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最后一天

漆黑的街道冷冷清清,三五个摇着转经筒的藏民往大昭寺方向慢慢走去,他们对信仰的虔诚,不分昼夜。路灯下站着一个男子,他抽着烟左顾右盼,头戴一顶鸭舌帽,身背一个双肩包,似乎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

不一会,远处出现两束灯光,越来越亮,而后越来越暗,定在他身边。他弯腰钻进出租车里,灯光再次远去,消失在夜色中。

登机前,他在群里向伙伴们告别:

“请大家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不能在这里多待一分钟了,身体实在吃不消。昨天,我买了今早七点半飞往成都的机票,当你们看到这条信息时,我可能已经到成都了。在我们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我感到很愉快,永远不会忘记与你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这当中,也有存在误会的地方,我们要相互理解,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最重要的是,我们要记住那些美好和开心的时刻。勿念,宋。”

天亮后,辰良最先看到这条消息。他猜测宋大哥说的误会包括两处,一处发生在山南那天,宋大哥他们走错了道,还有一处就是宋大哥有一段时间不和他说话,他认为和佳仪调换座位有关,所以宋大哥心里不痛快。既然宋大哥已经说是误会了,也就没必要再去纠结,他在群里回道:“宋大哥,一路平安!”

小江在群里说:“大哥,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今早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真的对不住,我没能送送你。不管你走到哪里,永远都是我大哥,期待大哥以后带我浪迹天涯。”

小东为了响应江赣,回道:“不管你走到哪里,也永远都是我大哥,期待大哥以后带我们浪迹天涯!”

承宇觉得小东这句话很有意思,他一字不改复制在群里。

一茹的回复略显不同:“不管你走到哪里,你永远是我大哥,我除了期待大哥以后可以带我浪迹天涯,还希望大哥能送我一只银杯!”

李叔在群里说:“欢迎你来四川,有时间我们聚聚。”

可当佳仪看到宋大哥发在群里的消息时,她愣住了。宋大哥一直都很照顾她,她知道宋大哥对她不可能有非分之想,而他已经离开了,连句道别的话都来不及当面说,心里不免难过起来。

同行的人,到了目的地后不久便会各自分散,就像一滴水到了地面,就会四面溅开一样,谁跟谁也没有关系了,如果足够幸运,没准在天上时还能碰在一块。

宋大哥下机后,看到群里的信息,忍不住笑了,只回道:“我已平安落地,谢谢各位,你们的要求我都可以答应,哈哈。”他一直往上翻信息,唯独没有看到佳仪的影子,心里忽有一阵低落。他知道佳仪不去日喀则,所以他也找借口不去,他猜测佳仪今天会返程,所以他早于她离开,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秘密。他长叹一口气后,走出机场,望着些许朦胧的蓝天大喊:“成都,我来了。”惊得路人驻足看过来,他毫不在乎,心说路人与他何干。

四人没吃早餐,捱到十一点同时下楼,就近选择一家面馆解决了早餐和午饭,再一起步行前往布达拉宫。

“我对布宫已经没有兴趣了,这两天,我们几乎每天都要从她面前经过四次。”一茹说。

“审美疲劳,正常。”佳仪说。

观景台上已经堆积了不少人,承宇第一个大步登到最顶上,一茹紧随着他,佳仪刚上到第一层,已明显体力不支,她伸手拉住辰良的衣服,辰良的脖子被衣领勒得很不舒服,不用走到第二层准会死掉,他毫不犹豫回过头伸出手抓住佳仪,佳仪猛一定神,也紧紧握着他,直到最上层才松开手。拉手的那一刻,她心里小鹿乱撞,认真看着每一级台阶,只觉台阶太短,他走得太快,完全不是承宇拉她时的感受。

一茹和承宇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慌乱地摸出备好的五十元钱,对着布宫不断调整焦虑,不断连拍,直到满意为止。辰良和佳仪站在人群后没有挤过去,看着正在拍婚纱照的新人,俩人也跟着笑,好像是自己在拍婚纱照一样。

“你们过来吗?”一茹回头招手喊道。

两人同时摆摆手后,面对面对视着,不到两秒钟,佳仪最先移开目光,轻声说:

“谢谢你。”

“谢我什么?”

“拉我上来。”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我要是不拉你,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说时,他扯了扯领口。

佳仪冷着脸道:“是因为我扯了你衣服,你脖子不好受才愿意拉我的是吗?我向你道歉。”

辰良感觉不妙,忙说:“不是不是,我本来就想扶着你,可我不好意思开口。”

佳仪的脸又红了,羞涩地说:“是我错怪你了,你脖子没事了吧?”

“脖子没事,好得很,你看,喉结还能一上一下,你看你看。”

她捂着嘴笑了,往后拢了拢那头黑色卷发道:“来这里拍婚纱照的人,好美好幸福,他们也必将得到佛祖的祝福和保佑吧?”

“会吧,你以后也想来这里拍婚纱照吗?”

“我很喜欢这,可我没有这方面的信仰,佛祖能察觉到么?”

“不必担心,心诚则灵。我想很多在这里拍照的新人,也有不信佛的吧,但他们的心至少是真诚的。”

佳仪点点头,继续说:“那——那你呢?”

辰良望着新人,沉地说:“我不知道,谁愿意跟我这样的人颠沛流离呢?”

“当然有,你人这么好,一定会有一个姑娘愿意跟你走四方的,你也一定会慢慢安定下来。”

“借你吉言,随缘吧。这年头,好人都是过得最窝囊的。但我知道她会来,所以我等。”

“你千万不要那么说,你不窝囊,她一定会来的。”

“你呢?”

“我?我也知道他会来,所以我等。”

“知道他是谁吗?他在哪?还要等多久呢?”

“你俩在说什么情话?笑得那么开心,有没有打扰到你们呀?”一茹突然从俩人前面冒出来欢快地说。

佳仪望向另一边的天空,努力让脸蛋迅速降下温来。

辰良故意气她说道:“是的,你知道还问!”

