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试刀

剑上裹着一匹白绸,非金非银,柔软异常,却将一把吹毛过刃的精钢宝剑缠得死死的,动弹不得。绸子的另一端,握在一个女子的手中,遍体雪素,丰姿绝世,脸上蒙着细细的白纱,可就像是白倩说的那样:“有这么好身材的女子,一定是绝美的。”

陈援看清了是个女子,不再发力,冷笑道:“宫主娘娘是要把贫道的剑留下,给姑娘们砍瓜切菜么?”

钟欲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露出了一些小女子的姿态,手一抖,将白绸收了回来,说道:“掌门说笑了,你的剑太重,怕姑娘们拿不动。只是赵大人是我请来的客人,若是在这里送了命,外面的人都是些不识好歹的,会怪我不懂得待客之道了。”

陈援长叹一声,收了宝剑,对着赵梦觉斥道:“畜生!还不跟我走,你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赵梦觉说了一声:“多谢师父。”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到陈援身边,轻声道:“师父,现在天色已晚,下山难行,不如就在此借宿一晚,明天一早再行下山,徒儿也好跟师父再行赔罪。”

陈援听他这么说,心下甚是欢喜,对钟欲雪道:“那老道就再叨扰宫主一夜。”

钟欲雪道:“大名鼎鼎的华山掌门驾临雪岭宫,小女子求之不得。”吩咐了下人好好安排,把老掌门领去好生歇息。

陈援大踏步走出,赵梦觉却是犹犹豫豫的,不停地朝小须使着眼色。陈援回头不见他人,又厉声道:“还不快走,没眼色的狗东西!”赵梦觉一口气憋在肚子里,低头紧跟了上去。

小须不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暗忖:“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也罢,看来我还得偷偷找他一次了。”

钟欲雪走到楚江秋面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仔细打量他。楚江秋被一个女子这般细品,乃是生平第一遭,顿觉浑身不自在,像是有一只蚂蚁,不,蚂蚁全家都在脸上爬过,明知道没有,可总想伸手摩挲一番。

好容易看得够了,钟欲雪开口说道,话声就像是外面的天气,冰冷异常:“你就是江小邪?”

楚江秋松了口气,点头道:“不错,我就是。”

“不,你不是,你……一点都不像他。”

“我长得随我妈。”

“随她?哈哈哈……好罢,夜后刀拿去,你们这就下山去吧!”

钟欲雪说着,把随身携带的一口刀递了过来。

楚江秋一路上幻想过无数次与钟欲雪见面的情景,有惊悚的,有恶斗的,甚至还想过感伤落泪、抱头痛哭等等,但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会这么轻易拿回夜后刀。兀自不信的,他回头看了白倩一眼。见她点了两下头,意示东西不假,这才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将刀接了过来,钟欲雪很爽快地松开了手,一无异状。

楚江秋这才将心放进了肚子里,感觉这把刀沉甸甸、冷冰冰,果然有些与众不同之处,遂拱手谢道:“宫主宽仁大量,小子不胜感激!”

钟欲雪脸上的白纱微动,像是笑了一笑,说道:“不必客气,少侠小心了。”

楚江秋不解,刚想问:“小心什么?”忽觉眼前白光一闪,气息为之一窒,便知不好,连忙把夜后刀往怀里一抱,脚下旋步飞身,身子蓦地飞腾,连环两脚向前踢出。这一抱一踢,一是青海黄土马家的“倒曳九牛尾”,一是福建武夷山天心永乐禅寺腿法中的一招“飞龙乘云”。一北一南,一雄浑一灵动,难得的是楚江秋把它们放在同一招内使出,不拘一格,倒也凌厉得很。

钟欲雪一身白衣,弱质纤纤,眼看难以抵挡。楚江秋心中一动,脚下只稍稍缓了一缓,钟欲雪的白绸就已经向上卷出,捷如闪电,也不见有什么繁复的招式,只简单的一抛一卷,楚江秋再怎么变招都好像是自己硬要把脚往白绸圈子里伸,避无可避,一下子被卷住了脚踝,向下猛拽。

楚江秋正升到一半,倏地向下跌落,这一下猝不及防,全身的热血向上涌去,一时间眼前金星直冒,烦恶欲呕。钟欲雪趁着这个时机,左手五指在楚江秋手腕上一拂,妙到颠毫,轻轻巧巧地又把夜后刀给夺了回去。

楚江秋双脚落地,毫发无损,只是心中大惑不解,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玩的是哪出。钟欲雪重新收好夜后刀,一双媚眼神光炯然,紧紧地盯住他,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绝不是江小邪!邪城的‘柴刀十二路’天下无双,你既有刀在手,怎么会连我的一招都接不住?”

楚江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痴立无语,好在白倩接上话道:“他刚刚中了毒,怎么会是你的对手?不如你把解药拿了出来给他服了,再交一次手,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钟欲雪奇道:“他中了毒?中了什么毒?”

白倩道:“就是你宫中之物,断肠蚀骨草!”

钟欲雪一怔,随即放声大笑起来,笑声阴恻恻的,在空****的雪厅盘旋环绕,殊无欢喜之意,边笑边说道:“夏婆婆终于出手了!别说我没有解药,就算有,嘿嘿,我巴不得江小邪那个野种死在我面前,又怎会把解药给他?”

白倩急道:“那你还说他不是……”

钟欲雪打断她道:“冒名顶替的也得死!要怪就怪你冒谁的名不好,偏偏要冒他的名!”说罢,转身向厅外快步走去,一边吩咐穿白衣的男女,将楚江秋和白倩关押起来,另行处置。

楚江秋眼看着她快要走了出去,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忙大声问道:“你怎么不问问夏婆婆怎样了?”

钟欲雪并不停步,只在身后留下一句话:“下毒的事是她自己干的,是死是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十几个白衣男女将楚江秋和白倩围在中间,要将他们带去囚禁,生怕他们不从,手里俱都拿着刀剑暗器,还有种种长长短短古怪的物事,严阵以待。

白倩走到楚江秋身边,看着钟欲雪离开的方向,恨恨地道:“真是个狠心的女人,有这样的主人,才有这样的老太婆!你……你的伤……”说到这里,眼眶已经红了。

楚江秋心疼地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附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话。

公子小须远远地站着,只能看到楚江秋口唇微动,以及“我……你……伤……”等廖廖数语,余者皆听不分明。却见白倩的神色由悲转喜,到最后简直高兴得要跳了起来,脸上兀自挂着新鲜的泪珠,一叠声地问道:“真的?是真的吗?”

楚江秋郑重地点点头,又安慰了她两句,这才跟着几个白衣人走了,自也有人会将白倩带去她的地方。

小须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只能感慨小白脸对付白倩的功力深厚,实在比他的拳脚功夫要厉害得多,一时间想出了神,羡慕忌妒诸般滋味一齐涌上心头,连咳嗽都给忘了。他的铸剑山庄原来就是玉城雪岭宫的属下,白衣人知道他的身份,由得他四处闲逛,也不来理会他。小须问明了赵梦觉的所在,又顺带打听起了白满仓的情况。原来土财主白满仓被带上山后,便一直以为他们是伙强人,整日“女大王、女大王”地挂在嘴上,一味地哭穷。钟欲雪问了他几次,都是前言不搭后语,又嫌他罗嗦,早就打发他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