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魔鬼与天使
CHAPTER 31
很多年后单宁回忆起那个温暖的冬天,觉得那是她大学时代最幸运的日子,她和童郸终于走到了一起,而他们的机器人小组,也意外获得了二等奖,可以得到学校的推荐保研资格。以至于她在回去的火车上,常常一个人对着窗外的风景发笑,李师兄一个陈年的冷笑话,都会让她大笑不止。用辛柏的话说,她好像整个人在发光。那是恋爱的光。
然而,她突然发现自己不会画画了。郝师姐给她发来的几次约稿,她发去的图样都被退了回来。就像她不知道当初自己的所谓天赋是如何被郝师姐发掘一样,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失去它们的。
按照学校惯例,一等奖获得者全部保研,二等奖就只有两个名额,也就是说,常自健、梁衡和她,其中有一个人要退出。由于常自健没能去现场,系里默认给了她和梁衡。单宁主动和辅导员谈了话,于公于私,她都觉得自己在小组中发挥作用有限,这个保研资格是常自健应得的。辅导员第一次见到现实版的孔融让梨,万般无奈之下找来梁衡,让他劝单宁不要犯傻,不要浪费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
梁衡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
“难道你觉得常自健不该得到这个机会吗?”单宁反问道。
“他应该。可你也不该放弃。你不准备读研吗?你自己不是说,喜欢学校的环境,不想那么早踏入社会。为什么?”
“常自健和我说过他的事情。他家境不好,保研可以免学费,他还有机会继续读书。他学分积不高,按照一般系里选拔的流程,他是没资格保研的,现在有这么个机会,不是正好吗?再说他虽然没去现场参赛,可大部分代码都是他写的。”
“既然这么说,那退出的应该是我了。”
“不,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都喜欢机器人,可以为钻研它不眠不休,可我,凭的不过是责任感。我一直都怕因为我的加入拖累了你们,现在的结果我真的特别高兴,我也觉得不欠你们了。你和常自健,都是实至名归。这是我自己的决定,理由一点都不高尚,不是为了成全谁,只是因为我不想继续读电子系的研究生,对我来说,这个机会一点都不宝贵。我只不过是把自己用不上的东西还给它应得的人,我都想好了,你不用替我惋惜。”
梁衡默然半晌,“你是准备一毕业就去郝师姐的公司吗?”
“可能。也不一定。”单宁觉得最近自己的状态并不好,她也没最终下定决心。
“那你呢?你拒绝郝师姐了吗?”
“郝师姐的公司,目前看起来,还不能自给自足,靠冯春老爸工厂让渡一部分利润给他们才能维持不倒。而他爸工厂的生产线,看起来也非一流,产品质量一般。私营企业,性价比不高,你一个女孩子,何必要这么辛苦,就算你不想读研,也没必要去她那里。第一份工作很重要,它决定了以后你未来的发展方向。你不要感情用事。”梁衡满脸忧虑,他觉得一向踏实好学的单宁此刻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天真。他更不能认同她为了所谓的公平放弃保研,为了郝师姐画的大饼蠢蠢欲动,可他知道单宁的倔脾气,她认准的事情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只有循循善诱。
“就算你说我自私也好。哪怕常自健恨我,我也不支持你放弃保研。在我心里,”梁衡忽然哽住了,他收住话头,好一会儿才继续道,“相比较其他人的命运,我更关心你的,我希望你过得好,我希望你好好把握自己的人生,不要一时冲动将来后悔。”
单宁看见梁衡望向她真挚的眼神,那里面有焦虑、有急切、有探询,还有不舍。她转开脸去,轻轻点了点头,“谢谢你,梁衡,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我也是一样的,我祝你和常自健将来在学术上事业上都有成就。我的事情我会慎重考虑的,谢谢你,我对自己会负责的。”
梁衡一怔,曾几何时,她对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谢谢”两字,变得客气又疏远。从他无意中表明心迹之后,她就躲着他了。他神色一黯,大概,改变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是他最执着却又最徒劳无功的谜题,比他啃下的任何一本硬皮书都难,而且,无解。
单宁看他匆匆离去的颓丧身影,心里不是不难受的,却还是对走到她面前的辛柏露出故作轻松的笑容:“怎么,第二拨说客来了?今天我可真热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很popular呢!”
没想到辛柏摸了摸头,一脸诧异地问,“什么情况?你们才出去一个礼拜,怎么回来说话我都听不懂了。我听思嘉说辅导员找你,去她办公室你又不在。对了,中午有事没有,请你吃饭?”
