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王曾瑞的绝望

那是八年前的一个夏天傍晚,也是在那个三岔路口,汪曾睿骑着自行车蹭到了在路边行走的王曾瑞,王曾瑞摔了一跤,膝盖磕到了路面上一块凸起的石头,顿时鲜血淋漓,那时的他们还不相识,汪曾睿把直行车支在路边,把八岁的女儿从自行车后座上抱下来,不停的向王曾瑞道歉并去查看他腿上的伤,汪曾睿说:“我女儿发高烧,我太着急了,所以骑得有些快!”

王曾瑞说:“没事!孩子看病重要!你先走吧!我没事!”

汪曾睿说:“真对不起!我就住汪家村,要是有事你就去找我,我叫汪曾睿,那我先走了!”

王曾瑞笑了:“那真是巧了!我也叫曾瑞,我姓王!你先走吧!我没事,回家用酒擦擦就好!”

那天的汪曾睿言语间饱含真诚,这也使他们后来再见如故,成了朋友。但是王曾瑞怎么也不会想到,八年后的一天,他会见到汪曾睿的另一面,一个失去理智歇斯底里的疯子。

他被汪曾睿紧紧的扯着衣领,走遍了汪家村以及附近的几个村子,夜越来越深!四周静的可怕,王曾瑞想,谁杀了人不找个地方躲起来!这种天气,别说人!鬼都要躲起来!

泥泞的山路,他脚步踉跄的跟着汪曾睿漫无目的的走着,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押赴刑场的死刑犯,但即便是死刑犯,也该是吃饱了饭,拥有高声喊冤枉的力气和权利!他感到头脑昏沉,双腿像是灌了铅,夜风吹在脸上刺骨的冷,止不住的颤抖。

王曾瑞说:“我发高烧了!你得送我去诊所!我实在没力气走了!”

汪曾睿说:“你少玩花样!你说的你知道凶手去了哪!你说你能找到的!我相信你才出来找的!你说找不到让我杀了你的!”

王曾瑞说:“我没说!”

“你没说?你还敢说你没说?”

王曾瑞揉了揉脸:“你刚刚真的想杀了我吗?我们认识八年了,你真的觉得我会杀了你女儿吗?”

汪曾睿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是认识八年了!但谁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你都快三十了还没结婚,谁知道你是不是看我闺女一个人在家就起了歹念!”

王曾瑞无比气愤:“快三十了没结婚就理所当然的变成了畜生?这是什么道理?”

汪曾睿大吼:“你少跟我大喊大叫,你怎么解释?你大半夜的在我家,怎么解释?”

王曾瑞便把当天晚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向汪曾睿叙述了一遍,说完后反问汪曾睿:“如果是我杀的人,我杀了人干嘛不跑?我怎么会知道你欠人钱?我怎么知道你不在家?”

汪曾睿说:“也许你说的是真的!”

王曾瑞长吁了一口气:“就是嘛!我没道理杀人啊!”

汪曾睿说:“也许你开始是想帮助我,到我家告诉我有人来追债,但是到我家后发现就我闺女在家,你就起了色心,还把人杀了!”

王曾瑞不停的摇头:“天呐!怎么可能!”

又到了三岔路口,雨终于停了,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王曾瑞收起了他那把折了伞柄的黑色雨伞,他想起几个小时前,本该左转的路却选择了右转,平白无故多了这么多麻烦,说什么但求无愧于心,说什么为了不留遗憾,但世上的许多事都带着遗憾,无论左转还是右转。

想到这,他突然热泪盈眶,他转过头对汪曾睿说:“我从镇上回来到这个路口时,我犹豫了一下,我身体不舒服,我太累了!但我想如果我不去告诉你,如果你今晚被他们带到镇子上,如果你因为没钱还被他们打伤甚至打残,我一定会良心不安,我会愧疚!作为朋友,我对你无愧于心!我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冷静下来想想,我们认识八年了,你见过或者听过我干过什么坏事吗?”

汪曾睿沉默了,他回忆他记忆中的王曾瑞,他有些动摇,片刻后他突然开口:“那我女儿呢?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王曾瑞说:“我现在实在走不了了,我发高烧,坚持不下去了!这样,我们先去我家,我上次买的退烧药没吃完,我回家吃几粒药,休息一下,天一亮我们就去镇上报警,让警察处理,你看行吗?”

汪曾睿说:“我不相信警察,上次老李的牛丢了,报了警,警察都没有找到,可能压根没找!”

王曾瑞哭笑不得:“牛和人能一样吗?人死了警察敢不管吗?况且你不相信警察也得相信啊,人死了这么大的事你必须报警啊!”

