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设奇计以寡破众 入虎穴剑胆从容
罗汝才遥见卢象升在大旗影下,转脸对众将说道:“哪位将军出马,将卢象升人头取来?”只听一声怪叫,一将飞马而出,众人看时,却是那横行鄂东的大盗郑破天。只见官兵队伍里贺兰云出阵迎上。二将双马盘旋,战了有三四十个回合, 那郑破天被贺兰云一枪刺于马下。罗汝才见此大怒,叫到:“谁将逆贼贺兰云拿下?”何人龙拍马而出,直取贺兰云。官兵阵中,齐泰持枪出马,换下贺兰云。 战了三十余回合,齐泰力不能支,只好拨马回阵。罗汝才一见,马鞭一指,指挥军卒上前冲杀。只听一阵锣响,官兵队里和两边苇丛中,忽然涌出许多弓箭手,箭如飞蝗,射向贼兵。那冲到官兵阵前的几个人,被卢象升大喝一声,手起刀落,劈于马下。贼众见卢象升如此神勇,本就是被杀怕了的,又兼前面贼众中箭倒地,纷纷扭头就窜。罗汝才喝止不住,只好随众后撤数武,才收住阵脚。那卢象升却不来追赶,聚拢士兵,退回桥东。
罗汝才见此,料想卢象升定然是因兵少,不敢来追,所以主动退回桥东。遂挥军复到桥西,来夺此桥。几次冲锋,却被官兵强弓长枪守住,不能得过。眼见天晚, 罗汝才命调取五千士卒,屯扎桥西河滩,先守此要地以为根据。
是晚,天气晴朗,漫天星斗。三更多天,只见桥东忽然升起一串串的流星,直向桥西飞去。和着昊穹繁星,煞是好看。罗军正在熟睡,突见烈焰飞身,满营中燃起大火,顿时乱作一团,争相逃命,自相践踏。不少士兵慌不择路,跳入河中,反而溺毙不少。但闻鼓声震天,火光中,卢象升一马当先,手执大刀杀了过来。罗汝才见众军乱跑喝止不住,大怒,率一队亲兵自来迎战。他到了卢象升跟前,提起单鞭向卢象升砸去。两马交错,只听一声震耳巨响,单鞭砸在刀上,反弹起老高。罗汝才右臂一阵酸麻,几乎提鞭不住。他心中不禁暗惊,不知这卢象升一个文官怎么有如此大力气。双方兜回马来,径向对方冲去。眼见得卢象升大刀横削而来。罗汝才不甘示弱,大喝一声,双手举鞭来挡,只见兵器交接之处,火星四溅。罗汝才虽然硬挡了这招,却双手虎口迸裂,鲜血直流。只见卢象升大声说道:“再接我三招!”说罢,兜转马头,舞刀向罗汝才劈去。罗汝才不敢再硬接,勉强又走了十来个回合,越打越是心惊,觑个空档,拨马而逃。
待到天明退回大寨,一检点,又折了几千人马。罗汝才心中烦恼不已;入川不得,下湖广又有卢象升挡住要道,下一步如何计划?思虑之下,罗汝才致信十余里后扎营的张献忠,让他来营议事。到了傍晚,张献忠没到,却回了一封信来,在信上把罗汝才大大吹捧了一番,说卢象升根本不是罗汝才对手,只是依仗诡计和地势之险,侥幸固守而已,不日定被罗汝才所败。到时自己定羊酒美食前来庆贺。罗汝才看过,大骂张献忠狡诈之极。骂过之后,派人请何人龙和庄举来商议。
庄举言道卢象升善养士卒,作战勇猛,又兼得地形之险,我军虽众,却无法发挥人多之利。为今之计,有此三策,可为斟酌。罗汝才命其道来。庄举言道一是派高手刺杀卢象升,如能成功则郧阳不攻自破。二是避开卢象升寻路南下。三是趁洪承畴不虞,突入陕甘山西。罗汝才自思,如果就此退兵,一者难咽自己数次败于卢象升之辱,二者让张献忠笑话自己。思忖多时,决定派人晚上刺杀卢象升。