一茹的脸一下子冷峻下来,佳仪见状忙说:

“别听他瞎说,你听不出来他是在故意逗你的嘛,我跟他才没有情话讲呢,我们刚刚在讨论那对新人。你俩拍好了?效果怎么样?”

辰良在心里感谢佳仪的圆场,但对她说的第三句话感到些许失落。而佳仪为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心还在怦怦跳。

一茹缓和了很多,得意地说:“还不错哟,我俩拍了合照,但他拉低了整体的颜值!哈哈!”

“所以,我才不跟他合照呢,记得把你俩的合照发群里。”佳仪说时,特意看着承宇。

“我……我有自知之明。”承宇委屈道。

“有自知之明是美德。走吧,我们去博物馆!”辰良说。

“打车去吧,坐公交不仅慢,而且费用和打车差不多。”佳仪说。

“Perfect!”一茹说。

西藏博物馆位于罗布林卡公园东南角,从布达拉宫驾车过去最短距离不到三公里。人们通过参观西藏博物馆,可以大致了解西藏的变迁和辉煌。

女司机全程不说话,嘴角似乎在笑,很奇怪的一个人。当最后一个人下车把门关上后,她轰了一脚油门扬尘而去。

“这个司机有病吧,像要急着赶去投胎似的。”承宇说。

“别管了,我们走吧,过马路再走五十米就到。”辰良说。

“天哪!闭馆了!”一茹走在前面大吃一惊。

“你在哪看到的?”辰良问。

“那贴有通知。”说着,她指向一张白纸。

“靠,难怪那个司机跑得那么快,她知道闭馆了也不提醒我们,可恶!”承宇说。

“就是,太没良心了。”一茹说。

“不能全怪人家,谁让我们自己不先了解清楚呢?”佳仪心好,替司机辩解。

一茹挽着她的胳膊说:“你就是太善良了,总能替别人考虑。以后你嫁人了,如果那个男人敢对你有一丁点不好,我绝对饶不了他!”说时,她神情愤怒,好像佳仪真的已经嫁了人并且过得很不好一样。眼神落在承宇身上时,吓得他的心在直打颤。

承宇对佳仪知之甚少,可他喜欢她,当他发现喜欢的那个人的真实一面比他想象中还要好时,心里笑说自己是天下最幸运的男人。没有人知道他这是什么心理,知道的人肯定会认为他有神经病。

“我做了那么多攻略,却把这点忘了,太失败了。”辰良自责道。

“没事没事,就当我们出来溜达透气,又没花几块钱。”一茹安慰道。

门卫处,出来一个中年男子,他说已经闭馆快一年了,让他们先回去,重新开放的时间还没确定,可以上网关注。

四人兴致大减,佳仪说她头晕,要回酒店休息,不想去藏大和科技馆,承宇说他头痛,也想回去休息。辰良惊诧,心说承宇有套路,他看着一茹,等待她的选择。

一茹心里七上八下,想着这是天意还是故意,说道:

“如果你俩真不舒服的话,就回去休息吧,我和辰良去藏大那边转一圈,既然来了,得去看看。”

“你俩变得真快,而且神同步,让人防不胜防。我们坐公交吧,去藏大的公交在住处附近有站点。”辰良说。

等公交时,承宇要求辰良把钥匙给他,辰良拒绝,说这是他的绝佳机会,不可错过。承宇无奈,只好先上车。在车上,他又多次给辰良发微信索要钥匙,辰良旁边坐着一茹,不方便回信息,便望着另一边的窗外傻笑。承宇心里慌乱不堪,他慌乱不是因为拿不到钥匙,而是他想象着自己跟一茹等会待在一个房间时的画面。公交报出下一站就是酒店附近的站台名字时,他更慌了,后背在冒汗,他捏着拳头,不时瞅一眼辰良,辰良对他付之一笑,直到快到站时才把钥匙扔给他,他拿到钥匙那一刻,脸上现出轻松的笑容。

承宇和佳仪一前一后往酒店走去,没有任何交流,他为了转移注意力,东张西望自得其乐,脚下迈着欢快的步子,嘴里哼着曲子,以免无话可说落的尴尬。

上楼时,他故意慢走,但不回头,佳仪也放慢脚步,离他有两级台阶的距离,心里忐忑。承宇等不来拉手,万分失落,有一种从朝阳里走向夕阳中的感觉。俩人终于上到二楼,在走廊上点头微笑算是道别,各进各屋。承宇一转身靠在门后呼呼喘气,他刚才很想伸手去拉住佳仪,挣扎了半截楼梯也没敢下手,现在后悔莫及。他好想抽自己几巴掌,可是下不了手。佳仪心有愧疚,她责怪自己昨天有些鲁莽。

一茹把背包放在膝盖上,两人不敢互看,像陌生的乘客。辰良几次欲言又止,终于,他忍不住指着包说:

“你把包给我吧。”

“没事,里面没什么东西。”

他点点头,双手摩挲着大腿,继续说:

“我每去一个新的地方,总喜欢去当地的博物馆看一看,了解当地的文化和历史。但我身边的大多数人并不喜欢博物馆,而你不同。”

以前辰良都是夸她外表漂亮,这次是夸她的内涵,一茹禁不住赞美,由里而外散发出温柔腼腆的气息。

“还好啦,说不上很喜欢,我就是觉得西藏博物馆应该比较特别,所以想来看看。”

“我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闭馆了,有点遗憾。”

“嗯嗯。”

‘嗯嗯’是最容易终结话题的两个字之一,俩人各自不自在地盯着车外。辰良身上的每个毛孔都敞开着,他没想到这次单独和一茹出来,聊天竟然这般费劲,尴尬不堪。一茹在内心深处是想同辰良有更多接触的,但她始终记着佳仪给她的忠告,要适可而止,行多必过。因此,她必须表现得冷漠些,尽可能克制自己。而友谊一旦带上了其他感情色彩,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都会产生不同于一般友谊的后果。在辰良看来,一茹的反常似曾相识。

