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是要追他,不是要害他

元旦假期后的第一天。

也就是陈迷人追钟未的第一天。女为悦己者容。陈迷人穿了件只有在重要场合才会穿的白毛衣,虽然令一百二十斤的她在视觉上又膨胀了五斤,但领口的蝴蝶结常常赋予她蜜汁自信。

第一节是数据库基础。

她从“今晚别睡了”给钟未买了一杯美式。

是那咖啡厅的小姐姐给她的情报,说钟未只喝美式。

对此,许喵喵毒舌:“俗不俗啊你?你知道他拒绝了多少爱心便当和手工巧克力?你十八块一杯的苦水到头来只能自己咽你信不信?”

“你一个loser没有发言权。”陈迷人不甘示弱。

许喵喵气得太阳穴突突的。

二人进教室的时候,钟未的书包在第三排最右边的座位上,人不在。

陈迷人屁颠屁颠地把咖啡送过去,惹得许喵喵又恨铁不成钢。

绰号手表的一个男生最爱管闲事:“许喵喵,你和钟未不都扯平了吗?”

许喵喵撇清:“不关我的事啊!”

手表一转念:“OK姐,我们美好的一天都是从麦当劳6元早餐开始,而你美好的一天又是从送外卖开始的?”

想不到。

谁也想不到安分守己的陈迷人会想吃天鹅肉!

许喵喵才要坐下,被陈迷人一拽就拽到了第六排最左边的座位上,距离钟未一个对角线。

“干嘛?”许喵喵气不顺,“怕他泼你啊?”

陈迷人一本正经:“怕影响他上课。”

“影响他上课?”许喵喵哈地一声,“你也太抬举你自己了。”

钟未和老师前后脚进的教室,一看桌子上有杯咖啡,便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还是手表最爱管闲事:“OK姐又做好事不留名了。”钟未心里咯噔一声,再一看陈迷人,后者都快把头藏进书包了。

见状,许喵喵说风凉话:“值了!被钟未这么看上一眼,你的十八块值了。”

而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

手表一提“OK姐”,钟未一眼就找到了陈迷人。

要知道,这教室里可是坐着泱泱百十来号人。

他如果流水无情,又怎么会一眼就找到了她?

而这一节数据库基础上得像是捅了马蜂窝似的。

貌似是有大新闻。

四个班的学生一家亲地交头接耳,一直嗡嗡个没完。

一脑门子问号的许喵喵坐不住了。

她趁老师不备,挪了两排,坐到了黄进的旁边。黄进受宠若惊,对许喵喵那叫个知无不言。他说:江湖流传,陈迷人有小偷小摸的毛病……

“放屁。”许喵喵不能大嗓门儿,熊熊怒火化作了一颗吐沫星子。

黄进又说:江湖流传是从三年级传出来的。

三年级?

许喵喵卸磨杀驴,又挪了三列,坐到了罗思的旁边。罗思支支吾吾,但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果然,不出许喵喵所料,这事儿的源头是赵顾及其男朋友——三年级的学长石侯。

许喵喵冷眼看了一圈教室,赵顾没在。

而这大概是全勤的赵顾第一次破戒?

事已至此,罗思拉拢许喵喵。

她说,最初,赵顾丢了一片姨妈巾,言之凿凿地对她说嫌疑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陈迷人。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没斤斤计较。后来,赵顾的洗发水和薯片开始神不知,鬼不觉地蒸发。再后来,她的面霜和老干妈也开始鬼不觉,神不知地缩水。

这……可就难办了!

尤其是偷老干妈者,太不地道了!

罗思又问许喵喵:“喵,你好好想想,你就没丢过什么?”

下课时间到。

佛系的老师共计维持了八次纪律,心力交瘁。

老师前脚一走,许喵喵后脚拍案而起:“明人不说暗话,我们老大绝不会干小偷小摸的事儿!罗思,你所谓的证据都是‘你觉得’,谁不是觉得钱还没花呢就没了?我还觉得我爸瞒着我我们家有矿的事儿呢。”

鸦雀无声。

许喵喵声势浩大地回到陈迷人身边:“你们都给我记住了,谁再往我们老大身上泼脏水,我许喵喵就给谁和了泥还回去!”

陈迷人只差哇的一声哭出来。

一来,是冤。

二来,许喵喵也太仗义了吧!

但如此一来,罗思面子上挂不住了:“许喵喵,帮理不帮亲啊!”

许喵喵不吐不快:“理?谁是理?老大和赵顾,一个是哪里有困难哪里就有她,一个是大家一起刷个剧都会偷偷把电脑往自己那边转上五度角,你说老大偷赵顾的姨妈巾,我不信。”

“不信?”这时,赵顾姗姗登场,“不信那就当面对质喽。”

许喵喵不虚:“对就对,谁怕谁啊!”

罗思也求之不得:“好,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喽。”

电光火石间,2V2的大局已定。

“我……”被告陈迷人一张脸从红到青,从青到白,从白到红,转了一圈儿,也没说出第二个字来。

她排山倒海的一个“冤”字还没喊出来,就被姨妈巾三个字狠狠捂住了嘴:不,你不冤……

昔日,她一个人在寝室,帮许喵喵手绘钟未的等身人形立牌。夕阳西下,大姨妈提前了整整十天造访,杀了她一个弹尽粮绝。情急之下,她抽了赵顾的一片姨妈巾。

事后,是她忘了和赵顾说一声。

如果说了这一声,赵顾多半会说:哎呀,快别见外了行不行?大家好姐妹我的就是你的。

反之,别说见外了,小偷小摸那是要见官的!

