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凤》第二回 云四海

众人收拾停当后,唐照放飞了一只信鸽,继而便引着他们往前继续进发。云四海远远地跟在身后,时不时地回头看,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一般,但他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他几次想要询问唐照,可是话到喉中便又噎回了肚子里,到最后吐出的也只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众人本就离着一处小镇不远,只有二十余里的脚程,走了不久,便已到了。唐照行事周密,早就派了一骑先行到客栈打点一二,招待周到,自是不需多言。

夜阑卷过,带走了镇上所有的喧嚣。眼下户外四野清寂,月光慵懒地铺洒了下来,照得街上半昏不亮,除了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孩啼外,便再也没有别的声音,就好像其他人全都被这月光给毒哑了一样。

云四海躺在客房中的软卧上,细细地想着今日的事情,嘴角先是露出了一番浅笑,继而便是得意轻笑,只是想到了最后,他面上的笑容忽就敛去,摇头苦笑,叹息了一声:“都怪我想太多了,她早就有了归宿了。”

云四海念头方落,忽闻屋顶传过“咔”的一声踏瓦轻响,一阵迷烟从屋顶飘落。他闻声一惊,迷烟入鼻,霎时便觉头脑有些浑胀。他连忙运起内力压下,从**弹起,正要去拿放在桌上的宝剑之时,忽然就有十数粒飞弹从窗外打来,去势劲急,逐电追风,看那样子却是想要了云四海的命!

云四海掷袖卷出,身形翩跹地便接下了飞弹,“哒哒哒”的落了满地。他心中咬牙暗念:“要来的终于还是来了!”纵身便扑到了桌前,伸手正要拿起宝剑时,突然又是几颗飞弹呈品字型射来。他沉声一喝,挥袖挡过,再一转眼,却见宝剑已被一枚丧门钉击到了角落。

云四海紧皱眉头,脑后忽然刮来了一股冷风。他连忙矮身蹲下,抬头望去,便见头顶寒光疾闪,一柄利匕凭空刺过。那刺客一击不中,利匕登时倒提,朝下猛扎。云四海极声呵斥:“凭这种本事就想来杀我么!”一劈手,便拿住了刺客的手腕,利匕霎时停在了半空,丝毫不动。

云四海手中如握柔荑香玉,心中默念:“好滑的手。”但容不得他多想,那刺客一手受制,怒斥一声,脚下登时撩起,向着云四海腰身踢出一记“穿心脚”。屋内虽是昏暗,但云四海耳力非凡,听风察位,稍一侧身便让了过去,手上用力一扭,登时夺过了匕首。继而,他右脚疾出连勾,“咚”的一声,便掀倒了那名刺客。

云四海得势不饶人,一跨身便骑在了那刺客的身上,两膝压着那人的双臂,左手格住那人的脖颈,匕首悬在了那人的面上。看这样子,只要那人胆敢妄动,这匕首即时便要刺进他的脑门。

“说!唐见深在哪里!”

云四海肃声迫问,左手使劲,那人登时喘不过气来,咳了一声。可这声咳嗽却是十分娇软,却像是个女子所发。云四海心中生疑,鼻尖又嗅到了一股淡若幽兰的少女香气,暗自念道:“竟然是个雌儿。”

倏忽间,云移光影,凉凉的月光从破损了的窗户投了进来,打在了匕首上,映出了一阵明晃晃的冷光。籍着这片淡光,云四海便看清了那刺客的面目。只见她秀眉如柳,凤目怒瞪,面上腾上一股嫣红,头上的双螺髻已显凌乱,青丝随着云四海的呼吸而飘扬,拂在了他的面上,如同三月的柳丝般撩拨得他春心骀**,神迷意乱,心子怦怦急动,直欲跳出胸口。

“啊,唐、唐姑娘!”

