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走错的路

让李浩对自己的流氓身份有认同感的是他胸前的纹身,两只形同麻雀的鹰。人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染了发,打了耳洞,纹了身,在做这一切之前倒也安分守己,可做了这些便成了天生的流氓;脏话张口即来,看谁都不顺,对谁都不服!脾气暴躁,动不动喊打喊杀!

但流氓未必需要具备流氓的特征,比如王辉,他就是个不抽烟不纹身不说脏话讲道理的混混,他不苟言笑,整日阴沉着脸,倒也给人威慑感。

七山镇的流氓们大多是干些放债收债的事儿,九十年代年的山区还都是土路,收债只是个苦差事,中秋节后,暴雨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依然没有放晴的迹象,山区本就路险,连日的雨让路更加的险了!

才下午四点,视线便灰蒙蒙的,乌云紧贴着山顶,云层的缝隙透出的光催促着夜晚来临。泥泞的山路上,李浩扶着路边的一颗槐树,边在树干上剐蹭胶鞋上的泥边对身后的王辉抱怨:“这雨断断续续的!一会下一会停!真他妈的烦!”

王辉抬起头看了看天,雨虽然停了,但头顶的云在预示着暴雨将至,他说:“我们赶紧吧!等下天都黑了!”

说完,抖了抖雨衣上的水滴,并把雨衣上的兜帽抛向后背,叹息了一声,大步的向前走去。

蹭完鞋上的泥,李浩又跟上了王辉,他拉开雨衣的扣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烟,点燃,吐烟时又想起一个小时前,他们原本打算骑摩托车出门,可摩托车刚骑出几百米便陷进了泥泞,无奈只能步行!他又抱怨了一句:“你说,杜哥这是什么意思嘛?这种天气还让我们帮他要债,这不是故意整我们嘛!”

王辉终于忍无可忍,停下脚步回过头瞪着李浩说:“要不你回去吧!这一路上你絮絮叨叨一个小时了!真比娘们还烦!”

李浩顿时语塞,轻声回了句:“说话碍你事儿?”

天色愈加的昏暗,李浩掏出口袋里的电子表看了看,四点二十,时间还早,却已觉得饥肠辘辘!他想问有没有解决晚饭的地方,但看着王辉逐渐加快的脚步已将他甩开了几十米,又把话咽了回去。

之后,两人便隔着几十米保持沉默。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向右走是下坡去山脚下,向左转是上坡去半山腰,王辉停在路口犯了难,李浩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该往哪走?”

“你不知道往哪走?”

“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李浩又掏出了一支烟,点燃,并蹲在了路边:“那就麻烦了!”

王辉仰起头作沉思状:“我来过的,但不记得有个岔路啊!你没来过?”

“谁没事往这破地方跑!你说你来过,路都没问就跟着你出来了!这下好了,这种天气这种地方连个问路的都找不到!”

王辉也在路边蹲了下来:“让我想想!”

话音刚落,左侧的上坡路上出现了一个人,离得尚远隐约可见一身黑色,李浩急忙站了起来:“那有个人,去问问!”

王辉也紧随其后站起了身,李浩说:“是往我们这边来的,等他离近了再问他!”

离得近些,才发现对方是穿了件黑色雨衣,雨衣的后背凸起,想必是背着双肩包,天色阴沉,透过昏暗的光王辉发现对方是位皮肤黝黑的青年,身形偏瘦,这一会儿,雨并没有下,但他却把雨衣的兜帽紧紧的裹在头上。

李浩迎上前问他:“哥们,问个路,知道汪家村怎么走吗?”

黑衣人点了点头:“知道!”

对方的回答让李浩诧异,原以为他会指路,可黑衣人说了句知道后便沉默不语,李浩无奈又问:“那往哪走啊?”

黑衣人语气里充满不屑:“你们去汪家村干嘛?”

李浩瞪着他,提高了嗓门:“有事啊!怎么呢?你不情愿说是吧?”

王辉急忙拉了李浩一把,说:“朋友,我们去汪家村是因为和一个朋友有点债务纠纷!催下债而已!”

“谁?”

“汪家村的汪曾睿!”

黑衣人指了指左侧的上坡路:“左转,半山腰那个村子就是!”

王辉笑着说:“好的!谢谢啊!”

王辉拉着李浩左转去了上坡路,黑衣人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然后右转去了下坡路。

道路更加的泥泞,没走多远,两人便气喘吁吁,天彻底的黑了下来,远处的村子里亮起了点点微弱的灯光,李浩从口袋里掏出了手电筒,照着脚下的路又开始泛起了嘀咕:“这种人不揍一顿不知道怎么好好说话,刚刚不是你拉我,我肯定揍他!”

王辉低着头缓慢的行走着,并不理会李浩,李浩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冷落,依然自说自话:“你说,这种时候,如果山上有落石或者泥石流什么的,我们死的该多冤!没要到债还搭了命!”

王辉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好好走路!”

李浩把手电筒照向路边的水沟:“这种地方,是以前人抛尸的地方,不知道多少冤死鬼等着拉个人陪伴!”

王辉干脆沉默,不再搭理他。

李浩大笑:“哈哈!怕了是吧!”

见王辉不语,李浩又把手电筒照向远处:“看见了吗?那边是坟地!”

王辉忍无可忍,说:“死人没什么可怕的!死人就是死人,可怕的是活人,因为你未必知道他是什么人!”

李浩把手电筒的光移回到路面:“这话说得对!”

边说话边点着头赞许:“的确对!真对!”

又是很久的沉默,两个人终于到了村口,在村口一棵榕树下,他们停下了脚步,李浩敲开了不远处一个破落院子的门,隔了片刻,一位头发花白的大爷打开了门,他佝偻着身子凝视着门外两张陌生的脸,问:“找谁?”

“老头,知道汪曾睿住哪吗?”

大爷瞪着他说:“住上边!”

“哪上边?”

“往上头走!最高的那一家就是曾瑞家!”

说完,用力的关上了门,对他的不礼貌,老人用摔门来表达愤怒。

李浩骂了一句:“混蛋!住这么高!怎么不住天上啊!又要半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