他知道一茹在思念谁,她心里放不下那个人,于是闷闷不乐地玩着没有游戏的手机,心说既然你不愿意和我说话,那我们继续保持沉默吧,三天后,我再也不会碍你的眼了。当他翻到与佳仪的合照时,脑海里立马呈现出他拉着佳仪的画面,顿时屏住呼吸,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清晰可听。他深知自己不会无端紧张,其中必有原因。他记得佳仪的手也有点凉凉的,肉肉的,握在手里时手心发痒,而他想到佳仪当时没有拒绝,反而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时,心里不由得猛地一紧。他急忙退出手机相册,极力阻止自己去深想,他不相信自己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可他转念想到昨天承宇对他说的那番话时,认可了承宇猜测:佳仪当时并没有想让承宇拉她的手,而是她去拉承宇的衣服时,恰巧碰到他的手!承宇回过头来,她在慌乱中随口说出‘拉我一把’,完美地避免了双方尴尬,也暖了辰良的心。想到这里,他心里竟然感到一丝无耻的平衡。

“你怎么有点心神不定?”一茹问。

“没有呀,我刚想起一件事,突然又忘了。”

“嗯嗯。”

她看着他的侧脸,又转向窗外。

承宇倒在**,他后悔向辰良要回钥匙,更气愤自己没有足够的勇气,但他也认定自己不是太随便的人,依照他的观点,连拉手也是不能随便的,心里十分矛盾。

佳仪的确是因为头晕,所以急着想回来。她趴在**,回忆在观景台上与辰良的短暂拉手和对视。她不明白辰良当时为什么会如此果断,是单纯的帮助还是另有所想,但他的手厚实而温暖,让人不想松开。当他俩对视的时候,为何辰良没有先于她移开目光,倒是自己像害怕他似的急忙躲开,莫非真的喜欢他了?在准备回答辰良提出的问题时,如果不是一茹及时冒出来,她只能撒谎说“不知道”了。

她点开微信转移胡思乱想,翻看聊天记录,才想起还没给大哥回复,于是赶紧给他私发了一条信息。

“大哥,真是不好意思,我现在才回你信息。不是我不愿意回,而是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回,你的决定太保密、太突然了。从成都出发那天开始,你对我一直照顾有加,我真的很感激你。原本想在分别前大家一起吃个饭,现在只有遗憾了。你在四川要玩得开心,要在群里多晒点照片哦,保重!”

大哥收到信息时,正准备下楼逛街,笑说这丫头还算有良心,便回道:

“队伍里只有两个年轻女生,大伙肯定会多照顾你俩啦,再说了,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关心你,我们都在相互关照,你不必客气。我会挑些照片发出来的,相当于你们也来过了,哈哈。认识你们,我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

“我们常保持联系,我现在准备去溜两圈,回聊。”

“好的,注意安全。”

“你也是。”

给大哥回复完后,佳仪的心里轻松了很多,像是完成了一件拖欠已久的大事。她不想欠别人,也不想显得自己没有礼貌,把该做的事情尽量做好,心里才会踏实。

走近西藏大学校门,正前方是一栋带有藏式风格的图书馆,十分引人入目。辰良和一茹正好赶在上课时间来,校园里的人并不多,环境很干净。他俩进了校门后往右边走,听到上音乐课的学生从教室里传出带有藏族特色嗓音的动感歌曲,窗户外还趴着几个人在偷听偷看,很明显,一旦歌曲中融合了民族,传统和现代的一些音乐元素,就会别样动听。他们绕过音乐再往左走,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草地上晒太阳,还有二十多个穿迷彩服训练的学生,应该是是新生,他们无不注意到这对穿戴不合校园风格的年轻人,俩人的虚荣心不由得冉冉升起。他们继续往前,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过了人工河,来到图书馆背面,刚好碰见下课的学生们,双方相互打量着,他们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姑娘们脸蛋上的高原红清晰可见,笑容真诚。

“好无聊,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打发课余时间。”一茹说。

“和我们以前一样,宅呗。”

“那多没意思呀,附近娱乐场所太少了,想逛一个稍微大点的商场,还得进城。”

“不止藏大,很多地方的高校都不在市区的,他们不也过得挺好嘛。”

“你总喜欢这么比较,但又很有道理。当然,这里是西藏,也许他们更喜欢安静一些吧,要不然也不会报考这里。”

“有可能吧,但学生们都是年轻人,总是待在太安静的环境里,他们也会厌倦。”

“他们肯定有自己的娱乐方式和场所,只是不适合我们而已。”

“确实,有很多地方我们都没去过呢,我们太浮躁。”

“我想坐会,有点累了。”

“好的。”

两人挨坐在图书馆的阴凉处,望着不同的方向。一茹察觉到辰良的克制,她知道是自己故意冷落他的缘故,但她认为辰良不至于因为这点小冷漠就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毕竟他俩单独待在一起的机会并不多,她期待他有所行动,又害怕他真有行动。她有一股冲动,想让他把自己搂在怀里,让他知道她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他遥不可及的梦幻。只要辰良对她伸出手,她断不会拒绝,以便给这次旅行画上完美的句号,永远地怀念。辰良没有动。她又想着可能是他在找寻时机,然后再偷偷摸摸拉她的手,像在车上的时候一样,甚至吻她。她悄悄把手压在两人之间的草地上,不知不觉中,她感到欲火焚身,赶忙望向天空,拼命转移注意力,心里在痛骂他是蠢货。辰良从进校门那一刻起,内心一直在挣扎,他想靠近她,想和她体验一把在校园里牵手的感觉,但她给自己的感觉已经不同以往,所以他选择了放弃。所有想对一茹说的话,其实他都已经想好,只等那一刻的到来,但不是今天。

辰良好奇地跟着她抬头望去,天空里除了涂满蓝色,什么也没有,他疑惑道:

“你在看什么?”

