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土路那边,张天师仍双手摊向狂雷天牢。
少妇仍趴伏不动。
洪长命躺着,想抬起中了6根狐毛的右臂,但只挪起一点儿,又落了回来,浑身哆嗦,痛苦呻吟:“啊!动不了啊!好疼!师傅,还没杀了妖狐吗?”
张天师满脸汗水:“为师力不从心,等我恢复一点儿法力,才能一击必杀!”
明亮抱着襁褓跑回,兴奋叫道:“师傅,师傅,我把小妖狐抓回来啦!”
张天师叱道:“谁让你抓回来,快杀掉!”
明亮很吃惊,把婴儿脸朝向张天师:“可是师傅,这是一个婴儿呀,我下不了手!”
张天师急道:“按说妖狐刚生下的孩子,应该是一只狐狸,至少修炼1000年以上,才能变成人形,可这只妖狐,法力如此强大,居然生下一个婴儿!正因为如此,更不能放过,让它祸害人间!徒弟,快下手,杀了小妖狐!”
明亮一咬牙,扬起手臂,但旋即面露不忍之色,这一掌便拍不下来。“师傅,我还是下不了手!”
张天师气急:“死徒弟,你怎么能可怜妖怪!”
少妇发出呻吟,身子微动。
张天师“啊”地惊视,又喊:“徒弟们,有哪个还能动,快起来,杀了小妖狐!你们这些废物!饭桶!”
巴屠龙喘息道:“三师弟,你离我最近,我绑腿里,有一把匕首,帮我拿出来!”才说一句话,嘴角儿便溢出血沫儿。
洪长命满脸痛苦:“说得容易,再动,我就死菜了!”
巴屠龙发狠:“你要不动,等我踹死你!”
洪长命还嘴:“吹牛吧你。”
虽说嘴里拒绝,实际上洪长命还是听了大师兄的话,无法翻身,就仰躺着,艰难往前蠕动,每动一下,就痛苦呻吟一声。
铁打的汉子,也终究不是铁。
幸亏离着巴屠龙近,洪长命的脸很快靠近巴屠龙小腿,绑腿外,可以看到匕首柄。他努力抬手,哆嗦着,这么一动,带动扎在胳膊中的长长狐毛,伤口渗出新血,他惨叫一声,手又落回地面:“哎哟,疼死我啦!疼死我啦!”
浑身发抖。
巴屠龙鼓励:“再努力一下!”
洪长命扭动脸,表情痛苦地咬住匕首柄,再次吃力向前蠕动,把匕首拔出,叼着说:“拿出来啦,可我没力气递给你。”
巴屠龙说:“不用递给我,撒嘴,撒嘴。”
洪长命:“撒嘴就掉啦!”
巴屠龙催促:“不要紧,撒嘴!”
洪长命松嘴,匕首落地。
巴屠龙哆嗦着抬起右手,食中二指向天,艰难念动法诀:“飞剑……”
匕首飞升,悬于半空。
二指向明亮方向奋力一摆,喝道:“斩龙!”
匕首劲飞!
明亮“啊”地瞪眼惊叫,向旁一闪,匕首贴着婴儿右额飞过,留下一道很长伤口,鲜血流下,婴儿哇哇大哭。
张天师气极:“逆徒!你不杀小妖狐,还保护它!”
少妇“啊”地发出一声幽长呻吟,摇晃坐起,突然瞪视明亮,嘶声嚎叫:“女儿!放了我女儿!”
张天师喝道:“杀了小妖狐!”
明亮惊惶无措,脑袋摆来摆去,看一眼少妇,再看一眼张天师,而二人都在不停大喊:
少妇:“放了我女儿!”
张天师:“杀了小妖狐!”
少妇:“放了我女儿!”
张天师:“杀了小妖狐!”
少妇:“放了我女儿!”
张天师:“杀了小妖狐!”
明亮终于禁受不住,“啊”地惨叫,飞奔而去。
少妇手抓雷光栅栏,不顾被电得乱抖,凄厉大喊:“还我女儿!”
张天师也大叫:“你还想当我徒弟,就杀了小妖狐!”
少妇疯狂地头撞雷光栅栏,一下!两下!栅栏扩开!
