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西湖的水我的泪

十点十分,陈迷人接到了罗思的电话:“老大,我不想活了,哇……”

不是哇的一声哭出来,而是哇的一声吐出来,陈迷人下意识地把手机往远处挪了挪,下一秒,如临大敌:“你又怀了?”

“什么叫又怀了?”罗思大嗓门,“我上次也没怀啊,要怀了就好了!老大,我婆婆要认我做干女儿,哇……”

这一次,是哇的一声哭出来。

陈迷人没转过弯来:“干女儿?这不是好事吗?亲上加亲啊。”

“什么啊!我要成了她干女儿,那不就成了方茂的干妹妹了吗?兄妹还怎么亲上加亲啊?那不是**吗?我不想活了,哇……”

这一次,是又吐有哭。

“你喝酒了?”陈迷人后知后觉。

罗思好大的口气:“一点点啦!”

古人云,说喝多了的不一定喝没喝多,但说没喝多的那一定是喝多了!

罗思所谓的一点点,是整整三玻璃杯的牛栏山。对了,是那种喝茶的玻璃杯。而今天,除了是陈迷人的“大日子”,也是方茂姥爷的七十三岁大寿。

以罗思和方茂的关系,罗思在此之前曾连续两年应邀出席了方茂姥爷的寿宴。

那是一个二十几口子的大家庭,罗思每每坐在方茂的旁边,俨然是一分子了。

都说七十三岁是个坎儿。

万万没想到,这是罗思的一个坎儿。

寿宴定在十二点,但方母把罗思约在了十点。罗思进了那包间一看,就方母一个人,再一看,方母的面前摆着两杯茶。而方母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把你当女儿一样了,来,干了这杯茶,你就是我女儿了。

见状,罗思万语千言也汇成一句话:“那方茂呢?”

“茂茂?茂茂还是我儿子呀。”方母理所当然。

罗思不傻。

尤其是在“婚恋”的领域,她一点就透。

摆明了,方母是要拆散她和方茂了!

当即,她致电方茂。

很可惜,方茂的手机关机了,十有八九是还没起床。

她那叫一个无助:“阿姨……”

“叫干妈。”方母将一杯茶一饮而尽,凭一己之力硬生生将生米煮成了熟饭。

紧接着,方母又道:“茂茂姥爷的寿宴,还是欢迎你的,但阿姨……干妈希望你能端正你的位置。”

“这也是方茂的意思吗?”

“茂茂还小,又才在学校里申请了一个什么科研项目,忙得不行,熬夜都成家常便饭了,哪有多余的心思想这些?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罗思一把抄起了茶杯:“二十几岁了还小?别人都不忙,就他忙?顶着挺大个脑袋没心思想这些?母子心连心?那么该端正位置的人是他,他这个巨婴!”

说完,罗思把茶往地上一泼,拧开一瓶牛栏山,一杯,两杯,三杯:“后会有期!”

当时,罗思满腹的委屈都到了嘴边,毕竟这些年,连她爸妈都说白养了她这个女儿,天天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

结果,她白白往外拐了这些年,到头来被方母一掰就掰折了。

但委屈归委屈,她一张嘴就把后会无期改成了后会有期。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真的挺伤士气的……

更要命的是,那牛栏山是56度的。

陈迷人按照罗思发的定位赶过去时,罗思正在挖坑……是的,正在来往行人投来的诧异目光下徒手在一块花坛里挖坑。陈迷人一把把她拉起来:“你找什么?”

“老大,你总算来了!”罗思举着那两手泥一抱陈迷人,“我要试试看能不能自己活埋自己,如果失败了,还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啊……”

陈迷人知道这不是笑的时候,但还是笑了出来。

她一笑,罗思也笑了出来。

二人往花坛边上一坐,罗思又出幺蛾子:“我要见喵喵和赵顾,我现在就要见她们!”

陈迷人哄小孩儿似的:“乖啦,我们的班长和班长夫人去厦门玩儿了,赵顾回老家了。”

罗思用两只泥手把手机掏出来了:“难道我和喵喵的友谊就像泡沫吗?被班长的小JJ一扎就扎破了吗?难道赵顾的老家没通网吗?我要视频,我现在就要和她们视频!”

