摊子不管了不是!”

路今白沉默了片刻,偏头:“再跑十圈。走吧。”

“……不不,我够了,你去吧!”丁丁脸都变了。

“你闲得都要发霉了,怎么会够?走吧你!”

于是被拉起来甩到了跑道上……

永远不要试图同一头狼理论!

夜宵时间,薛慕雨竟然没有吵吵着饿。

大家习惯性地望着她的包,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吃惊之余,只好点外卖。

万万没有想到,这次薛慕雨真的一口都不吃,不但不吃,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郦籽觉得有点慌慌的:“你确定不吃?丁丁给你叫的是水果沙拉呀,应该不会长胖的!”

“不吃!”

“民以食为天,可是现在放着美食不让吃,对于饮食男女来说,不是反人类吗?”丁丁故意**她。

“即便反人类,反宇宙,说不吃就不吃。这就是一个运动员的操守。”薛慕雨态度坚定,不过打脸的是,肚子很是大声地叫了一声。

丁丁一乐,把自己的牛肉煲往她面前一送:“不吃闻闻也许能管饱?”

然而她惊骇似的猛然推开外卖盒,低头一呕,捂着鼻子离他们远远的:“呃呃熏死我了……”

大家惊悚地面面厮觑。

“小雨,你该不会是——”

郦籽的话被丁丁截胡了:“孕吐吧?”

“靠,你别跑,我发誓绝对不打死你!”薛慕雨操起一个水杯就奔着丁丁的脑袋而去。

虽然被他们两个那样一闹,大家也就没太把这反常放在心上。

可是只有薛慕阳发现,薛慕雨真的出了事,一向无肉不欢,不吃不痛快的她得了厌食症——看到吃的就反胃。

她的精神变得很差,训练更是力不从心。

秦臻生气地让她“远离训练地好好反思去”,她直接回了公寓。薛慕阳喊住她:“小雨,其实不用这么给自己施压,没有一副好身体,什么都无从谈起……”

“我都知道啦。”薛慕雨神色倒是平静,语气如常,“就是好累呀,不行了我得歇歇。”

又是这样。半年前,她也是这样,没人能走进她的心里去。

“慕阳,来练四周跳吧。”秦臻叫住发怔的他,“很多人3A都很难经常做成功,可是你做得很厉害了,我相信再多训练绝对没问题。而后外点冰四周跳和后内四周跳,我见过你做过。你现在再做一次。”

薛慕阳在冰上滑行了片刻,神色沉寂下来,他忽然点冰,向后跳起旋转,一只脚落地,是个完整的4T。

“太好了!”秦臻神色激动,眼里似乎有泪光涌现,“慕阳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这样的起跳方式和发力方式,如此轻盈的跳,真的很少见!”

薛慕阳沉默。有人说过。还是那年上海的亚洲赛上,木村之介说:“你的发力方式如此独特,是天生的运动员。希望有一天,慕阳君能与小女,一决胜负。在世界的舞台上!”

“我们都知道,一次成功的四周跳,背后是五十次的摔倒。可是有些人努力跳,摔倒无穷次,也做不好。比如我。”秦臻眼睛是真的湿润了。

看了眼沉默不语的薛慕阳,她接着说:“所以我不得不放弃,最后只能做一个教练。你不一样,你能做到。就像一只桃子只要跳得高就能摘到,那种高度我们练习后有可能就能做到。为什么不去练习,而要等桃子烂在树梢呢?”

