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破庙凶客扰芳葩 桂影前尘言相知

司马钰一见,不禁暗暗吃惊,自己内力才恢复三成,看刚才暗器劲道,显然也是个硬手。如若自己没有受伤在先,再多几个人也不惧怕。现在情况,只好见机行事了。当下不动声色,问到:“阁下何人?为何突袭在下?”“哈哈,我乃云中豹吕公然是也。无名小子还不值得我动手。”“哦?呵呵。原来是你手下所为啊。”“不错,是我,等下你冲我来吧。我接着。”紫衣人身后一个身穿青衣,目光冷厉的人寒声说道。“我们素不相识,不知道因何事而得罪诸位啊?”紫衣人声音一冷,凛声说道:“小子装蒜。若非你伸手,两个 小妞 早已经入于网彀,何至于现在还劳本坛主辛苦。郭香主,把这个无名小子做了。”“且慢!”司马钰缓缓说道;“原来那两个下三滥是你们门下。你是什么门派的坛主?我那个兄弟是否在你们手中?”“这些你到阴曹地府去问吧。张香主,你带两个人去把那两个 小妞 拿下。”紫衣人一摆手,一个青衣人带二个黑衣人向厢房扑去,目光冷厉的青衣人却是手挺长剑,纵身跃起,当头劈下!

司马钰一见青衣人扑来,举步侧退抽出宝剑,斜斜刺向青衣人肋部。那郭香主反手横档,顺势左脚前跨,左掌拍向对方胸膛。司马钰见其横剑格挡,不等双剑相交,撤剑削向郭香主左腿。郭香主见此,急忙左腿提起,成金鸡独立式。他的左掌落空,右手剑却是丝毫不停,疾点司马钰咽喉。司马钰横跨一步,躲了开去。

另一个姓张的香主带领两个黑衣人走向厢房。一个黑衣人一脚踹开房门窜了进去。不过,进去的快出来的也快,只却是被人家踹出来的。原来亓儿早已醒来,叫醒了小珠,当黑衣人窜进去脚刚落地,旧力才消新力未起时,被小珠飞起一脚踢在了肚子上,这一下躲闪不及,挨了一个实在,更兼小珠鞋底暗夹钢板,黑衣人那受得了?甫一落地,已是疼的满地打滚,说不出话来。

张香主和另一个黑夜人连忙向后退了几步,不知道这个黑衣人中了什么暗算,更不知道屋中人武艺深浅。等了一会,却也不见人出来。张香主就向另一个人一摆手,那个黑衣人无法,只好将手中刀一摆,先舞了个风雨不透,挨到门前,将刀伸到屋中搅了几搅,接着猛的向屋中窜了进去,这一下却没有遇到阻碍,他心中方喜,却见黑暗中一个模糊的东西向自己扑来,黑暗中看不清是什么,赶紧轮刀就剁,却听得咔嚓哗啦碎木之声,紧接着肚子一凉一疼,一口气上不来,身子一软,已是晕倒在了房中。那张香主见他窜进房中,耳听得哗啦之声却再无下文,知道进去之人已是又遭了毒手,越发不敢妄动,在门外徘徊不前。

云中豹吕公然在大殿中见此,一翻怪眼,向身旁两个黑衣人一摆手,示意他们进前帮助郭香主,自己带领剩下两个黑衣人举步向厢房走去。

姓郭的青衣人和司马钰斗得正紧,每每看着要刺中对手,却总是差了那么几分。这时见坛主派两个黑衣人来帮助自己,不禁又急又恼,当下猛提口气,一招“随风摆柳”使出,刚使出一半,突然变招为“毒龙出海”,宝剑挽个剑花,翻手疾向对方腰间刺去,手腕抖处,剑光闪烁,如数十条银蛇,似欲择机而扑!

司马钰见他使出变招,叫声“来的好”,突然腾身而起,手腕抖动,手中宝剑如百十条银链,疾如闪电,罩住那郭香主上身。那郭香主做梦也想不到对手招式忽然比刚才快了一倍,眼见对方剑气袭身,遍体生寒,亡魂皆冒,发暗器也是不及,只得猛低身形,一边将剑上挡,一边矮身拼命窜出!只听得“叮的”双剑交击之声,身子已是站在圈外。他心中刚庆幸躲过此招,欲再举剑和对方拼斗,却觉得有点不对劲,扭脸一看,只见自己右臂已是齐肩而没,鲜血如泉涌出,这一下出乎意料,呆得一呆,脸色猛然变得煞白,一声惨嚎脱口而出,几乎于此同时,那两个黑衣人也是惨声连起!原来司马钰一直和他周旋,是不想让他们发现自己的实力,想慢慢耗去对方人手。这时见黑衣人进前帮忙夹攻,紫袍人吕公然下殿走向厢房,怕亓儿小珠他们要吃大亏,趁那郭香主变招,突施奇招,先将郭香主杀伤,虽然烦他暗器伤人,只是下手仍然留了余地,只将对手右臂削去,以示警戒,否则那郭香主焉能逃得性命?当下司马钰落下地来,更不停顿,出手如风,先在左面黑衣人大腿上划了尺余长的口子,在对方的惨嚎声中,宝剑斜引,将另一个黑衣人大刀拨到外门,顺手一剑将黑衣人脉门划破,那黑衣人大刀丢手,惨声亦起,手捧手腕,和另一个黑衣人一道,退了下去。这一下三人都已不能再战。

