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他用尽了自己的情商

两小时前。

也就是上午十一点,钟未和曹佳儿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从南北两个方向登上了池风亭。而当时,那山头上只有他和她两个人。那一幕虽然和白娘子VS许仙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但客观地说,也是如诗如画。

“曹佳儿?”钟未只知道这是陈迷人的朋友。

“钟……钟什么来着?”曹佳儿只知道钟未是个男的,不知道他是个男神。

“钟未。”

好嘞!

终于,外貌协会的曹佳儿将这两个字牢记在心!

“你完全没有小时候的样子了。”曹佳儿这句话说得有点儿虚。

毕竟,她只记得那时候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瑟瑟发抖,至于他是方是圆她完全不记得。

钟未按兵不动。

陈迷人的朋友,却在小时候就见过他?小学校友,还是幼儿园同窗?这世界要不要这么小?不过……他是真的不记得有在哪里见过她了。

曹佳儿穿了一件姜黄色的吊带连体短裤。她叉开腿往长凳上一跨坐,双手再往前一撑,一点儿也不粗鲁,反倒是两条大长腿引人瞩目,一对锁骨窝也凹得恰到好处。她回忆道:“那只黑猫叫乌云对吧?我记得你是叫它乌云。”

钟未自然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然地一握,又缓缓松开。

“我想不通怎么会有人为了拍视频、博眼球,就去剥夺一条无辜的生命。”曹佳儿无懈可击的面容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我更想不通,竟然还有更多的人对那么……那么变态的视频好奇、捧场,竟然还让作恶者沾沾自喜。”

钟未不自然地抬了双手去插兜,插了三下才插进去。

没错,十年前,那几个混蛋虐杀了乌云,并拍摄了一段视频。

又或者,他们就是为了拍摄那一段视频,才虐杀了乌云。

对此,陈迷人只字未提,钟未只当她是不愿再提。

是啊,不愉快的事过去就让它过去,他也不愿再提。

但这曹佳儿何出此言?

“喂,你当年有没有觉得我帅炸了?”曹佳儿继续道,“不过,就算我都黑带了,一打三那也是拼了小命的。尤其是那个梳了一脑袋脏辫儿的你记不记得?他还抄了砖头,啧啧,真是没品又没胆,但也好在他没胆啦,不然我们脑袋都得开花啦。”

钟未的掌心在裤兜里发了汗,涩涩的。

没错,当年那三个混蛋有一个光头,一个忘了,还有一个就是梳了一脑袋脏辫儿。

说时迟那时快,曹佳儿将纤纤玉指一抬:“我记得……当年我就把乌云埋在那儿了吧?”

“你是谁?”钟未半天不开口,一开口嗓音哑哑的。

曹佳儿来了个wink:“Gloria,如果你觉得曹佳儿不好记,叫我Gloria也行。”

“陈迷人为什么告诉你这些?”

“嗯?”

“你刚刚说的这些,难道不都是陈迷人告诉你的吗?”

“听你这意思,你还不知道你认错人了呢?”

钟未的双商不是闹着玩儿的:“那听你这意思,你……才是我要找的人?”

此后,二人相谈甚欢!

恰如曹佳儿对陈迷人所言,二人光是十岁那一年的前因后果就聊了足足一个小时。比如,乌云是南池子公园的钉子户,在被虐杀前,就和钟未是老朋友了。当然了,除了乌云,钟未和另外十几只喵星人也都是老朋友,但乌云是最粘他,也是对人类最没有防备的一个。

又比如,曹佳儿学习跆拳道的道馆就在南池子公园的斜对面,那天,是道馆爆了水管,她才阴差阳错地跟着奶奶来了南池子公园,又阴差阳错地对钟未拔刀相助。

再后来,她也就无缘这里,无缘钟未了。

十年前,他们还给乌云堆了个小小的坟头。

别说十年后了,那一年冬天才结束,钟未就只能找到个大概的地点了。

如今,他们在那个大概的地点缅怀了一下乌云,便去了小吃街。

曹佳儿看什么都说要尝尝,钟未没理由拒绝。再看她往阴凉处一坐,他便求之不得自己去排队。毕竟,他们更没理由形影不离。

就这样,钟未排了一中午的队,曹佳儿吃了一中午的“贡品”。

她的嘴是真挺刁,什么都是尝一口,眼珠子一转,眉一皱,就到此为止了。

他犯不着在这个时候说什么“粒粒皆辛苦”,也就随便她爱吃吃,不爱吃不吃了。

而每次排队的时候,钟未就在想:陈迷人这是在搞什么?

他认错了人,这是他的错。

但她为什么不告诉他他认错了人?

一年又两个月了,光是他们在一起,就有一年又两个月了!其中他们有三百多天会见面,又有两百多天会见面且共度一个小时以上。无须再计算到小时和分钟,毕竟她上下嘴皮子一碰用不了三秒。

但她始终没有告诉他?!