单宁敏感地捕捉到了辛柏提到“思嘉”时亲昵的口气,恍然大悟道:“你和思嘉?”她故意不说下去,看足了辛柏扭扭捏捏似笑非笑的姿态,方才笑道:“和~好~啦?”
辛柏只是笑着说:“她说要谢你,还要给你庆祝获奖。赏不赏脸吃饭?”
单宁知道是自己多虑了,辅导员找梁衡来劝她,自然是保研的事没有最后确定,梁衡口风甚严,辅导员也不会把这事和第四人提起,所以辛柏压根儿就不知道,更不会来劝她了。不过听说思嘉和他和好,她打从心底里高兴。
“赏!快和我说,你怎么把思嘉骗回来的?”
“说那么难听,谁骗了,切!”辛柏禁不住得意,半吐半露说了一些,不过他的版本夸张得多,还是思嘉的描述比较靠谱:
单宁她们去深圳的那一周,思嘉去邢博士组织的学术论坛帮忙,主要工作是布置会场、端茶倒水、帮忙签到放PPT,邢博士攻读的专业向来男多女少,论坛上出现这样优雅时髦又英文流利的美女,是点睛之笔。三天下来,思嘉奉献出合影若干,收获厚厚一沓名片,连邢博士的导师都开玩笑问她要不要转系读他的研究生。邢博士危机感大盛,当天晚上,月明星稀,花香拂面,他向思嘉表白自己长久以来的爱慕之情。思嘉表示“自己要好好考虑一下,两个人还是朋友更合适一些”,算是委婉的拒绝,但也许过于委婉,在邢博士看来,更像是女孩子的矜持和鼓励。
于是第二天论坛结束仪式上,思嘉充当摄影师替参会群英们拍完合照,邢博士便从角落里捧出一大捧红色玫瑰,当众献宝,思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情急之下,灵机一动,将玫瑰花束拆散,附上预先备好发给众人的感谢信和小礼品,一人一份外加一朵玫瑰花,大家还只当是节目,呵呵一笑便散了,没人留意到邢博士在角落里阴沉着一张脸。
当天晚上辛柏去邢博士实验室拿之前借给梁衡的舞蹈视频光盘,发现门锁被换了,那是舞蹈团之前的参赛获奖作品,他预备寄到北京报名参加大学生街舞比赛,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之前一直和思嘉置气,打电话向她求救。
思嘉一看是辛柏电话,便不想接,任它孤零零响了一会儿,心中不忍,准备去接的时候,它却又挂了。这时同宿舍的徐多树告诉她,邢博士在楼下等她,打她手机一直占线,便找到她这里来了。
思嘉下了楼,她想该来的迟早要来,邢博士虽然自作多情,但自己有意无意默许这份单相思,绝不能算无辜。她预备给足邢博士面子,只说自己有眼不识珠而非他魅力不足。
邢帆博士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但人还算清醒,他带着她在黢黑的花园里散步,只是沉默着,思嘉陪足他逛了半个小时,最后在小睡莲池前站定,鼓足勇气说:“对不起。”
邢博士哑着嗓子,“我到底哪里不好?”顿了顿又说,“我可以改。”
“是我不好。邢帆,你人很好。”
大概“你是个好人”是最伤人的话语了,没有之一。这句话完整的注释是“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只是,我不喜欢。”
邢博士显然被伤到了,这比他说他这里有缺点那里有不足还令人绝望,“那你为什么还一直和我走得这么近,你,为什么一直让我觉得我是有希望的?”
“我,一直当你是朋友。”
邢博士冷笑道:“你的意思是,你一直都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一直到昨天我挑破?之前你都只当我是朋友?凌思嘉,别用那楚楚可怜的眼神看我,还是,你就喜欢被男生这样包围着,就像你在论坛上,所有的男人都盯着你看,围着你转,你就是这样一个爱慕虚荣的女生。你,就是要别人喜欢你,而你,永远也不可能低下你高傲的头颅!”