“你看,这里的天空干净得没有一朵云,刚刚飘来一丝半缕,转眼间又化为透明,不知道哪去了。”

“蒸发了。过了明天,我们很难再看到这么干净的天空了,再多看几眼吧。”

“过了明天,我们也将很难看再到自己想看的一切了。”

辰良听出她话中有话,点了点头。

“对面那个奇怪的建筑应该就是自然科学博物馆,我们过去吧。”一茹继续说道。

“好,我要是有密集恐惧症,肯定不敢靠近。”

“还好我俩都没有,它外边看起来有好多密密麻麻的小孔。”

西藏自然科学博物馆分为自然博物馆、科技馆、展览馆,门票免费,两人持身份证领取参观券后就进去了。

“这里面挺大的,有三层,今天人不多。”辰良说。

“节假日来参观的人可能会多些,我们跟着券上面的地图一层一层往上看吧。”

“好,先从左边的科技馆开始。”

科技馆里面有多种不同类型的机器人,有的机器人已经过了开放时间,所以他俩没能体验,仅在画像机器人前画了一张两人像和一茹的单人像,画像出来后,丑陋滑稽。

“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好多机器人不在开放时间内,他们都蛮有意思的,真想和每一种机器人合影。”

“没问题,我会把你拍得美美的。”

“你懂我。”

辰良听后,心里嘲笑自己,真的懂她吗?完全不懂!

俩人话不多,很快到了二楼。刚到楼上,有一个大屏幕正在播放青藏高原的纪录片,讲述的是青藏高原形成的原因和时间。他俩没有挨坐在一起观看,中间隔着一个空座。

沉默时,辰良觉得时间走得异常缓慢,秒针每跳动一次,胸口就好像被针扎了一次,痛苦煎熬着,完全没有心思投入视频中。大约过了十分钟,一茹发现他的心不在焉,便说:

“要不我们回去吧?”

辰良感到很意外,两眼直直地盯着她,眼里徐徐露出失望,又很快把目光转移到别处,她没有读懂他的眼神。

他心平气和地说:“就打算回去了吗?我们连二楼都没看的,还有三楼呢。”

“我不想看了,要么你自己去看吧,我在一楼等你。”

辰良想了想:“不必了,我们回去吧。”

“你是不是很失望,我名堂那么多。”

“没有,你能给我机会让我单独和你出来,我已经很知足了。你不去,我一个人去看又有什么意思呢?而且,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干等着,更不忍心。”

一茹有些难过,但她不想立马反悔,就着性子说:“好嘛,我们下去吧。”

手扶电梯把俩人缓缓往下传送,辰良站在一茹后面,他不时回头望着二三楼,心想他也许永远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而他宁愿自己不开心,也不会强迫一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因为他喜欢她。一茹心说,只要他再坚持一次,就陪他转完三层楼,既然他因为照顾到自己的感受而没有开口,那就让这里就成为他俩共同的遗憾吧。

在回去的车上,辰良不想找话题,他特别累,特别烦,趴在前边椅子上注视着前方,公交越往住处靠拢,他的心里越不平静。忽然,他伸出右手精准地抓住一茹的手,既不看她,也不说话,一茹没有反抗,心跳加速,她愿意看到他粗鲁的一面。同时,她在潜意识冒出一个邪恶自私的想法:希望辰良近期不要去找其他女孩子,俩人能继续保持着联系,他只需耐心做个候补人员就好。虽然这只是她在一瞬间产生出来的想法,但她绝不能对任何人透露一个字。

辰良的眼角和嘴角开始发抖,似笑似哭,紧接着两行清泪滑下来,滴在衣袖上,无语凝噎。一茹既心疼又心慌,她紧紧和他十指相扣,右手摸出纸巾递给他。辰良没有接受,他咬着嘴唇,飞快地眨眼睛,左手往脸上一抹,很快恢复平静,那是死一般的平静。

一茹揉了揉他的手,小声地说:“对不起。”

这是辰良第一次听到她对自己说对不起,他想啊,这已经足够了,回道:“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错,我没事,准备下车吧。”

到站后,辰良特意走在后面,一茹不时回头等他,他摆摆手,示意她先上楼。一茹理解他的行为,便加快脚步走了。他一个人站在路边,心烦气躁,听到按喇叭的车辆时,他只想上去给一脚,和他擦肩而过的人,他就想揪住别人猛揍一顿,所有的一切,在他看来,全都不顺眼!他很想没有任何理由地去打人,去随意踢翻路边的摊子。但他忍住了,在法制社会里,他没有失去理智。

在路边缓了十分钟,他才往回走,刚打开门,一股强大的泡面味从房里扑鼻而来。

“你怎么又吃泡面?”他问。

“是小江和佳仪吃的。”

“佳仪呢?”

“她说一茹回来了,就回房间了。”

“小江呢?”

“他也回房间了,我们说好了晚上一起吃饭。”

“好的,明天我们就要走了,只剩他一人,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确实有点,但过几天就好了,他还会有其他同伴的。你俩怎么样?”

“晚点跟你说,我先躺会,有点累。”

承宇看出他脸色不好,不再多问,回道:“五点半时,我再叫你。”

一茹的脸上盖不住心情,佳仪看出了她的难过,问道:

“你怎么了?不开心?”

“没有,我有点累,没吃午饭。”

“为什么没吃?我要骂他一顿!”

“你别骂他,是我不饿,不关他的事。”

“你俩闹矛盾了?”

“笑话,我和他能有什么矛盾?”

“也对,就算有,他也会让着你的。”

“你好像很了解他。”

“大家有目共睹的,不止我一个。”

一茹弱弱地说:“之前,我只要和他待在一块,就会感到特别愉快,今天完全不同,我俩没怎么说话,气氛很尴尬,所以我们随便转转就回来了。

“为什么?”