张天师左手向天一摊:“天牢雷击!”
一道闪电落在少妇背上,少妇惨叫,但奋不顾身,头挤出栅栏,虽然被电得嚎叫都变成颤音,双眼也直翻白,可眼看就要破“牢”而出!
张天师再喷一口鲜血,左手哆嗦着,伸进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咬掉塞子,一抖瓶身,一颗红色药丸飞在半空,落入他仰张口中。
闪伏虎正挣扎坐起,见状吼叫:“师傅,不要吃催功丹!会死人!”
他急火攻心,喷出一口鲜血,又倒回地上。
张天师喉结拱动,吞下丹药,眼中神光大盛,双手高举,掌心向天,大喝:“狂雷——————乱落!”手往下一挥!
霹雳暴响,闪电一个接一个落下,击在少妇背上,火花四溅!
声停电止之时,少妇背上焦黑,冒着白烟。
她的身体侧歪着,脖子因身体往下倒,卡在雷光“栅栏”之间。
她的眼角流血,干涸成两道血痕。
张天师保持着双掌向下挥落姿势,剧烈喘息。他眼角、鼻孔、耳朵,都渗出鲜血。
突然,张天师左眼爆炸,血雾喷洒,惨叫倒地!
狂雷天牢瞬间消失。
少妇尸身倒下,现出妖狐原形。
明亮飞奔着,在湍急大河前停下,气喘吁吁。
婴儿始终在哭。
明亮低头看去。
婴儿额角流血,染红半边可爱脸蛋儿。
明亮把襁褓放在地上,解开自己道袍,撕一幅月白内衣,然后拿出一个玉瓶,把白色止血药倒在婴儿伤口,用内衣包扎。
婴儿不哭了,看着明亮。
明亮看着婴儿,喃喃说道:“小妖狐啊小妖狐,我不忍心杀你;可师命难违,我又不能放过你。是死是活,只能看你的运气。”
婴儿发出“啊哎”声音。
明亮在她脸上亲一下,突然把襁褓扔入湍急河中!
红色襁褓迅速顺流而下,载沉载浮。
明亮语带哭音:“保重!”
泪在脸上流。
他转身飞跑,抹泪。
岁月如梭。
18年后。
平安县城的城门楼子并不太高大,但也自有一种威严。
城门外,有很多小商铺、小摊子,茶水铺、包子铺、烧饼摊儿、水果摊儿、菜摊儿之类,说句应有尽有,也不为过。
茶水铺有不少人坐着喝茶,其中有3个书生,是城里有名的人物:举人何其方,秀才黄正和江文海。
一个樵夫从城门内走出,扛着两捆柴。他身体僵硬,步姿怪异,膝盖不打弯儿,两眼直视前方,空洞无神。
茶水铺的茶博士正给客人沏茶,看到樵夫,诧异地说:“哎?那不是刘三儿吗?他进城卖柴,怎么又把柴禾扛出来啦?”
又一个男人从城门里走出,也是身体僵硬,步姿怪异,膝盖不打弯儿,两眼直视前方,空洞无神。他跟在樵夫后面,一条直线走去。
然后接着3个这样男人,每个人都间隔3丈。
再后来,第6个男人出来了,是个书生。
看到他,在茶水棚喝茶的何其方立刻站起,边走过来边高声招呼:“表弟,这里这里!”
何其方的表弟毫无反应,继续往前走。
何其方十分奇怪,连忙追上去:“哎?表弟,你怎么啦?咱们说好,到半山村去,赏花吟诗,你不光迟到,怎么还不理人呐?”
秀才黄正和江文海也追过来:“王义德、王义德,你上哪儿啊?”
何其方的表弟王义德仍是毫无反应,只是姿势怪异地往前走。
何其方皱眉说道:“我表弟有点儿不对头!”
他扯住王义德胳膊:“停下,停下!”
王义德根本不停,而且向前力量极大,竟把何其方拖倒在地!
“停下!停下!”黄正和江文海赶紧帮忙,各自扯住王义德一条胳膊。
可他二人也被王义德拖倒,拽在地面前行!
何其方三人惊叫:“这是怎么啦?!”