到了晚上,“千里神行”陈天让、“三绝刀”杜耒和“飞天鹞子”邱胜等人逆行到黑水河上游十多里一个幽僻处扎木排渡过黑水河,留下两个从人看守木筏和接应,三人施展轻功向黄龙滩驰去。时交二更中,已是来到罗漏桥东的官兵营寨近前。远远望去,只见营卒巡查往来,警备森然。三人略略商量了几句,待到巡卒过去,刚要长身偷入营中,只听一声低低的冷笑,如在耳边响起。三人猛然吃了一惊,硬生生的将身形顿住,转头四顾,只见远处一个黑影静静的矗立在那里。三人对视一眼,纵身向黑影奔去。那黑影见三人向自己这边奔来,转身向山脚驰去。以千里独行陈天让和飞天鹞子邱胜的轻功,竟然追赶不上。到了山脚,那黑影倏然停下。陈、邱二人奔到近前,但见星光之下,黑影面罩铜罩,一袭青衣。 “是你?”“千里神行”陈天让不禁低声叫道。
“不错。难得故人相识。诸位别来无恙?”黑影答道。
“无影神君,你怎么会在这里?”随后撵来的“三绝刀”杜耒问道。
“呵呵,你们能出现在这里,我自然也能出现在这里啊。”
“神君出声相招,意欲如何?”“千里神行”陈天让问道。
“那诸位深夜到此又为何事啊?”无影神君司马钰反问道。
“明人不说暗语,我们此来,是为刺杀卢象升。不知神君……”“三绝刀”杜耒沉声说道。
“哦。原来如此。只是那卢象升武艺高强,三位只怕是难以得手啊。再说,罗汝才妄动刀兵,上干天和,四处流窜,早晚必被剿灭。三位何不弃暗投明?抑或悠游岁月,终老山林?”无影神君司马钰说道。
“哼哼。天下纷纷,罗门主效法洪武(朱元璋),乘势而起;怀鸿鹄之志,做非常之事,岂是常人所可测度?今日你若抽身事外,还则罢了,否则,哼哼……”“飞天鹞子”邱胜冷冷说道。原来这邱胜是后来加入的,并不知道无影神君和罗汝才之间的事情。而陈、杜二人却是从罗汝才处得知到司马钰离去之事,只是知之不详。
司马钰没有理会邱胜, 向陈、杜二人说道:“ 二位的意思呢?”陈、杜二人对望了一眼,陈天让答道:“目今天下,何处能有安土?我们既然来了,无论成败,总要试上一试。”“好,既然诸位执意如此,我不再多言。只是若要刺杀卢象升,却要先过我这一关。”司马钰言道。
“哼哼,早说岂不省了这么多废话。先解决了你,再杀卢象升!”飞天鹞子邱胜说罢,一摆虎头勾向司马钰撩去。陈、杜二人也随后抽出兵器,加入战团。这四人一出手,却是三人都在轻身功夫上擅长。那杜耒虽不擅轻功,刀上功夫却是十分了得。几个人以快打快,在山脚下闪展腾挪,各出妙招,转眼间已是百十来招。飞天鹞子邱胜守多攻少,陈天让几乎攻守相当,那杜耒却是攻多守少。争斗之间,只见司马钰言道:“诸位小心了。”身形一晃,好似青烟一般,转眼从三人眼前消失不见。三人大惊,几乎同时收回兵器,护住全身。只听一声惨叫,飞天鹞子的右臂已是齐肩掉了下来。陈、杜二人但见眼前身影一闪,几乎同时受到司马钰的攻击。紧接着千里独行陈天让一声闷哼,跄踉退后了好几步。三绝刀杜耒但见眼前的剑幕突然不见,那无影神君已是在两丈外收剑而立,对着自己说道:“你我是否还要继续交手?”杜耒收住刀式,轻叹一声,说道:“罢了,今日我们认栽。无影神君果然名不虚传。”“那好,请三位回去之后,给罗汝才带个口信,我遗失在他处的宝剑请他保管好,我会不日去取。”
三人一呆,没有想到司马钰会这么轻易放他们回去。杜耒一抱拳,说道:“神君的话,我们一定带到。告辞。”说罢,转身向来路驰去。那邱、陈二人一言不发,也随之驰去。
待到天色将明,罗汝才见三人回来,又惊又喜,盖罗汝才思量三人此去能回来一个都是侥幸。三人向罗汝才详细说了夜间所遇。罗汝才听了,面色骤变,这无影神君消失了两年,竟然还没有死!当初自己暗算于他,现在他传话来,那里是取剑,分明是要取我性命!罗汝才抚慰了三人一番,让三人先下去休息;暗忖一个卢象升已是头疼,现在又来了个要命的司马钰,这可如何是好?他心中烦躁,早饭也没有吃好。
