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飞天大盗

既然“渡鸦”是为了集齐十二道神符,那么他的目的就只有两种,一是为了传说里的祖皇宝藏,二是为了打开被封印的缺口。

第二种是让酒癫最为担心的,缺口一旦打开,中州将生灵涂炭,那将是毁灭性的灾难。但无论是哪一种,十二道神符一旦集齐,对整个中州都将是莫大的威胁。酒癫绝对不能让“渡鸦”的阴谋得逞,所以他要制止“渡鸦”,制止“渡鸦”的最好办法就是杀了他,而要杀一个人,必须先找到那个人。

可到底谁又是“渡鸦”呢?酒癫怀疑过很多人,在这里出现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渡鸦”,他既然可以伪装成黑无常,就能伪装成别的人。也或许他现在根本就不需要伪装,因为卸掉面具之后的“渡鸦”没有人认得。

“如果‘渡鸦’只是为了神符,那也许他真的不是诚王的人。”酒癫猜测道。

“倒也未必,”铁枫说,“如果诚王相信祖皇宝藏的存在,那么他要集齐神符也是说得通的。造反需要军队和兵甲,而且是很多的军队和兵甲,招募军队和打造兵甲又需要银子诚王最缺的就是银子。”

“我怎么总觉得,你巴不得诚王造反呢?”酒癫笑道,“或者说,你巴不得诚王有造反的意图。”

“我是一个每日都在盼望天下太平的人,又怎么会希望有人造反?”

“也许你并不希望天下大乱,”酒癫说,“但是你想消除那些隐患,而诚王就是一个隐患。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希望诚王有造反意图的并不是你,也不是六扇门,而是六扇门背后的那个人。”

“你果真是个酒鬼,竟说些醉话!”铁枫笑了一声说,然后低声道,“诽谤皇帝之罪,可是大罪!”

“真的是诽谤吗?”酒癫喝了口酒说,“诚王有造反的意图,而当今的天子却一直抓不到他意图造反的证据,他早就想除掉诚王,却又一直没有借口,不是吗?如果这次诚王抢到了传国玉玺,那么他要造反的证据就落实了。谁得到了玉玺,谁就是顺应天意,倘若诚王得到了,那么他的反叛就不再是反叛,而是夺回本就属于他的东西,他的兴师也就有了堂而皇之的理由。所以,陛下一面希望抓到诚王造反的证据,一面又害怕他得到传国玉玺。”

“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铁枫道,“陛下又怎么会是手足相残之人!”

“无情最是帝王家,诚王当初为何丢了他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想必你我也都清楚,陛下更清楚。”

“你也相信宫里的谣传?”

“无风不起浪,谣传能够一直流传,自有他的道理。”

“当初的诚王只是酒后乱性,才招致来今日,与陛下何干?”

“到底是什么样的酒,让人只喝了一杯便乱了性?”酒癫笑了笑说。

“行了,行了!”铁枫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无论如何,当今的天子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民泰安康,他是个好皇帝。”

“没有人说他不是个好皇帝。”酒癫笑道,“我看得出来,你这次来并不只是为了玉玺,也同样是为了‘渡鸦’而来。更或许,你的首要任务不是找到玉玺,而是捉到‘渡鸦’,陛下希望‘渡鸦’就是诚王的人,这样,当初的刺架和如今的染指玉玺,哪一条都可以让诚王永世不得翻身。”

“你是说,陛下把‘渡鸦’看得比玉玺还要重要?”

“当然不是,”酒癫道,“无论谁找到了玉玺,最终都会落在陛下的手里。像传国玉玺这么重要的东西,陛下不会只派了一个捕快来处理,也许这外面早已备好了千军万马围成的天罗地网,就等着抢到玉玺的人自投罗网。”

“看来什么都逃不过你这醉鬼的眼睛。”

“喝醉的人眼睛总是模糊的,”酒癫说,“所以我学会了用心去看。”

“但你只看对了一半,”铁枫道,“这外面没有什么天罗地网,来的也只有我一个捕快。什么样的网都有漏洞,再微小的漏洞也难免会让四只眼睛的‘渡鸦’钻了空子而逃脱。”

“天子对你这么有信心?”

铁枫笑了笑没有回答,酒癫看得出那种笑容里隐藏着另一种含义,可那会是什么呢?仅凭铁枫一个人就想捉到“渡鸦”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天子不会不知道。除非……

除非天子就是希望“渡鸦”抢到玉玺,天子就是希望玉玺落在诚王的手里!

“无论‘渡鸦’是谁的人,”黑无常道,“只要让我找到了他,他就是个死人。”

“如果这个‘渡鸦’并不是十年前那个刺架的‘渡鸦’,那么你还有胜算,”铁枫道,“但如果是,你断然不是他的对手,哪怕是黑白无常联手也未必敌得过他。”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废人么?”

“失去了白无常,就等同于失去了一只手和一条腿,只有一只手和一条腿的黑无常,在‘渡鸦’的面前和废人又有什么区别?”