云四海吃了一惊,低声唤出,心中怒火全消,不由垂下了右掌的匕首,左臂上的劲力也都收起。只是恍惚之间,他走了神,却还是骑坐在了唐谕的身上。他只觉**温软如玉,仿佛是坐进了一池棉花当中,直酥得他浑身乏力,不愿起身,便是叫他死在其中也是愿意。

“嘤”的一声,唐谕羞耻的泪水夺眶而出,破口大骂道:“你还不滚开!”说罢,她进掌推出,直将云四海推开,滚到了墙角。然后她挺身跃起,推开房门便欲冲将出去。只是谁知方才他们打斗甚剧,早已惊醒了唐门诸人,此时他们竟都堵在了云四海房间的门口。唐谕这一推开门,便即迎上了他们的目光。

唐谕横眼扫了一巡,却见众人神色稍愣,继而眼中泛起了一阵冷漠轻蔑。她顿时便知他们定是误会了什么,可她生性好强,也不愿解释什么,只是满胸的羞愧委屈难掩,含不住的泪珠儿成串滚下,用袖子遮住了脸面,抢道逃了出去。

“唐姑娘!”

云四海抬手高唤一声,便要拔身追去,只是却又被唐门众人给拦在了门口。云四海叫苦不迭,只觉此事当真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都洗不清了。正焦急时,就见唐照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双眼浑似藏火,显然也是大为恼怒。云四海连忙解释道:“唐先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

唐照侧头看了一眼屋内,见得满室狼藉,屋顶窗户破裂,暗青子落了满地,略加思索便大概推测出了其中详情,眼中怒气消了许多,叹了口气道:“哎,我这侄女生性刁蛮骄纵,肆意妄为,也是难为云少侠了,希望少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很快她便要嫁做人妇,我总是希望路上能少些风波曲折。这样日后嫁到夫家,她也会好过一些,你说是么?”

云四海心思剔透,自是明了唐照的话中之意,只得尴尬地点了点头,应了声“是”。唐照稍一颔首,便即领着众人去了,余下云四海一人呆呆地对着满室狼藉。他一时想到方才自己坐在了唐谕的身上,心中既是欣喜若狂又是激动难掩,可一俟念到唐谕终将嫁作他人妇,满怀的欢喜便又尽数落空,化成了无边的落寞心酸。

他一转眼,只见月光清凉依旧,叹息一声,便觉自己的心头比这月光还要冰上几分。摇着头,他躺回**,辗转反侧,直将月光滚成了朝晖,犬吠翻成了鸡啼,也都还是睡不过去。待得听见楼下人声渐盛,云四海叹息一声,便起身准备启程。

但经过那夜一事,而后的几日里大家看待云四海和唐谕的目光便都古怪了许多。对云四海倒还好,毕竟他对唐门众人本就有救命之恩,故而唐门众人也都不敢多说什么。可唐门众人本就看轻唐谕,那夜再见她从一个陌生男子的房中走出,虽然也明知唐谕和云四海没有私情,但他们抓住了机会,哪会那么容易就放过?一路上,他们不时的冷嘲热讽、挖苦揶揄唐谕,纵是唐照百般喝止也都难以杜绝,直逼得她时常躲到角落去,抹泪啜泣。

云四海看着也觉难受,好几次便要走近唐谕,想来安慰宽解一二。可谁知那唐谕竟是迁怒于他,恨他甚矣,每逢见他走来,便就咬牙切齿,扭头躲得更远去了。若是躲他不开,便就掷出暗器以来驱赶,悻然大骂:“你来做什么!快滚!我不想见到你!”喝骂声中,她的泪水落得更急,惹人怜惜。

无奈之下,云四海只得黯然走开,心中萧索,神思颓靡,脑海中尽是苦思:“为什么唐姑娘会讨厌我,为什么她那天晚上还想要杀了我?”