刚用过早饭,闫举来到罗汝才大帐。罗汝才问他何事?闫举靠近罗汝才,低低的说他昨晚碰到无影神君了。罗汝才一惊,问道:“你?你也碰到无影神君了?”看到闫举脸露诧异之色,罗汝才忙道:“你且细细讲来。”闫举言道:“昨晚二更多天,我带人巡营到南山,无影神君突然向我袭击。某将奋起抵抗,和他大战了二十多个回合。后来他见接应军士到来,才自动退走。”“哦?”罗汝才问道:“那人带着面罩吗?“带着。”“身高如何?”“一般的个。”“声音呢?”“他倒是一直没有出声。”“唔,你遇到的一定是个假的。”“假的?”“是啊。司马钰其人,自视甚高,他不会不打招呼偷袭你的。”“哦,门主果然英明。”闫举赞道。其实闫举却是没有对罗汝才实说,当时他和无影神君一照面,就被对方将手中的判官笔削断,吓的掉头就跑。他手下的兵卒倒成了他的替死鬼。“你下去吧,不要向别人说起此事。”“属下告退。我不会说的。”闫举说罢,退了下去。
闫举走后,罗汝才见又出来个假冒的无影神君,猜不出是谁,左思右想,不得善策,只好先按兵不动。次日,罗汝才派兵偷过万彩岭,反被卢象升截杀大半。第三天,罗汝才正在愁闷,庄举匆匆走入大帐,告诉了罗汝才一个消息,言张献忠已在昨夜率军取路向陕西去了。罗汝才闻言,气冲牛斗,大骂张献忠不是玩意儿。庄举言道:“门主且慢发火。还有一事比这还严重呢。”罗汝才更是吃惊,连忙问什么事情?庄举言道:“我已经探的明白,那卢象升被朝廷封为湖广、河南、四川等五省总督,专职围剿之事。现在卢象升虽然人马不多,但必有后援。我军实在是不宜在此久拖啊。况且此处黑水河上的桥名为罗漏桥,也犯着门主名字的忌讳。请门主早作定夺。”
罗汝才听了,沉思半晌,方才说道:“现今情况,湖广、河南等地皆为卢象升所辖,莫若暂避其峰,随张献忠其后,经陕入晋,另开局面。” “门主此举,足见高明。前有张献忠为我们开路,省却我们不少力气。况且山西为我们从前之地,更易经营局面。”庄举待罗汝才说罢,开口赞道。
次日,罗汝才遣何人龙领军佯攻了罗漏桥一天,待到天黑,悄悄拔营,追随张献忠进军陕西去了。
军卒报与卢象升。卢象升见罗汝才入陕西,离开自己辖地,就写表将郧阳大捷报与朝廷。随后调均州(今丹江口)守将辛大勇率本部兵来此,守把郧阳要路。卢象升将罗军降卒又挑了一部分充入官兵,其余遣散,带领六千兵卒,率军向襄阳进发,指挥五省剿匪去了。
且说张献忠进入陕西,陕西守军不虞他们会北上陕西,一时间被他将陕南占了好几处地方。洪承畴急忙从西安出兵来剿,一边上书朝廷,指责卢象升赶贼入陕,罔顾邻省安危。隔了三月,朝命下来,却是 朝廷让卢象升再加总督陕西、山西两省,共总督七省剿匪事宜。命洪承畴听令于卢象升指挥。洪承畴郁闷之极,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服从朝廷命令。
罗汝才率军转趋陕西,走了三天,这天在陕西山中一个谷地扎营。二更将到,罗汝才正在帐内观书,只听脚步声响,一个人走了进来。罗汝才见来人没有报名就进了帐篷,心中恼怒,抬起头来正要发作,打眼一看,却是面色骤变,忙不迭将身边的单鞭抓在手里,一边站起身来,急忙后退了两步叫道:“你!来人!”只见来人身着青袍,面带铜罩,立在帐中,正是无影神君司马钰。司马钰见了罗汝才的反应,不禁哂道:“哈哈,罗门主如此失措,岂不令手下见笑?”帐内两个侍卫见罗汝才呼喝,知道来人来意不善,跳过来就要动手,被司马钰出手如电,早点定在那里。
罗汝才见司马钰在帐中负手而立,气定神闲,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勉强笑道:“嘿嘿。司马兄弟,以前为兄虽有冒犯,却是不得已为之。今日见兄弟风采依旧,我心中的愧疚才减去不少。兄弟既然来了,我们兄弟就捐弃前嫌,联手打天下如何?”
