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泠挽问道返天刍

端弗遁逃入觉唯

那日千廷阁中,书让从屋中出来,泠挽却并未见到端弗。她因此问道:“刍王呢?”但奈何书让却仰天大笑,故作疯癫,似答非答:“刍王是何人?他何曾来过?你又是何人?怎可擅闯我千廷阁?”

泠挽心中有怒,奈何书让为十五衡令之一,泠挽因此唯能忍住心中怒火,仍细声问道:“书让衡令,切莫说笑。刍王同您一道入屋,如今却只有您一人得出,莫不是刍王出了什么意外?”

书让大手一挥,继续移步向前,身后的屋子却渐渐地化为一滩沙土。他便继续说道:“请回吧。千廷阁未邀得夫人前来,如今夫人擅闯本阁一事我且不予追究,但此刻,请夫人退出千廷阁。”

泠挽仍旧不愿放弃,但书让行进速度越发飞快,整个千廷阁似乎都要沦陷下去。泠挽飞身向后的那一霎那,千廷阁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眼前只有茫茫一片夜色。

泠挽呆立在原地,左右环视,喃喃自语:“端弗,你究竟去了哪里?”

但端弗却早已从千廷阁地下密道中离开了千廷阁。那日书让相告,他不知真假,但失去魔能而沦为休但卡洱寻常族人一事却当真使他感到惧怕。他心里所想即便当真有哪些真相教人隐瞒,而他作为秉级族人,原本就属魔域至尊,在魔域之中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又何须在乎真相或虚假?若是要他放弃魔能去换得所谓真相,他着实心有不甘,以致他当即决定依书让之言,返回魔域。

他心中想着:此刻回到魔域,他便能重回魔域之王,斯孤曾经风光,他便能一并享有。他终到头未告知泠挽他的打算、他的行踪。他如今仅相信自己,在他看来,泠挽与东弗、离桐、答或那些人一样,时常说一些他并不听得懂的话。他自然也承认,泠挽或许当真知道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情,但这于他的刍王宝座而言又有什么影响呢?刍王魔能所向披靡,若非是教燃况暗算,佐户族又怎会如此溃败,以致他要狼狈奔逃?刍王乃是休但卡洱至尊,这在魔域之中、在数万年历史中向来如此。他又何须为了刍、为了泠挽以及仅仅一面之缘的生人而历尽艰辛去找寻所谓的真相呢?相比之下,他更乐意接受万民臣服,更欢喜于在魔域之中为所欲为无人能挡。

因此,他逃出了千廷阁,决计回到休但卡洱魔域内。

泠挽历来聪颖,在最后一次见到书让时,他脸上那些诡异的表情便引起她的怀疑。她原本揣测端弗被书让设计早已遇害,但一等她细想这之前所有一切之时,他便推测端弗大概是逃走了。她倒并未怀疑书让说了些什么教端弗逃走,她只是知道端弗这一路原本就并非情愿,逃走也在情理之中。

而至于书让,究竟是否疯癫,记忆又是否是当真忘却得如此之快,泠挽并不知。如今泠挽并不知如何返回休但卡洱,但她知道刍一定知晓,她便向着天刍谷的方向飞去。可周遭仅是一片漆黑,向上向下向前向后根本不似能达天刍谷。泠挽便在心里默念:“刍,端弗如今失了影踪,不知是否是逃回魔域中。如今我身处不知何处,只知这原本该是千廷阁所在,但如今千廷阁也已消失,刍你快现身一见!”

刍在休眠之中,但泠挽之音传到天刍谷中之时,它便被轻易唤醒。刍望向泠挽的方向,却不能动弹,但泠挽的前方忽而出现两只浑身散发蓝光的飞鸟。那飞鸟像极了刍兽,称为刍鸟,乃是由刍兽双眼幻化,只是相比之下,显得瘦小许多。飞鸟一直前行,足足飞了有数百万里地之后,在泠挽身体侧方出现了一座刍兽一般的刍山。那刍山双翅高展,嘴巴微张。刍鸟见到刍山之后便飞入刍山双目所在位置,刍山因而得以恢复神韵。刹那间,光芒万丈,刍山口中出现一道天阶,一直延展到泠挽脚下。当泠挽将双脚踏上天阶上之时,所有的光芒淡去,而四周重新亮起之时,她便已在天刍谷中。

天刍谷中一片狼藉,光亮稍纵即逝。泠挽便知,乃是天刍剑失。她遍寻天刍谷,奈何终不能见神兽刍,但天刍谷中却响起刍声:“刍后你莫相寻,我本休眠,因你求助,得以苏醒。但奈何我助刍王已耗尽数万年魔能之六七,如今唯有静心休养方能重焕生机。今刍闻知刍后有难,本该现身相助,无奈只能以双目化鸟,引得刍后到此一见。刍王既已逃去亦是命里注定,但刍后无须忧心。千廷阁下便是有路也难以通达休但卡洱,任刍王如何奔逃也不可能寻到。既是在书让衡令手中逃脱,那书让也必有深意。”

“那你意思是刍王此去当是好事?”泠挽问道。

“是好是坏并说不清,但唯一之事是刍后当时刻在刍王身边。刍王始终利欲熏心,但偏偏他是佐户刍王,此事便非得由他来做方可。今日之后,刍将重新进入休眠,若再被唤醒,则刍将亡死。如今所见,刍之双目化为刍鸟,指引刍后来此。若有下次,便不堪此负。”

“泠挽谨记在心!”