“我有意和他保持距离,结果他也和我保持距离,这怎么聊得下去嘛,谁让你们不去呢。”

“我当时真的头晕,睡了好一会。肯定是你保持距离得有点过了,让他想起了看完冰川那天的情形,所以,他才……”

“是吗?”

“不是吗?我认为很有可能。”

“怎么办?我总是把握不了这个度。”

“没事,你俩都是乐观的人,这些不愉快很快就能烟消云散,我知道会你有办法的。对了,今晚我们和小江一起吃饭,继续吃川菜,明天就只剩他一个人了,他好孤独哦。”

“他喜欢的那个姑娘呢?”

“不知道,他没说,看他的样子,我不忍心问。我想到当初大家是一起来的,他还特意到车站接我们,现在我们要把他丢在最后了,觉得他挺可怜的,晚上再和他聊聊吧。”

“好,我休息一会,出发前叫我。”

“好。”

一茹不会把辰良流泪的事说给任何人听,因为他的泪是为她而流,是属于她的。她捂在被子里,烦闷一会儿就睡了。佳仪坐在**,回味她和一茹的对话。她想象得到辰良一定很难过,可他又不愿在人前表现出来,一直压抑着。她敢肯定,一旦有人喜欢辰良,而且他也喜欢对方,那么他将会把所有积压的感情全部爆发出来,化为对对方深深的爱。她幻想着自己就是那个人,还幻想如果在最开始时一茹没有和他走得那么近,如果承宇对自己没有别的想法,如果承宇和辰良不是朋友,如果他们四人原本不认识,就像她和宋大哥之前也不认识一样……结局会是什么呢?可如果他们四人之前相互不认识,也就不会有这次旅行了,更不会有这些烦恼了。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幻想着,没完没了。

夜幕降临,北京路华灯初上,一片夺目的光华映得天上的月亮黯然失色。五人在路边连续拦下三辆的士,均被司机无情抛弃。江赣拦住第四台车时,向示意司机他可以多给钱,司机才勉强同意他们上车。

天海路两旁塞满了各种餐馆,有川菜馆,湘菜馆以及其他各种小吃馆,这里是外乡人吃饭的天堂。一茹想吃冒菜,于是五人钻进了一家橱窗上写有冒菜字样的川菜馆。

当服务员把菜单递过来时,一茹又改变了主意,她说要吃干锅排骨。

四人没有意见,跟着她走。

“小江,你昨天去干嘛了?”辰良问。

“我很晚才爬起来,下午去拉萨河边转了一圈。”

“我和承宇在房里待了一天。”

“我本想叫你们一起的,想想那里应该没什么好看的,就一个人去了。”

“没什么好看的你还去干嘛?”佳仪问。

“散心,也还不错,只是叶子不够黄。”

“散什么心?”

江赣喝了口茶,舔舔嘴唇后继续说:

“我之前不是跟你们说过我来西藏的原因嘛——她不来了。”

“不会吧?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都不知道!”佳仪追问道。

“就这两天,只有宋大哥和小东知道,可笑吧?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妈的,想着就来气!”说时,江赣拍了拍桌子。

四人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难怪你那天吞吞吐吐的,我们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你怎么办,还要去么?”辰良问。

“还去个蛋!我本来想去的,但一直没找到同伴,时间一长,就没了兴致。我已经找到两个同伴从青藏线回去,他们要晚两天出发,我得在这里等他们。”

“唉,真是世事难料。”承宇说。

江赣抬手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妈,有什么事吗?……”

“你们不觉得小江有点超出我们对他的认知范围吗?”辰良问。

“我真没想到,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在火冒三丈时接到他母亲的电话,竟会一下子变得这么温柔,有种说不出的感动。”佳仪说。

“他是骨子里充满善良和孝顺的好孩子。”一茹说。

“麻烦帅哥让一哈。”服务员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哇,看起来好好吃哦,我先拍个照。”一茹看到排骨时,两眼放光。

“我也要拍几张。”佳仪说。

江赣笑着走过来说:“你们怎么都不吃,看起来很不错嘛。”

佳仪笑说:“等你拍照呀,你快坐下来吃吧,味道肯定不错。冒昧地问下,刚刚你跟你妈妈聊什么了?是不是催你找对象了?老实交代!”

“没有,她问我工作怎样了,在成都习不习惯。你们也知道,像这种情况,我们只能撒谎了,没办法。”

“善意的谎言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他们又何曾不对自己的子女撒过这种谎呢。”一茹说。

“小江,我觉得你蛮可怜的,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佳仪说。

江赣苦笑道:“姐,你说什么呢,都是命而已。”

佳仪听到他叫自己一声姐,心里泛起了更多的柔情,她希望自己是一个合格的临时姐姐。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在我们出发那天早上对我有过同样的称呼吧,后来你就一直没这么叫过我,对不对?”

小江挠挠头说:“对,那是在成都的时候,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没事,姐又不怪你。她有说为什么不来么?”

“前几天,我手机信号不好,她说她联系不上我,等我回电过去时,已经打不通了。她后来给我发信息说她已经跟着别人去日喀则了。”

“什么?那就是说,她很有可能在联系你那天就到拉萨了”

“可能吧,谁知道呢。”

“她跟谁去的?”

“不知道。”

“她怎么能这样!你又不是故意的!那条路的信号本来就不怎么样。”说时,佳仪给他倒了一杯茶,又说:“你别伤心,先喝点茶。”

“嗯嗯,谢谢姐。”

在江赣眼里,背叛和谎言就像泼出去的水,浇灭了热情美好的火焰后,剩下的还是一摊水。

“哎,怎么能这样嘛,真是气死人。”一茹愤愤道。

“没事,过些天就好了,这样挺好,至少让我看明白了一些人和事,世事难料嘛。美好的东西往往是短暂的,欲留不住,当有一天,你再回头看时,会发现你所经历的那些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看不出,你倒是挺看得开的。让我想到那句话,烟花再美,不过一瞬间,美丽过后,一切终将回到原点。”佳仪说。

“至少我们经历过美,很多事情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无果而终,如果我们的双眼只死死盯在结果上,就会错过过程中无数的美。结果不管是对是错,都只有一个,而过程有时间性,有时间的存在就会有故事的发生。但我认为不会再回到原点,也回不到原点,因为原点意味着不变,而我们已变。”

“的确,就像我们九个人,当初一起来的时候多开心呀,每天憧憬着接下来的旅行。可是,当我们到了拉萨后,大家的互动反而少了,随着人员渐渐返程,群里变得更加安静,连大家什么时候回去都不知道,哪里还有之前那么热闹呢。”辰良说。

“所以说,过程比结果重要,过程是进行时,结果是完成时,进行时是动态的,是活的,活的才有乐趣。错过了这段美好,要相信还会有下一段。”江赣说。

“你今天跟以往很不一样。”佳仪说。

“哪不一样?”