离平安县城8里的官道上,明亮一袭蓝色道袍,身挎长弓,背负宝剑,在快速奔跑。
他已长大成人,相貌俊朗,英气逼人。
闪伏虎、洪长命两位师兄,在一段距离后跟着。
闪伏虎叫道:“小师弟,你跑慢一点儿,降妖抓怪,可不能单打独斗,那样太危险!咱们还是等一下师傅吧!”
明亮回应:“二师兄,救人要紧呐!我先行一步!”
他加速奔跑,转眼快得看不清身形,只余一道蓝光。
洪长命笑道:“明亮这小子,真是争强好胜!”
闪伏虎笑道:“这个小师弟,岁数最小,本事最大,当然好强啦。咱们快跟上!”
二人也发力加速。
平安县城外,何其方、黄正、江文海3个书生,分别抱住王义德后腰和两只胳膊,可根本拉不住,被拖着走。
三人徒劳大叫:“王义德,停下!停下!”
县城里中轴大街上,走着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妇人。她眼睛突然圆瞪,露出凶光,喃喃念叨:“有人敢碍事?打!
城门外,本来面无表情的王义德,突然双眼圆瞪!
只见他双臂一振,已把抱他胳膊的黄正、江文海“崩”了出去,摔倒在地,然后右腿往后一踢,力量之大,把身后抱他腰的何其方撩出3丈,落在地上乱滚。
王义德摆脱纠缠,继续用怪异姿势往前走。
何其方摔得不轻,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只能趴着大叫:“各位仁人君子,我表弟中魔怔啦,谁帮我拦住他呀!”
何其方可是城中有身份的人,他一出口相求,附近不论是喝茶吃饭的客人,还是各商铺的伙计,以及小摊贩,都吆喝一声:“何举人,我来帮您!”
众人往前一涌,把王义德围个严严实实,七手八脚,要治服这魔怔之人。
突听惨叫响起,一声接一声,却是王义德挥拳踢腿,狠狠打人!被他拳头打中,必定满脸开花,鲜血四溅;被他脚踢中,不是肋骨折断,就是肚子打坏,滚卧一旁哇哇呕吐。
也就喝杯热茶的时间,要抓王义德的20多个人,全部倒在地上!
要说王义德是个书生,并不强壮,可肢体打在人身上,跟硬木头一样狠,其实他身体并不硬,只是不知道疼一般,看他双手,因为和10多张人脸剧烈撞击,皮破血流,很可能指骨都已骨折。
王义德又面无表情往前走,谁知才走3步,面前又有一人挡路。
“哎呀,还是来晚了!”明亮看着满地伤员说。
王义德飞起一脚,直奔明亮裤裆。
明亮哪怕这个,轻轻一跳,已站在王义德腿上,右手里一晃,多了一张黄纸朱砂符,冲王义德脑门儿一贴:“定身符!”
王义德立刻一动不动,单腿站立,保持踢人姿势。
明亮一个后空翻落地,往回就跑,依次追上其余5个走路姿势怪异的男人,“啪啪啪啪啪”,在每人后脑贴了一张定身符。
突然,他感觉背后一阵森然寒意,立时车轮大转身,同时背上长剑,发出龙吟之声,跃出剑鞘,直指后方!
剑尖儿所指之处,是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妇人,正阴恻恻盯着明亮。
“听说平安县境内,有一个妖怪很嚣张,竟敢在大白天,把人迷住以后驱赶到荒郊野外,残忍杀害,看来就是你了!”明亮心中泛起杀意。
黑衣妇人冷笑道:“小道士,我又没杀你爹你妈,你急什么。你也是有道之人,我给你两分面子,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要是你不知死,那就是找灭,看你的身体真是不错,吸掉你的精气,抵得上我修炼4、50年!”说着,黑衣妇人的双眼,在明亮全身上下溜转,贪婪地舔一下嘴唇。
“哈哈哈哈!”明亮仰天大笑:“我真是有毛病,跟一个妖怪废什么话!看剑!”
黑衣妇人双手一摆,手中已多了一对奇形兵器,就象螃蟹的大钳子,右钳架住宝剑,左钳叉向明亮腰间,双方激战。
还没过10个回合,闪伏虎、方长命赶到,拔剑加入战团。
明亮边进攻边说:“二师兄,三师兄,我一个人能行,你们二位歇歇吧!”
