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毒杀手(二)

施魂很兴奋。

杀凤雪是笔大买卖,黎虎出了十万两银子高价。

万毒门杀手出任务,是这样规定:普通弟子无酬金,但成功完成三次任务,便成为预备登堂弟子,再杀人就有了百分之二提成,一旦登堂弟子出现空缺,他们就可以按顺序补位。登堂弟子的提成是百分之五,入室弟子是百分之十,首席弟子,则是百分之二十。

一万两就要到手,施魂怎能不高兴。

万毒门所有弟子的收入都要公开,林灭的财产已达到八十多万两,实在让人眼红。

弟子们可以自由支配财产,但所有现银都要存在门里公库,取用一千两以上,要登记一下。

施魂的收入也很高,但存银只有六万多两,万毒门的大多数弟子,都奉行及时行乐,今日不知明日死,留那么多钱干什么。

施魂赶到秀灵山后,不急着动手,好好休息了一天,调整到最佳状态。

万毒门的弟子杀人,基本上都在夜晚,林灭那样的,不是自视太高,看不起人,就是心理变态有毛病。

万毒门变态的可不少,明明本事不太高,非要白天大呼小叫着,往人家门里杀,结果被乱刀砍死。这些人适应不了杀手生活,精神早崩溃了。

最窝囊的是,还有不少人自杀。对于这种人,万惊天只有一句话:我辛辛苦苦把你带上山,你拉的屎都不够肥田,剁碎了,扔到后山喂狼!

这是一个月圆之夜,施魂开始上山。他本想绕开各路明哨暗哨,却发现山上根本没人防守!

很不正常!很可能是圈套!

但施魂不怕。就算有埋伏,就算他不能得手,也有自信全身而退。

于是施魂索性现出身形,正道登山。

山上的建筑群中,也空空无人,直走到承义帮的议事大厅,承义堂外,施魂才听到人的呼吸。

四个人,三个在大厅,1个在后堂。

前三人中,有一个呼吸匀长,是绝顶高手,单论内功,在施魂之上。

可施魂不怕,武功比他强的,照样会栽在他手里。万毒门杀人,靠的是毒功。

前三人中第二个,是个普通人,即使有内力,也是稀松平常。

第三个,呼吸浅短快速,明显是个婴儿。

后堂那个,也是普通人,听呼吸的频率,是在睡觉。

施魂深吸一口气,大步登堂。

凤雪一手抱着张继,一手轻搭拄地银钩,端坐堂中。她穿着一身长袖白裙,高雅如仙。

凤雪旁边椅上,坐着贴身丫环寒梅。

后堂睡着丫环秋菊。

施魂只觉全身血液湍流,暗想:杀这女子之前,我一定要好好……

凤雪忽然曼声说道:“送死者何人?报上名来!”

施魂哈哈笑道:“小生施魂,来取凤帮主香魂。”

凤雪冷笑:“少废话,只管动手!”

施魂自以为潇洒地一拱手:“凤帮主先请。”

凤雪哈哈一笑:“杀人败类,什么东西!”说完,无任何行动,竟然闭目养神。

施魂大怒。他最擅长的,是敌人出手后反制,只要凤雪先动手,他可以施展几十种毒术,让凤雪倒在他怀中。可如今,只能他先来了。

施魂暗中捏碎一个毒气丸。他的毒丸,威力比林灭弱些,但也相差无几。

丫环寒梅忽然不安地一动,鞋底在地上轻轻一擦。凤雪立刻睁眼,双目如电,盯着施魂,她突然一抡长袖,一股劲风涌向施魂,把无色无味的毒气,推入厅外茫茫夜色之中。

施魂大吃一惊,心说这女人好警觉。

施魂倒也不着慌,取出一枝黑色的石笛,轻吹起来。

那笛子却不发出任何声音,任何人看了他认真吹奏的样子,就算不把他当疯子,也会认为有毛病。

凤雪却面容一紧,开始曼声朗诵诗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本来睡着的孩子,被吵醒了,在母亲温暧的怀抱中,也就不哭不怕,反而跟着呀呀学语。

施魂失声惊叫:“你怎么知道我笛子的秘密?”他眼神凌厉地盯着凤雪。

凤雪一笑:“林灭收了我十万两银子,当然要给我一些情报。”

施魂的石笛,是一件极可怕的武器,可以杀人于无形。

那黑色的石质,无人能叫出名称,做成笛子,用特定的频率、音调吹奏,能发出人听不到的声音。但只要入了听者之耳,轻则头晕,重些头疼,再重呕吐,还重晕倒,另有更厉害的,则是内脏疼痛、口鼻溢血,直至五脏爆裂而亡。

刚才施魂吹奏的威力,只想让凤雪晕倒,他要行不轨之事。

谁知凤雪用饱含内力的声音诵诗,干扰施魂的精神,便吹不出特定频率,恰是破笛声的唯一法门。

施魂心中惊疑不定:难道林灭在这里?可听不到第五者的呼吸啊。

而且林灭完全没有帮凤雪的道理,他现在急着做的,肯定是带着相好许碧晴,远走天涯。

万惊天绝对不会原谅首席弟子背叛,到头来肯定会亲自出马追杀。万惊天的毒术厉害,追踪术也是一样,林灭逃不掉,唯一能做的,就是四处游**,拖延被抓时间,多活一天是一天。