薛慕阳心内一动,有热火在胸间燃烧。

“试一试4lo吧!”秦臻终于说出这些铺垫后要说的话。

4lo,后外结环四周跳吗?薛慕阳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当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是想要跳这个的,结果脚踝受了伤。自此,教练和父母才坚定了要他改跳双人滑的决心。

“这种跳法,是以后外刃起跳,在空中转体,以起跳脚的后外刃落地。”秦臻指给他看一个视频看,“这种四周跳是16年羽生结弦第一个成功跳出的。我在想,慕阳,如果你能跳出这个,那就真的没有理由放弃。”

他没有回答,闭眼静立了片刻。

秦臻以为他在考虑,没有打扰他。

片刻后,他睁开眼,目光沉静而锐利,浑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场,忽然滑了个燕式衔接步法,身子迅疾跳起,空中人影旋转——

秦臻睁大眼,那旋转在眼前变成了慢动作,世界一片寂静,旋身带动的风吹在脸上,她眯起眼,“嘭”,寂静中他利落的落地声格外的清晰,足以惊醒一个梦。

“天啊……”她张大嘴巴,喃喃出声,“我还没有告诉你轴线和注意事项,你是只凭画面意象和感觉就做到了吗?!”

虽然落地后,他忽然踉跄了一步,可是动作真的做到位了啊!

薛慕阳心里沉沉的,信步走。

他走得很慢,刚刚跳4lo的时候,他的膝盖又疼了。

“薛慕阳,”在看到他沉默的回答后,秦臻脸色变得非常郑重,“有天赋的人不去练,是有罪的。从今天开始,单人、双人一起练吧!”

那一刻他想起路今白对郦籽说的话,意思完全一样。

看到郦籽时,薛慕阳才发现下意识找到她训练的场地。

只是,她没有如往常那样拼命训练,而是蹲在地上。

“你又在数蚂蚁?”他走得近了,她也没有发现,于是也蹲下身。

郦籽闻言像是被惊醒,猛然抬头。

他一愣:“怎么了?”

她脸色苍白,神情仓皇失措,见到他,仿佛更慌了:“啊你……”

“是不是训练过度,哪里不舒服?”他试图拉她起来,“走,去看看!”

然而她很坚定地沉着身子不肯起来:“啊不用了!我马上就好了,你快走!真的没事!求求你快走吧!”

“……”薛慕阳有些懵,这是个什么情况?突然好嫌弃他的样子。

郦籽弱弱又说:“训练期间……嗯,不能偷懒,不能聊天!”

明显有情况。

他佯装严肃:“你这样,是一种新型的训练方式?”

郦籽愣了愣,眼睛眨了又眨:“啊,是啊……”

她眼睛里写满了“窘迫不安”。

“好吧。你继续……”他点点头,转身走了。

要命,郦籽长长出了口气。打死她也不会起来的!为了训练,她穿了单件的灰色运动衣。可怕的是,训练到一半,忽然肚子剧痛,身下一阵热流……

人生惨剧,莫过于此。

郦籽看了看人来人往的操场,除了背靠着台阶蹲下以掩饰别无他法。关键是她手机离得很远,打电话求救都不能。只求哪一会儿没什么人,她能逃走。哪知道这个时候最怕见的人,从天而降,活生生吓掉半条命。

好在他走了。

不想这一缓劲儿,郦籽肚子狠狠痛起来,拿捏得一身冷汗,她痛苦地抱住肚子,咬住嘴唇,欲哭无泪脸扭曲。

然后,扭曲的视线里缓缓站定一双白色运动鞋。

郦籽麻木抬头,薛慕阳去而复返。

疼痛让她一时没能反映过来,只看见他神色如常,把她拉了起来——自然是反抗了,然而反抗无效,那可是一双能托举一个人的双臂啊。郦籽眼睛一闭,想死的心都有了。没想到下一秒,他脱掉运动外衫,倾过身来系在她腰上。

郦籽愣住了。

“能自己回去吗?”他的声音比平日更低沉了些。

郦籽傻傻点头,然后拔腿就跑。当然是歪歪斜斜弯着腰跑,跑了一半,才后知后觉想,他把衣服系在她腰上,问她能不能自己回去,是——知道她这个大咧到不记自己生理期,因此弄脏衣服只有尴尬原地蹲坑了?

轰——全身从冰痛里跳进了火海,郦籽脸顿时火烧火燎起来,窘得想哭。

为什么,她会遇见这种尴尬的事,求生意志薄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