只是自古女人的心思就好比是海底针般,看不见、摸不着,便是她们亲口同你说的话都有可能藏着三分假,任是云四海凭空想破脑袋,自也不可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喟然叹息一声,便即提酒解忧,这一喝下去,醉意涌来,只觉浑身舒泰,一扫连日来的苦闷抑郁,心中不由暗赞:“古人说得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诚不欺我。”

于是乎,这般走得二十余日,云四海心烦了二十余日,也醉了有二十余日。迷迷糊糊间,一行人朝登紫陌、暮踏红尘,穿州过省,已是走过湖广(今湖南、湖北地区)、江西二地,刚进了福建地界,离着福州业已不过是半月有余的脚程了。

这一路上,他们几经武林名宿的门户,唐照便将他们引荐给云四海认识。可谁知这云四海连日以来酗酒不休,于人前或是疯言疯语,或是举止失常,轻则口出狂言,重则出手伤人,丑态百出,实难尽述,累得唐照百般抱歉转圜,赔礼道歉,心中有苦难言。而那些个武林名宿面上虽是豪迈,嘴上直说着“不介意”,但心中却早已看轻了云四海,连带着也小看了唐门,皆都腹中非议道:“这八台山唐门果然是山穷水尽、穷途末路了,竟将这么一个烂酒鬼引荐给我们认识?除了发酒疯外,他还有什么能耐!”

这般拜访过三家同道好友后,唐照自也觉失礼丢人,暗自气恼,再也不敢带云四海去拜访别人了。可想他为人处世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心中虽是不满,但仍将表面的功夫做得滴水不漏,一路上派人将云四海照料妥当,仍当成贵宾招待。只不过是食住时皆都避开了云四海,将他安排得远远的,生怕再被他丢了八台山的脸面,就算是避不开时,见着云四海也不过是稍稍拱手示意,也绝不说半句多余的话。

唐照如此的冷漠对待,云四海自也有所感觉。只是前些日子里,他因唐谕恼恨自己而伤心,自怨自艾,于这等琐事也不及多想,反正是有饭吃、有酒喝便行。

忽一夜,他们一行人宿在了漳州府的洋宁县中(今福建三明市附近)。云四海酒后做了个噩梦,梦中有一个满身浴血的男子趴在地上,向他伸出了一只白骨森森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不住地朝他呐喊道:“云兄弟,你怎么还没有杀掉唐见深,救出你嫂子啊!”

梦中的声音森然可怖,云四海骇然惊醒,身上冷汗涔涔渗出,恍如淋了一场暴雨,恍惚间,他念及梦境,口中喘息吟道:“恩公……”

须臾,云四海豁然省悟,大声地悔恨自唾道:“云四海呀,你本来行事洒脱、光明磊落,又怎能为了一个女子而颓废至斯呢?唐姑娘已是许了夫家的,你就算是再怎么喜欢她,也都是没有结果的,你对唐姑娘的情意只能藏在心中了!你可记得你身上还背着恩公的血海深仇,徐嫂嫂可还是被困在太行山上呢!这样下去,恩公的大仇你何时能报,何时才能救出徐嫂嫂!况且现在就连唐先生他们也都不再欢迎你了,你又何必死皮赖脸地跟在他们身边呢?当前的首要之急,乃是要找出能打败那唐见深的办法来!大丈夫立于世上,又何患无妻呢,做人最重要的是有骨气的!”想着,他抬手扇了自己几个耳光,硬将心中对唐谕的那点情意压下,翻身起床,抄起墨剑,在桌上留书一封,自就推门出户,不再留恋。

一时间,云四海只觉天朗地阔、风轻云淡,心下洒然,大有天下任行之感。他轻笑几声,辨清了方向,便就要往北边行去,盘算着北直隶乃是天子脚下,高手能人聚集之处,到了那处磨练,定会有所收获。

这般孤独行了三日,云四海初时虽是洒脱,可到了后头却还总觉得有些落寞,脑中时不时便会回想起唐谕来,心中蓦然念道:“不知道我走了,唐姑娘可会开心一些?”到头来,他心中还是忘不了唐谕。只是他转念又想到自己身上还负着恩公的血海深仇,这便又叹息一声,压下心事,继续朝前走去。但他还未走出一程,忽便听闻身后传过一阵“得得得”的马蹄声响。