想清这些,施魂放心了,哈哈笑道:“凤雪,你以为这就能救你命?我本想让你死得好看些,现在顾不得了。”

凤雪微微一笑:“该分生死了。”

施魂手一甩,往地上扔了一把黑色粉末,那黑粉散发出强烈异味,传出很远。

他又拿出一个白玉小瓶,把一种鲜红的药水儿,倒在黑粉上。那红水的气味更加刺鼻。

红水黑粉发生剧烈反应,化为一团蓝色烟雾,带着第三种异味,被窗口进来的微风吹散。

施魂一直提防凤雪动手,但凤雪始终按兵不动。

“凤帮主,你很奇怪,等死吗?”施魂忍不住问。

“我不等死,等人。”凤雪说。

“等谁?”施魂有些紧张。

“风凌空。”凤雪说出一个名字。

施魂大吃一惊。

风凌空,武当派俗家弟子,邪派之人,闻之色变。

幸好他还没赶到,施魂心想,尽快完事,赶紧走人!

夜色很静,只有微风搞出些微声响。

凤雪眉头一挑。

“沙……沙……”另一种细微的声音响起,越来越近。

凤雪赶紧叫寒梅把呆在后堂的秋菊唤来,大家呆在一起。

一条蛇,游进了大厅,它的后面,还有几十只毒虫,蜈蚣,蝎子之类。

原来那蓝色的烟雾,可以引来毒虫。

毒物们不敢靠近施魂,便向凤雪的方向前进。

万毒门的弟子,身上都有很强的毒素,毒虫猛兽若是咬了万毒门人,死的会是它们。

施魂向地面甩出四根紫色丝线,在凤雪等人周围形成一个三丈见方的界限,拦在毒物面前,那些毒物便不敢再前进,不甘地扭动身体。

那丝线本来是白的,但经过特制剧毒药水儿泡过,就成了紫色。

只见各类毒物源源不断涌来,爬满大厅,地面已经完全看不到,数量最多的,是几种毒蚁。

凤雪面上变色,寒梅、秋菊更是吓得浑身发抖,牙齿“嗒嗒”作响。

施魂拦截毒物,只为凑够数量,要是少了,不见得收拾得了凤雪。他等着凤雪逃跑,好在背后攻击。

凤雪突然站了起来,但仅此而已,并未攻击,也未逃走。

施魂心中失望:一个美人儿,只能毁了。

毒物已经聚集到惊人的数量,普遍堆起两层,有的地方达到三层四层,若在平时,这些动物昆虫相遇,免不了一番残杀,但此时一门心思只想攻击凤雪。

其实凤雪不知不觉间,还是着了施魂的道儿。施魂的黑石笛中,藏了一小撮毒粉,借吹奏的机会,很隐蔽地吹到凤雪脚下。这毒粉便是用来吸引毒物。

要开始了。要结束了。施魂打起十二分精神。

最靠前的毒物们,被后面的“大军”推挤,被迫越过紫线。凡是碰到丝线的,都或是扭动或是抽搐地死去。但尸体很快覆盖住紫线,为后面的同伴,铺出一条生路。

施魂很奇怪:凤雪为什么还不跑?施魂觉得,女人应该比男人更怕毒虫,此情此景,男人也会吓得逃命,而完全不顾他会背后攻击。

有什么东西,爬进施魂的鞋里。

怎么会?绝对不会有虫子敢……

施魂只来得及想到这儿,便“啊”地一声惨叫。

他被咬了一口!就象烧红的锥子扎人,疼极了!

施魂的脚立刻肿了,把结实的鞋胀裂。那种肿胀传递得无比迅速,他又叫出一个字“大……”便发不出声音,因为喉头和舌头也肿僵了。

施魂一头栽倒。

一只一寸长,鲜红色的蚂蚁,从施魂的脚上离开,爬上大厅中一根柱子,那柱子,托着主梁。

红蚂蚁的肚子圆鼓鼓的,装满施魂的毒血。红蚁经过之处,毒物纷纷躲避,但一来周围没有空间,二来红蚁爬行极快,于是便从这些毒物身体上经过,凡接触的,就成死尸。

见施魂倒下,凤雪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葫芦,打开塞子,向四周泼洒一种绿色的药水儿。这是用林灭给她的一种药粉,加烈酒调制而成。