“哈哈。你绰号曹操,果然是不错。罗门主聚众造反,我不感兴趣。只是可惜了你那门中的弟子。我今日来,是取回我的宝剑的,拿过来吧。”
“什么宝剑?”
“罗门主何必装糊涂呢?我已经探的明白,我的宝剑是你亲自收藏。”
这时外边的侍卫已经冲进来十来个,见二人正在言语,都不知道如何处置。罗汝才听了司马钰的话,心中一惊,不知道是谁向司马钰透露了宝剑的消息,心中不禁暗骂那些将领。见众侍卫赶来,罗汝才大声喝道:“此人意图行刺本帅,众侍卫速速拿下此人。”“且慢!”众侍卫耳膜震得嗡嗡作响,禁不住都停了下来,只听司马钰朗声说道:“罗汝才,宝剑是吾师所赐之物,不敢弃之。司马钰志在取回,无有他意。你聚众造反,自有朝廷国法处置,司马钰暂时还不想替朝廷出手。我今日既然敢来,就不会怕你。你把宝剑还我,还则罢了,如若不然,你日后不要后悔!”
“哼哼,我罗汝才做事,从不后悔。什么宝剑,我一概不知。众侍卫,将来人拿下!”原来罗汝才自思如将宝剑还与司马钰,一者显得自己怕了对方,二者自己当初偷袭司马钰,也怕司马钰得了宝剑之后仍要杀他。不如握着这柄宝剑,司马钰要取回,投鼠忌器,就不能对自己下杀手,可以做个护身符使用。
众侍卫一拥而上。只见司马钰抽出佩剑,身形电闪,众侍卫哎哟声中,纷纷中剑跌出。罗汝才趁机冲出帐外。司马钰解决了帐中侍卫,撵出帐外,但见几十个侍卫围在帐外,罗汝才和何人龙、吕公然等人站在外围。那何人龙、吕公然见司马钰出来,抽出兵刃就冲了过来。司马钰一声冷笑,摆剑将身边围上的几个侍卫刺伤,倏然身形一晃,如一溜轻烟也似,飘到吕公然身边,抬剑向吕公然攻去。吕公然连人都没有看清,大惊之下急忙将链子枪舞起,早晚了一着,只觉得背上剧痛,虎吼一声,翻身滚出。那何人龙见此,急忙来救,却被司马钰连着几招,逼得连连后退。幸亏身边几个侍卫乱刀攻向司马钰,他才缓过一口气来。司马钰朗声一笑,纵身而起,施展轻功,向营外驰去。众人眼睁睁的看着司马钰身影一晃而没,追赶不及,只得罢了。
司马钰从容而出,但见贼营西北角处,火光冲天。他心中一动,转身向火光处驰去。到了近前,却是几个帐篷被燃,众军士乱作一团。一群弓箭手在一个贼首的指挥下,乱箭射向场中一人。那人将手中剑舞的风雨不透,虽然乱箭伤不了他,但却也冲不出来。只见那贼首哈哈狂笑道:“我看你能撑到几时!”说着话,将一个军卒手中的弓箭要来,亲自射击。司马钰仔细看那贼首,火光中但见他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甚是恐怖,但面貌却有几分熟悉。司马钰虽然不知道围的是什么人,但就凭这夜闯贼营,也佩服他的胆量不小。当下他一摆佩剑,大喝一声,冲到弓箭手后边,眨眼间砍翻了几个。众弓箭手纷纷躲避。那贼首见有人搅局,怒叫一声:“什么人?”大步赶来。待到看清司马钰的装束,那贼首吃了一惊,面容骤变,转身就跑。那被围的人也趁机冲了过来,挥剑砍翻近前的兵卒,抬眼看到司马钰,也是吃了一惊,一下子怔在哪里。司马钰一见这被围之人来到近前,一看一下,却也是一怔;原来此人竟然和自己一样打扮,都是一袭青袍,面带铜罩,俨然又一个无影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