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冒名
金老童既已走远,欧竹子、冯兰子、洛梅子三人对望了一眼,一起走到楚江秋和白倩面前,与他二人拱手道别。
楚江秋与他们同处了多时,尽管也有些口角,但三人均无心机,时常嘻嘻哈哈的,倒也解了不少的寂寞,因此一旦分别,十分不舍。
欧竹子说道:“两位相救我们山中四友的性命,非止一次,若我们再提韩菊子大哥的仇,那便形同无赖了。这样吧,从今天开始,韩大哥的仇便算是揭过了!”
冯兰子和洛梅子大点其头,冯兰子笑道:“真要算起来,我们还是占了便宜的呢!”
一直悄无声息站在一旁的公子小须突然间咳了几声,对赵梦觉道:“韩菊子?他不是赵大人你……”
欧竹子闻言,扭过头来说道:“怎么,大人也和我们韩大哥照过面吗?”
赵梦觉虽怪小须未免多事,但他眼中根本没有这三个人,于是傲然道:“既是这样,让你们三个废物知道了也无妨。是有一个姓韩的,本事不大,口气不小,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把刀,偷偷卖给了一个叫做白满仓的,还敢在我面前顶嘴抵赖,被我下了三记重手,震断了他的手少阴经脉,现下不是疯了,就是死了。哈哈哈……”
欧竹子等三人大吼一声,一齐跃上前去,欧竹子的铜锅烟杆十八打,冯兰子的白蜡杆子顶门杵,洛梅子的缠钢折铁雁翎刀,同时向着赵梦觉身上招呼过去。
赵梦觉丝毫不惧,拔出宝剑,闪开白蜡杆子和雁翎刀,挺剑架住烟袋杆向外一撩,顺势卸力反攻,已将欧竹子的头巾削了下来。转眼间,四人各执兵刃,一来一往,战了约有七八个回合。
这三人的武功,加在一起都没有赵梦觉一半高。但胜在同仇敌忾,每一招都是瞪圆了眼,倒竖了眉,拼了命的打法,人数上又是以三敌一,占了上风。因此在头几招,竟还堪堪打了个平手,他们既找不到赵梦觉的破绽,而赵梦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
数招一过,赵梦觉看清了他们不过是拼命砍杀而已,逐渐将华山剑法施展开来,横削直击,斜晃反挑,三四招一过,那三人就被迫得手忙脚乱,全处下风。赵梦觉趁机看准一个空当,飞起一脚,啪地正踢在洛梅子的额上,右手长剑就在冯兰子一愣神间,飘忽灵动,从他的肋下透入,后背穿出,两人大喊一声,訇然倒地,眼看是不活了的。
欧竹子眼见不好,飞身来救,但还是差了老大一截子,手里的烟袋杆反被赵梦觉一格一劈,削去了铜锅,只剩下短短的一截杆子拿在手里。
赵梦觉拭了拭剑上的血迹,轻蔑地对着他道:“他二人辱我太甚,死有余辜,你却不曾冒犯于我,就留你一条性命,今后再见到姓赵的,远远的避开就是,我不来杀你!”
欧竹子看了看手里的烟杆,仰头哈哈大笑,高声道:“赵梦觉赵大人,我们兄弟这三两下子,哪里会是你的对手?不过是用来胡吹大气,坑蒙拐骗罢了,如今混了这么多年,早已够了。我大哥和两个兄弟都已经死了,山中四友已去其三,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都去了吧!”