绿色药水儿的湿痕,在地上形成一个十尺的圆圈儿,把凤雪等人围在圈内。

那药水儿有很强的挥发性,形成淡淡的青雾,那些沾到雾气的毒物,突然凶性发作,攻击身边的毒虫。

毒虫们忘我地厮杀,凤雪等人看得惊心动魄。

一轮死斗过后,留下数不清的尸体,后面的毒虫继续前进,而那圈湿痕,早已挥发干净。

凤雪急忙又泼洒药水儿。

这样四轮下来,小葫芦中的药几尽用光,毒虫才全部死净,堆尸如山。

此时,天边已经放光。

满大厅都是浓烈的腥臭以及各种怪味儿,寒梅秋菊早已吐过好几回。

突然,窗外又有响动,吓了凤雪一跳。

一只鹰隼落在窗台之上,看看那毒物山,展翅飞落,急不可耐地嗛住一条毒蛇,撕吃起来。

“哇,哇……”几只乌鸦也飞落“美食”堆中。

从此后不可收拾,满耳都是鸟翅扑楞声,翠鸟、白鹭以及无数叫得出名或叫不出名的小禽,落满大厅。连散养的公鸡母鸡小鸡也来凑热闹,专在毒虫堆中啄着蜈蚣吃。

不单飞禽,貂、獴、獾、刺猬等走兽都来赶场。

让凤雪最不明白的,是大量老鼠来吃死蛇。她有所不知:蛇和鼠之间,是蛇吃鼠半年,鼠吃蛇半年。蛇类冬眠之时,连鼠辈也无法抗衡。

老鼠数量之大,看得凤雪头皮发麻,一阵阵犯恶心。

凤雪赶紧带丫环撤离。看来这地方,短时间是清理不了了。好在山腰还有些房间。

凤雪顺山而下,直到看不到动物,闻不到异味,才敲响一处哨所的警钟。

林灭告诉凤雪,面对万毒门的刺杀,帮众起不了什么保护作用,只会白白送死,所以凤雪让众人离山,此时可以召唤回来了。

朝阳灿烂,山色如画,凤雪一阵心旷神怡,但很快,心头又变得沉甸甸。

只要她一日未死,万毒门还会来。

不出万惊天所料,向消、骆魄赶到清凌江的时候,许碧晴已不知所踪,连水上帮上上下下,一起逃光。

施魂过期未归,万惊天知道,这个徒弟也没了,林灭是逃走,施魂是丧命。

万惊天命令向消、骆魄一起去杀凤雪。

“施魂刺杀失败,不是因为凤雪太强,肯定是林灭泄漏了本门机密,你二人务必小心。”万惊天叮嘱。

向消、骆魄表面严肃受教,心中却不以为然。

万毒门排名前十几位的入室弟子,毒功其实相差不多,比如3年前,十一师弟稽毙挑战大师兄林灭,林灭虽然把稽毙杀死,也身中剧毒,自己化解不了,花了3万两银子,请师傅医治。

向消、骆魄和林灭单挑,那是你死我活的局面;要是二打一,只要林灭不跑,就要去阎王那里报到。

而只是得到林灭一点儿指点的凤雪,向消、骆魄完全不放在眼里。

向消、骆魄也习惯夜晚行动,但二人联手,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局面,于是在一个上午,大摇大摆上山。

二人也和施魂一样,碰到满山无人情况,不由大笑一声:不知设了什么刀山火海一样的埋伏,看老子怎样踏平!

凤雪估算时间,另一拨杀手将要到了,两日前又令帮众下山。

向消、骆魄见凤雪形单势孤,也是大出意外。

“凤帮主,你一人之力对抗我万毒门,未免过于狂妄吧?”向消说道。

“你万毒门不杀死目标,绝不会罢手,我凤雪这条命就放在这儿,能拼死你们几个是几个,就算我死了,先夫的承义帮也不会倒。”凤雪说道。

向消、骆魄也不由得心起敬意,抱拳一拱手:“凤帮主英雄气概,不让男儿,我二人恭送帮主上路,不会让你过多痛苦。”

凤雪把孩子交给秋菊,向大厅外一摆手:“咱们去个宽敞地方,我领教二位高招!”说罢,昂然从向消、骆魄身边走过。

向骆二人看一眼那婴孩儿张继,心说回来再收拾吧,大步跟随凤雪而去。

三人来到一处山间平坝,此处显然经过一番整治,极为坦**开阔,没有乱石,只在坝边有一棵3人合抱的古树,枝繁叶茂,生意盎然。

向消向凤雪一抱拳:“凤帮主,我们当刺客的,最擅长暗算別人,也最怕人暗算,我不是信不过你,可还是要检查一下。”

凤雪一摆手:“请便。”

向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竹管儿,往地上一倒,却是一只晶莹剔透、雪白色的蜈蚣。那蜈蚣转着脑袋,头上两只大须乱摆,最终向凤雪方向钻了两钻。

向消露出放松表情,谁知白蜈蚣脑袋又开始转动,然后头上触须又是钻了两钻。

向消脸色立刻变了。蜈蚣所指,是那棵大树。

“是不是大师兄?”向消喝道。

四野无声。

向消又喝:“大师兄,出来吧,我的嗅气蚣已经练成,你躲也没用!”

仍是无人应答,却听风声响起,一枚毒针射向白蜈蚣。

骆魄在向消放蜈蚣的时候,就取出一个矛头和几条钢铁棒,拼接成他的武器七彩矛,担任警卫,此时一摆矛头,把毒针磕飞。

树间跳落一人,正是林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