“说话,你平时有点吊儿郎当的,哈哈。”

“原来我在你眼中印象不太好呀,我可是个好人,我记得接你们那天,一茹还说我是好人呢。”

“是吗?你记得这么清楚。”一茹说。

“夸奖我的话,我都记得住,哈哈。还有,当我想抽烟时,问你们能不能抽,佳仪姐说我人不错呢。”

“我记起来了,佩服!你的确是个好人,真的。只是肤色黑了点,头发短,身材壮,像犯人,是不是进去被改造过?哈哈。”佳仪说。

“那里面,我想去也没机会去。”

“这更能说明你是好人啦,你多吃点嘛。”一茹说。

“谢谢你给我这么高的评价,不说这些了,大家吃菜,一茹姐点的菜肯定好吃。”

一茹笑道:“哎哟,你也叫我姐了,我好开心哪。你多吃点,等会和我们一起去逛超市吧,我们需要买些零食在车上当饭吃。”

“好,你们明天坐几点的车?买了票没?”

“几点呢?”

“十点四十。”辰良说。

“虽然早了点,但宜早不宜迟。”

“是的,万一错过了,就只能等后天了,而且很难买到连号的票。等会你们三个就是我俩的保镖和苦力。”佳仪说。

“我之荣幸!”承宇说。

“义不容辞!”江赣说。

辰良只点头。

饭后,五人按照来时的办法打车到住处附近的一个超市逛了四十多分钟。一茹几次有意无意地碰一下辰良的手,眼神似乎在对他说:不要生气了,开心点,辰良仍然没反应。她又用唇语慢慢地说别生气了,他的脸色才稍有缓和。佳仪也笑着脸捏了捏他的胳膊,像是在安慰他。他就在那一瞬间开窍了,心说还有什么事比自己开心更重要呢,很快恢复了常态。三个男生,每人两手提着满满当当的袋子走走停停,两女生在前面一会玩自拍,一会拍他们,她俩欢乐的笑声和灵动的身影在这条笔直的大街上回**,雀跃,而明天之后,这里将不会再有她们的身影,这条街也不会记得他们了。

在楼梯间分别时,江赣迟迟不想抬脚,他知道以后几乎不会再有机会看到眼前这四个可爱的年轻人了。

“你快上去吧,早点休息,想姐了,就发微信。我们……对不住你。”佳仪说。

小江明白她的意思,鼻子一酸,回道:“你们早点休息,后会有期!”说着,他一个箭步冲到了楼上。

“我今晚肯定睡不着了,心情一下子好低落。明明可以回家了,本应该高兴的,可我现在高兴不起来。”一茹说。

“我也是,唉。”佳仪说。

“因为我们对这里有不舍,对伙伴有不舍,先回房间放东西吧。我们明早十点四十准时提行李下楼,先去吃饭,再去车站。”辰良说。

回房后,一茹在**滚来滚去,佳仪埋头整理行李,她把折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又拿出来,然后又放进去,无论怎么摆放都不如她意。

“明天下午一点的车,你怎么现在就开始整理?”

“我们明天十点四十下楼,你觉得时间还多吗?”

“我明早弄,要不了多久。”

“随你,明天我可不帮你。”

“不用你帮,可是这漫漫长夜,怎么熬哟?”

一个念想从遥远的地方闪现在佳仪的脑海中,她放下衣服,欢快地说:

“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过辰良唱歌好听嘛,我还没听过呢,要不你让他在群里吼两声?”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就这么干!其实他在路上唱了好多歌呢,真是不嫌累。”

“我不和你们同车,肯定听不到嘛,你快跟他说说。”

辰良和承宇正在讨论明天的计划,群里出现了一茹发来的信息:

承宇格格地笑,他第一个在群里举手支持,接着佳仪也举手。

“承宇,你别高兴太早了,你也得唱。”一茹说。

“我不会唱。”

“我不管。”

“我唱的话,你们也得唱。”

“你们先唱,如果我们满意,我们再唱,如果我们不满意,我们就不唱了。”

“看来想让你们满意,几乎不可能了。”辰良说。

“我可没说,快点哈,我俩等着呢。”

辰良朝承宇吐舌头,像是在说:“我还能怎么办呢?”只好回道:“稍等,我得想想唱哪首歌,唱一首就可以了吧,担心明天起不来,而且我不接受你们来点歌。”

“OK!”

辰良打开QQ音乐,从上往下把所有下载过的歌曲都扫了一遍,没有他觉得合适的歌曲。

“你有推荐的没?”

“问我?”承宇茫然道。

“废话,我不问你问空气么?你觉得什么歌比较合适?”

“我哪知道,我自己都不会唱几首,你自己想。”

“……”

辰良苦思冥想,突然打了一个响指说道:“有了!《遇见》,你听过没?”