“老大?”许喵喵伸手在陈迷人眼前晃了晃,“别怕,我给你做主。”

陈迷人一恍惚,都没看到钟未是怎么走过来的,只看到他近在眼前了,手里端着那一杯美式,也不知道喝没喝完。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胸前印有pleasant picnic的字样,意为愉快的野餐。但此时此刻,他看上去并不愉快。

而实际上,钟未比他看上去更不愉快!

课才上到一半时,他便对陈迷人的“劣迹斑斑”有所耳闻了。

如果说许喵喵对陈迷人的信任,源自陈迷人对她的真心换真情,那他对陈迷人的信任,更像是不讲道理。

如果一定要讲道理,那也要讲到八年前了。

十岁的她,曾经是他的英雄。

十八岁的她,只会更好。

偷东西?你才偷东西,你全家都偷东西!

钟未心里这么想,但嘴上不能这么说,说了,充其量是第二个许喵喵。陈迷人一个好汉三个帮,他和许喵喵一加一等于二也白搭。那咖啡厅的小姐姐说他只喝美式,说的对,但陈迷人买给他的这一杯美式和他曾经喝过的每一杯都不一样。

甜。

喝进嘴里,甜在心上。

他几口就喝完了,想去你大爷的偷东西。

他只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救走。

于是,他笑着将空了的咖啡杯晃了晃:“你买给我的?”

那一刻,陈迷人面临了一道选择题:请问钟未的笑是哪一种笑?A,冷笑。B,讥笑。C,耻笑。D,皮笑肉不笑。她在冷笑和耻笑中间左右为难,但认定了他的笑一定不是什么好笑!

那一刻,自卑蒙蔽了陈迷人的双眼。

她也不想想,如果钟未要看她的笑话,那她凭实力撑爆了拉拉队队服的笑话岂不是更好看?

与此同时,绰号手表的茅塞顿开:“不会吧?OK姐要追校草?”

当即,有人窃窃私语:“还OK姐?这偷东西一实锤,人设也就崩了啊。”

“我实锤你妹啊!”许喵喵孤军奋战。

终于,被告陈迷人字字铿锵:“不是。”

钟未微微一挑眉:“不是什么?”

“咖啡,不是我买给你的!”陈迷人撇清。

随即,她拉上许喵喵一走了之。这样的一走了之在众人看来,无异于畏罪潜逃。但在钟未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他知道她还没把他和八年前的小怂包对上号,他以为这一杯美式是她谢谢他篮球赛那天帮她解了围。

他以为……她和他的关系亲近了那么一点点。

结果,误会?

另一边,陈迷人把姨妈巾的始末向许喵喵和盘托出。

许喵喵后怕:“幸亏!幸亏我没跟她们赌上身家性命。”陈迷人信誓旦旦,说除了那一片姨妈巾,她真的清清白白。“废话。”许喵喵一语道破,“她们是疑人偷斧。”

许喵喵一转念:“那你干嘛不当着大家和钟未的面把话说清楚?”

“怎么说清楚?”陈迷人摸了一下领口的蝴蝶结,“说我因为钟未,偷了赵顾的姨妈巾?我是要追他,不是要害他。”

总之,白瞎了这一件白毛衣,什么重要场合,什么蜜汁自信,通通事与愿违。

当天,陈迷人给赵顾买了一包十六片装的姨妈巾,夜用的。

赵顾说了四个字:“下不为例。”

许喵喵陪陈迷人去食堂,董大勺也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又赞助了陈迷人一盆酸辣汤:“出出汗,权当哭一场,回头好好学习!”

陈迷人哭笑不得。

都是董大勺的一盆酸辣汤,当初,他跟许喵喵说“回头找个更好的”,到了她这儿,就剩下好好学习了?

这是看人下菜碟啊?

后来,中北大学的花边新闻出了一波又一波。

比如某德高望重的教授涉嫌挪用科研经费,只因一次次抄底A股未果。

又比如某大四情侣穷游,游到山穷水尽,仙人跳被识破。

在如此狂轰滥炸之下,陈迷人的小偷小摸翻了篇,她和钟未之间那一杯无人认领的咖啡也被渐渐遗忘了。校草还是校草,OK姐也还是活雷锋。她对他的追求与其说是刹那的烟火,还不如说是一个哑炮。

许喵喵语重心长:“也好,长痛不如短痛,你这个短痛就好像针扎一下。”

“我这是伺机而动。”陈迷人捧着《计算机原理》,一心二用道。

许喵喵服气:“针扎一下你还不过瘾?你这是非把你大好的青春逼成个容嬷嬷啊?”

至于陈迷人所说的伺机而动的“机”,是指她想等她变得好一点,再好一点。如果说追求钟未是一场考试——是一场她永远不可能通过的考试,她想,她总要先拥有一张准考证。她想拥有追求钟未的权力。

再后来,大一第一学期期末如约而至。

黄进挂了一科。许喵喵、罗思、鲍家国和手表等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赵顾在万人之上,一人之下。

而那“一人”非钟未莫属。

陈迷人挂了三科。

这哪里是变得好一点?

这……这根本是无可救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