与此同时,鲍家国打了个喷嚏。

谁?谁在背后说我坏话了?

不多时,罗思接通了和许喵喵、赵顾的多方视频。

同在一个巴掌大的手机屏幕上,许喵喵那边是蓝的天,白的云,波西米亚style的人吃着抹茶味的冰淇淋,赵顾那边是灰墙,灰地,长了一脸红疙瘩的人在洗着一大盆的床单。当然了,最凄风苦雨的还是罗思,一见着许喵喵和赵顾,跟见着亲人似的泪如雨下,两手泥一抹,直接能去战争片的片场当群演了。

许喵喵:“哇靠……万圣节吗?”

赵顾:“万圣节是每年的11月1日。失恋了吗?”

陈迷人:“学霸不愧是学霸。”

赵顾:“我早就说过,自己把自己活成童养媳,那能有好果子吃吗?”

罗思:“呜呜呜……”

陈迷人问赵顾:“你脸怎么了?”

赵顾:“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回到家反倒水土不服了。”

陈迷人又问许喵喵:“我们敬爱的班长呢?”

许喵喵:“说出来你们可能也不信,他在酒店码字呢。”

罗思:“呜呜呜……”

赵顾问陈迷人:“方茂真的劈腿了?”

许喵喵问陈迷人:“就那个叫什么……什么味精的?”

陈迷人:“那还都是未知数,已知的是方茂他妈叛变了。”

罗思:“呜呜呜……”

后来,陈迷人解散了许喵喵和赵顾:“好了,你们远水救不了近火,罗思就交给我吧。”

结束了这一次紧急多方视频,罗思比陈迷人高了半头还小鸟依人地往陈迷人肩膀上一靠:“老大,那我就把我自己交给你了。”

陈迷人反手拍了拍罗思的脸:“那你要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罗思昏昏欲睡:“听,我什么都听你的。”

这时是十一点整了,陈迷人致电钟未:“你到了吗?”

“方圆百米的人都在看我,你看不到吗?”

听上去,钟未的心情不错。

陈迷人强颜欢笑:“怪我没有千里眼。那个……罗思这边出了点儿事,我要晚一点才能过去了。你直接到池风亭和曹佳儿先会合,我很快赶过去。”

随后,陈迷人致电曹佳儿:“你到了吗?”

“喂,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要不要这么禁不起考验?”

听上去,曹佳儿的心情也不错。

陈迷人越说越心痛:“我要晚一点才能过去了。你直接到池风亭和钟未先会合,我很快赶过去。还有啊,你记住了他叫钟未,钟情的钟,未来的未,你不要一张嘴就叫他胆小鬼。”

为什么心痛?

陈迷人自己也在问自己:物归原主是天经地义,你没资格心痛,没资格!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此后的一分一秒,陈迷人耳畔一直单曲循环着一个旋律:西湖的水我的泪,我情愿和你化作一团火焰,啊,啊,啊!

陈迷人没看过赵雅芝和叶童版的《新白娘子传奇》,原本也就没听过《千年等一回》,怪只怪有一档主打情怀的综艺节目前一阵子把这部剧的原班人马都给找来了,重现了白娘子和许仙的一幕幕经典,自然也就少不了“久别重逢”的戏码。

当时,陈迷人听到那啊啊啊的主题曲时,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没想到是有后劲啊?

这会儿那缠绵悱恻的旋律挥之不去,当然了,她脑补的白娘子是曹佳儿,许仙是钟未,而她……可能是法海?

十一点半,陈迷人叫醒了鼾声如雷的罗思。

适才,罗思和方母大战了一个回合便败下阵来,出了那一家徽府菜踉踉跄跄也就走了一百来米。于是,陈迷人扶着罗思又走了一百来米,就又杀回了那一家徽府菜。人均小两百的地方,陈迷人在洗手间里帮罗思洗了手,洗了脸,还搽了点儿人家的大宝。

罗思酒醒没醒不知道,全靠一股精气神儿吊着:“老大,我现在不想见方茂,之前不是你教我的吗?不调整好情绪,不能见他。”

陈迷人又掏出自己的一支口红:“今时不同往日。往日你和方茂是内部矛盾,不调整好情绪,只会激化内部矛盾。但现在,你要争取的是和方茂一致对外,所以不管你想不想见他,都得见,时不我待!”