“应该没有,不知道,我一般不记得歌名,但我要是听到旋律,指不定也会哼几句。这首歌,有故事。”

“你老了!我不选了,就这首吧。”

辰良在群里连续发了几条五十秒长的语音,一茹和佳仪赶忙点开,声音出来那一瞬,两个少女的心差点被融化了。他的声音温柔有磁性,节奏把握得恰到好处,通过音色可以想象得出他投入唱歌的画面感,他唱得很深情,对感情的拿捏很到位……

群里没有动静,辰良感到些许意外,想着她俩应该是在谈论自己,晚点会回复的。

“他怎么会唱得这么好听,我现在更加难过了,怎么办?”一茹说。

“情到深处自然浓,歌也就更能打动人。”

“也许吧,怎么回?”

“我不知道,你自己看着办吧,他好像受过伤,并且伤得不浅。”

“我再听听。”

一茹插上耳机,钻进被窝里边听边刷微博。佳仪只带一个箱子,行李不是很多,她坐在床边叠衣服时,总是不由自主,断断续续地走神,花了很长时间才整理完。

“怎么还没动静?”承宇问。

“不用管她俩,估计在忙。这首歌,你听过没?”

“孙燕姿的?”

“对。我还得问你两个事,你要如实回答我。”

“什么事?”承宇正襟危坐道。

“第一个,你今天回来后,把情书写好了没?”

“放心吧,我写了两遍呢,累死我了。”

“很好。第二个,除了那天你俩在楼梯间有过拉手外,你还有没有主动拉过她的手,哪怕是有意碰她一下,有没有?”

“也有没待一块的时候吧。你就是太不主动,也不懂得观察细节。佳仪体质不太好,我们一起出去的时候,你不要老是一个人冲在前面,你得离她近一点,她走路时间长了或者爬楼梯时会有点吃不消,这个时候你就要主动扶她一把,或者直接拉她的手。”

“这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她都敢拉你,你一个男生有什么可怕的?你想对她好,却又对她不管不问的样子,或者不敢关心她,这算哪门子喜欢?”

“我有关心她啊。”

“有效果吗?今天你俩回宾馆,你跟她说了什么吗?上楼的时候,你拉她了吗?”

“没有。”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你到底喜不喜欢她嘛,还是因为我说了那句话你才勉强的,如果不喜欢,没关系,不要勉强自己,我尊重你。如果你喜欢她,你就得让她知道,就得有个喜欢的样子。”辰良顿了顿,继续说:“你不要跟我说,你只是想要佳仪,而不是喜欢她。”

承宇惊诧,心说辰良怎会这么说,自己也有过类似的疑问,他用不太肯定的语气回道:

“喜欢。”

“很好,可你说得出你喜欢她什么吗?”

说这句话时,辰良自己心里也没底,他也说不出到底喜欢一茹哪一点,而且在两年前心里就有她了。他喜欢一茹的性格,喜欢她的相貌,喜欢她的声音,更喜欢与她在一起的感觉……总之,无论什么都可以拿来当成喜欢她的理由。

“她人好!”

“你这就是废话!我们哪个不是好人?哪个人不好?如果她这么问你,你该怎么回答?——还有,我想起来了,情书里也没有提到这个!”

“好像是的,那我该怎么回答?”

“我——我哪知道你喜欢她什么,难道这个也要问我吗?总之,你的回答得有不同之处。”

“你教教我。”

“滚蛋,你自己想,对待感情,你最好用点心。”

“好吧,那我不喜欢她。”

“妈的,老子真想一脚踹死你!你怎么这么幼稚!很好玩吗?越讲越气人!”

“好了好了,不说我,我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你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去网上找。。”

“好,你和一茹,真没有什么吗?”

“妈的,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

“妈的,老子本来想跟你说件事的,硬是被你气疯,没心情讲了。”

“我的错,我的错,你说嘛,我会保密。”

辰良仍不有所动,承宇继续说道:“快说,磨蹭什么!”

辰良绞着手道:“原本,我计划在刚到稻城那天晚上告诉你一个秘密的,需要你在景区时帮我一个忙,后来我们没去稻城,我也就没跟你说了。”

“有句话叫做,有一个地方叫做稻城,我要和我最心爱的人一起去那里,看蔚蓝的天空,看白色的雪山,看金色的草地,看一场秋天的童话。你听过没?”

“听过,这就不是张嘉佳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拍成电影后的一句台词么?——喔,我明白了。”

“明白了吧,既然没有机会实现,我也就不说细节了,你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后来,我又想到另一个地方。”

“哪里?”

“珠峰大本营。”

“你想在那做什么?”

“离开理塘那天,我还不知道她有对象,所以我就想跟她一起在珠峰大本营看看那里最美的星空,对她说我藏在心里的话,再有你们的配合,此行算是无憾了,我是有备而来的。”

“你本来想打算让我们怎么帮你?”

“这就不说了,没意义了,只会更伤感。后来,你不是跟我说你看到她有跟一个人聊微信嘛,我当时将信将疑。那天我们看完米堆冰川后,你又提醒了我,我忍不住去问她,她很快就承认了,我当时气得想跳车,硬是死死坐好,太他妈难了!我知道你当时也听到了,就是那时,我不想再去大本营了。”

“我是听到了一点,但你后来不是又说要去么?”

“因为那天之后,我气消了,挺不争气的吧?我本来就喜欢她,所以,我没忍住,当真想走近她,而她也在靠近我。于是,我就认为还有希望,后来你不是还给我分析了么。”

“我记得。你今天总算亲口承认你喜欢她了。”

“别打岔,这都不是重要的,你本来就猜得到!虽然我后来还想去珠峰大本营,还想跟她一起看看那里最美的星空,对她说我藏在心里的话,但我不会让你们帮忙的。因为她有男朋友,我只想把心里话跟她说说就好了,当时我还写了草稿的。只可惜,我们又没有去成,真可笑!”

“确实是个遗憾,当时的情形,你也没办法。稿子呢?什么时候写的?”

“偷偷写的,已经删了。”

“遗憾,真是遗憾,要不然我还可以借鉴一下!”

“就知道捡现成的!哎,这就好比我们去坐火车,快到火车站时,列车突然要晚点一个小时,没一会,又提示说还要晚点两个小时,最后干脆停运了,始终到不了目的地,心里很不痛快。”

“确实,换做谁都不会痛快!但如果我们去成了,你真的会对她表白?”

