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个很长很长的楔子(5)

书读得入了迷,窗外已现暮色。我站起身来,却因蹲得太久又起得狠了,突然间头晕目眩,撞在了书架上。这一撞劲儿大,硬生生将书架撞翻了半圈,整个人滚进了书架后的一个密道。

这密道修得是一个向下的台阶,我失足成团滚了下去,索性台阶不高,没折了我这把骨头。

好一阵头晕眼花过去,但见眼前是一扇石门,我推了四面推不动,料想至少也得百来斤。我心想着,十七叔素来禁绝人进入他的卧房,原来是内有乾坤啊。这石门里头定然有什么新鲜,我打定主意要进去一瞧。

仔仔细细摸了门面,还有门缝、门框以及所有凸起和凹陷的地方,又细细敲了门面和墙壁,却没有发现任何机扣。这好像就是一扇普普通通的石门。

借着台阶上面一点微弱的暮色,我偶然瞧见门上面刻了两行字,隐约觉得其中有些玄机:

“……人……,……长……,生……,无……”

……

不用看了,闭着眼睛我也猜到是玄冥总诀。这几句话对于玄冥教来说太熟悉了,两界山上恨不能刻了满山,已经跟普通人家门前贴着的那“开门见喜”差不多了。

我忽然灵光一闪,虽然玄冥总诀在山上已经是妇孺皆知,但其实它只是后半部分。真正的口诀还有一半,却只有玄冥教的核心人物才会知晓,往往用作高级的接头暗号。此情此景,我不由得念了出来:

“昔我往矣,踏雪无痕;今谁归哉,寻梦有春。斯人已矣,彼魂长存;生离死别,无量玄冥!”

“砰”的一声!

我的脚下忽然裂开一个大洞,我猛地坠下去。像是一个极长的隧道,四面都是圆滑光洁的石壁,我手抓不住、脚也无处着力,就那样一路滑下去。连着翻了几个滚,最后扑棱棱直杵在了石廊底端。

四周一团漆黑,寒意阵阵。有流水声响。只见一个白色的光点在对岸浮动,因着四面漆黑,那光点像是极远又似极近。忽然想起一个说法来,若人死后灵魂不散,善魂会化作白影、孽魂会化作黑影游**。在极静的夜,白影尚可见,黑影却不可捕捉。若是你感觉没来由的一阵风起,说不定就是那孽魂在你身上缠绕。思及此处,只觉四面的冷风竟像是百鬼缠身。

我打了个寒噤,越发脚软。想顺着石廊爬回去,然而这石廊滑得很,没有内力的人根本站不住脚。直摔了十几回我才终于知道逃生无望,只好冲着来时的方向大喊:“喂——有人吗——喂——”

无人应答。

我战战兢兢地再次看向那个光点处,却见又多了两个光点。三个光球发着似有若无的光芒,我越看越恍惚,只觉整个人都在被那光球召唤。周身的血液都似在燃烧,我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整个人在虚空中被什么撕扯着一般。

突然间我胸口一痛,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我在那个洞底最后的意识是倒在了一块大石头上,眼前尽是纷乱的雪花,耳边隐隐听到了一种声音……

一个男孩的哭泣。

我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哪,浑身疼得像散了架。

“玄冥保佑!阿灵你可醒了。”耳边是阿嬷的哭腔,我悠悠地睁开眼睛,发出声音:“唔……阿嬷……我出来了啊,那地洞可真是见了鬼。”

她忧心忡忡地抓住我的手:“阿灵啊,你在说什么呀……自从被你师父房间里面的书架砸晕,你都睡了三天了。是不是被砸得太狠,你莫不是傻了吧?”

哈?

怎么是被书架砸晕的,我不是掉进地洞里面了吗?

她又摸了摸我的额头:“唉,还在烧着,怪不得说胡话呢。”

我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山上的郎中来给我瞧了瞧,只说是受了惊吓,气血亏虚,开了一堆补药与我。

阿嬷说我只是因早上没吃饭而亏了气血;大鹏说只见到我倒在一地散落的书本旁;就连爹也说不记得挖过什么地洞。

原来只是一场梦,做得跟真的一样。

我也渐渐忘了那日的奇遇,过回了每日读书写字等师父的悠闲日子。然而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我却突然从**坐起。

我再一次听见了那个哭声。

一个男孩的哭声。

这个声音,自从那日之后便在我的梦中经久不灭。他是谁,他为什么会在地洞中,他在哭什么?

不,那不是一个梦,那个地洞、那三个光球、那个男孩的哭声,都真实地存在着。

外面的雷雨劈天盖地,正是夏汛,十七叔走了足足三个月了。我披了蓑衣,撑了一把油伞,走进了铺天盖地的大雨中。

午夜时分,墨色正浓。一指之内,人畜不辨。

石磨崖我已跑过无数遍,但这条再熟悉不过的路在黑夜竟全然变了样。平日的灯笼火把此时全无用处,我不得不借着天上的闪电才能摸清方向。大雨和着路上的泥沙俱下,我在泥泞的路上跋涉着。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扯我的脚,低头看去却只是越来越泞的泥沙。我知道这条路不干净,一个年轻的女信徒曾在这里跳了崖,在极静的夜,还能隐隐听到她的哭声。

我不顾一切地往山上走,疾风早把油伞吹飞,我的脸上湿淋淋一片,雨水顺着脖子流了一身。整个人在暴雨中又冷又热,方知身上又烧了起来。

一路被鬼撵着,我终于走上了山顶。没见大鹏他们谁在值岗。我摸索着来到十七叔的卧房,推了推房门,却怎么也推不开。又一道闪电劈过,我终于看清房门被一把青铜大锁,锁住了。

大概是上回我误闯了这里,让大鹏多了个心眼。很好,我这会儿心血**地求证是不是真有个地洞,却是自讨苦吃了。

我苦笑一声,转过身去,一道闪电来,身后立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瞬间又是漆黑。

……

“急着接我,也不必赶在这雷雨黑天的。”

多么熟悉的声音。

我软软唤了声:“师父……”便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