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凶手不是我
一个人需要隐藏
多少秘密
才能巧妙地
度过一生
——仓央嘉措
今晚行动,不能再等了。
凌晨四点,闹钟还未响,我整个人像青蛙一样摊在**,不温不火地眨着浓稠的眼睫毛,异常镇定地望着天花板。
五十分钟后,刺耳的尖叫准时充斥着卧室,像铁锥狠厉地刮过钢化玻璃似的,尖锐却很悦耳。
这种被普通人列为噪音的铃声,我寻了许久,同事们都嫌恶我这个小怪癖,她却在无人的时候,笑弯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嘀咕,李慕,你还真是特别。
她的气息暖洋洋的,像是冬日暖雪初融,叫人心悸。
结束挺尸状态,我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将厚厚的蓝色窗帘拉开一角,瞥了一眼对面楼上某个房间。那个房间只有一台冰柜一张床和一架远程摄像机,里面住着一个身材魁梧肤色黝黑的刀疤脸男人。
我并不认识刀疤脸,但我知道他一直在监视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是一个好雇员,因为不久前我悄悄潜入他房间,一不小心被地上泡面和辣条袋子绊倒,磕破了额角,开口咒骂时一只果蝇迅疾钻进了我喉中。
你瞧,他忙于工作,疲于挣钱,吃饭都顾及不到,哪会在乎一群果蝇在屋内飞来飞去的。
现在好了,他再也不必过这种疲于奔命的苦日子了。
失踪数日,我心有疑虑,又撬门进去,却见地板溅有斑驳血迹,刀疤脸早已魂归故里,因为当我鬼使神差打开嗡嗡作响的冰柜时,只见他双眼圆瞪,黝黑的皮肤已结了一层白白的冰霜,我稍一用力,他壮硕的双臂已是齐肩折断,倒吓了我一大跳。
不,不,凶手并不是我。
算起来,他理应是我的恩人,虽然他工作勤奋,却粗枝大叶,我早已窥破他踪迹,常常反跟踪,以致让我能够在短时间内寻到那件事情的线索。这样的恩情,我是决计不会狠下心来杀了他的。
凶手一定是那个人,真该死!
我有些懊恼,赌气似地一把将窗帘完全拉开。
两年了,我受够了这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生活。
黄历上说,今天属辛未开日,人专星当值,诸事大吉。
实在是一个适合终结的好日子。
落地窗外灰蒙蒙一片,路灯透着几分青白,像是一张行将就木的老人的脸,褶皱枯皮尽是死灰,散着对人世的不舍与不甘心。宵小早已回笼,偶有几辆车孤独又寂寞的窜来窜去,像有头的蜻蜓,寻着了路,却成了牵线木偶,任人摆布。
她也是木偶之一,被人牵着命运,真可悲,我想。
不过,今晚过后,她也许会得到一种全新的另类解脱。
救赎一个人,就必须忽略掉那点可怜的慈悲心,我懂。
我又盯着床头柜上那包粉末瞧了一眼,确定它没有不翼而飞后,极其慎重的将它放进一个黑色塑料袋中。袋子里有早已准备好的透明胶水和一把双刃刀,另外还有一些扳手和细铁丝类的小道具。
我叹一口气,将塑料袋绕着刀身缠了几圈,打开衣柜,从架子上取下一个黑色休闲包。
我讨厌随身带着包,在我狭隘的人生观认知中,我始终觉得,一个大男人尤其一个成功男士拿着包上下班不是太过于幼稚,就是太过于刻板。但我仍在两个月前开始这种幼稚行为,在包里塞一些厚厚的文件,以遮人耳目。
我不想让今天的一切表现过于异常,给人留下印象和把柄。
将包链拉好,又拉开,来来回回检查了四遍我才安心,走进洗手间,开始洗漱。
不,我没有强迫症,我只是需要谨慎小心,万年船由我把舵,断不能在关键时刻抛锚停止航行。
镜子里是一个面容姣好的男人,形貌昳丽,五官干净,脸颊上线条分明,特么的,差点忍不住扑上去亲一口。
多年来,嗡嗡地绕在我身边的花蝴蝶走了一批又一批,我很清楚的知道她们不仅爱我口袋里的钱,也爱我这一身好皮囊,想要获得一生的幸福和性福,可我却选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因为,谁都懂得,没有性福的爱情和婚姻断不会有幸福可言。
起初,我只是对着同事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遮掩,我说大千世界,有一种男人,凉薄天性,跟谁都不亲,也谁都不爱,独来独往,从不会被感情羁绊。
这话被上司老朱听到,他当着营销部所有人的面故作诧异地讥讽,凉薄?你以为你是银丹草啊?
我便默默记下了,转身去找度娘。
银丹草……薄荷?你娘的老朱!
幸好,过了不足半年光景,老朱犯下大错,给公司造成了严重的经济损失,职级一降再降,于是就变成了我下属。
老朱比我矮半头,精瘦的像个鹌鹑,我漫不经心地拍拍他肩膀,故作惋惜道,小朱,委屈你了。
由老朱变成小朱,我唤的极其顺溜,好像已经这么喊了半年似的。
我一向心胸开阔,不去计较,但小朱可能认为我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整日战战兢兢地在我面前晃悠,我着实过意不去,却也无奈。
单身时间久了,传说中“洁身自爱”的李慕又开了另类桃花。
桃色绯闻没有女主角,显得有些冰冷和诡异,因为传言说我不近女色,常去同志酒吧寻欢,铁定不直了。
特么的,我骂一句,统共不过去了两次同志酒吧,小爷我是去寻求治病良方的好么?
男人的病,真是一言难尽。
其实,我有过一个交往了半月的女朋友,姓周,这么介绍她,是因为半月后她得到母亲首肯,光荣地成了我的未婚妻。
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我和周未婚妻甚至一度到了派发喜帖的地步,但是后来的某一天,我们的关系得以迅疾决裂。时至今日,我仍是不明白,那一天,究竟是出于心理因素,抑或真的是生理缘故,总之,无论我如何努力,是再也不能同她亲近的了。
此后,我像特工一样秘密横扫各大男科医院,吃遍各种西药中药,却是不见一点疗效,最终周未婚妻气馁地将我踢下床,骂骂咧咧地走了,一去不回头。
你瞧,有钱有什么用?长的帅有什么用?没一点狗屁实用!
我怀疑是不是哪天喝醉被谁不小心给掰弯了,或者体内潜藏着某种未知的灰色基因,于是跑去酒吧泡男人,结果还是令人沮丧。
有个医生曾大言不惭地说我有心理障碍,我像看神经病患者一样将精神诊断分析报告甩他脸上,严肃地警告他,我是一个正常人。
我故作坚守的独身主义没能挽回清誉,但我明白谣言止于智者的道理,默默忍受了多年,直至她的出现。
天使一样的女人。
可惜,天使的翅膀注定要被折断。
因为这世上,从不缺少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