云四海回首望去,却见身后烟尘滚滚,遮蔽来路,朦胧中驰来了六骑人马,直朝他奔来。待得他们走近了些,云四海便认出带头的那人乃是唐歌。

云四海心下狐疑,只见唐歌率六骑唐门子弟火速冲至,将云四海围在了中间,皆都怒目睖视,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云四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便抱拳道:“唐兄弟,前些日子承蒙你们照顾了。请恕云某不告而别,但云某习惯一个人行走江湖了,跟你们在一起,怕是会多有妨碍。”

唐歌挺着马鞭,戟指高声喝道:“云四海!你自己要走那就算了,但又何苦硬要拉上我那妹子呢!”

“唐姑娘?”云四海心子忽地一提,疑惑问道,“她怎么了么?”

唐歌哼了一声,道:“还在装蒜?你都带她私奔了,为什么不敢承认!我的好‘妹夫’!”

云四海听得这话,既是欢喜又是不解,心知当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这便连忙辩解道:“等等!唐兄弟,你说我带唐姑娘私奔了?这不可能呀,我走的时候根本没有通知任何人……而且唐姑娘她那么讨厌我,又怎会愿意跟我走呢!”

唐歌不待他说完,摔手便扔出了一封信,丢在了云四海跟前,骂道:“少要狡辩了,唐谕的书信在此,你自己看罢!”

云四海捡起一览,不由面色大喜,眉开眼笑,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这……这……”

唐歌冷笑一声:“还在假装么!唐谕她自己在信上都说了,她爱上你了,决意要跟你私奔了,让我们帮她推掉跟褚将军的婚事!快说吧,你把她藏到哪去了,若是现在把她给交出来,我们还是可以放你走的,如若不然,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说着,唐歌把手一招,众人双手抬起,暗自对准云四海,却是等着唐歌一声令下,就要射出暗器了。

云四海见状,摇头苦笑一声,口中解释道:“唐兄弟,在下真的没有带唐姑娘私奔……”

“少废话!”

唐歌怒目一睁,右臂落下,五枝短箭霎时从他袖底电闪射出。而其余六人臂膀连动,也于刹那间射出了三十余枚暗青子,从四面八方向云四海打去,眼看着便要把他打成一个马蜂窝了。

云四海皱紧眉头,两臂疾挥,带着宽袖舞动,身子恍如花间浪蝶般游走扑翅,不一下,便传来密密麻麻的一阵“噗噗”声响,那些个暗器如中败革,便都已被卸去了力道,落到了地上。

唐歌眼中溜过一丝怒色,大骂道:“好哇!云四海,你这手‘云水蝶袖’的功夫是谁传你的!这分明是我八台山唐门的神功,是记录在《唐家拳经》当中的绝学,非长房嫡子不传,你一个外人是怎么学来的!”

云四海面有难色,叹了口气道:“请唐兄见谅,云某非是有意偷学,待来日我自会亲上八台山给贵门一个交代。”

唐歌怒斥道:“好哇,你除了拐走唐谕外,又多了一个偷学唐门绝学的罪名了!你也不用等改日了,你今天就把性命交代下来就好了!”喝罢,他脚下轻蹬,身子如乘流光,一眨眼就抢到了云四海的面前,左臂抬起,飞出一枚飞蝗石,打向云四海右眼,右拳由中宫直出,击向云四海胸口,那下飞石却是佯攻!

