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祝白

傍晚时分,山中一个院落里,方桌旁坐着三个人。

“吃饭。”

师父往他碗里挟了片水煮鱼。

“小白,吃饭。”

师娘一边说,一边给他舀了勺麻婆豆腐。

“嗯。”

祝白发愁地看着桌子上的饭碗,里面的饭菜叠得跟宝塔一样高。

师娘叹了口气:“都二十三了,还不知道好好吃饭。”

师父哼了一声:“可不是,这两天都瘦了。”

师娘不住摇头:“你明天就出发去永乐,怎么教人放心?”

祝白端起饭碗,嘴角**了两下。没错,他这两天是瘦了,要是再瘦下去,恐怕就不够两百斤了。

他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菜,报仇似地用力咀嚼。师父、师娘、连同自己,都是两百多斤的大胖子,这绝对要怪师父从小逼他多吃饭,师娘做的饭菜又太好吃。

九月底,天气已近深秋,这蜀山上的道观里,终于有了几分凉意。不过一顿饭下来,三人还是吃得满头大汗,师父甚至连褂子都脱了,亮出一个圆溜溜的大肚子,如同熟透了的西瓜。

师娘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关切地问:“小白,行囊都收拾好了?”

祝白打着饱嗝,点头道:“收拾好了。”

师娘叹了口气:“不行,我得再放包辣子进去。出了岭东,就没有辣椒吃了。没有辣椒,还怎么吃饭哟。”

东陆四面环海,沿海地区自是饮食清淡,就连内陆州郡,百姓也不喜食辣。唯有在岭东郡,山高林深,水雾浓重,日常饮食中多加辣椒,借以祛除体内的湿气。不过,这都是祝白听师父说的,他自幼在道观里长大,连眉州没去过几次,更何况岭东郡之外。

师娘端着碗筷进了厨房,师父拍打着圆圆的大肚子:“你师娘有辣子送你,师父却也有点东西,给你路上带着。”

他颤巍巍地起身来,进了卧房,再出来时,手中拿着粗布包裹的一条长物。

祝白暗自吃了一惊,该不会是……

师父笑嘻嘻的,如同弥勒佛般,把粗布解了开来。

正是那一把木剑。

这木剑样式简单,剑身黯淡无光,剑柄包裹着破破烂烂的布条。相比之下,祝白平日所用的那把降妖剑,却是用火桃木制成,通体油亮,雕刻精细,比这把破木剑,要好看个一万倍。

但是,一万把好看的桃木剑,也比不上这把灰溜溜的破木剑。

破木剑看上去其貌不扬,扔在路边也没人捡,来头却是大得吓人。按照师父的说法,此剑是在一千年前,取了上古仙木的树芯,费时三年削制而成;这把剑的质地堪比金铁,更重要的是极其耐火,哪怕用三昧真火也烧不坏。说实话,插在鞘中乍眼一看,确实像根烧火棍。

师父双手托着破木剑,朗声道:“这把炎上,就传给你了。”

祝白也没有推辞,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低头举起双手:“谢谢师父,弟子定当遵循师父教诲,斩除奸佞,救黎明于水火。”

师父将剑放在他手上,后退两步:“你起来。”

祝白站起身来,借着夕阳的余光,仔细端详手中这把炎上。剑柄处,破布条之间的缝隙里,露出的却是一枚赤色星纹。

师父收敛了脸上的笑,正色道:“耍套剑法给为师看看。”

祝白点头道:“遵命。”

左手持剑,剑柄紧贴小臂,剑刃笔直向前。一股热力从双颞迸发,一路融汇到剑柄,然后便是砰的一声,地上的尘土被震得飞散;以他脚下为圆心,露出了一丈见圆的青石地面。

火从剑刃燃起,瞬间遍布剑身,温度之高,让周遭的空气都为之扭曲。

祝白站于圆圈之中,手持炎上宝剑,与平日判若两人。他不再是那个两百多斤的胖子,而是一个体态轻盈、手段高超的剑客,或是风流倜傥的诗人。

他从五岁开始练剑,十八年所学,皆在这一盏茶功夫里,淋漓尽致地挥洒出来。

师娘也站在师父身旁,看着祝白舞剑,一边低声道:“老头子,你真忍心让他去?小白平日连鸡都不敢杀,这一去永乐,怕是要杀不少人。”

师父摇了摇头,责怪道:“头发长见识短,什么忍不忍心,能去斩奸除恶,重振道门,乃是他的造化。”

他越过道观的瓦顶,望向东北方:“我等了经年也没等到,倒是这小子,哼,运气不错。”

祝白舞完剑,用右手中食二指,抹去剑身上的火焰;他气喘吁吁地站在当地,不住地擦着额头的汗:“师、师父,怎样?”

师父满意地点点头:“还行,没给我丢人。”

师娘还在一边唠唠叨叨:“剑法好又有什么用,能当饭吃?我家小白都二十三了,还没跟哪家姑娘好过,以后怎么能娶上媳妇啊?这一去了永乐都,人生地不熟的,就更不用指望了……”

祝白擦了一脸油汗,心中却是无可奈何,暗道:“师娘把我喂得如此胖,哪家姑娘看得上,现在倒来怪我?”

师父正色道:“祝白,我来问你,还记得此行目的吗?”

祝白点点头,脸上汗津津的,却是一片肃杀之气:“弟子当然记得。”

他紧握手中炎上宝剑,厉声喝道:“青卫门道宗,姬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