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斩情丝 江月痛思量

妙音山庄。

一连两日,江月白和杜鹤轩都没有音讯,窦秋雨急得坐卧不安。

这时啼竹忽然上门:“大师姐,师父叫你去呢。”

窦秋雨一听,连忙整理衣装,直奔梵音阁。路上她心里就在打鼓,临行前跟师父说百草门的杜公子被莫名掳走下落不明,身体已有好转的师父忽然就急火攻心,交代她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小大夫找回来。

进了门,就见师父靠在大迎枕上,眉头紧锁。

“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小杜公子找到了吗?”

“师父莫急,掳走杜公子的是一群山匪。弟子与江师妹已将杜公子搭救出来,只是归途上走散了。我先到一步,已命庄中弟子前去接应,估摸着他们两个很快就会回来。”她避重就轻地说了一番。

老庄主点点头,拿出了一封信:“我叫你来,还有一件事要知会你:这是从武当发来的邀请函,你看看吧。”

窦秋雨恭敬地接过信函,打开细细看了,恍然道:“又是一年‘三门斗法’。”

老庄主点头:“‘三门斗法’,三年一度,历届都是武林盛事。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都会受邀前去。”她看了一眼窦秋雨,口气不觉严厉,“唐门,应该也会受邀。”

窦秋雨深深地垂下了头,艰难开口:“以前……倒是听过这件事。但都是……公公和无极出面。我自己……不是很清楚。”

“你不清楚也正常,”老庄主慢悠悠地叹了口气,“这两年来,他们三门所谓的‘名门正派’,表面虽然风光,内里却暗流汹涌,彼此都有些心结。眼下的这场斗法,不知藏了多少危机。”

窦秋雨由衷点头,又端详了那封信:“怪不得恍惚道长会在信中说‘望老庄主拨冗前来,以江湖安宁为念。’他这是怕届时控制不了局面,还能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镇得住场。”

“唉。”

两相默默,良久无语。

敲门声响,啼竹走了进来:“师父,江师姐和杜公子回来了!”

两个人又惊又喜,老庄主吩咐窦秋雨:“快去看看!”

窦秋雨连忙去往卢大夫的医馆,开门就见江月白和杜鹤轩坐在那里,浑身血迹。

“你们可回来了!”

二人对她报以虚弱的一笑。

卢大夫简单查看了他们的伤势,眉头紧锁:“白丫头外伤较重,余毒未清,伤情严重些;杜公子虽无重伤,但脸上这个伤口深可见骨,要立刻缝合。”

二人同时开口:“先治他(她)!”

江月白黑了脸:“你不要太犟了!再耽搁下去,你这脸就毁了!”

“我死不了,不能耽搁的是你。”

还是一旁的窦秋雨发了话:“杜公子,你还是先缝针吧。等你控制住伤情,再亲手治疗月白不是更好?”

杜鹤轩听了这话,方不言语了。

窦秋雨转身吩咐:“沧月、蓝烟,你们将月白扶回她的房间,我替她疗伤。”

月白居。

浴桶之内,是温热的药水。江月白整个身体沉浸在桶中,身上的伤口被熨帖,麻麻的很舒服。

窦秋雨拿了毛巾,轻轻为她洗澡。她从来没让别人给她洗过澡,有些难为情。

“我离开的时候你还小,”窦秋雨擦着她的后背,她很瘦,脊骨都突出来,“我只记得所有师弟师妹中,你的性子最执拗,话也少,眼神却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庄中这么多师姐妹,你的人缘最好,最得师父喜欢。”

窦秋雨听了这话,既欣慰又伤感:“今时不同往日了。”

“大师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说看。”

“你当初的那个选择,如今想来,是否后悔?”

她渐渐停了手中的动作,思绪又被拉到七年前。七年前的一夜,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后悔吗?算不上吧,毕竟唐家没有虐待她,都是锦衣玉食地供养她;不后悔吗?也说不上来。如果没有唐家兄弟突然闯入,她可能还是妙音山庄最得意的弟子,江南有名的才女。她还可以安然长大。

良久,她终于说:“我后悔的是,当初没有自己做选择。但凡我做了选择的,皆不后悔。”

江月白沐了药浴,就在房间里歇下了。

梦里有些浑浑噩噩,都是支离破碎的人影。远远听到有人在唤她,可听不清楚是谁、唤的是什么。她睡得不太舒服,肩上的伤又疼起来。

她换了个方向侧躺,睁眼的瞬间却赫然看到眼前蹲着一个人。

“谁!”她本能地惊呼一声,抽手就拔出了枕边的匕首。

窗外有月光透进来,映出眼前一个成年男子的黑影。但听那黑影缓缓开口:

“你去哪了?”

是……

“予怀……”

她听着他的声音,一瞬间感觉他像是醒过来了。

他一头扑进她的怀里,可怜兮兮地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句稚嫩的疑问响起,又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拍着他的后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回答我呀,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他抬起头,满脸被泪水打湿。

她忽然想起小的时候,也曾这样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担心他会扔下她远去。回忆汹涌而来,那些小心翼翼地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那些他给来的温暖和依赖,统统都在她眼前活了起来。

如今情形倒转,角色竟掉了个个儿。她忍不住颤抖起来:命运啊,什么东西。

看着他的脸,她的脑海中忽然又闪过一个人来。那人眉清目秀,身形俊逸,如金如锡,如圭如璧。他勾起一抹笑来,直像天上的星星在身边落下。

“你要不要对我负责?”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她的心剧烈地痛起来!

她一介平凡女子,既无花容月貌,又非完璧之身,怎配拥有这样灿如星辰的君子。

罢,罢了。

她将眼前的男子紧紧地搂在怀中,像对他说也像对自己说:“也好,我们两个是这辈子的冤家,本来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俩彼此相爱,就当为民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