“为什么不会?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么。我要向她表白,跟她和她对象没有任何关系。我只知道,喜欢她就要说出来,让她知道,无论她最后会做什么决定,我都不管,指不定她会考虑我呢?不试试,一丝希望都没有。这话,也是说给你听的。现在回想之前,我自己都觉得可笑,我之前在心里信誓旦旦地说计划肯定可以实现,哪会想到她已经有了对象,如果我在稻城被她拒绝,岂不是好难堪?真不知道自己当时从哪来的自信。后来我想通了,不管她答不答应,我只想说出我想说的话就好。”

“我并没有深藏不露,只不过不想过早说出自己的计划而已,我不喜欢在还没有成功前,或者不到最后一刻时,就对别人透露我的想法,这与信任无关,我不喜欢太高调。说白了,是爱面子,怕失败。我完全没有备用方案,不会想到会有这么多意外,我更没有勇气。今天同她去藏大和自然科学博物馆,我俩没说几句话,现场气氛很尴尬,更别想其他的了。”

“为什么呢?”

“因为,她不怎么想跟我说话,身在曹营心在汉,和上次从冰川上下来后的情形一模一样。我心寒了,就想着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算了吧,不管我再做什么,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和我一起去。”

他省去了在车上和一茹拉手的那一段,一旦他说出来,承宇肯定会说他和一茹还有希望,因为她愿意给他牵手,很可能会动恻隐之心。他知道不会的,所以没必要多说。

“我估计你昨天已经死心了,但这跟有没有勇气没有关系。”

“怎么会无关?如果我像其他一些人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厚颜无耻死缠烂打,拥抱一下,或者亲一口,又能怎么样?我就是下不了这个狠,我不想,也不敢。”

“不想,是因为你太失望。不敢,是因为你知德行。”

“别说这些虚的。总之,就这样吧。你要是喜欢佳仪,你就要主动点,死不了人。”

“我知道,明天我把信先藏好,等到了家,再进行下一步吧。我建议你可以再争取一下。”

“不做毫无意义的挣扎了,结局很明显。”辰良沉默会继续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承宇盯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之前有想过,如果在稻城或者别的地方,我和一茹在一起了,我肯定会拉上她撮合你跟佳仪。但我没成功,所以就不做这个红娘了。因为,我连自己的事都搞不定,哪还有勇气帮你,只能靠你自己了。”

“我应该感谢你,是我自己的原因,不说了,早点休息。”

辰良心有不甘,但现实摆在面前,他只能接受。优柔寡断和没有快刀斩乱麻的勇气,使他错过了羊湖和藏大,说不后悔是假的,但他只能道貌岸然地欺骗自己,安抚自己的心。他把《遇见》转发到朋友圈,配上八个字:清歌一曲,曲终人散。

佳仪看到他的朋友圈时,心如刀割,但她不会去打扰他,心再怎么痛,忍一会,睡一觉总会好很多的。

一茹看到后,心在纠结,想着要不要跟他聊几句,她总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和他好好聊聊,却不知怎么开口。

她想起还没评价他的唱功,眼前一亮,赶忙在群里回复道:

“我没有生气,你们觉得好听就行,好多人说我五音不全呢。”

“怎么会呀,他们是嫉妒。”

“是吗,可能吧,你怎么还不睡?”

“马上。”

一茹没有继续和他在群里对话,而是转为私聊。

“我听了你的歌,流泪了,怎么睡得着呢?”

“不会吧?有这么难听吗?”

“讨厌,你又说笑话了。我是认真的,你唱得很用情,好像有心事。”

“我不管唱什么歌,都很用情。”

“我知道。但你今天唱的这首,有点不一样,佳仪也说了,你好像被伤过,而且伤的不轻,是么?”

“没有。”

“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说一说吗,你到底有什么烦恼?”

“真没有。”

“我可要生气了,如果你还把我当好朋友,你就跟我说说,我想替你分担一点。如果你不说,说明我们不是好朋友,算是我一厢情愿吧,你自己决定。”

辰良心说,如果她能把好朋友说成女朋友,那就好多了。

“你又威胁我。”

“不敢!你可以拒绝。”

辰良酝酿一会,决定豁出去了,他说:

“你真想听?”

“快告诉我吧,兴许我能帮帮你。”

“你帮不了我。”

“你不说,怎么会知道我帮不了?从你发的朋友圈,以及你的神情,我知道你并不是真正的开心。”

辰良决定脱口而出,说个痛快:“是的,我确实不怎么开心,有好些朋友看到我的朋友圈,纷纷来问我怎么了,在烦什么,你不是在旅游么。我没有对他们说实话,只说路上遇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而已,影响不大。”

“实话是什么,你为什么没对他们说实话呢?”

辰良做了两次深呼吸,飞快地把字发过去:

“你要我怎么跟他们说实话呢,我既不敢说出你的名字,也不敢告诉他们关于你我的故事,我怎么说?”

一茹惊住了,心一阵绞痛,怎么会是这样。

“对不起。”

“你无需再跟我说对不起,你没有错,是我自己的原因。当我知道你有男朋友后,就应该坚决主动与你划清界限,很抱歉,我没有做到。”

“我知道。我有错,不怪你,希望你不会恨我。”

“我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你早点睡吧,你俩记得明天要早点起床把行李整理好。”

“我知道了,晚安。”

辰良没有回复她,越说越来火,他关掉了手机,只想安安心心睡一觉。一茹想象着辰良烦恼的样子,难过至极,她害怕如此安静的夜,她想听听大街上的喧嚣声,想沐浴在清晨的太阳里,她祈祷白天尽快到来,让黑夜把无尽的痛苦通通卷走。她的室友虽然已经疲倦不堪,却只能迷迷糊糊睡着,心终放不平稳,像躺在小舟上,浮浮沉沉,随处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