紫袍人吕公然刚到得厢房门首,忽然听到大殿上惨嚎连起,大吃一惊,一个飞身返回殿上,只见已方三人都已经身负重伤!他不禁大怒,向着司马钰嘶声说道:“原来阁下武功了得,竟然被尔瞒过,可敢报上名号?”司马钰哈哈一笑,说道:“等你胜了我手中剑再说吧。”吕公然冷哼一声,伸手从腰中解下兵器,却是丈许长的一条链子枪,两头皆有枪头。左手一抖,枪如毒蛇向司马钰刺去。链子枪极为难练,易伤自身,有绷、摔、锁、缠、刺、抽等多种手法,所以练者很少,若果练成,却是凶辣狠毒,变化多端,不易招架。

司马钰不知道链子枪的招式变化,更兼云中豹吕公然内力深厚,招猛力沉,链子枪使得如疾风暴雨般,刁钻莫测。链子枪带起的劲风袭体,竟然隐隐作疼。司马钰不敢硬接对方招式,只得满场游走,间或出剑,也是出手即回,一时之间落在下风。

姓张的香主见两个黑衣人奔来帮助自己,猛然想起了一个主意,吩咐黑衣人把院中乱草燃着,然后扔了进去。这样一来,亓儿和小珠只好从屋中跑了出来。刚一出屋,张香主已是飞身而上,来擒亓儿手腕,一个黑衣人拔刀迎上小珠,另一个却是窜进屋中,去救同伴。亓儿虽然眼睛看不清东西,却也约莫个大概,更能听风辨形,当下手腕一翻,右手忽然多了一柄碧莹莹的小剑,抬手向张香主胸膛刺去。那张香主一见,侧身避开,变抓为掌,拍向亓儿腰部。亓儿横剑来削,张香主回掌撤身,伸手从背上拔出宝剑,复揉身而上,和亓儿斗在了一起。小珠手中拿的却是似杵非杵的一个兵器,手上不闲,口中更是不停呼喝,和那个黑衣人刀来杵往,斗得好不热闹。屋中黑衣人原来是为小珠兵器所伤,当时他以为是被扎破了肚子,被吓的晕了过去。现在被同伴救出,才知道自己身体无碍,不禁又高兴起来,不时的指点和小珠对阵的黑衣人招式。另外那个被踹中肚子的黑衣人也已经不再翻滚,只是仍然疼痛,也被那个黑衣人把他搀来和他的同伴放在一处休息观阵。这个黑衣人把同伴安置好,然后自己抽刀加入围攻。

司马钰和吕公然游斗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有点适应,只是因自己内力大损,不敢和对方兵器接触,仍然被动的很。激战中,吕公然舞动链子枪,两个枪头忽然如同两条灵蛇从左右向司马钰扫来,司马钰无法后退,只好涌身向上跳起。云中豹吕公然正是要他如此,嘿然一声,左手链子枪弯曲如蛇,径缠司马钰双足,右手链子枪却如飞箭,笔直上袭对手胸腹。司马钰不料对手链子枪使得如此精妙,身在空中,无法闪避,只得用剑去拨袭向胸腹的链子枪头,右脚提起去踢缠向自己的另一个枪头。哪知那链子枪却如活的一般,竟然躲过司马钰的右脚,倏然缠在了自己的左小腿上!吕公然傲然一笑,更不停手,左手猛然发力,将司马钰向自己扯来,右手回力,将链子枪收回,准备给以对手致命一击!

司马钰身在空中,无法借力,索性任由对方扯来,腰间用力,猛然抬足向对方面门踢去!同时右手剑隐在背后蓄势待发。吕公然不慌不忙,左手向外猛扯,将司马钰身子扯得斜在半空,司马钰这一脚自然落空,同时右手链子枪已是如出洞毒蛇,又快又狠,向对方胸膛刺去。这一下眼见司马钰已是危殆!