汪曾睿陷入了沉思,的确,眼前的状况除了报警并没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他犹豫了片刻,便和王曾瑞相互搀扶着去了王家村。

离家越来越近,王曾瑞逐渐的意识模糊,他斜靠着汪曾睿艰难的向前走,用弱不可闻的声音喃喃低语:“我太累了!太累了!”

汪曾睿抓住他的手臂用力的扶正他,说:“你坚持住,就快到家了!”

很快,王曾瑞又靠在了汪曾睿的肩膀上,汪曾睿无奈的让他靠着,叹息了一声说:“今天一大早我就坐车去县城亲戚家借钱,钱没借到,还错过了末班车,以前回镇的最后一班是五点,最近一直下雨,天黑得早路又滑,四点就没车了!不放心我闺女,走路走回来的,几十里地!说真的我比你累呢!”

说完,汪曾睿再次把王曾瑞倾斜的身体扶正,并把手电筒照向远处,说:“到你家了!”

顺着手电筒微弱的光,王曾瑞看见自己的家已成了废墟,从山上滑下来的泥土压倒了他的房子,他以为是高烧下的错觉,揉了揉眼睛,身边的汪曾睿也发现了异样,惊诧的问:“你家怎么了?”

王曾瑞急忙向着废墟奔跑,汪曾睿紧跟着他,到了跟前,映入眼帘的惨象使王曾瑞不禁嚎叫了起来,一切都没了!几个破旧的家具,和他相依为命的黑虎,重要的是这么一处能为他遮风挡雨的地方!都在废墟下!他嚎叫着冲到狗窝的位置,想抬起压在上面的一根房梁,奋力的试了两次,那根房梁却纹丝不动,王曾瑞绝望的瘫倒在地,痛哭了起来!

汪曾睿叹息了一声:“看样子是山体滑坡,雨下了这么多天!哎!”他看了看四周,片刻后,转回头说:“你是干了什么缺德事要遭这样的报应?全村都没事就你家被泥埋了!”

王曾瑞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冲着山下大喊:“滑坡了!滑坡了!”

连喊了几声,才只有两百米米外的王在山家亮起了灯!汪曾睿打断他:“别喊了!他们家压根没事儿!你喊了有什么用呢?”

王曾瑞又坐到了地上,他抬起头看着天空,声音低沉的自言自语:“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天啊!为什么啊?”

汪曾睿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说:“你跟我走,先去我家,找到害我闺女的凶手,再来处理你家的事情!”

王曾瑞像是个提线木偶,任由汪曾睿操控着,无力反抗,他对未来的一切美好向往都随着他的家坍塌了!那个满目苍夷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定格,无限放大,他开始明白自己已经是一无所有,不仅仅是物质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他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梦,梦醒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汪曾睿家堂屋的凳子上,汪曾睿递给了他一杯开水,随后坐在他旁边不停的哀叹,想着一门之隔女儿的尸体,痛哭了起来。

王曾瑞喝完杯子里的水,侧过身问汪曾睿:“你刚刚真的想掐死我吗?”

汪曾睿摇了摇头:“没有想掐死你!没有!”

“你到现在依然觉得是我杀的?”

汪曾睿又摇了摇头:“不知道!”

王曾瑞说:“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骑自行车撞了我,当时你吓坏了,我说没事!你记得吧?”

汪曾睿陷入了沉思,并未回答。

“有一年秋天,割稻的季节,你女儿病了,你带她去县城看病,耽误了割稻,后来你让我帮忙,说给我工钱,忙我帮了,钱我没要,我想都是朋友,你那么困难,帮一下也应该!谈钱就不对了!你不会忘了吧?”

停顿了一会王曾瑞又说:“你闺女身体不好,总是生病,有一次病了,你没钱,去找我借,我也没钱,我向朋友借的钱,再借给你,朋友让我还,我卖粮食还的,一直没敢催你还,你不会也忘了吧?”

汪曾睿说:“够了!够了!我都没忘!能说明什么呢?”

王曾瑞愤怒的问:“我帮了你那么多次,你现在竟然怀疑我?”

汪曾睿反问他:“对呀!我也好奇!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企图?”

“我有什么企图?我还有什么企图?你有什么可被人企图的呀?”

汪曾睿说:“你一个光棍,找不到老婆,企图什么你自己不清楚?”

王曾瑞顿时无言以对,他盯着汪曾睿,想试图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愧疚,但他只看到了愤怒,他突然发现曾经的二十几年被他努力的活成了笑话,他摇着头笑了笑,说:“我太累了!我想睡一会!”

汪曾睿指了指身后的门:“去我房间睡吧!”

王曾瑞进了房间,倒在**,废墟下的家和汪莉莉的惨象在他脑海里交织,他感到头痛欲裂,终究耐不住疲倦,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