“不要这么说,邢博士,我给你错觉,是我不对,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有卖弄……没有,我在论坛上,那完全是为了给你帮忙,为了给你还人情啊!我在法国的时候,一直都很孤独,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你知道我专业课一向不好,只有英文还过得去,我特别崇拜在专业领域有造诣的人,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博士,我是真心的把你当朋友,你不知道在法国的那些日子,每次能看到同胞看到你,我就觉得自己没那么孤独,所以,我对你也有一份特别的友情在,也许就是这个特别让你误会了。是我不好,对不起。”
邢帆手撑着睡莲池的水泥台,来之前他干掉了两瓶二锅头,这才有胆前来,此刻他酒意上头,话反而比平时流畅许多,“你为什么现在才说这些,不要告诉我你一直不知道我喜欢你?我想,傻子都看得出来我喜欢你。不,你不傻,你不过是把我当作……当作……那什么,对了,当作备胎。你和你的朋友,安心地享受我为你们提供的便利,如果你早拒绝我,你就从我这里得不到这些了,对吗?那个辛什么柏,跳什么舞,流里流气的,他还为了你和我打了一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系里的那些事,你和他早就不清不楚的了!还有你的其他那些男朋友……”
邢博士没有说完,脸上就“啪”一声被思嘉扇了一耳光。她气得浑身发抖,一半也是因为害怕,因为她看见邢帆向她俯下身来,她倚在睡莲池边上,逃无可逃,只好把身体尽力后倾,她心想,完了,他要打她了,他会不会侵犯她?在这昏暗路灯下的小角落,这么晚了,没什么人会特别经过这里,她告诫过自己要忍耐的,怎么她就没忍住,又一次激怒了邢帆?!
邢帆只看见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近在咫尺,那俏丽的面孔却因为紧张害怕而变得扭曲,思嘉那一下很有几分疼,然而到底是女生力气不够。这一下却让他从震怒中清醒了几分,他清楚地看见自己心中的魔鬼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告诉他,打还她,欺辱她,就是她欺骗了你的感情,让你成为系里的笑柄。另一个理智的声音又在告诫他,收手吧,她不过是个弱女子,你还有自己的学业和前途。
他在这两种思想的斗争下僵持了片刻,思嘉却以为他正酝酿着下手,她拼命挣扎,那睡莲池台原本只到她的大腿高,一时重心不稳,整个人翻了进去,邢博士下意识去拉她,却只抓住她上衣的一抹流苏,伴随着她摔倒的势头,从掌心腻腻地溜走了。
几点池水溅在他的脸上,惊得他一激灵,终于恢复了一小半理智,“你没事吧?我拉你出来。”小睡莲池水并不深,他看见一身泥水的思嘉狼狈地撑起上半身。
“不必,你走!你走啊!你快走,我再也不要看到你!”思嘉疯狂地大叫,这小睡莲池是她最后的防卫地,她知道邢博士素有洁癖,绝不愿踏入这泥水里与她同流合污,她暂时是安全的。姥姥曾经告诫过她不要去招惹老实人,他们报复起来执拗的可怕,她素知邢帆有些偏执,她错了,她不该招惹他,她是真害怕。
邢帆的气并没有消,他看见一身泥泞的凌思嘉,连头发丝上都滴着泥水,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是那么陌生,再不复平日的靓丽矜贵,胸中一口气不知不觉泄了,往日对她的迷恋仿若大梦一场,只留下梦醒后的惆怅。
“真不出来?”他叹了口气。
思嘉绷紧着摇摇头,深秋的夜晚,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她打着寒噤,却因为紧张害怕丝毫感觉不到冷。
“那我走了。你保重。”邢帆转身走了,走出三步又折了回来,思嘉紧张地盯着他,只见他把外套脱下放在了一旁的躺椅上,她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不轨的事情,吓得抱紧了双肩,却见他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温和,对她说:“一会你出来的时候披在身上,就不冷了。”
说完扬长而去。思嘉被他一惊一暖弄得手足无措,愣神了好一会儿,确定他不再返回才从池子里爬出来,这时外套口袋里明明灭灭,跟着响起了铃声,谢天谢地,她的外套是防水的,手机放在有拉链的口袋里竟然没有湿。她摊成一团坐在睡莲池旁的躺椅上,辛柏的声音听起来美妙的不真实,“你在哪儿?邢博士把研究室的门锁换了,我有个舞蹈光盘落在里面。”
“我在小睡莲池,辛柏,快来救我。”这一瞬间思嘉对辛柏的恨意全消了,她又想起高一那年她溺水,辛柏死命托住她,带着她往岸上游,一开始他骂她,骂她抓得像死尸一样沉,连带着他们一起下坠,后来她松手了,他又抓住她的手环着他的腰,他累的没力气骂了,可是抓着她的手还是那样紧,他早见过她狼狈一百倍的样子,她不怕。
辛柏大概在五分钟后赶到了小睡莲池,也许很快,因为思嘉还没来得及回味完那时的记忆,她脸上带着一种旧日温柔的神情,那是辛柏许久没在她脸上见过的——许久许久,她和他见面都是剑拔弩张的,她总让他觉得自己欠她的,连同他一整个家族的责任。他见了她就想逃,但此刻,他只觉得她可怜。
他看见躺椅上有一件外套,想也没想就往思嘉身上拉,然而思嘉像触电一般打落了他的手,“不要他的衣服,拿远点。”
辛柏有些费解地打量着那看起来十分常见的男式外套,一时没想起来在什么人身上见过,大概走大街上十个人有五个穿过。但是,是件男人的衣服,思嘉大概被他欺负了,大晚上的,她掉在睡莲池里,而男人的外套脱在躺椅上,他脑子里闪过一连串想象,脸上那丝促狭而微妙的表情没有逃过思嘉的眼睛。她恼怒的冲他喊:“我没有!”