闪伏虎说:“小师弟,不要逞强,只要是修炼成人形的妖怪,就要小心,恐怕不是你一个人能对付!”
三人三剑,打得黑衣妇人连连后退,突然,黑衣妇人的黑裙后摆突然鼓起,然后裂开,一条漆黑长尾直竖起来,尾末端一根银剌,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长尾连续向前方急剌,闪伏虎等人急忙后跃闪避,尾刺在地上扎出3个大洞。
明亮叫道:“原来是蝎子精!”
黑衣妇人喝道:“三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女人,好不要脸!”
明亮暂停攻击,有些不好意思:“二师兄,三师兄,还是我一个人来吧,省得这妖怪唧唧歪歪,看不起咱们!”
方长命赶紧说:“小师弟,不要犯傻,少听这妖怪胡说八道!自古以来,不管是打架还是打仗,从来都是人多欺负人少,要是有现成的帮手不用,那纯粹是有毛病!”说罢,又欺身而上,一剑刺出:“看剑!妖怪,少废话!”
闪伏虎也再度攻上。
黑衣妇人虽然钳击尾刺,可还是再度被打得连连后退,忽然“哈哈”狂笑:“有帮手不用,我的确有毛病!”喝道:“小蚓,攻击!”
闪伏虎和方长命脚下的地面突然往起一鼓,喷发破裂,把二人直“吹”上半空!
一条脸盆那么粗的蚯蚓怪,跃到空中,迅速用头尾各自一缠,已把闪伏虎和方长命的身体完全缠住,只露出脑袋。
“师兄!”明亮惊叫,急忙把宝剑向地上一插,右手取弓,左手一摇,食、中、无名三指指尖儿,出现三枝灵气光箭,左掌一横,把灵气箭搭上弓弦,喝一声:“灵光箭!”
箭去如流星,射在蚯蚓怪中间部位,金光四射,蚯蚓怪立时炸为两截儿,红血淋漓,痛苦扭动,但它头尾仍缠死闪伏虎和方长命,并未放松!
黑衣妇人痛叫一声:“敢伤我小蚓,我要你命!”双钳狂风暴雨一般攻击明亮,状若疯狂。
明亮随手抓起宝剑招架,但对方拚命,竟把他逼得连连后退。
闪伏虎、方长命奋力扭动挣扎,但无法脱出。
黑衣妇人偷空向半空看一眼,满眼怨毒,满脸杀气:“让你人多欺负人少,去死吧!”长尾突然向上直刺!
明亮惊叫:“不!”双脚用力一蹬地,飞身跃起,快得化成一道蓝光!
只听空中一声惨叫!
明亮的右臂挡在方长命面前,被锋利的蝎子尾刺穿透,剧毒把伤口侵蚀得一片漆黑,而且扩散,连手也变黑。
尾刺穿透胳膊以后,刺尖儿离方长命眉心不足一寸,方长命一边尽力往后仰头,一边大喊:“小师弟!”
黑衣妇人腾身一跃,纵上半空,来到明亮面前。
明亮忍痛握紧右手中剑,刺向黑衣妇人,黑衣妇人冷笑,蝎尾一晃,牵动明亮胳膊伤口,黑血直流,明亮又是一声惨叫,宝剑脱手掉落地面,身子剧烈哆嗦。
黑衣妇人右钳夹住明亮左臂,左钳夹住他双腿,冷笑道:“小道士,跟本大仙做对,这就是你的下场!我要吸干你的精气!能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你应该感到荣幸!”她贪婪地舔舔嘴唇。
明亮用力挣扎,黑衣妇人双钳一紧,夹得明亮痛苦难忍,又是一声惨叫!
黑衣妇人哈哈大笑,然后嘬起嘴唇,用力一吸!
明亮的鼻孔中飞出两道金色精气,进入黑衣妇人口中,“啊!”她陶醉地呻吟一声:“小道士,你的精气既旺盛又精纯,真是太好吃啦!”
明亮丧失不少精气,浑身发软,有气无力,歪头耷脑,眼神涣散。
黑衣妇人坏笑:“嘿嘿嘿,小道士,打起精神来,象条死鱼一样,本大仙吃起来都没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