云四海右袖挥出,使出“云水蝶袖”的功夫,“啪”的一下袖子交叠,飞蝗石被袖沿拍中,一瞬间就已被磨成了一团细粉,飘洒落地。再见他左掌沉稳推出,凌空接下了唐歌那一拳,又已悄无声息地化去了唐歌拳上的气劲。

唐歌面色陡然又沉了几分,怒喝道:“果然,你能使出‘云水蝶袖’,自然也是会‘螺旋柔劲’的了!快说,你跟唐见深是什么关系!”说着,他又向云四海崩出一拳,气劲扭成一团,像把锥子般从拳面钻出,惊风散雪,势如破竹。

原来八台山唐门的无上秘籍《唐家拳经》中记载着两种奇绝真气:“螺旋柔劲”和“螺旋刚劲”。前者至阴至柔,无懈可击;后者至阳至刚,猛烈无俦。柔劲旋心向内,真气内吞,恍如海底漩涡般将敌人的气劲吸进体内,点滴化去;刚劲旋心向外,真气外吐,直如离弦之箭将自身气劲螺旋钻出,所向披靡。

十二年前,八台山唐门因争夺掌门之位而生内讧。长房嫡出的唐见深斗败给了庶出的唐追,率领心腹手下离开了八台山,转到太行山去自立门户,自号“新唐门”,一直密谋着要反攻八台山。

当年唐见深败逃时,还带走了大量的唐门绝学秘籍,当中便包含了载有修炼“螺旋柔劲”法门的《唐家拳经·下册》,故而,这“螺旋柔劲”的功法就连唐追也都不曾学过。可眼下唐歌见到云四海使了出来,顿时便质疑他同唐见深有所勾结。

云四海见得唐歌一拳击来,气劲顺势而转,不可小觑,连忙臂膀轮转,左掌斜插,又拦在了他的拳头前。两人拳掌交接,唐歌只觉对方掌中真气像是块大磨盘般逆向旋转,将自己拳上的气劲点滴磨去,显然云四海已将这手“螺旋柔劲”练得炉火纯青,较之自己要高明了许多。

须臾,云四海便已化去了唐歌拳上的劲力。他吐了口气,劝说道:“唐兄弟,你且先听我说……”

唐歌心中妒忌、愤怒两相交杂,暴喝一声,打断道:“你还有啥子好说的!”喝罢,他左手又自弹出数枚飞蝗石。

云四海挥掌拍下,轻描淡写地便将石子拨到一旁。只是他左掌方落,耳畔又传来了“嗤嗤”的十数声破空锐响,却是那六名唐门子弟见得唐歌吃亏,怕他有损,便又发出暗器来助阵。唐歌怒目猛睁,极声喝骂道:“放肆,谁让你们插手了!我难不成打不赢他么?”

云四海暗念道:“此间的误会怕是难以说通了。”念想时,他两袖舞起,霎时带起一阵旋风,若风推云移,浪卷波腾,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暗器拨落了满地。

唐歌借机纵开,身子忽地腾空而上,像只陀螺般凌空盘旋起来,无数的暗青子从他的身上射出,齐齐打向云四海。赫然便是先前唐谕使过的那招“杏花天雨”,但凌厉之处,远在唐谕之上矣。登时云四海也就不敢大意,墨剑拔出,当空带起一道乌影,横亘身前,尽叫唐歌的暗器近不得身。

唐歌见奈何不得云四海,面色更是寒了几分,怒哼一声,便又要晃身抢上。可谁知忽然间,却见不远处的空中竟是袅袅扬起了一阵红烟。唐歌见着此烟,面色倏变,登时刹住脚步,瞪了云四海一眼,咬牙切齿道:“走!照叔召集我们了!”说罢,他便利落地翻上马背,引着众人朝信号发起处赶去。

云四海松了口气,便将长剑回鞘,但心中却是在想:“唐姑娘到底去哪了?莫不会有什么危险吧?”他一想到唐谕失踪,心头顿时揪住,终是叹了一声,迈步也朝着那红烟扬起处奔去。

云四海脚力甚大,行进奔走起来,不输快马,不多时,便赶到了地方。却见唐门众人业已聚集完毕,唐谕则被五花大绑地捆住手脚,扔在了地上,柳眉倒竖,破口大骂,显然怒极。只听她骂了唐照和唐歌几声,那唐歌按捺不住心头怒火,脚下扬起,便掀起一阵泥土,拍到了唐谕面前,只叫她吃了满嘴的土灰,咳嗽连连,狼狈不堪。