她说得不清不楚,但辛柏秒懂了。他有些讪讪地背过身去,弯下腰,“我背你回去吧,你这么重,我可抱不动!”
思嘉被他呕笑了,“你才重呢!”接着轻声而虚弱的拒绝,“我自己能走。”
“上来吧。”
思嘉犹豫了两秒钟,终于轻轻地伏在他的背上,“对不起,我身上,不,我衣服上很脏。”为了怕弄脏辛柏,她最终还是把邢博士的外套垫在她和辛柏中间。
她稍稍撑起了自己,尽量不让自己胸前的柔软贴到辛柏的背,可辛柏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叮嘱她,“放松点,你这样撑着劲,我怎么背啊?”
思嘉想起他第一次背她,是在高一化学实验课结束后,她隔壁同学的试管突然爆炸了,迸开的玻璃碎片扎到了她的脚,辛柏带她去医务室又送她回家。他上礼拜才刚救了不会游泳的她。她那时是个麻烦精,总是出各种状况,但辛柏对解救她这回事甘之如饴。可是为什么后来就变了呢?到底是她哪里做得不好?她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女儿和爸爸相处的样子就是将来和男朋友相处的样子,也许根结在她这儿吧,她和常年不在自己身边陪伴的爸爸,也始终有着一层隔膜。
辛柏看她恹恹的不说话,害怕她生病,紧着问她“冷不冷”“有没有哪里疼”“要不要去看医生”。
思嘉一一否决,最后他要送她回宿舍时,思嘉在他耳边小声而坚决地说:“我不回去。这样子回去的话明天整个宿舍楼都知道了,他们恐怕不相信我只是摔跤,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呢。”
辛柏微微一怔,他想起偶尔听来的关于思嘉的流言,知道她所言非虚。“可是,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东门外有家酒店。”思嘉的脸红到了耳际,她庆幸自己看不见辛柏的表情,辛柏只“噢”了一声。
“你们宿舍不查岗吗?”走出校门很久他才想起来问,他体力够好了,但是这样一路下来也累的够呛,微微有些喘,思嘉说,“偶尔。反正我也经常不在。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了。”
她身上披着辛柏的外套,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解释细想起来牵强的很,衣衫不整和彻夜不归到底哪一个程度更重?恐怕是前者吧,而且邢博士叫她出去是很多人都看到的。但刚才她骇得够呛,她不愿意去为这些旁人无端的揣测费神,眼前她只想牢牢抓着这个能给她安全感的发小。
“你以前也经常不在?去哪儿?”
“也不是经常。有时候,我会去外地,参加一些比赛或培训。你觉得我会去哪儿?”
辛柏点点头,没有追问“是什么比赛或培训”,这些年,他轰轰烈烈折腾的各项事业人尽皆知,是系里的风头人物。但对于思嘉,他却只是偶尔听说她的各种传言,对于她真正的生活,他知之甚少。他没来由的觉得内心深处的负疚感翻了上来。
“那年来上大学,伯父托我好好照顾你。我做得不够。”
“我爸,他对你说了什么?”思嘉打了个喷嚏,她逐渐放松的心情同时也打开了身体的盔甲,湿重的衣服贴着她的身体,皮肤上起了一阵阵的战栗。
“这样不行,就算去酒店,你也要有干净的衣服换,否则会生病。”
“他们有浴袍,衣服我洗了用吹风机吹干就行。”
辛柏不再说话,再细节讨论下去未免涉及尴尬,他用自己的身份证开了房间,让思嘉在大厅的角落里等他,一切手续办好之后再送她上楼安置。
“谢谢,”思嘉疲倦地靠着卫生间的门,“很晚了,你先回宿舍吧。”
辛柏犹豫着看了眼手机,“快一点了,回去宿舍阿姨也不会开门,还会记我个处分。我在这沙发上将就一夜,你不用管我。”
房间里安静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思嘉默默站了两分钟、自行拿了衣柜里的客用浴袍进了洗手间,里面传来淋浴喷头的流水声,辛柏觉得微微的尴尬,但是很快疲乏的他就在细细的水流声和吹风机的嗡嗡声里睡着了,连思嘉给他搭了一床薄被都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