钟未在排队买一串“火爆大面筋”的时候,用尽了自己的情商才得出一个结论:她觉得耍他好玩是吗?

那她又为什么把曹佳儿挖地三尺挖了出来?

钟未在排队买一碗“伤心凉粉”的时候,不但用尽了自己的情商,还搭进去了一半的智商才又得出一个结论:她觉得耍他不好玩了是吗?

还记得他们被曹佳儿放鸽子的那一天,她之所以气急败坏,是多一天也等不及要将他物归原主了吧?

是啊,她一条锦鲤不便堂堂正正地做负心汉,也只能将他物归原主了吧?

就这样,钟未在排队买桥头糕的时候,任由陈迷人一通来电自生自灭。

他怕她一张嘴就会说“让一切回到正轨吧”。

正轨?

可他的正轨早就不能没有她了。

那一家茶楼叫做“兴浓”。

钟未和曹佳儿坐在二楼,临窗,点了两杯碧螺春,表面上相谈甚欢,实则各怀鬼胎。实则,钟未在失恋的恐惧中越陷越深,而曹佳儿俨然把钟未当作下一任男朋友了。

曹佳儿这个人,优点和缺点都一目了然。

缺点就不一一赘述了,优点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实诚。

她说她为了追星,初中一毕业就去了韩国,后来发现她的“欧巴”也不过就是个人设,发现“距离产生美”这五个字说的就是追星,更发现人做出了选择就要对选择负责,就凭她再也过不了高考这个坎儿,她就再也没有了回头路。

她还说,她的鼻子是肋骨做的,当时,鼻子不疼,但肋骨疼得她要死要活的。除此之外,她的眼睛和下巴也都动过刀,大腿和小腿都抽过脂,瘦脸针什么的那都是小case。哦,对了,丰胸也快要被提上日程了。

总之,真挺实诚的!

钟未一心二用地听,也都听进去了。

直到他无意间往楼下一看,看见了陈迷人。

他看见买桥头糕的队伍还是从桥头排到了桥尾,而陈迷人就站在桥尾。

当即,钟未伏在了桌子上。

不能被她看见!

万一被她看见了,今天十有八九就是他和她的最后一天了!

曹佳儿只见钟未双手交叠搭在桌沿上,下巴垫在双手的手背上,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大型犬似的眼观鼻,鼻观心,便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头:“卡哇伊……”

除了哈韩,她对日语也略懂一二。

却不料,钟未下意识地挥开了她的手,腰板一挺,又坐了个笔直,余光时不时地往窗外瞟去。

曹佳儿这才只见陈迷人在双双对对中形单影只,好歹也一百二十斤的块头儿,在长龙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影子在脚下缩成小小的一团。

“陈迷人?”曹佳儿自言自语,“她来干什么?”

钟未试探性地一问:“是啊,你说……她来干什么?”

“可能是我说这里的桥头糕是网红,她来尝尝看?”

“你是说桥头糕比我……比我们重要?”

“我们有什么重要?”曹佳儿有口无心,“她是帮我们牵线搭桥的那座桥啊,只听说过桥对人重要,没听说过人对桥重要的。除非……你答应给她好处费了?”

钟未苦笑:“我答应给她的唯一一样东西,是‘单词大抽查错一赠一优惠券’。”

而恰恰是钟未这一抹苦笑,被陈迷人尽收了眼底。

那一刻,陈迷人下意识地一抬头,看那古香古色的窗好似画框,看其中的两个人儿更好似一幅画,女的在笑,男的也在笑,连时光都不忍催人老地在那一刻定了格,而她只是一个观众。

钟未再一转头,便对上了陈迷人的目光。

该来的总会来的。

他致电了她。

她顿了顿才接通:“喂。”

钟未:“你上来,还是我下去?”

陈迷人:“别,你别下来,太热了。”

钟未:“那你上来。”

陈迷人:“我前面就不到十个人了。”

钟未:“桥头糕是吗?我这儿有。”

陈迷人:“钟未……”

钟未:“说。”

陈迷人:“你不打女生的,对吧?我倒不是怕挨打,是怕万一传出去你打女生,对你的名声不好。”

钟未:“我就给你半分钟,上来。”

说完,钟未挂断了电话。他觉得很好,她果然是要甩了他了,还事先用一句“君子动口不动手”把退路都铺好了!而与此同时,陈迷人也觉得很好,男神和(人造)女神的缘分天注定,我等凡人但求全身而退。

曹佳儿仍是个局外人:“你和她很熟的吗?”

“很熟,不过……她今天还真是冲桥头糕来的。”钟未看陈迷人像小坦克成精般冲向了茶楼。

曾几何时,在中北大学的图书馆,他也曾给她半分钟,让她马上出现在他面前,以至于她像小坦克成精般冲向了他。那一天,他还是校草,她成了锦鲤。而今天,等她马上出现在他面前,会物是人非吧?她不要做锦鲤了,要做游向大海的鱼儿,而他成了被她远远甩在身后的水草。

校草VS水草,真是一落千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