说着,回头对白倩说道:“白姑娘,是我们一直冤枉了你,请你不要见怪。”说着,倒转烟杆,噗的一声直插入胸膛,扑倒在地,鲜血迸出,喘了两口气,大张着眼睛,就此死去。楚江秋见他死志已决,又离得远了,相救不及,只得跺脚叹息。
赵梦觉把剑拭得干净了,满意地看了看,却不收入鞘中,晃了一下,提起来,剑尖直指着楚江秋,说道:“好小子,现在姓金的老头儿走了,你的这三个帮手也死了。现在,你是自行了断,还是我亲自出手结果你?”他说话的时候,长剑的剑尖纹丝不动,像是凝固在了空气中,就凭这一份定力,楚江秋便不是他的对手。
楚江秋弯腰从地上将洛梅子的那把雁翎刀拾了起来,掂了掂,份量正好,想道:“倘若我武功好些,就能用这把刀,给你们报了此仇。只可惜我的刀法不济,那倒也罢了,反正我早就是该死之人,就只可惜了白姑娘……”
想到这里,他不去看白倩,反将目光投向了公子小须。小须也恰好向他看来,两人目光一碰,都扭过了脸去。楚江秋心中暗忖:“罢了,小须曾与白姑娘有过婚约,我死之后,他自会照料她,又何必低声下气地有求于他?”放下了心中最牵挂的事,顿觉一身轻松,反而很想与华山剑法轰轰烈烈地较量一番,于是长吸一口气,走前两步,将刀抱在胸前,沉声道:“好了,来吧!”
赵梦觉哈哈笑道:“好,是条汉子!可惜你也只能再做一时三刻的英雄了!”说罢,左手虚握,长剑斜晃,剑花错落,朝着楚江秋眉心要害刺去,正是华山剑法中的一招“白云出岫”。这招剑法看似闲雅舒徐,不愠不火,实则暗含了剑术中“迟胜于急”的道理,剑招凝重,一剑既出,后着便会源源倾泻。
呛啷一声,一把铁剑架住了赵梦觉的长剑。赵梦觉看不清他是谁,反手一剑,向着他手臂削去,那人回剑还了一招,两人都是以快打快,叮当乱响,瞬息间交了几个回合,不分胜负。
赵梦觉心无旁骛,眼中只有剑尖上跳动的那一点,等到他偷眼看清了对手是谁,不觉大感意料之外,横剑一挡,后退一步,皱眉道:“是你?你要做什么?”
公子小须倒提铁剑,剑尖向下,意示并无意冒犯,说道:“大人且慢动手,我只问你一句话。”
“快说!”
“大人是想要他项上这颗无用的人头呢,还是想要身上的红袍?”
赵梦觉闻言噢了一声,拿剑的手往下放了放。红服乃是更高一级部院堂官所着服饰,赵梦觉身上这件青袍已穿了多年,早就心有不甘,气愤难平,有时候梦到自己身着红袍,荣升一级,常在半夜里笑醒了来。对他来说,官运亨通当然比十个百个草民要重要得多,于是问道:
“我要的是什么,与他有什么相干?”
“大人想想,洪承畴大人曾嘱托过你,定要设法将夜后刀取回,决不能让它落在闯贼手中。现在刀在钟欲雪之手,而我们奔波多日,连那个江小邪的影子都没摸着。眼看期限将至,天幸降下这个少年来,年纪身材无一不像,不如就把他携去,只要能混进雪岭宫,略施拳脚,那时候要怎样,还不都得听大人的意思?”
洪承畴时任兵部尚书、蓟辽总督,乃是当朝崇祯皇帝最为倚重的大臣,赵梦觉的顶头上司,既要四方调兵筹粮,对付李自成的闯军,又要提防北方虎视眈眈的女真人,劳心役虑,几无闲暇之时。赵梦觉听到他的名号,不由得肃然起敬,把剑放了下来,犹豫道:
“但这小子奸滑得紧,只怕到时候会坏了我们的大事!”小须咳了两声,看了看楚江秋。
楚江秋会意,大声道:“你就是不带我,我也要去一趟雪岭宫。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互不相干就是!”说罢,心中暗道:“奇了,我一死,小须正可趁虚而入,为何反要帮我?难道他也要争一争这夜后刀不成?再不然……再不然先前就错怪了他。”
赵梦觉还剑入鞘,说道:“好罢,从现在起,你就是江小邪了。雪岭宫离此处尚远,我们须得日夜兼程,才能赶到!”