只见司马钰忽然左手伸出,硬抓链子枪头。吕公然岂能让他抓住,手略一抖,枪头已是错过对方手势,仍向对方胸膛疾刺。司马钰左臂横抬,用胳膊去拦对方袭胸枪头,同时右手宝剑从右肋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现了出来,只闪得一闪,已是没入对方胸膛!几乎同时,吕公然的枪头穿破司马钰左臂,余势未衰,斜斜刺入司马钰的胸膛。但由于司马钰臂膀挡得一挡,消去了不少劲道,只是进去了寸许而已。吕公然见到对方臂膀遭到重创,本已得意之极,待到司马钰剑光闪烁,耀眼生花,大吃一惊,再要封挡,已然无及,匆忙间上身猛倾,链子枪狂抖,拼命向后退出。虽然躲过了心脏要害,但也被对方宝剑刺入有一寸来深,肺腑立受重创!这些变化虽然写来繁复,但却是顷刻之事!

司马钰落下地来,左腿一软,几乎跌倒,原来他的左腿受到吕公然链子枪缠敷,如同被钢鞭所击一样,骨头虽然无碍,但肌肤已是高高鼓起,左上臂也被对方链子枪头挑开了二寸多长的口子,肌肉外翻,鲜血直流,相比之下,胸膛之伤反而最轻。吕公然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反而被对方重创,吃了大亏,好不后悔!他退后几步,张嘴吐了好几口鲜血!脸上肌肉扭曲,更显得脸色恐怖狰狞之极。吕公然眼中凶光直射,盯着司马钰狠狠说道:“原来阁下深藏不露,不知可否报出名号,让吕某他日再得讨教?”司马钰喘了口气,缓缓说道:“江湖无名小卒,名字不说也罢,他日相见再领教阁下妙招罢。”“好,”吕公然说着,转眼望了望殿外的情况,只见那个圆脸姑娘势如疯虎,却已是不成章法,那两个黑衣人占着上风,却还一时不得上手。而那个面罩轻纱的姑娘和张香主已是两败俱伤。原来捉拿这两个姑娘的指示是不能损伤,亓儿和小珠先占了这个便宜,否则小珠早已受伤被擒。而亓儿吃亏在眼睛看不清,虽然不知道他们因何要抓他们俩,不过也知道落入他们手中不会有好结果,所以和那张香主对阵时也处处寻机下重手。那张香主见她出招总是慢了少许,以为她武功还不如小珠,遂大意贴身擒拿,被亓儿抓住机会,一个冷不防伤了他,而亓儿也被对方反手所伤。

吕公然见此,沉声说道:“住手,”双方闻言,都停下手来。吕公然转脸对司马钰冷笑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不过本坛绝不放手。阁下自求保佑吧。”说罢,喝声“走!”,带着手下,转眼间走的干干净净!

司马钰待他们一行走出破庙,才松了口气。只觉得胸腑又是隐隐作痛,知道是这番剧斗引起旧伤所致,不由得暗叫侥幸。若非吕公然大意,只怕自己今日还不能得手。遂连忙撕下衣襟,把左臂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走出殿外。只见小珠正在给亓儿包扎,原来亓儿被那张香主反手一击,剑划在左肩,削了二寸长的一道口子,幸亏没有伤到肩胛骨,饶是如此,也是痛的不堪忍受。待到小珠包扎完毕,司马钰方才进前,对他们说道:“此处不可久留,我们即刻赶路。”小珠说道:“可是亓儿姐姐和你都受了伤的啊,我们在这儿休息休息,到天明再走嘛。”司马钰言道:“我看你亓儿姐姐之伤尚可支持。这里或许是他们的地盘,如果他们再纠结人手,在天明前截住我们,恐怕我们势难抵挡。再有大半天功夫,我们就可以离开山区,到晚上我们再休息不迟。”“小珠,我们听司马公子的话,马上就走。”“那——,好吧。”小珠见亓儿发话,只好应允。三人穿过大殿,来到殿后,尚幸马匹仍在,三人遂飞身上马,趁着朦胧的星光,纵马而奔。

一路疾驰,天光大亮的时候,三人已经跑离破庙有六、七十里了。在一个小村子中吃了早饭,喂过马匹,三人继续赶路。除了路上休息一次外,到了傍晚,已是到了平原上一个繁华的大镇。这里离开山区有四、五十里的路程。三人找个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司马钰叫过店小二,让他把镇上最好的伤科大夫请来,给亓儿和自己清洗包扎处理了伤口,又让店小二领着小珠到镇上买了几套衣服,拿来换了。休息了一夜,次日天刚见明,即结账离去。就这样白天纵马飞奔,晚上打尖住店,直到第四天中午,已是到了河北境内的魏县县城,司马钰才找了个客店住了下来,又找了伤科大夫换敷了药。司马钰和亓儿的伤势虽然没有收口,但已经好了许多了,只是这几天赶路,把小珠累的叫苦连天,吃过晚饭,小珠就早早的睡了。