“你不妨试试,”黑无常道,“看看赫赫有名的七绝神捕,在我这个废人面前能有几成胜算。”

铁枫不知道黑无常的自信来自哪里,但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装腔作势。铁枫开始怀疑黑无常的身上真的还隐藏了更多的实力,他杀死花有情和大刀会三个死人的功夫,绝对不可小觑。

眼下的问题是如何找到那个神出鬼没的“渡鸦”,他究竟藏在了哪里?

在酒癫的眼里,此时的“渡鸦”要远比他起初要找的狼人危险得多,因为狼人只是清凉寨的恐惧,而一旦“渡鸦”集齐了神符,他将是整个世界的恐惧!

也许他根本就没有藏!也许他就住在江湖客栈里,只是没有了面具的“渡鸦”,没有人知道他就是“渡鸦”。客栈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渡鸦”,峨眉的杨长风和柳卿岚其中的一个是“渡鸦”,店里的任何一个伙计都有可能是“渡鸦”,甚至掌柜佘美人也有可能是“渡鸦”,因为没有人说“渡鸦”不可能是个女人,况且那还是一个能在无声无息间就杀死了花有情的女人!

酒癫突然又想起了另外一种可能,他要找的狼人和“渡鸦”根本就是同一个人!“渡鸦”就是狼人,狼人就是“渡鸦”!

狼人是来自影州的狼人,那么他要试图打开被封印的缺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和尚!他要找到那个奇怪的和尚!那个称自己是佛的和尚。

他绝对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和尚,也许他就是狼人,也许他就是“渡鸦”,也或许他两者都是。

可很快他就明白他的猜测是错的,起码他知道了和尚并不是“渡鸦”。因为他们找到了那个和尚,也找到了“渡鸦”!

“渡鸦”终于出现了!铁枫的手已经握紧了腰间的雁翎刀。

和尚竟然与“渡鸦”打了起来!

两人在树林间飞来飞去,快得看不清影踪。等他们看清的时候才明白,“渡鸦”在逃,和尚在追。

“渡鸦”竟然在逃!这是让铁枫万万没有想到的事。和尚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和尚,“渡鸦”还是那个黑铁面具下的“渡鸦”,可“渡鸦”却一直被和尚追赶。

和尚的“一苇渡江”已经让铁枫大开眼界,可和尚竟然勉强才跟得上“渡鸦”,“渡鸦”的轻功绝对在和尚之上,甚至酒癫的“纵云梯”都未必追的上他。这是他见过的最快的轻功了!

若不是黑无常向前拦截,恐怕这次“渡鸦”又要逃脱了。

“渡鸦”被夹在了黑无常与和尚之间,黑无常的弯刀在手里晃了晃,一股杀气自瞳孔散开。

他追了一年的“渡鸦”就在他的身前,他死死盯着那个杀了他孪生哥哥的人,仇恨像火焰一样灼烧着褐色的瞳仁。

“和尚!”黑无常冷冷地道,“这里没你的事了。”

“他也是我的仇人!”和尚道,“他杀了清凉寨一家四口人的性命!”

“我本来可以屠掉整个寨子的!”“渡鸦”大笑了几声道,“可你坏了我的好事!”

“为何要杀他们?”和尚问。

“他们本来就不该活。”

“罗嗦!”黑无常道。

铁枫突然怔住了,他突然想起了一年前在与黑白无常交手的时候也听到过这句话。

“罗嗦!”一样的口吻一样的语气,这像是一个口头禅,可当时说出这句口头禅的并不是黑无常。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渡鸦”转过身子对黑无常道,“我明明把刀插进了你的胸口!”

他果然不是黑无常,被“渡鸦”杀掉的那个才是黑无常!原来他只是穿上了黑无常的衣服,然后以黑无常的名字活着!他是白无常!

铁枫由疑惑变成了惊愕,他是白无常,可他在对付花有情等人的时候,使用的明明是黑无常的郁垒八寒斩!

神荼八热和郁垒八寒,这两种刀法一阴一阳,一个人不可能把两种心法相悖的刀法同时修炼得炉火纯青。可他做到了,他一个人便可同时使出两种刀法!

多么可怕的无常!更可怕的还远远不止他的刀法,待他同“渡鸦”交起手后铁枫才知道,必须由两人修炼的“彼岸花”,竟被他融合在了一人身上,而且威力竟然胜过两人合修的“彼岸花”!

这绝对不是一年的时间就可以达到的境界,原来白无常的功夫远在历届的黑白无常之上。

最让铁枫没有想到的是,“渡鸦”输了,而且输得很快!

受伤的“渡鸦”一个跃起正要逃时,却被和尚半空的一掌给打了下来,酒癫认得出那是少林的“达摩掌”。

随着沉重的一摔,“渡鸦”脸上的面具掉了,然后露出了满嘴鲜血的脸。

“飞天猴!”铁枫叫了一声。

他不是“渡鸦”,而是中原第一大盗飞天猴!也难怪他的轻功连少林的“一苇渡江”都追不上。

飞天猴最擅长的不仅是轻功,还有以假乱真的易容术。

“为何要扮成‘渡鸦’的样子?”铁枫问。

“为了让你们所有人都害怕。”飞天猴笑着说。

“是你假扮了‘渡鸦’把沈游江追进了这个林子?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他们自己跑进了林子,追他们的是他们内心的恐惧!”