云四海见她如此模样,心生不忍,却是叹息道:“唐姑娘受苦了。”

唐歌闻言一惊,抬起头看,见是云四海追来,便又大骂道:“好呀!姓云的,你真有胆追来!也罢,省得我们去抓你了,你也给我留下吧!”说着,他一招手,作势便又要抢上搦战。

唐照性情沉稳,知道云四海业艺非凡,绝非他们可比,而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乃是护送唐谕出嫁,旁余的事情,只能等掌门来处理了。盘算过后,他连忙探臂拦下唐歌,长身走到云四海对面,问道:“云少侠,你既然走了,又何必回来呢!”

云四海面有难色,但终还是壮起胆来道:“唐先生,有话好好说,你们能不能先给唐姑娘松绑啊!”

唐照面色一变,须臾才道:“果然是你带着唐谕私奔的?”

云四海心中暗念:“哎,若是唐姑娘愿意,便是天涯海角我也是肯带她去的。”

唐照见他不应,只当是默认了,正要出声时,忽又听闻唐谕抢着大喊道:“云郎,你快来救我!他们硬要抓我去嫁给那个什么将军。你快来救我!”

这一声“云郎”直喊入了云四海的心坎里,灌满了柔情蜜意,再也顾不得其他。便见他猛然挺起胸膛,面上笑容开展,颔首连声道:“是是是,我这就来了!”说着,他身形一晃,便要抢到唐谕身前。

唐照进身拦住,冷眼喝止道:“云少侠,你当真要同八台山唐门为敌么?”

云四海脚步即时刹住,劝解道:“唐先生,既然唐姑娘不愿意嫁给褚将军,你们又何苦逼她呢?”

唐照挥手打断道:“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要带她走么?”

云四海低头看了看唐谕那乞怜的目光,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暖意,坚毅应道:“是的,还望唐先生成全。”

唐照闻言,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条路:“知道了,你去吧!只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唐歌却是一惊,大叫道:“照叔,不能放他们走呀!褚将军那边……”

话犹未完,唐照便又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大声喝道:“别再说了。”

而那厢云四海见得唐照应承,不由大喜过望,道了声谢,这便走上前去,挥剑将唐谕身上的绳索割断,将她扶了起来。正要同她说些什么时,唐谕却是低喝了声:“别说话!”继而就见她红着脸面,拉着云四海的手径直向着北边狂奔去了。

云四海心中一**,越发欣喜,就像是喝了十斤烧酒一般,整个人晕坨坨的,狂喜念道:“唐姑娘她牵我的手了!”念头未落,两人便已走出了数丈远近。

不一会儿,唐歌便再也见不到两人的身影,着急向唐照说道:“照叔,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褚将军那边可要怎么交代!你就不怕惹来褚将军的报复么!”

唐照摇了摇头,苦笑道:“唐歌,你觉得我们能打得过云四海么?能拦得住他么?假如他发起疯来,连你我也杀了呢?照叔倒不是怕死,可你身为唐门的下任掌门,可是不能死的呀!八台山唐门可再也经不起内斗了。”

唐歌顿时无话可说,面目涨得通红,道:“那我们也不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走了呀!这样下去,万一褚精卫他率兵围山,八台山恐怕会有灭门之祸!”

听到“灭门之祸”四字,唐照神色倏忽有异,口中喃道:“不会的,我定不会让唐门有此危机的。”

忽然间,天上落下了几根白羽。唐照唿哨一声,便是一只信鸽降了下来。唐照抽出绑在它脚上的书信,垂目一扫,便是轻笑一声:“掌门他马上就要到了。”笑罢,他转头望向云四海离开的方向,将信纸揉成了一团,冷哼一声,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