司马钰经过一下午的打坐,到了掌灯时分,却没有睡意。就踱到了店后。店后却是一个不高的土岗,一片疏林,几尾翠竹,岗下一条河流蜿蜒而过,冷波泛霜。其时一弯新月横亘天际,万点繁星散落碧空。站在土岗上举目四望,只见衰林隐隐,四野萧萧,寒霜如雪,天地一片清寂。司马钰只觉得如处仙台,尘世间的种种和这天地胜景一比都不值一哂。沉醉良久,诗性顿起,禁不住低声吟道:

“暮霭苍莽残星繁,

霜寂只竹蝉舞寒。

劫历千波余犹在,

冰河风凝雪满山——”

吟到此处,一时想不起下句,不觉顿了一顿。却听身后一个圆润柔和的声音接道:“云起无心醉冷落,天雨惊梦洒琅轩。”

司马钰转身一看,原来是亓儿站在岗下。只听亓儿接着道:“亓儿狗尾续貂,让司马公子见笑了。”司马钰哈哈一笑,说道:“如此佳句,若说是狗尾续貂,恐怕再无余子了。”说话间,亓儿已是来到了跟前,“司马公子清夜雅致,亓儿方才得闻公子吟诵,不由得让人羡慕中原风华呢。”

“不才刚才胡诌,献丑了。姑娘生在苗地,却有如此文采,比之中原人物也不遑多让呢。姑娘师傅也必不俗啊。”

“我的师傅是汉人。他只教了我两年诗文、武功,就匆匆离去,现在我也不知道师傅的名字。我很想念我的师傅,但不知道上哪里找去。公子文采武功,人中翘楚,也必是高人所授?”

“哈哈,看来我们的情况差不多啊。我的师傅是我父亲无意中救得。但他却不允许我叫他师傅,也只传了我两年的功夫,后来匆匆给我留下个剑谱就走了。至于诗文,却是老师教的八股文不喜欢,自己偷着学的。我看姑娘兰心蕙质,吉人天相,中原名医甚多,小小眼疾必能手到病除。姑娘不必为此经常愁苦,须知道愁伤肝肺呢。”

“唉,若亓儿只因此事愁苦亦未免太过肤浅了。得休休去且休休,”

“哦?难不成姑娘还有其他隐衷不成?不知可否方便言说,看我是否能帮的上忙?”

“多谢公子美意。只是亓儿福缘浅薄,无关他人。公子不屑共任,亓儿决不为怪。亓儿身如秋蝉,不知来日可多?只有诗文或能慰暖焉。”

“姑娘不说,不才不敢多问。只是姑娘当知人生于世,自应是不惧风雨。只要天心无愧,就不必顾虑重重,举步维艰。姑娘可不必如此自苦,只凡事尽心,坦然去做,生活亦是好景无限。”司马钰以为亓儿只是一个小女孩家担心眼睛失明之后生活之苦,便用言开导,却不知道亓儿有更多的隐衷呢。

“唉,你不知道——,”亓儿幽幽的叹了口气,“世事难料,且待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再说吧。

我本枯心蝉,

何惧秋风扫。

弃浊寻深荷,

孑影共画池。”

其声幽咽,如梨花沐雨,其音落落,似旅人萦立,司马钰一时痴了。

停了一会儿,司马钰不知道如何再劝慰,遂转移话题,说起自己小时候的淘气和趣事,把亓儿逗得开了心,禁不住的笑了。司马钰趁机说道:“其实人世上有些事情,不管我们意愿如何,有时候该来还是要来的,比如人人都要长大一般。既然一定要面对,不管结果如何,我们何妨给自己一个好心境,以笑对之呢?”

“公子之话,说的在理。与其愁苦无益,不如该高兴就高兴吧。我自逢事以来,每多愁苦,今日逢君,始得展颜。亓儿受教了。”

“哈哈。这就对了么。他日姑娘有事,如若告知,不才必当鼎力相助。”

“只是有些事情也不是文采武功可以解决的。不过我还是谢谢公子盛情。 他日之事到时候再说吧。”

“呵呵,也好。月凉如水,问君寒否?姑娘衣衫单薄,更兼伤势未愈,似不宜在外久停,不如回去如何?”

“呵呵,好想在这光风霁月之间,携友拂琴,饮酒吟诗,心融天地,享受这无边胜景。不过月已中天,是该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