“花有情的尸体是你抬回房间的吗?”酒癫问道。

“是,我一直就住在客栈里,不过是易容成了一个你们谁都不认识的人。”飞天猴道,“佘美人杀了一个早就该杀的人,我只不过是顺手帮个忙罢了。”

一心想要复仇的白无常不想再听他们一个个审问下去,挥舞起弯刀向飞天猴的头部砍去。

“铮”的一声,他的弯刀被一把雁翎刀挡住,然后听到雁翎刀的主人铁枫说:他身上还有很多的疑问,我没有问完,他是不能死的!

白无常收起了弯刀,铁枫蹲下身子对飞天猴说:我是个捕快,但不只是会抓人,我最擅长的其实是审问,我有一千种法子能让你开口,现在,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如实讲来。

飞天猴是个识时务的人,他果然把一切都告诉了铁枫。

原来,飞天猴是无名教的人!世间真的有无名教存在!

飞天猴在三年前加入了无名教,而他为无名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黑无常的手里盗走了猴符。无名教想要集齐十二道神符!

没有人知道无名教的总部建在什么地方,飞天猴也不知道,也许它根本就没有一个统一有序的组织,因为教里的人尽是一些恶贯满盈的狂徒败类。也没有人见过教主,甚至不知道有没有教主。

“魅影”的确是十年前的那个“魅影”,因为“渡鸦”也是无名教的人!但飞天猴没有见过“渡鸦”,他只见过“魅影”。“魅影”是无名教用来监视他一举一动的,也用来见证他是否真的有资格加入无名教。也正是因为监视他的“魅影”,白无常才会以为杀死黑无常抢走神符的人就是“渡鸦”。

飞天猴说,他很少能见到教里的人,见过的人也都带着面具。他无意间听到那些人说,“渡鸦”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有“魅影”。

铁枫永远不会忘记十年前的情景,那时的“渡鸦”的确受了很重的伤,任谁都难能在那样的伤势下存活,“渡鸦”也是人,他也会死。所以“渡鸦”的死并不让他惊讶,惊讶的是所有在那一役中活下来的人,包括他也包括天子,这十年来都活在对一个死人的恐惧之中。

飞天猴还说出了一个让众人绝对想不到的秘密,沈游江竟然是诚王的人!

这一切都是一个阴谋套着一个阴谋!传国玉玺被锱铢门买下之后,有人出了重金让飞天猴把玉玺盗走。

出钱的人一定是诚王的人,这一切都是诚王的诡计。沈游江是主动请缨去捉拿飞天猴的,盗贼是诚王的人,捉贼的人也是诚王的人,所以沈游江才会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追回了玉玺,这也解释了为何飞天猴能在沈游江手中逃脱。

接下来就是演戏,而演戏的目的就是让玉玺再次失踪,当然只是表面上的失踪,暗地里玉玺会秘密地置放在诚王的府邸。

飞天猴恰好用上了来监视他的“魅影”,于是他把自己伪装成了“渡鸦”,起初的打算是让世人相信一个假相:“渡鸦”杀死了沈游江抢走了玉玺,然后再次销声匿迹。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沈游江真的死了,但杀死他的不是“渡鸦”,而是比“渡鸦”还要可怕的野兽!

“沈游江没有问过你的‘魅影’是从何而来?”铁枫问。

“当然问过,”飞天猴道,“看到‘魅影’的时候他也是吃了一惊,我告诉他那并非是真正的‘魅影’。”

“他信了?”

“他不信,但是如果能让计划顺利完成,信与不信又何妨?”

沈游江死后玉玺也跟着消失了,一切精密的计划都因一场意外而落空。

“你又为何要杀清凉寨的人?”铁枫问。

“你为何不去问问这个和尚?”飞天猴因疼痛而狰狞的面孔转向和尚说,“沈游江死的那个夜里,正是每年中秋的十五对吧?那个夜对于你和清凉寨的人而言,一定不是个平凡的夜!”

和尚低下头双手合十。

“那天夜里,”飞天猴继续说,但语气明显变得吃力起来,“飞在高空的‘魅影’看到了一切,若不是它,我永远都不会相信,这里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飞天猴的头倒了下去,七窍流出黑色的血,双目瞪圆地盯着夜空。

他服了毒!中原第一大盗就这样走到了他的尽头。

他倒下去的时候,衣角露出一块青铜色的东西。酒癫猛地蹲下身抽出了那件东西。

竟然是武当的指妖盘!酒癫仔细看了看,那正是他丢失了的“妖追盘”。

原来,他来到江湖客栈的第一天,罗盘就被飞天猴给盗走了。

其实飞天猴并不认识那罗盘,他只是无意间看到一个酒鬼的身上竟然藏着一件上古的器物,那定是价值不菲的古物,于是出于盗贼的本性便顺手取走了。

酒癫打开罗盘,罗盘的指针晃了晃,然后不偏不倚地指向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