一转念,陈迷人又把口红原封不动地装包了。

嗯,是时候卖个惨了。

在等方茂露面的时候,罗思问陈迷人:“老大?你怎么不劝分啊?微博上成千上万的情感类投稿,评论齐刷刷地劝分不劝和。”

陈迷人就说了四个字:“因为冷暖自知啊。”

七个字……

没错,感情的事最冷暖自知。

那成千上万的情感类投稿若不是博眼球,若是真的将自己的伤血淋淋地摊开在无数双眼睛之下,那便是要在无数条留言中寻找最符合自己心意的那一条:看,因为有人劝我原谅他,所以我才原谅他!

从来不听听有多少反对的声音。

却也没毛病。

因为冷暖自知,所谓旁观者清也就没那么站得住脚了。

方茂一露面,陈迷人一把就把他拉进了母婴室,反手锁了门。

果然不出罗思所料,方茂并不知道方母要认她做“干女儿”的事。

也果然不出陈迷人所料,罗思的面无血色叫方茂那叫一个心疼。

这就成功了一大半。

毕竟,方茂对罗思的感情还在那儿摆着。

但距离成功的那剩下一小半也真不好走。

让方茂去和方母翻脸吗?一来,方茂这么大个人了,**还是方母在给洗。二来,方母那血压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让方茂和罗思私奔吗?拜托,别说是长期吃核桃的方茂了,就连三杯牛栏山下肚的罗思也能预见到私奔的第三天,他们就会在失去了后盾和前路茫茫中相看两生厌了。

总之,一致对外是不难。

难的是怎么个对法。

后来,方茂姥爷的寿宴,方茂是一定要出席的。罗思是万万不能去了,万一去了,方茂连吭都不敢吭一声,那岂不是更助长了方母本就熊熊的气焰?那还不如避其锋芒。

陈迷人把罗思送回家后,是十二点半了。

都这个时间了,真相一定大白了吧?

尽管不知道该说什么,陈迷人还是致电了钟未。

而在此之前,她没有接到任何来自钟未或者曹佳儿的电话和微信。呵呵,什么是卸磨杀驴?她就是驴中驴!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最高温度三十六摄氏度,陈迷人心里拔凉拔凉的。

随即,她致电了曹佳儿。

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那曾经的套马的汉子靠得住!

曹佳儿几乎是立刻就接通了电话:“屋里亲故呀(我的朋友呀)!你快告诉我,他这样的美貌是真实存在的吗?”

糟糕,曹佳儿这是心动的感觉?

陈迷人不能睁眼说瞎话:“是,是真实存在的……你们还在南池子公园吗?”

“在呢,光是十岁那一年的事就足足聊了一个小时,现在才聊到十二岁。”

“那他现在……在你旁边吗?”

“他去帮我买桥头糕了,你有事找他?”

“没,没事。”

曹佳儿不知情:“没事那你就不用过来了!”

关于钟未和陈迷人的关系,曹佳儿是真的不知情。陈迷人只说了钟未将她错认成她,却没说她将错就错地将他据为了己有。除此之外,鉴于陈迷人和钟未的“夫妻相”约等于没有,倒也不能说曹佳儿有眼无珠。

电话一挂,陈迷人直奔了南池子公园。

不让她去?

她非去!

有本事你们包场啊!

盛夏的午后,整个公园的人都集中在了那一条小吃街上。羊肉串、臭豆腐、盐酥鸡、酸辣粉和三鲜烧麦,人人豁出去了四脖子汗流。排桥头糕的队是最长的,从桥头排到桥尾,又连个阴凉处都没有。

钟未当然早就不在队伍中了。

此时,他和曹佳儿坐在旁边一家茶楼的二楼,临窗,一边喝着碧螺春,一边聊到了……大概十五岁?

桌子上,还摆着曹佳儿只咬了一口便不再动了的桥头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