刍复入休眠,而刍鸟则引泠挽至刍山前,将她送出休但卡洱。

此刻端弗方从千廷阁中逃脱,通过一条狭窄通道一路向下。通道中烈火炙烤,一旦端弗想要施展魔能逃脱此地,或仅仅是有这个打算之时,则通道中烈火温度愈加旺盛,将他炙烤得痛苦难耐。他于是便努力克制,一步一步缓缓向下,如此大火便得以渐渐熄灭。但他则在心中叫骂:“待本王回到休但卡洱,非要使出天刍乾门阵将你等摧毁!”

但如此一来,烈火便从上从下疯狂涌来,将他夹在中间,动弹不能。他唯有告饶:“本王失言!”但烈火丝毫未有退却的迹象,他便改口:“我错了!我错了!”

火于是便又退去了。但那一路仍旧漫长,端弗终于开始怀疑书让为他指引的这条路途并非通往休但卡洱,而是通向一个死亡之地。他决计依原路返回,但他一旦向上一步,则烈火下降一寸。他心中大喊不妙,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

底下依旧深不见底,似乎有人来往穿行,但转瞬又丝毫不见踪迹。端弗越发暴躁,心想自己堂堂刍王竟被困于此地,上下不得出,一身魔能,却耐这烈火不能。

思索间,他便被拽到了小道底部,他起身遇到的便是一个貌美女子。那里空间狭小,女子也只有端弗一半身高,端弗因而也只能将自己缩小到与女子一般身高,以此在此狭小空间中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女子见他便笑,道:“恭迎刍王来此。”

端弗此前的愤怒因有人高呼自己刍王又转瞬一扫而空,而后又欣喜地问道:“你,你知道我是刍王?”

女子答道:“十五衡令无不知刍王。我乃原落衡令。”

端弗一听到面前女子依然是衡令之时,便突感不快。他原以为一路遁逃可以逃回休但卡洱,却未想并未逃离这境地。他便脸色铁青,质问道:“为何你们总是阴魂不散?本王并不想再见到你们!本王如今只想回到休但卡洱!”

原落并不生气,只是缓缓往面前的一个中空石柱中添了一把火,然后道:“刍王莫恼,且听原落缓缓道来。这休但卡洱有甚好的?此处是觉唯道,上下以火封堵,无人能入。刍王万尊之躯,因故得以进入。原落不管刍王来此前去过何处、见过何人、听过何话,原落唯想告诉刍王的是,休但卡洱并无甚好留恋,如今刍王既入得觉唯道,不如留下,与原落一起,好生经营。”

原落方说着话就将身子贴了上来。端弗顿时怒火攻心,将她推到墙角,喊道:“放肆!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对本王如此不敬!”原落又以手掩面,笑得花枝乱颤,又道:“刍王息怒,刍王息怒,原落方才不过玩笑罢了,看把刍王恼的。刍王快请坐,快请坐……”

原落手指的位置便出现一个石凳,但端弗并不愿意坐下,他乃环顾这个觉唯道,无门无窗,倒似一个烟囱那般,升腾的热气四面涌来,他不知道这里除了原落以外是否还有他人。

“刍王,你既来此,原落不妨以实相告。刍王既能来此,想必已见过答或、书让二人,是非对错刍王心中当自有抉择。如今原落但求刍王一事,在这觉唯道中修行七日,去除体内魔能,以获得通往下一衡令处的希卢。”

“这断不可能!”端弗暴跳如雷,喊道:“我本未打算来此,乃是书让告知此处通往休但卡洱,本王才会误落此境!本王有魔能护身,魔域之内无人能敌,何苦要在此受罪!如今我方知是让书让设计,他原就是要引我到你处。如今我既知上当,你休要再多言!”

原落不再坚持,但他又见到原落讪笑,又似是自言自语:“你是否想过,你活着所见所听所知一切都是虚假。纵然你魔能高超又如何?你为至尊又如何?你甚至不如我们衡令活得透彻。十五衡令虽不能记住所有,但至少知道自己所知一切多为虚假,苦心等待,盼有一日能寻得魔域本真。奈何你如此沉迷魔域王位,却甘愿以虚假而活。奈何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